第六章5

　　老头泉山村的花瓶这段时间好像变了一个人，精神有点失常了。
　　本来，花瓶已和扁担定了婚，只差一个结婚证了。谁知自从他们定婚后，花瓶家接二连三地出事，先是门口三棵杨树的树皮被人剐掉一整圈，接着是大门上被人抹了粪便，而后半夜经常能听到鬼哭声，再后来门口出现了两个花圈......
　　花瓶的爹娘知道这一切都是毛蛋捣的鬼，到镇派出所报案后，民警去找了毛蛋，毛蛋根本不承认，没有证据，毛蛋当然不承认。
　　所长江大勇从县城开会回来听说此事后，曾经信誓旦旦，一定揪出这个黑夜幽灵。可一个星期过去了，江大勇也没露面，让花瓶一家胆颤心惊的事依然在他们家门口附近出现。
　　花瓶的爹娘害怕了，照这样下去，这个家早晚非出事不可。他们愁啊，原指望镇派出所，现在看是指望不上了。都说派出所是老百姓的守护神，狗屁！啥守护神，我们家附近天天半夜有鬼叫声，你们这些神到哪守护去了？自古官官相卫，你们派出所一定觉得毛蛋的爹是书记，磨不开面子下手，看来你们跟村支部书记穿一条裤子。
　　见爹娘整天唉声叹气，愁眉苦脸，花瓶的心都要碎了，死的心情都有。唉，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世上哪有鬼，明明是人装的，这人就是毛蛋。可派出所咋就不抓他呢，那些民警干啥去了？夜里那凄厉的哭声让人心惊肉跳，咋也睡不着。
　　花瓶恨透了毛蛋，她后悔自己是个女孩，要是自己是个男孩多好，半夜躲在黑暗中，听到毛蛋装鬼哭的时候就冲过去，一阵棍子打下去，定让毛蛋躺半个月。

　　那天早上，花瓶两眼通红，爹娘不知道花瓶蒙着被子哭了大半夜。花瓶对爹娘说：“你们到毛蛋家去吧，就说我愿意嫁给他！”
　　爹和娘都呆了，他们咋也没想到花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爹老泪纵横：“瓶啊，爹知道你这些天心里憋屈，爹更知道这一切都是毛蛋干了，可派出所不给咱撑腰，咱又有啥办法呢？”
　　娘也哭了：“瓶啊，这就是命啊！要不，你跟扁担说说，让他带着你私奔吧，你们走得越远越好！”
　　花瓶两眼含泪：“娘，您放心。就是私奔，我也不能现在走，我自有主意。毛蛋这样对待咱家，我得让他丢人现眼，空欢喜一场！”
　　自从家里出现了一些异常的事，邻居们都不到花瓶家窜门了，只有美芝常来。美芝对此也爱莫能助，只有劝花瓶想开点。
　　听说花瓶打算嫁给毛蛋，美芝直摇头：“花瓶，你疯了吗？你真要嫁给毛蛋，不会有好日子过，扁担才是你今生的选择和依靠！”
　　花瓶擦擦眼泪：“美芝，咱俩关系最好，我跟你透个底。这辈子就算死了，我也不会嫁给毛蛋。这个人太坏了，为了娶我，他啥下流无耻的法子都用上了，我明着斗不过他，就来暗的，我先让他高兴高兴，而后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爹娘真地去了毛蛋家，说花瓶愿意嫁给毛蛋。毛蛋的爹娘乐坏了，毛蛋差点乐疯了，抱着院子里的一棵树又亲又啃，还在院子里耍了几个跟头。
　　毛蛋冷静下来后，又开始担心，他怀疑花瓶这是缓兵之计，万一花瓶偷偷地跟扁担打了结婚证，自己再去骚扰花瓶就是违法。毛蛋对花瓶的爹娘说：“今个就把婚期定下！”
　　花瓶的爹娘说：“啥时候都行，只要你们看哪天日子好就定哪天了！”
　　毛蛋开始准备新房，不惜重金置办喜事用的东西，只等迎娶花瓶了。一想到日思夜想的花瓶马上就要成为自己的新娘了，毛蛋喜呀，乐呀，跳呀，舞呀，有好几次竟喜极而泣。
　　今天来街上买东西时，毛蛋没想到能碰到派出所长江大勇。说心里话，毛蛋真惧怕江大勇，他要不打听清楚花瓶不是江大勇的干妹，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装神弄鬼去吓唬画瓶一家人。现在他不怕江大勇了，花瓶眼看就跟他结婚了，这个事得让江大勇知道，炫耀一下，更是为了气气江大勇。
　　见江大勇愣在那儿，毛蛋心里乐开了花，唱着歌儿走了。

　　江大勇强忍着愤怒，决定亲自去一趟花瓶家，打听这到底是啥回事，如果真是毛蛋逼婚，江大勇绝不答应，立马把毛蛋带到派出所。你毛蛋别仗着自己的爹是支部书记，你爹是镇委书记，县委书记都不行？
　　走进花瓶家的院子时，花瓶的爹正在和泥猪圈的墙，花瓶的娘坐在堂屋门口纳鞋底。
　　看见江大勇，花瓶的爹娘都很冷淡，甚至连声招呼都没打，这让江大勇很不自在。不用问，花瓶嫁给毛蛋的事肯定有问题。
　　江大勇红着脸问起花瓶嫁给毛蛋的事。
　　花瓶的爹一脸怒色：“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是所长，忙得很，俺家这点小事哪能惊动你，找不动你，我们不找了，生死由天定。花瓶自己愿意嫁给毛蛋，我和她娘亲自到毛蛋家说的。婚期还有一个星期！”
　　江大勇感到一阵阵心痛，他真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只顾安排打拐的事，咋就忽视了毛蛋扰乱花瓶家的事呢？一步棋走错，满盘皆输。一件小事，就寒了老百姓的心。他们派出所还自称守护神，可到底守护谁了？江大勇暗骂毛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全都得报。毛蛋，你平时横行老头泉山村，这次打拐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我都不会让你躲过去！
　　江大勇开始劝花瓶的爹娘，劝他们赶紧断了这门亲事，说毛蛋不是个好人，早晚得遭报应。
　　花瓶的爹很不耐烦地说：“毛蛋是不是好人不是你随便说的，我就知道前些日子俺家遇了事，去找你们这些自称老百姓守护神的好人，你们答应的倒好，可一直都不问。我还知道，自从花瓶答应嫁给毛蛋，俺家那些不顺心的事都解决了，如今晚上再也没有鬼在俺家附近哭叫了。鬼消失了，你们这些神却出现了，真好笑！”
　　江大勇急了：“这样你们更不能让花瓶嫁给毛蛋，我已经有抓捕毛蛋的证据了！”
　　花瓶的娘更急：“江所长，我求求你了，你们去办别的事吧，毛蛋现在是俺女婿了，你别再找他的事了！”
　　无论江大勇咋劝，花瓶的爹娘就是不听。江大勇不便细说，他怕一旦消息透漏出去，就会打草惊蛇，影响打拐行动。
　　江大勇不知道自己是咋离开花瓶家的，他觉得头昏脑胀，像一只失群的大雁，孤独地在天空中飞翔。
　　唉，老百姓都不信任他们了，以后的工作更难干了。镇长镇委书记说，得让全镇百姓全民皆兵，这话说得很好，可人家老百姓愿不愿意当这个“兵”还两说着呢。

　　快到镇上时，迎面一个人惊喜地喊：“江所长，你这是从哪来啊？”
　　江大勇一看，原来是簸箕峪村的簸箕。
　　“簸箕，你这是干啥？”江大勇勉强地笑了笑。
　　“江所长，我到青山村定喇叭呢，还有五天我就结婚了！”簸箕喜形于色，眉飞色舞。
　　“那得恭喜你了。我早就说过，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大活人哪都是，你说你前些日子跟镰刀为了一个叫青草的女孩打架，值当得吗？媳妇是哪个村的？”江大勇追问。
　　“是青草！”簸箕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谁？青草？”江大勇又是一惊。
　　“嗯，是青草！”簸箕加重了语气。
　　江大勇彻底懵了：“这到底是咋的了？短短几天，花瓶要跟毛蛋结婚，青草要跟簸箕结婚。现在的女孩子咋这样？当初花瓶见了毛蛋就烦，恨不得毛蛋在世上消失才解气；而青草跟簸箕也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她们都放弃原先心仪的男孩子，要跟不喜欢的人结婚，这咋可能呢？好像小说里写的一样，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这又是谁点的鸳鸯谱呢，咋一点韵律都没有，简直是乱弹琴！”
　　“这就是爱，糊里又糊涂，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江大勇耳边仿佛响起那首《糊涂的爱》的歌声，他不住地叹息，无精打采地往派出所赶去。

　　在镇医院门口，江大勇看见了簸箕峪村的村长，连忙下了自行车喊住村长。他询问村长簸箕跟青草的事。
　　村长也叹息，年轻人的事，真是没法说。簸箕和镰刀的事，我也有耳闻，他俩为了青草，可不止打了一回架，那天你去俺村找算盘，遇见簸箕跟镰刀打架，那是只是其中一次，簸箕和镰刀至少打了五次架，每次打架各有胜负。
　　前几天，镰刀的爹娘买着礼物，跟镰刀一起去了青草家，原以为到那儿就把事办成了，可是他们被青草的爹娘给撵了回来。
　　青草的爹娘直截了当地说，他们已经打算把青草嫁给簸箕了，婚期都定好了。
　　事后才知，簸箕提前两天去了青草家。这次去可不是逮狗，也不喝酒，而是买了不少东西，听说是到龙城县买的。簸箕家有钱，他给青草的爹娘每人买了一件羊皮袄，又买了一个唱片机。喜得青草的爹娘一中午都合不拢嘴。簸箕还给青草买了一块手表。
　　青草不愿意嫁给簸箕又有啥办法，她娘说了，只要你跟镰刀结婚，你前脚出嫁，我后脚就喝老鼠药。青草哭了整整一中午，最后终于答应嫁给簸箕。
　　江大勇越听越生气，谁说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
　　花瓶的爹娘让花瓶嫁给毛蛋，那是迫于毛蛋的威胁，这件事派出所有一定的责任，要是派出所早出面，早把毛蛋的阴谋揭穿，早把毛蛋抓起来，花瓶还能愿意嫁给毛蛋？
　　青草的爹娘让青草嫁给簸箕，那是贪图簸箕的钱财。两件羊皮袄，一个唱片机，就能换来女儿的婚姻，这样的爹娘真是糊涂透顶了。

　　江大勇回到派出所里，躺到床上，浑身像散了架，他脑子里全是花瓶、青草的事。这两个淳朴善良的女孩，原本该有一个好的归宿，可她们命运的轨迹咋就突然改变了呢。
　　昏昏沉沉的江大勇恍惚看见，在广阔无边的大海上，两只海鸥正自由自在地飞翔，一个巨浪突然袭来，两只海鸥被埋在巨浪中，再也没有力量飞起来。
　　花瓶和青草，多像那两只在大海上飞翔的海鸥啊，可是，生活的巨浪竟然无情地将她们吞没。
　　海鸥在大海上飞翔，最后葬身海底，那是因为它们没有生存的依靠，更没有生命保护神，一旦遇到危险，它们柔弱的双翅和孱弱的身躯，根本无法跟巨浪抗衡。可是，花瓶和青草是倒流河镇活生生的人哪，她们的生命保护神就是镇派出所，是全所民警，在她们需要保护的时候，派出所却没能及时撑开保护伞。
　　江大勇能不窝火，能不愤怒，他握紧手中的拳头，狠狠地砸向自己的脑袋：“该出手时不出手，不如回家种土豆！不行，打拐行动必须提前，今晚，先拿老头泉山村的毛蛋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