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流泪送亲

　　“李伯，李伯……”
　　一宿未曾合眼的李伟杰刚来了睡意，就被院门口的叫喊声给吵得无名之火乱窜。
　　“是谁呀？”李伟杰强压着一腔怒火，立马从床上跃起，快步地走出了房间。
　　“是何虎呀！”李伟杰边说边打开了院门。
　　“杰哥，李伯呢？”只见何虎拿出一包香烟，从中抽出了一根递向了李伟杰。
　　李伟杰一边摇手示意不要，一边疑惑的问道：“你找我爸有什么事？”
　　“我是来给接李伯的，今天上午10:30到我家喝喜酒！”何虎笑着说道。
　　“知道啦！”正当李伟杰迟疑之际，李斗金一边应着，一边从厨房里端着两碗面条走了出来。
　　“您在家呀？”何虎蹒跚着向李斗金走了过去。
　　“虎子，你吃早饭没有？要不要在我家来一点？”
　　“不了！”何虎婉言拒绝道，“我主要的任务是接客。”
　　“哦！”李斗金低声说，“跟你爸说，我待会一定去！”
　　眼见着接客的任务已完成，何虎慢慢地向里屋门口走去。
　　这时，李伟杰低沉着声音，张口问道：“虎子，你姐出嫁时走的线路是怎么安排的？”
　　何虎立马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说道：“我听我爸说，娶亲的队伍从小路进，从大路出！”
　　“那不就是从我家门前经过！”李伟杰暗自思衬。
　　“杰哥，你到时也去啊！”何虎直瞅着沉默的李伟杰说道。见李伟杰没有任何反应，何虎就悻悻地出了门。
　　“你还在想什么？赶快过来吃早饭！”
　　“爸，我一会儿还要到镇上去一趟，您待会一个人去何家。”回过神来的李伟杰快步走到桌边，坐下刚吃了两口汤面，就若有所思地说道。
　　李斗金低着头应了一声：“那你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
　　李伟杰抬头看着李斗金，缓缓地说：““中午的一餐，我随便在镇上吃一点！”
　　“嗯。”李斗金应声道。
　　“斗金兄在家吗？”正在说话间，一个声音从院门外传过来。
　　“谁？在家！”李斗金赶忙在里屋应道。
　　“我，老肖头。”
　　“快进来，快进来坐！”李斗金连忙起身，热情地将老肖头迎进了里屋。
　　“大侄子也在呀！”
　　“肖叔好！”李伟杰赶紧招呼道。
　　“你好，你好。”老肖头随声附和道，“斗金兄，你早上接没接到邀请的呀？”
　　“什么邀请不邀请。”李斗金变得闷闷不乐起来。
　　“我看你是在装糊涂。整个村子都知道。斗金兄，我听说何大顺的这个女婿有钱得很，光是彩礼钱就花了八万八。一会儿，我们看热闹去！”
　　“还是有钱好！”听老肖头这么一说，李斗金嘟哝了一句。
　　“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的小卖部不管了，当心弟媳找你扯皮！”李斗金冷冷地说道。
　　“没事！”老肖头红着脸辩解道，“不满你说，在我们家，我是绝对的一把手，绝对的权威……”
　　眼见着两人抬杠式的交谈，李伟杰赶忙打岔道：“肖叔，您坐，您坐！”一面递给了老肖头一个凳子。
　　老肖头这才停止了辩解，从李伟杰手上接过凳子就坐了下来。这时，替老肖头解除了窘境的李伟杰走到自己的房间内，拿上了钱包就径直出了门。
　　“斗金兄，大侄子这是要出去干啥？”
　　“去镇上。现在不是我们那个时代了，年轻人的心理真难以捉摸！”李斗金看着李伟杰的背影不由得感叹道。
　　就在李伟杰出门后没多久，村子西边响起了鼓乐声，少顷，鞭炮声响起。
　　“像是何大顺他家的方向，不会是娶亲的队伍来了吧？”老肖头不自觉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自言自语道。
　　“不会吧？”李斗金疑惑地说，“我听说何大顺的新女婿就是隔壁村的，照说不会这么早来。”
　　“走，去看看吧！”老肖头大声地说道。
　　“等一下子去！去早了，人家还以为是你等喜酒喝，等得不耐烦了！”
　　此时，李斗金表现出了强烈的抵触心理。见状，老肖头一把抓住了李斗金的右手，强逼着他走出了院门。
　　等到他们出现在何家大院的时候，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只见宽敞的何家大院门前，早已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乡亲。鼓乐声、鞭炮声、欢呼声连绵不绝，热闹至极。
　　“你们要不要钱的呀？要钱就把院门打开！”一个带有点沙哑的声音响起，娶亲的队伍立即像打了鸡血似的，拼着命地往前挤。
　　“哥们，不要挤呀！院门可都要挤塌了！”
　　“挤塌了反正有人认账，怕个什么！”
　　“说得是，赶快挤进去一睹新娘子的芳容，好让咱沾点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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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李斗金站在一张靠椅上看过去，只见娶亲的队伍中，一个西装革履、中等身材、体态微胖、看样子是新郎官的男子，双手举着一个用红布盖住的托盘，在一帮年轻人的簇拥下，不断地冲击着何家大院的院门。
　　大概是受了现场氛围的影响，众多乡亲也跟着起了哄。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中，院门吱吱作响。
　　“新郎官手里举着一个托盘，斗金兄，你分析一下托盘里放的是啥？”同样也是站在椅子的老肖头大声地说道。
　　“不说了是钱吗？”李斗金反应很冷淡。
　　“瞧这阵势，如果是现金，那肯定不少！”
　　就在老肖头自言自语间，不知是谁打开了院门，娶亲的队伍霎时涌进了院子，刚才还显得拥挤不堪的人群陡然松动了不少。过了一会儿，现场发喜烟的，抛撒喜糖的也都正是登场了。
　　“真是热闹啊！我家的小兔崽子还不知道在哪里东游西荡？”
　　“我家还不是一样！烦人！”
　　“还是钱好啊！”
　　“有银子什么味玩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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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乡亲围在院子外，你一言我一语的，有的羡慕；有的嫉妒。只有李斗金一个人始终保持着沉默。而就在此时，乐队的老板受何大顺的委托，通过音响发布了一个消息：由于发亲时间定10点28分，原定于10:30开始的酒宴不得已要提前40分钟进行。
　　“老肖头，你还杵在这里干啥？你还不回去把婆姨带来？就快开席了！”郑大娘瞧见了老肖头，就开玩笑地说道。
　　“你不也是杵在这里，怎么没看见你家老头子啊？”
　　“哎！你比我，像你们这大老爷们的还居然喜欢看热闹，稀奇！”
　　“谁说大老爷们不能看热闹？我还经历过的呢！”老肖头的一句话把全场都逗乐了。
　　李斗金听着这些无聊的话语，心中倍感无奈，慢慢地挪到着身体，试图尽快脱离这个话题，脱离众乡亲的视野。
　　“斗金兄，你去哪？”老肖头大声喊道。
　　“回去看看小杰回来了吗？”李斗金头也没有回地说道。
　　“我还是昨天中午碰到的小杰。今天，他干啥去了？”郑大娘赶紧接过话来。
　　这时，李斗金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刚要说话，哪知老肖头一把抢在他前面开了腔：“到镇上去了！”
　　“我又没问你，你慌了说算怎么回事！”郑大娘原本是想从李斗金这里打听李伟杰的消息，没想到老肖头抢了头，于是一个劲地挖苦老肖头。
　　“是啊……”几个来看热闹的妇女起哄道。
　　眼见老肖头成了郑大娘攻击的对象，李斗金马上一本正经地补充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到镇上干啥去了！”说完，不苟言笑的李斗金满腹心事地离开了何家大院，回到了家。
　　“爸，你怎么没去何家？”前后没有三十分钟的时间，李伟杰就扛着一个礼花出现在院子里。
　　“去了，刚回来。你这是？”李斗金疑惑地问道。
　　李伟杰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我想通了，我的条件是不能和马剑比的，但念在我们相知、相爱了一场，在她大喜的日子里，我……”
　　“你的意思我知道。你能这么想，那证明你比以前成熟多了。我很欣慰！”不等李伟杰把话说完，李斗金打断了他的话语。
　　“爸，我饿了，我想喝酒。”李伟杰看着李斗金，眼神中透露出一点茫然。
　　一听到李伟杰的这句话，李斗金浅笑着走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当李斗金端上一碟花生米、一旁凉拌黄瓜、一碗番茄炒鸡蛋时，李伟杰的脑海里全都是些和何芳一起打工时情景再现。
　　“小杰，该忘的就忘了吧！来，喝了这杯酒，咱再也不想这事！”
　　“爸，干杯！”
　　每喝一杯酒，李伟杰都要喊道。每次，李斗金不吭一声地响应着。数次举杯后，李斗金再看李伟杰时，李伟杰的眼眶里早已噙满了泪水。
　　不多一会儿，“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密集地传来，李斗金自言自语道：“这也该发亲了！”
　　“什么，都开始发亲了？”红头脸赤的李伟杰显然是喝过量了，从凳子上站起来重心不稳地向外走。李斗金连忙跟了上去。
　　“我一个人来，不要你帮忙！”在院子里，李伟杰谢绝了父亲的帮助，一个人将那个礼花扛出了院门，静候娶亲队伍的出现。
　　少顷，鼓乐声声震天响，整个娶亲队伍就出现在李伟杰的眼前。突然，伴随着一阵阵笑声，鼓乐声都停了下来。只见何芳从马剑的背上跳下，一个人走到了娶亲队伍的前面。
　　“剑哥，新娘子等不及了，现场办起公来了！”几个参加娶亲的年轻人哈哈大笑起来。
　　“别瞎说！”马剑捂着肩膀，立即制止了这种玩笑话，一面“何芳，何芳……”的喊着，朝娶亲队伍的前列追上去。乐队成员见状，鼓乐声再此响起。
　　等到距离何芳有差不多30米时，李伟杰摸出打火机，点燃了礼花。霎时，一个个礼花弹拖着长长的音符，升到半空中，伴随着一声声的爆炸声，全都散成了一个个并不明显的花型图案。前来参与送亲的乡邻立刻欢腾起来，虽说有近30米的距离，可李伟杰仍清楚地听见他们的口中齐声地数着：“一，二，三……”
　　少了夜色的映衬，就连烟花的绚烂也逊色很多。当何芳快速地走过李伟杰的面前时，竟然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而李伟杰却分明看见了她眼角里噙着的泪水。眼送着何芳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村口，李伟杰落寞地回到了家，将自己锁在卧房里久久不肯出来。
　　时至下午五点钟，李斗金轻敲房门，并小声说道：“小杰，该出来吃晚饭了！”
　　房间里半天没有回响，正当李斗金准备说第二遍时，房间里传出李伟杰的声音：“爸，您先吃吧，我不饿。”
　　李斗金这才摇了摇头，走到了桌子旁。就在他刚拿起饭碗时，郑大娘带着她那宝贝儿子（肥鸡）来到了李斗金的家里，一口一个“斗金哥”的叫着。
　　“郑大娘，您这是演得哪一出戏呀？”李斗金放下饭碗，立马问道。
　　“我找你不是演戏，而是有一个事要请你帮忙。”郑大娘笑嘻嘻地说。
　　李斗金赶紧下了饭桌，连忙招呼道：“郑大娘，坐下说！”
　　“不了，就站着说。”郑大娘笑着说，“你家的伟杰呢？我就是想拜托伟杰把我们家的肥鸡带出去见见世面。“
　　“哦！小杰，小杰，你出来一下，你郑大娘有事找你！”李斗金马上朝卧房喊道。
　　“知道了。”
　　房门很快地就被打开了。
　　“杰哥！”肥鸡忙招呼道。
　　“嗯。”李伟杰应道，“郑大娘找我有什么事？”
　　或许说这话时声音还略带一点哽咽，平日里就善于察言观色的郑大娘联想到今日上午的情况后，立马就说：“大侄子，想开点。天涯何处无芳草！”
　　肥鸡一听见他妈说出了此句话后，连忙笑着插言道：“妈，你的思绪还是蛮前卫的！”
　　“去，去！别插嘴！”
　　听见母亲的话，肥鸡忍不住笑出声来。此时，郑大娘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肥鸡一眼，又回过头去接着对李伟杰说道：“你和何芳是我看着长大的。伟杰，你知不知道，早在你们上大学的时候，我们村就只有你俩属于男才女貌的那种类型了。可惜……”
　　话还没说完，只见李伟杰就冲着郑大娘一阵苦笑。肥鸡这会儿再也不耐烦了，一个劲地小声埋怨郑大娘：“妈，拣重要地说！”
　　“知道。”郑大娘又瞪了肥鸡一眼，然后用一种商量的口吻对李伟杰说道：“大侄子，大娘是想求你帮个忙，把我们家肥鸡带出去见见世面，不知你意下如何？”
　　“原来是这个事啊！”李伟杰淡淡地说，“肥鸡兄弟，外出打工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轻松。就拿我来说，一天工作10个小时是常有的事。有时碰到加班，睡觉的时间都要大打折扣。另外，外出打工，一些生活习惯还得尽快地调整过来，比如说饮食习惯，我和何芳……”
　　一提到何芳的名字，李伟杰当即就语咽了。
　　“不怕！”肥鸡大声说道。
　　郑大娘急忙瞪了肥鸡一眼，示意肥鸡闭嘴。
　　“大侄子，没想到打工这么辛苦，那我还是再考虑一下子！”说罢，郑大娘强拖着肥鸡出了李伟杰的家门。
　　又是一夜无眠。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李伟杰就接到了厂里车间主任的电话。说起这个车间主任，那是一个典型的“妻管严”的人物。从李伟杰进到车间里就有耳闻。此刻，李伟杰从床上坐起来，刚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声：“什么事？”电话那边的车间主任马上就问：“你小子还要在家呆到哪一天？”
　　“不知道。大概一个星期！”李伟杰想了想，答道。
　　“什么，还要呆一个星期！”车间主任惊呼道，“你最好明天回广州。老婆埋怨我在这个厂子里赚不到钱，我已经辞职不干了。厂里要我推荐一个人顶替我的位置，我就推荐了你。你可要准时来哟！不然我买好的火车票可就要泡汤了喔！”
　　“什么，要我顶替你的位置？”李伟杰走下床了，惊讶地问道。
　　“你年轻，文化水平又高，再说你和同事们的关系又处理得融洽，我不推荐你还推荐谁呀？”车间主任反问道，“你记得按时到厂子里来哟！”
　　几乎没留给李伟杰考虑的时间，车间主任就挂断了电话。李伟杰在房间里来回地趟着步，一边思考着和车间主任的一番通话。三分钟过后，李伟杰走出房间，正好碰上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李斗金。
　　“你在和谁说话？”李斗金说，“既然已经醒了，洗把脸后准备吃早饭。”
　　“嗯。”李伟杰应道，“爸，我得去镇上一趟。”
　　“你昨天不是刚去过？”李斗金看了看李伟杰，问道。
　　“去镇上定火车票。”
　　“回广州？”
　　“嗯。”
　　“哪天走？”
　　“明天。”
　　一听说“明天”的字眼，李斗金马上说道：“那我要和你一块去。你这次回，我也没有什么准备。我想在你走之前，弄点排骨汤你喝喝，怎么样？”
　　“这么热的天，喝什么汤！”话音刚落，李伟杰就看听见李斗金嘴里发出了“喔，喔！”的两声，脸上的表情顿时显得有点失望起来。
　　“那我还是从镇上带回来吧！”李伟杰马上改口道。
　　洗簌完毕，用过早饭后，李伟杰就出了门。等到李伟杰步行到镇上，已经是早上的八点四十分。在镇上的中心菜市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买了2斤排骨和3斤冬瓜之后，李伟杰就匆匆来到和菜市场相距不到200米远的火车票代购点。说巧也巧，就在李伟杰买好去广州的火车票，刚一转身就碰见了马剑和何芳。
　　“兄弟这是要去哪？”马剑走到李伟杰的身旁，轻轻地拍了李伟杰一下，看起来马剑是个见面三分熟的家伙，只有何芳则低着头，像是没看见李伟杰似的，一声不吭地走向了柜台。
　　“去广州！”李伟杰生硬地说出了三个字。
　　马剑立马指着门外停着的一辆本田越野车喜形于色地说道：“我也是来拿火车票的，过了明天，我就要和芳芳出去渡婚假了！等会，我把你送回去。”
　　“不用。”李伟杰立刻感到了莫名的尬尴，当即婉言谢绝了马剑的好意，一面朝门外看了看。
　　“芳芳，你好了没？”马剑笑着问道。
　　何芳并没有理会马剑。两分钟过后，何芳拿着车票向门外走去。
　　“你真的不要我顺便带你一下？”马剑慌忙问李伟杰。
　　“谢谢，我还有别的事。”话刚说完，李伟杰注意到何芳的身形有了片刻地停留，两三秒以后，何芳再次向本田越野车走去。
　　“兄弟，来日方长！”马剑急忙说道，一面用手轻拍了一下李伟杰的右肩之后，匆匆地向门外走去。伴随着一阵发动机的轰鸣，本田越野车便载着何芳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