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放厥词

　　在中学的时候，杨帅坐在了后排。那时教室十分简陋，窗户上不是玻璃窗子，而是用透明的薄膜遮挡；教室的后门也不知何时被调皮的学生剜了个洞。按理说一个小洞堵上也就算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老师却异想天开地抠开了，还扬言不准堵上。这个洞成了老师名副其实的千里眼，透过这个小洞老师可以洞察后面的一举一动，让后面的同学完全暴露在老师的魔杖之下，没有秘密可言，同学们叫苦连天，浑身不自在。
　　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容易得多，这也是杨帅很多年以后才得出的结论。别人做了好多对你好的事情也许你不会记得，但如果做了一件损害你利益的事，或许你就不会置若罔闻，可能会恨上他，而且刻骨铭心。人是感情动物，在面临问题的时候，分泌出来的感性因子往往多于理性因子，理性因子被覆盖，所以更多地表现出了感性的一面。
　　杨帅当上了文艺委员，实现了当班委的愿望。女汉子林静，却像发疯了似的，喊着杨帅应该感谢她，请她吃饭。说什么你当上官我还出了一把力呢，你现在这叫过河拆桥了。
　　杨帅据理力争，你那儿一鼓掌我更紧张了，没看说话更快吗？说不定你不带头鼓掌，我会讲得更好。
　　林静一听，气急败坏，立即驳斥：“哎哟，你的意思是我帮你还帮错了？我帮狗，狗还知道冲我摇尾巴呢！你倒好，反冲着我直咬。”杨帅拦截住她的脏话，并催毁道：“要你管，管好你那张嘴就行了。”
　　林静听了杨帅的话，委屈道：“你们这些男生，没一个好人。”她大声哭喊起来，声音震天动地。女生的三大法宝之一——哭。哭是女生的常用伎俩，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用得上，而且是屡试不爽。
　　也不是杨帅不尽人情，不承认林静帮忙。杨帅也没有说不请她吃饭，朋友一场，吃个饭能算得了什么呢。错就错在林静提出的吃饭太无厘头。说什么去吃大餐，还要去校外。杨帅当时就吓了一跳。大餐？那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就没了。他不知道林静所指的大餐包含哪些东西，他所了解的大餐所需的花费是他承担不起的，他也不想为这点小事就大吃大喝，更何况对象还是女生，于是直接摆手表示拒绝。
　　杨帅尝到了惹女生的后果，勉强同意。不过有条件，双方各退一步，吃学校的大餐。雨过天晴，林静马上笑逐颜开，跟从未发生过什么似的。
　　杨帅搞不懂女生整天心里想些什么，哭与笑就像两个工具，挥之即来，丢之即去。每个女孩都是一个情感丰富的演员，能够把要表达的情感拿捏得恰到好处。如果说，在这一时期还有一点令杨帅感到安慰的，那便是他前些天做过的梦。

　　杨帅对他的梦始终是一种敬畏之心。老师曾经讲过，孔子对待鬼神的态度：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之乎者也的定式在马克思进入中学课本的时候，影响就在逐渐消退。尽管如此，对于梦，杨帅始终保持着一种不敢亵渎的心态。在他看来，梦依旧是神秘的、令人憧憬的，依旧给人以惬意的遐想、给人以美好的向往。很多书都对梦做出了解释，还有国外很多心理学家也对梦做过大量的实验研究，但真的能够让人接受的却寥寥无几。
　　学校就是一个大社会，在这个社会中，什么都会发生。似乎学校不发生打架斗殴，学校就是一潭死水，没有一丝生机与活力；学生不在学校打一场架，他的学生生涯就像弥合后的镜片，总让人觉着不完美。而在这一刻，学校的校规校纪就成了一纸空文、一张废纸，苍白无力。一个个受到处分的例子变得耸人听闻，听起来是那么的遥远，仿佛已经年代久远。
　　杨帅在班里整理笔记，那繁琐的笔记一页一页的多得吓人。课上老师边讲边写，写了擦擦了写，从不留记笔记的空。学生们没有速记的本领，也不可能一字不落地全部抄写下来。有的干脆就不抄，全凭记忆力，记住多少算多少。杨帅没有这样的特异功能，只得老老实实的借着传抄。东拼西凑，拆了东墙补西墙，把预留的空间全部塞满。就像老师讲课时一样，语不停歇，从上课到下课，不停地讲，甚至不给自己留喝口茶的空隙。杨帅翻看着别人的笔记，一只手誊写着，一个女生跑来，喊道：“陈山在操场跟别人干架了！”
　　杨帅听了，把笔一扔，拔腿往操场跑。笔被弹到了地上，被他带起的笔记本在空中飘浮着散落在桌子下面。同桌帮他捡起来，放到了桌子上。

　　操场的东南角是男生的厕所，旁边是一个巨大的水塔，边上堆积着破桌烂椅什么的；器材房的门长时间没有开过，里面放的也不是器材，偌大的锁锈迹斑斑；几棵大树生长在水池边，粗壮的杨树把此地遮得密不透光。陈山愣在那里，倚着大树发呆，脸色蜡白，脸上有轻微的擦伤，血迹斑斑的。
　　杨帅跑过去，看到苏小铭也在，看了一眼小铭，忙问：“怎么了？”
　　陈山不说话，一个劲地叹气，强烈的喘气声显示出他惊魂未定。
　　苏小铭回望着杨帅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我到操场上是来打篮球的，结果看到陈山木讷地站在这里，就跑过来了，随后你也过来了。
　　杨帅转而看着陈山。
　　陈山气得要死：“妈的，敢欺负老子，哥们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大的气呢！你们让我不好过，就别怪我对你们不手下留情。”
　　男生受了气总归是要骂娘的，有些人骂完就了事，水过地皮干；还有一种，能记一辈子，即使记不了一辈子，也能记上一段时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陈山扬言迟早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杨帅他们是当气话听的，没有太在意。陈山大放厥词，虽然说的都是气话，句句有气吞山河的气概，但还是能听得出他的较真。
　　陈山讲道：“我有个铁哥们，叫富贵，我们俩从小在一起玩，他是个练武的。那时村里从广州请了个教练，在学校旁边的空房子里教武术，富贵报名参加了，后来我也参加了。富贵喜欢武术，练起来有模有样，深得教练喜欢。后来上了武校，我没有那份恒心，不是练武的料，就退出接着读书了。他武校毕业以后没有继续上学，上了河南嵩山。你们听说过嵩山吗？”
　　小铭答道：“怎么没有，不就是少林寺吗，听说里面有很多高僧呢！”
　　陈山点了点头：“嗯，他就在少林寺习武。”
　　不知是小铭想缓解陈山的仇恨，还是真对少林寺产生了兴趣：“那他剃度点戒疤了吗？”
　　“不知道，去年过年的时候回来头发就好好的，可能他是俗家弟子吧。”陈山不太确定，声音放低了下来。
　　“那他的武功厉害吗？”
　　“那当然！”陈山急切地答道。
　　“据说他参加过多场武术比赛，而且获得过许多大奖呢。”陈山讲到此处，显得略微有些兴奋。好像那么多的大奖是他自己参加比赛获得的。
　　他又接着讲道：“大概前年的时候，他去参加了一场比赛，是学生与学生的对抗赛。刚开始时他打赢了好多场，到后来，对方上了一个教练。那教练个头不高，黑瘦黑瘦的，看上去就像一个小伙子。”
　　“结果怎么样？”小铭迫不及待地问道。
　　“结果富贵惨败。”说着他摇了摇头，解释道：“你们知道吗？基本上练武年限与武功修为是成正相关的，练武的一向忌讳光说不练，只耍嘴皮子。别看人家个头再小，练得时间长了，照样真功夫就上身了。看看李小龙，瘦弱的身材，单看他的身板，谁能猜到他的厉害，而现实中又有多少武术高手败在他手中！”
　　看来苏小铭真是对武术着了迷，探问道：“那富贵一个人能单挑几个人呀？”
　　“七八个吧。”
　　“你见过他跟别人打吗？”苏小铭俨然不信，质问道。
　　“我没见过，是他自己说的，你不信？他大概明年暑假回来，到时侯让你跟他试试。”
　　小铭一听说要自己跟武术高手搏斗，马上蔫了下来，推脱道：“我看还是算了吧，就我这身板，肯定经不起他一拳。说不定他一脚就能送我上西天。”
　　杨帅道：“别再说了，赶快走吧，要不然，还没被武术高手毙命，就已被老师毙命了。”说完迅速往班里跑去。

　　班里乱得像个猪窝，老师没有到，却来了一帮搞推销的：有买笔芯的，有买眼药水的。他们来到班内，基本上都是先讲上一通，然后再走下道来，更有甚者当场做实验，将笔芯从高处扔下，不像伽利略那样，高空抛物，自由落体，为了证明后世沿用的亚里士多德的结论是错误的，他们那样做只是为了检查笔芯还能不能写。
　　听到他们这些推销员一个个的演讲，杨帅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并不是每一个推销员都能当老师，但每一个合格的老师都是一个推销员。原因很简单，老师们讲起他们的专业来能不看课本讲上三天三夜。
　　不知是有人反感外人的推销，还是老师担心有人会抢他们的饭碗，一进班就直奔主题：“今后不准外来人进入咱们班。”
　　姜还是老的辣，一个词“外来人”就把所有人包含在内了。不但让先来的人没有了回头路，也将想要来的人拒之门外。今天老师的话出奇的多，其他话都随江水付之东流了，只有一点，杨帅记得很清晰。老师讲话是对着全班人讲的，讲给全班人听的，杨帅却听得相当认真，仿佛这话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他要是忘记了其间的哪一句话，或者传达错了老师的讲话精神，就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