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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作品名称:浑江水长又长      作者:山海浪      发布时间:2015-04-29 14:34:58      字数:4913

  六、逞刚强王氏道辛苦,怀怨怼病妇吐不平
  王静仪很久没这样与人唠嗑了,今天与杜氏坐到一起有了倾诉对象,话匣子打开就没有完:“亲家母,我现在很后悔嫁给容家。说起来我娘家原来在碾砣子开油坊,过得也不错。我爹妈死得早,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现在都在碾砣子。我十七岁出门子,嫁给野猪沟姓袁的,跟他过了十六年。千不怪万不怪,就怪肚子不争气,始终不开怀儿。姓袁的原来也有钱,可他不务正业,抽大烟扎吗啡逛窑子赌钱没一样不干,把家底全败光了,还欠人家一屁股债。到后来,要债的天天上门,大年三十呆在家里不走,逼得没办法,二百六十块大洋把我卖给容家。”
  王氏说到这有些辛酸,苦笑一下。杜聪敏惊愕得张大嘴巴听着。王静仪用袖子擦擦眼睛,继续说着:“亲家母,说起来不怕你笑话,人不认命不行,我生就一个贱命。三十三岁被你亲家翁买来,刚进门时容占山十五,占峰十岁,小三子六岁,小四子四岁,雅琴才两岁,歌歌秧秧一大群。我一个人清静惯了,哪见过这情形?才来时孩子跟我都生,谁也不认我这个妈,只有雅琴和小四子叫妈,直到一年后那哥几个才都叫了。”
  王静仪叹口气,伸手在烟笸箩中往烟锅里捻烟面子,装满后把烟袋叼在嘴上,点着抽了几口。杜氏同情地看着王氏,慢悠悠说:“亲家母,你要不说,谁能知道这些事?想不到你这麽刚强的人还受过不少罪,原来也是个苦命人。”
  王静仪说:“亲家母,你想想,前房那麽能干,孩子是她亲生的不说,就连一家子侄男外女也没一个不说她好。她死了以后,谁都想原来那个老婶。我一个买来的人,半道接这样一个茬,该有多难?容家事多,养猪养鸡不算,就拿做饭来说,七八口人一日三餐都在我身上,还有全家一年冬、夏两套换季衣服和鞋都得我做。说这话不是跟你吹,打我来后,在吃、穿方面一次没耽误过。后来容占山娶上媳妇,满以为能添个帮手,可很快就有了孩子,李春梅又一身病,什么也指不上。”
  她回头看一眼屋门,身子往前凑了凑:“怕是痨气病。”向地下吐了口吐沫:“这一大家子吃的、穿的都冲我要,我一天从早忙到晚,脚不沾地地跑,真亏我这双脚了。等干完一天活,晚上躺在炕上,身子像散架一样难受。你说我这苦向谁说?到第二天还得带着笑脸干。”王静仪眼圈红了,强忍着没掉下泪。
  杜聪敏频频点头:“亲家母,你真是要强的人。”
  “还没告诉你呢,我一年还得不停的纺线织布呢,这家人身上穿的大都是靠我纺线织出来布做的。我是宁叫身受苦不叫脸受热的人,前房能干不假,可我也要让大家看看,我所作所为哪点比不上她?我就不信当不好这个后妈!”王静仪脸上浮现出坚毅神情。
  停顿片刻她又说:“不知道的以为容家很有钱,其实不是那麽回事。虽然分家时分了些财产,可我们分的最少,盖房子又花去一大半,剩下的钱你亲家翁平时不让动。我刚来时容占山还小,就你亲家翁自己挣钱,每月二十元奉票好干什么?等占山教上书,两人挣钱好了一点,可接着就添了两口人。容家亲戚朋友又多,谁来城里都要住几天,哪顿不得好吃好喝招待?说来你亲家翁就有一样好处,挣钱都交给我让我当家,占山挣钱也往回交,现在这个日子就看我怎么计划。亲家母,你看容家上上下下穿得怎样?里里外外过得怎样?我对得起他们吧?”
  听完讲述,杜聪敏感到容家事情比原来想的复杂多了,她对王氏充满钦佩和同情。看着王静仪俊俏的面庞,满怀感动地说:“亲家母,常言说得好,生身母不如养身母,你这么苦扒苦业地干,谁心里没数?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看孩子们现在对你多好?妈长妈短地叫,外人一点看不出不是亲生的。我看得出来亲家公对你很好。你心眼好使,将来会有好报的。不过你得注意自己身子骨,我看你咳嗽起来挺吓人的。”“这是去年冬天落下的病,大概是累的。”
  两人说着话,猪在圈里紧一阵慢一阵地叫个不停,王静仪听得心烦:“这该死的猪插睾了,成天叫唤。亲家母,你在炕里歪一会儿,我去添瓢食。”起身到柜上捞一只枕头让杜氏躺下,穿鞋下了地。
  杜聪敏随王氏进东屋时,李春梅在锅里刷碗,淑贤站在旁边四下观瞧。见地中央有盘磨,磨盘磨扇刷得干干净净。四个墙角各有一个锅灶,灶门熏成了黑色,灶台用黄泥抹得光光亮亮。南边两口锅,锅盖是木制的,北边两口是莛秆穿制的。
  西北角锅台脖上贴着灶王爷,纸张被烟熏成黄褐色。北窗糊着窗户纸,上扇朝内开着,挂在从檩子垂下的狍子蹄窗钩上。窗口下方墙根处有口大水缸,盖着莛秆缸盖。水缸边是碗架柜,柜下挡着白布帘。地面青砖铺成,扫得干干净净,连棵草叶都没有。
  淑贤问:“大嫂,大哥不在家?”“他放暑假不几天就去了沈阳,和容占江一起做小买卖。”李春梅刷完碗,用抹布擦擦手:“走吧,二妹子,上西屋说话去。”
  李春梅和淑贤来到西屋,把淑贤让上南炕,李春梅打开上扇窗户,用狍蹄窗钩挂好,朝院里喊了声:“雅琴,好好看你小侄。”回身打开柜门,拿出个花纸糊的笸箩,里面有只缠着细麻绳的鞋底及锥子剪刀等物。李春梅坐下来,一边纳鞋底一边与淑贤说话。
  淑贤盘腿坐在她面前,边看她纳鞋底边端详这个又高又瘦的女人。李春梅穿一件蓝布褂,肘部有两块补丁,她单眼皮大眼睛,眼窝深陷脸色发暗,头发枯黄凌乱,随意拢在脑后扎成个松松的马尾巴,面相比王氏还显得苍老。
  “二妹妹,你刚来,容家的事不了解,听我慢慢跟你说。”李春梅停下手中活,直起身子喘口气,好像不知从那开头。过了一会儿说:“我三年前与容占山结婚,他在四河教书时住我们家,就这麽认识的。我比他大三岁。”“大哥今年多大?”淑贤忍不住问一句。“他今年二十二。”
  这时院内传来雅琴叫声:“立本,快来看,姑姑给你捉了个‘红腿骡子’,和你妈要根线拴上。”“妈,给我线。”立本在窗外喊。李春梅从线板上拽断一根线,起身递到窗外:“雅琴,别把线弄丢了,玩完拿回来。”“哎。”雅琴答应着。
  李春梅用锥子抻鞋绳用力过猛,引起一阵咳嗽。淑贤说:“大嫂,我替你纳两针,你歇会儿。”“你还会这个?”“我在家也自己做鞋穿。”淑贤接过鞋底和锥子,在膝上熟练地纳起来。
  李春梅看她纳了两针,眼里露出赞许的光,捞过烟笸箩,装上一袋烟抽起来,屋里立刻弥漫一股烟草味。
  李春梅喘匀了气,开始说家史:“咱容家从立本祖太爷算起,到现在已有六十多年,早先两辈在六河与荒沟种地。他爷爷这辈哥们多,干什么的都有,他大爷爷在衙门当过官,二爷爷、三爷爷在乡下种地。他爷爷是老四,在城里念完了书一直教书,头几年在乡下当校长,后来因‘国事犯’被抓,差点丢了命。现在家中这么多人,就他爷爷和他爹两人挣钱。立本有三个姑奶奶,都比他爷爷大,昨晚你看到的就是住城里的老二和老三。”
  这时,雅琴领立本进屋,立本刚满三岁,个子挺高,走路摇摇晃晃。他手中扯着拴蜻蜓的线,那只翅膀末端带有黑点的红蜻蜓被拴住尾巴,两膀挣扎着飞。“大嫂,立本说他饿。”“刚下桌就饿,你打开锅盛碗饭,再拨点菜喂喂他。你能不能行?”“能行。”雅琴答应着,把立本领去外屋。
  淑贤手中干活,耳朵听李春梅讲:“他大爷爷当了二年官,攒了点钱,后来退职回家,在荒沟门盖了三间瓦房。那时哥们都在一起过,老大当家。可是后来不知为什麽,老大突然撇下老婆孩子离家出走,从此不见踪影。出了这样一桩怪事,大家都摸不着头脑,猜测他大概在当官时与什么人结仇,怕遭报复出去躲灾,可再怎么也不能把家都扔了不管哪?这一走可好,影信无有,过了不几年,老婆连着急带上火得病死了,就剩下个在沈阳念书的儿子,毕业后去了北省。老大走了,没了当家人,剩下老哥三个只好分了家。谁家也没他们分家那么和气,祖上积攒下不少钱和地,他二爷爷多要地,少要钱,分家后在老房前另盖了四间房。他三爷爷住老房,也要了不少地和钱。只有他爷爷在县里教书,分了两间厢房、十四亩薄地和一些钱。哼,谁分家小的不多分一些?可他爷爷以为自己有工作能挣钱,硬充大瓣蒜。这五间瓦房就是用分家的钱盖的。荒沟那两间厢房归屯时被日本人烧了,老瓦房虽没烧,可把他三爷爷一家都撵出来。这院里的仓房就是他们进城后盖的,他们在这住了四年,两家人像一家一样,东西随便用,谁有吃谁的。”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突然外边有人高声大嗓地喊:“雅琴,你家来客了吗?”雅琴喂完立本,两人蹲在院里捉蚂蚱,抬头看一眼,回头喊道:“大嫂,老李二姐和老刘三姐来了。”向走进身旁的二人故作神秘地说:“她俩在屋里说话呢。”
  李春梅和淑贤正要下地迎接,只见一高一矮两个年轻女人走进屋子。高凤兰左手扯住李春梅,右手扯住淑贤,用力一推,把两人一起推向炕里:“在炕里呆着得了,下什么地?”自己顺势蹬掉鞋子坐上炕。头也不回地喊:“二姐,你也上来坐。”
  淑贤看站在地上被称作二姐的女人,不禁呆了:天下有这麽俊的人么?她个子不高腰身苗条,穿着紧身可体的蓝布裤褂,褂子钉着黑纽襻;紧箍粉颈的矮立领镶着黑边,益发显得脖颈雪白;一双水汪汪大眼睛又黑又亮;瓜子脸樱桃口,小巧秀气的鼻子;头发乌黑,油光铮亮,头上绾着一个花卷样的攥儿,上面别一根银簪;脚下穿一双黑布鞋。活脱脱一个瓷人儿,楚楚可怜站在面前。
  李春梅指着坐上炕的高凤兰,对淑贤说:“这是高家三姑的女儿,姐妹里排行老三,你得叫三姐。”高凤兰说:“我命大,身前两个姐姐没站住,女的就剩我一个。”李春梅又指指正脱鞋准备上炕的丁秋香说:“她是丁家二姑的女儿,你得叫二姐。”淑贤一一叫过。
  四人围笸箩坐成一圈。高凤兰看着淑贤说:“你就是新来的九妹子?长得这么白,浓眉大眼的。容占峰真有福,娶个好媳妇,还是个念书人儿。”淑贤被说的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头。丁秋香白楞高凤兰一眼:“人家还没结婚,瞎说什么?”“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儿?我现在就把它当成老容家媳妇看。你说对吧?五嫂。”高凤兰看着李春梅说。李春梅点点头:“小刘,抽烟。”顺手把烟笸箩推过来。
  高凤兰中等偏上个头,宽脸颊大眼睛,模样周正,梳个板凳子头,发丝根根清楚;她肩宽背阔,臀部很圆,穿着海棠兰大襟半袖布衫,深蓝色裤子;一双大脚穿着白袜子。她热情活泼快人快语,与娇小可人的丁秋香、老气横秋的李春梅、稳重娴静的王淑贤在一起,显得精力旺盛顾盼神飞。
  丁秋香从笸箩里取过鞋底看了看,问李春梅:“五嫂,这是给五哥做的吧?怎么看起来针脚不像一个人纳的?”“小李就是眼尖,头两行是我纳的,底下是二妹纳的。”丁秋香用手指摩挲着鞋底:“这针脚又密又匀,线也靸得紧,真是好活。”淑贤说:“二姐夸奖了,刚才大嫂咳嗽,我给纳了两行,其实我是照大嫂前面针脚纳的,要是自己起头,还真找不准。”
  高凤兰卷颗纸烟抽上,对李春梅说:“五嫂,你脸色不如前几天,病得抓紧治,别耽搁了。”李春梅皱起眉毛摇摇头:“我这是老毛病,有二三年了,好两天坏两天,汤药吃了一付又一付,吃的嘴都变了味儿也不见强,我寻思是不好的病。唉,我这样的,人家不拿我当回事,我也不拿自己当回事,就是立本太小,让我放心不下。”高凤兰说:“五嫂,你又歪歪了,谁拿你不当事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得病的?有病慢慢治,得了病就都治不好了不成?好好大活人净想一些不靠边的事。嗨,你们俩刚才唠什么嗑?说给我们听听。”
  李春梅嘴撇了一下:“我妈让我和二妹妹说说家里先前的事,那些破事有什么嚼头?我记性不好,讲起来扯东忘西。正好你们俩来了,替我说吧。”
  高凤兰一口答应:“好!我今天就充大个儿了,老舅家的事我最清楚。你讲到哪儿了?”丁秋香使劲杵她屁股一下:“就你爱讲话,到哪都逞能。”高凤兰呵呵笑着:“咱们来看九妹子不得有话说么?九妹子文文静静是个洋学生,头一次见面脸嫩不爱说话。五嫂也不愿讲话,你又是秀女一个,千金难买一笑。你说,我不引头讲谁讲?还能都成了闷葫芦干杵着?我没念过书,不会照本本儿讲,说话有走板的地方,九妹子不要见笑。”
  丁秋香对淑贤说:“你听她那嘴,咱们几个叫她排个遍。”转头对高凤兰说:“明天就叫你高铁嘴,你讲话多,嘴干,用不用给你倒碗水?”大家都笑起来。
  李春梅干咳两声,说:“小刘,不是我挑理,你说我结婚他们家操办了吗,连一桌像样的酒席都没摆,就像娶了个二婚头。哼,不提这些了,越提越生气。要不是立本他爹帮着挣钱,现在全家都得喝西北风。一会儿你就把容占山这辈人的排行说给二妹妹听,让她心里有个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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