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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作品名称:浑江水长又长      作者:山海浪      发布时间:2015-04-28 10:47:08      字数:5604

  五、悄悄话母女述心曲,絮絮谈王氏夸前房
  时钟当当响了八下,王氏说:“亲家母走了一天路,好饿了,咱们吃饭吧。”吩咐占岚、占岳下地搬桌子。兄弟俩下午看见父亲从馆子要回不少炒菜,早就饿了,听王氏放话乐得一高蹦下地,跑去外屋一人搬一个炕桌。王氏让南北炕各放一个。放好桌子两人又往上端菜,李春梅也去端菜,淑贤想要插手,被众人拦住。
  容福祥与三个儿子在北炕,女人们在南炕。王静仪让容月竹、容月梅陪杜氏母女坐炕里,自己和李春梅坐在炕边,李春梅身边坐着立本。王氏让雅琴坐自己旁边,雅琴不干,挤到容月竹和淑贤中间坐下。
  菜肴很丰盛,鸡鸭鱼肉六个盘子,王静仪做了小米干饭拌小豆,吃起来又面又香。王静仪说:“好几年没吃过大米饭,大米都叫日本人收走了,谁家要是偷着吃,被查出来要当‘国事犯’抓去坐牢。”
  王氏不停往杜氏母女碗中夹菜,回头吆喝北炕:“占峰,别嘴馋,少吃几块猪肉。”占峰答应着:“我知道。”淑贤心中奇怪:怎么当妈的不让儿子吃猪肉呢?雅琴见她发愣,用手捂嘴在她耳边悄悄说:“你不知道,我二哥吃猪肉犯病,身上起鬼风疙瘩。”淑贤这才明白过来,可随即又想,人人都爱吃猪肉,却从没听说有吃猪肉起疙瘩的。
  雅琴扯扯她衣角:“以后我叫你二嫂,不叫姐姐,行吗?”淑贤见她会笑的弯眉下,一对大眼睛忽闪忽闪望着自己,十分招人喜欢。问:“你多大了?”“九岁了。”“上没上学?”“我去年就上学了,今年秋天上二年级。”过一会儿,雅琴又问:“你还没回答我呢?我叫你二嫂行不行呀?”淑贤握住她的手点点头。雅琴高兴地咯咯笑起来。
  容月竹向淑贤碗里夹块肉,歪头看一眼正笑的雅琴:“看来了人把你兴兴的。”转头对杜聪敏说:“老容家一帮小子,就这一个丫头,还是最小的,全家人把她宠坏了,来了客也没正形。”雅琴说:“二姑,告诉你吧,我二嫂的补习班就设在我们学校,秋天我和二嫂一块上学,这回我可有伴了。”王静仪说:“老姑娘,别光贫嘴,快点吃饭,菜都凉了。亲家母吃菜,二姐、三姐你们也吃。”
  大家边吃边说话,容月梅见淑贤光低头吃饭,夹块鸡肉放她碗里:“你这孩子可不许装假,不然长了会饿瘦的。”又说:“老刘你三姐今天也想来看你,没倒出功夫,兴许明天能和秋香一起来。”
  王静仪听了问容月竹:“秋香也来了?怎没过来一起吃饭?”容月竹说:“来三天了,忙着为我拆洗被褥,做棉袄。她孩子小,叫她来也不能来。”“孩子几岁了?又该有了吧?”“丽芳两岁了。这回是明年四月的月子。”
  “秋香就能生孩子。”王静仪称赞一句,一边吃一边劝大家:“都动动筷子,亲家母多吃点菜,淑贤你怎么不吃菜?这是特地从馆子要来的,快别看着,不吃就剩下了。”又问容月梅:“凤兰也该有了吧。”“唔,也是明年四月。”王静仪说:“这么巧,不都赶一块了吗?”
  李春梅把立本喂饱放到一旁,见杜氏吃完一碗饭,伸过手来:“大娘,我给你盛饭。”杜聪敏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王氏、容月竹、容月梅一起说:“哪能吃那么一点点儿?不行,再吃一碗。”王静仪与李春梅抢杜氏饭碗,杜氏把碗紧紧抱在怀中:“亲家母,我真吃饱了,再吃就多了。”说完把碗放到桌下,退到炕梢柜根。
  王静仪说:“哎呀,真饱假饱只有你自己知道。那里有烟笸箩,亲家母,你自己装烟抽。”
  淑贤见母亲不吃了,也起身下桌,坐在母亲身边。
  众人见她娘俩吃完了,都纷纷下桌。看一眼北炕,早都下了桌,杯盘狼藉,只剩一张空桌子。占岚与占岳在炕里摆洋烟人玩,占峰在旁边看,容福祥坐在一边抽烟。
  撤桌后,容月竹、容月梅对杜氏说:“亲家母这麽远来一趟不容易,多住些日子再走。淑贤以后有的是时间,让雅琴领你到我们家玩。”说完告辞回家。
  王静仪把杜氏母女带到西屋,安排在北炕休息。转身回东屋抱来两床干净被褥,雅琴拿着枕头,王氏把被褥铺好:“亲家母坐车累了一天,早点歇着吧,明天再陪你说话。”道完乏领雅琴离开。淑贤见南炕李春梅已经搂孩子躺下,就吹灭油灯和母亲睡下。
  鸡叫四遍时杜聪敏醒来,听到外屋有刷锅声音,过一会儿又有架柴火声音,知道是王氏起来做饭。接着听见南炕李春梅穿衣下地,悄悄推门出去。
  黑影下杜氏侧身看女儿,淑贤睡得很沉,雪白的膀子露在被外,杜氏轻轻扯过被角为她盖好,爱怜地摸一下女儿头发,心里一阵高兴一阵难过。高兴的是女儿找了一个好婆家,这次亲眼一见也就放了心,难过的是女儿到了容家,想再见面可就难了。自从丈夫去世,自己领淑贤住在刘家,淑清体弱多病,性情古怪多疑,上来脾气不管天地,虽说是亲生女儿,有时也被气得上不来气。淑贤从小善解人意,长大更知书达理,现在女儿到了容家,自己身边再也没有说宽心话的人。虽然女婿孝顺,但丈母娘住姑爷家总不是长事。不由暗暗拿定主意,回去一定想个办法,不能再让女婿养活了。想到这里,泪水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妈,你哭了。”淑贤不知何时醒来,见母亲伤心,伸手擦拭母亲脸上泪水:“妈,你不要哭,看你哭我心里不好受。女儿大了总要嫁人,早晚得离开你。你也看到容家对我很好。我知道以后该怎样做,你就放心吧。”
  “淑贤,妈不是不放心你,妈还不了解你吗?这一辈子妈就生你姊妹俩,你姐姐脾气不好爱使性子,没出门子时你就总让着她。她也是命好,嫁给了刘维和,结婚后你姐夫处处迁就,不跟她一般见识,虽然没孩子也不嫌弃,够有福的了。现在你才到容家,昨天一看这阵势,人家真拿咱当人待。姑娘,咱可不能不识敬啊。虽然你知书达理,妈仍然要嘱咐几句。你初来乍到,一切都要小心留意,平日在家要眼疾手快多帮婆婆干活,和对面炕要搞好团结和睦相处。眼下你还没过门,在小叔子面前要像个当姐姐的样,特别是和小姑子一定要处好,别看她小,那可是全家的眼珠子。还有,从今天起要管你公、婆叫爹、妈。另外容家亲戚多,该叫大叫小嘴一定要甜,别让人挑出毛病。”
  听了母亲的话,淑贤心头一阵难过,也流出眼泪。她拱进杜氏被窝,搂住母亲脖子小声说:“妈,你的话我都记住了,女儿一定照着做。你回去告诉姐姐、姐夫,让他们都放心吧。还有,妈,女儿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动不动就犯心口疼,女儿不在身边,你可别忘了吃药啊。”
  杜氏叹了口气:“淑贤,妈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你可别怪罪妈呀。”见母亲欲言还止的神情,淑贤使劲搂一下母亲脖子:“什么事?妈,你说。”“妈这次回去不想在你姐家住了,想找个人家另过。”
  淑贤不由睁大眼睛听母亲讲:“妈这辈子有多难你知道吗?妈没有儿子命,在你身前生过四个小子都没站住,最后只剩下你们姊妹俩。你爹死后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天天吃糠咽菜,有上顿没下顿,去年到了你姐姐家,算是享了一年福。你姐姐虽然脾气不好,可你姐夫对我很好,让我什麽错也挑不出来。可是姑爷再好也是姑爷,天下哪有老丈母娘总住姑爷家让人养活的?”
  淑贤搂紧母亲脖子哽咽着:“妈,你要找人家我没意见,可是你得好好挑一下,找个老实厚道的人。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念书,将来挣钱养活你。”杜氏使劲抱了一下女儿:“好,妈将来就指着你养活。”
  娘俩不断头地唠着,不知不觉天已放亮,一起穿衣起来。
  淑贤叠好被子放在炕里,坐在炕沿上打量房间:白纸糊的墙壁和天棚被灯烟熏得发黄。对面炕还没叠被,立本睡在炕头,红帐幔掀起一半搭在幔杆上。窗户黑乎乎的,光线从板窗缝隙透进来,炕梢一口刺楸面的玻璃砖柜,玻璃砖上画着石榴、白菜等物,柜上有一床被子两个枕头。万字炕上有一口大花刺楸面板柜,柜面圆形铜锁盘上挂一把拉杆大铜锁,板柜上摆着梳妆台、鲁壶、茶碗等。里边墙上有个大镜子,两边是镜联,黑影里看不清写的什么。北炕梢有一对棕色皮箱,皮箱上放着辆旧摇车,墙角放一架旧纺车。
  淑贤正看得有趣,突然眼前一亮,原来容占岚早早起来,扫完院子打开板窗,光线照射进来。
  李春梅进屋掀起幔子,说:“你们都起来了?”杜氏与淑贤答了话。李春梅看看孩子,又走出去。淑贤转头看蓝色的镜联上写着:“风吹古木晴天雨”,“日照平沙夏夜霜”。炕头墙上贴着年画,南炕是哪吒闹海,北炕是大闹天宫。
  立本醒来,哭着喊妈妈。杜聪敏磕磕烟袋锅,走到炕边拍孩子。李春梅拉开屋门进来,边解围裙边说:“大娘,你歇着吧,我来。”上炕抱起孩子。
  王静仪进屋,问杜氏:“亲家母,夜里睡得可好?”杜聪敏上下看了看她:“挺好的,亲家母。”
  淑贤见王氏和母亲一样,是矮个头。她身穿一件深蓝色大襟布挂,腰间系一块浅灰色围裙,围裙中央绣一朵蓝花,显得很素雅。下身黑裤子,裤脚扎着黑布带,脚比母亲大一些,走路很轻盈。看头上,头发梳得油光铮亮,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鬏紧登登网在脑后,鬏上横插一根簪子。
  昨天晚上人杂事多,淑贤没来得及细看,现在王氏精精神伸站在对面,瓜子脸有红是白,笑嘻嘻望着自己,不觉张口叫了声:“妈。”“哎!”王静仪急忙答应,乐得双手在围裙上搓个不停。转头对杜氏说:“这孩子,嘴真甜。”招呼淑贤:“快洗脸吃饭吧,吃完饭你爹还得去上班,”
  吃完早饭,容福祥上班走了。王静仪对占岚说:“三子,昨天我去园子间菜,看见小白菜地荒了,上面有很多緑虫子,你们哥几个去铲一铲吧,把虫子捉一捉,顺便拔点菜回来。”
  弟兄几个去仓房拿锄头,占岳对占峰说:“二哥,你铲过地吗?”占岚瞥占峰一眼:“人家是大饱学,成天就讲之乎者也,还会干这个?”占峰被抢白得有些气恼:“铲地有什么难的?”赌气拿起锄头就走。占岳看占岚一眼,喊占峰:“二哥,三哥是和你闹着玩的,你别去了,在家看书吧。这个暑假你没闲着,天天教我们写大楷,这点活让我和三哥去干。”占峰停住脚,看着占岚。占岚说:“在家呆着吧,大秀才,有工夫多陪陪你媳妇。”占峰笑了:“那我可就偷懒了。”放下锄头,转身去了书房。占岚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教大楷还能累着人?那不成了面儿捏的?”
  王静仪打发走儿子,听猪在圈里叫个不停,倒了一瓢食。进屋对李春梅说:“他大嫂,一会儿你回屋陪淑贤说说话,把咱家的事给她念叨念叨。”随后擦了手,拉着杜聪敏:“走,亲家母,不管她们,进里屋咱俩唠嗑。”雅琴从里屋跑出来,王氏说:“雅琴,去哄你小侄,让你大嫂她们好好唠嗑。”“哎,知道了。”
  两个小个女人进了东屋。王氏让杜氏脱鞋上了南炕,自己上炕打开窗扇,两人对面盘腿坐着。杜氏缠着白裹脚,王氏穿着黑袜子,两人中间放着烟笸箩。王氏让着杜氏,两人都装满一锅子烟。“哧啦”一声,王氏划着火柴为杜氏点着,用还未燃尽的半截给自己点着,大拇指摁了摁烟锅。两人一番吞云吐雾,听烟锅发出令人愉快的“吱吱”声,你一言我一语唠了起来。
  不知不觉地,王静仪讲起来自己经历:“亲家母,当个女人真不容易呀,就拿我来说吧,我到老容家已经是他第三房了。”“怎么?你是后到容家的?”杜聪敏惊讶地问。
  “可不是么。第一房姓于,跟他过了三年,生了老大容占山。那时还住在荒沟门。第三年头上有一天正吃午饭,她从炕沿边突然掉在地上就死了,你说暴不暴?”“哎呀,……真暴。那是什麽病呀?”杜聪敏越听越奇,不由睁大眼睛。
  “谁知什麽病?平时好好的,说死就死了。她一死不要紧,娘家人不让了。老于家在黑沟是数一数二大户,可有势力哩,一下子来了十多人,又要验尸又要报官,大呼小叫闹翻了天,把容家折腾个底朝上,就差没下跪了。请来说事人好歹安抚下去,那帮人还不解气,临走在房顶压了纸才离开。”
  王静仪在炕沿上磕磕烟锅,向地下吐口吐沫,又装上一袋烟抽着,一边让杜氏:“亲家母,再装一袋。”
  王氏接着说下去:“头房就这么呼啦一下死了。死后一年,你亲家翁又娶了二房刘景秀。刘景秀娘家更了不得,是北甸子有名富户。刘家四男四女,老辈子留下规矩,男的上学读书,女的在家学女工。刘景秀是姐妹中老三,当姑娘时是远近闻名的刘巧巧。刘景秀到了容家,又会过日子活又好,还联系人。附近大姑娘小媳妇都往这跑,每天一屋子人跟她学纺线织布、描花刺绣、纳枕头顶。听你亲家翁说,刘景秀不光活计赢人,嘴还特别会说。那时容家已盖上瓦房住在这里,城里有些当官的不正经,经常跑到西门脸,到老百姓家胡闹,街坊邻居的姑娘媳妇被逼急了,就跑来找她。你猜怎么样?人家不慌不忙大模是样出面,和当官的拉家常套近乎,把那些想干坏事的都讲服了,最后不得不打退堂鼓离开。”
  说到这王静仪抬眼望杜氏:“你说这人厉害不?”杜聪敏听得出神,一边抽烟一边点头,嘴里“啧啧”不停。
  王静仪继续往下讲:“这刘景秀真是好样的,就拿生孩子来说,更是不落下风,生了一个又一个,这些孩子从你女婿往下都是她生的。”
  见杜氏瞪大眼睛看她,解释说:“亲家母,我说的是真话,容家这些孩子没一个是我生的。”说完突然咳嗽起来,一连咳嗽十几声,脸憋得通红。
  她强忍咳嗽捞过炕头纸包打开。杜氏见里面装着几十支风干枯黄的长条状的花。王氏把一枝花摁进烟锅点着,紧吸几口压住咳嗽,屋里立刻弥漫着一股别样香气。
  杜聪敏问:“亲家母,你抽的是什么,这么好闻?”王静仪喘匀了气:“这是洋金花,每年我都晒一些,我这咳嗽吃药顶不住,就得抽这东西。”
  王氏接着说:“刘景秀对自己孩子管教很严,从不惯着,对前房孩子却很宽,比对自己孩子还好。你说这样的人到哪去找?可惜就这样一个好人却好景不长,肚里长了瘤,到后来瘤子越长越大,吃什么药也不回去,只好请医生针灸。哪知不扎倒好,一扎反而扎坏了,不仅瘤子没消,针眼倒发炎流脓起来,后来越烂越大,里外夹攻,硬把一个刚强人儿折磨死了。临上排子时还头脑清醒,对周围人挨个儿嘱咐后事,全都交待完了才闭上眼睛。”
  王静仪说了半天话有些疲劳,闷头抽了一气烟。杜氏听她讲完后轻轻喟叹:“嗨,可惜了这个人儿了!”看着王氏的脚:“亲家母,你的脚……”“我脚是后放的,要不哪能这么大?”“怪不得的,看你走道多灵巧,真让人眼气。亲家母今年多大岁数了?”“四十了,属猪的。”“亲家公比你大几岁?”“大七岁,他属大龙,今年是本命年。”
  注①当时流通伪币,一元伪币相当一元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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