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全国红旗

　　阳春三月,秀兰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伟仪的意思，让他长大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所以取名唐为民,乳名就叫民民。唐文林自是高兴，你看，家里的喜事一桩接一桩：除添了孙子而外，老二绍仪考上了重点大学，老三正仪在读高中，就连小女儿丽丽也跨进了初中的门，而且长得清纯秀丽，不再象以前花蝴蝶似地飞来飞去的了。想到这些自然高兴,可也时时触摸到心中的隐痛：女儿春燕至今不知身在何处,妻子灯花投河自尽。每想至此,心头就泛起阵阵的悔恨：对女儿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对妻子没有尽到做丈夫的义务。他时时在心里自责：这些年自己不再如以前那样疼她、关心她了,除了工作繁忙的原因而外,一岁年记一岁人,身体机能也大不如前,加上社会上的风言风语,很可能妻子内心有怨气,一时想不通、化不开。其实她想错了,自己和她是患难夫妻呀,怎么能忽视她,怎么能不珍惜、不爱护她呢?只是自己想的是怎样才能做好工作?怎样才能在有生之年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呀!这也许就是没有文化的悲哀吧。唉!事已至此，唐文林只好自解自叹，一门心事扑到了工作上。
　　他想到全县42个公社，境内河网纵横，湖荡密布，是水产养殖的天堂。“五五”规划确定，到1978年，全县水产品总产量要突破10万吨，总产值15亿元以上。农民人均收入中，水产品收入要达到600元……这些目标如何才能实现呢？
　　对于农业生产，凭着自己多年来在农业第一线上的摸爬滚打，一年之中，什么节气下种，什么时候施肥，何时打药，何时收割，只要在田埂上转一圈便一目了然，可是水产养殖是个新鲜事儿，必须先向技术人员请教。按照水产养殖的科学规律去指导工作。
　　一年之计在于春，唐文林深知，要想年终有个好收成，必须从春天开始抓起。因此他一着不让，狠抓关键。首先，组织水产科学技术人员细化“五五”期间全县水产养殖的大目标：每年投放一亿尾各种鱼苗和三千万尾蟹苗，引进5-8个高产、抗病力强的优良水产品种；发展特种水产养殖，在重点乡镇建设青虾、河蟹、黄鳝、罗氏虾等特种水产养殖基地；创建品牌:培育一批无公害水产品和绿色水产品，尤其是创建省以上名牌产品，力争在全国叫响……以上任务请县政府拟文，分解下发到各公社。紧接着，唐文林和水产科研所的仇所长等技术人员一起连夜总结、归纳科学指导全县水产养殖的方法，最后落实在四个环节上。
　　一是科学规划。细化“五五”规划总目标，并分解下发到各公社（这一工作已初步完成）。
　　二是科学培训。长期以来，农民粗放养殖的模式始终制约着水产品产量的大幅度提升。因此在生产一线举办水产养殖科技培训班迫在眉睫。
　　三是科学引进抗病力强、产量又高的优良品种，淘汰落后品种。
　　四是科学养殖。合理掌握水产品的生长规律，确保其健康成长。
　　墙上的挂钟发出清脆的“铛铛”声，人们抬头一看，已是深夜12点，唐文林和仇所长对看了一眼，脸上泛起疲惫的笑容，他站起身对大伙儿说：“同志们，我们已经连续开了三天夜车，大家辛苦了，从后天起，我们就要转入下一阶段的工作，大家休息吧。”技术员们起身接踵离去。唐文林又和仇所长商量下一步的工作，离开会议室时已是凌晨二点多钟。
　　从第三天起，唐文林和仇所长一起下乡考察。足迹遍及全县42个公社2000多个大队，和公社领导一起制定创建特种水产养殖基地的计划。各公社书记、社长也希望抓住这一契机,争取从县水产局得到更多的支持和帮助，因此各地紧密配合，全县到处掀起了一个挖鱼池、建蟹塘的新高潮，一些原先被废弃的荒地、滩涂统统被利用了起来。
　　海王公社是全县水产养殖面积最大的乡镇，渭水河贯穿南北，境内水面3万余亩，荒滩2万余亩，已建有河蟹养殖基地近万亩，是全县水产养殖第一大户。唐文林亲自坐镇海王公社指挥，公社党委书记肖良才临时放下手头上的其他工作，陪着唐文林在下边察看鱼池，蟹塘。看着那一个个用绿色尼龙网围起的蟹塘，微风吹过，水面上泛起微微涟漪，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一颗颗晶莹的宝石在蓝天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心头一阵喜悦，他停下脚步，转头对肖良才说：“老肖，年初县委提出发展水产养殖的决定，的确是提升经济总量的英明决策，这些星罗棋布的鱼池、蟹塘，更让我看到了人民群众的创造力，因此我觉得一些地方搞联产经营，包产到户，这也是群众的创造，只要能提高产量，增加农民的收入，何尝不可呀！”肖良才连连点头说“老唐啊，我和你想到一块儿去了，在农村，无论什么经营方式，只要有利于提高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有利于改善农民的生活条件，为什么要拦着呀？开春以来,我们海王公社凡是要搞联产承包、包产到户的生产队,公社都支持,放手让他们干!现在,我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把农民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如何把工作干得更好!”唐文林接住话茬儿说：“这就对啦，这几天我常睡不好觉，总想着要在一个月内完成全县鱼苗、蟹苗的放流任务，要引进优良品种，要在10个区举办水产养殖科技培训班……恨不能一个人掰成两半用，好像这样才对得起党,对得起老百姓”。肖良才笑着说：“老唐啊！为了党的事业，为了人民群众的幸福，你我这一百多斤的身子豁出去了！不过也得注意哟，一旦身体出了问题，再大的雄心也是零噢！”“是的，是的！”唐文林连连点头说：“工作上既要拼命，身体上还要没病！”“不过……”他说：“不为老百姓谋利，还要我们这些共产党员干啥！”两个人边跑边说，忽然，不远处喊声震天乱糟糟一片，定睛一看，只见前面开挖的池塘里,民工们手忙脚乱熙来攮往不知何故。两人对视了一下，拔腿奔向池塘。待他们赶到时，一个大队干部模样的中年汉子，卷着裤管拨开众人攀上岸，气喘吁吁地说：“唐局长，肖书记，在挖塘过程中没想到这么浅就遇到了流沙，一位民工不小心陷了进去，大家正在全力抢救呢！”两人一听几乎同时跃身跳进了池塘。众人见局长、书记到了，自动让开一条路。
　　唐文林展眼望去，心里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泛起的流沙层直径足有1.5米宽，流沙在巨大的地心引力作用下，汹涌地翻滚，陷落的民工被流沙裹挟着正在渐渐地下沉，民工们手忙脚乱地将一根长竹竿横担在流沙口上，下陷的民工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挥舞着双手，一把抓住竹竿，艰难地在流沙中挣扎。唐文林毫不迟疑，转头果断地命令驾驶员：“快将小艇上的跳板扛来！”驾驶员小陈应声飞奔而去。不一会儿，小陈扛着三米长半米宽的跳板，气喘吁吁地赶来。唐文林眼疾手快，抢步上前一手抓住跳板顶头的铁环,和小陈一起将跳板横担在流沙口上。陷落的民工借着原先抓住的竹篙一把抓住了跳板。肖良才指挥一个小伙子腰系尼龙绳，小心翼翼地沿着跳板慢慢爬到流沙口的中央，将另一根2公分粗的尼龙绳结成扣，套在下陷民工的身上，然后拽着绳子，慢慢地退回,民工们拽住尼龙绳,一个个沉下身子，领头的大队干部发一声喊：“一、二、三，拽！……”民工们一齐用劲，喊声震天，连喊三声，第一声，下陷的民工随着绳子的拽动，胸口伏到了跳板上，第二声:“拽！”刚刚喊出，民工们沉下屁股，像拔河似的一齐发力，陷落的民工终于坐到了跳板上，第三次，众民工声震田野，在一、二、三悠长的吼声中，才将陷落的民工拉上了实地。众人撂下尼龙绳迅速围拢上前，只见被拽的民工浑身泥沙,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透过脸上斑驳的泥点，发现他脸色煞白，气息奄奄，几乎虚脱。肖良才关照村干部，“快，派几个人将他送到公社医院抢救!”唐文林补充道：“快，用快艇送！”于是众人七手八脚将民工抬上快艇，直奔公社医院。
　　唐文林和肖良才稍稍松了口气，和另外几个村干部一起现场商量如何解决流沙的问题。
　　看着汹涌翻滚的流沙口，众人默然。
　　唐文林站起身,放眼扫视四周的地形地貌然后说：“同志们！”他伸出右手在前面画了一个弧,接着说：“这里是渭水河东岸一片沉睡的荒滩,属蛮王大队,是海王的边陲,历史上是由海水冲击而成的,出现流沙并不奇怪,过去从来也没人想来开发它，现在我们要把它变成聚宝盆，但是一定要了解地表状况,既然不了解，那就不能盲目开发，对不对？我的意见必须填土还原，以免发生意外事故！”肖良才接着说：“开发要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进行，要讲究科学性，千万不能蛮干，唐局长的意见我表示赞同，等有机会请勘探队来将地下状况勘探清楚了再开发也不迟，我们不打无准备之仗，大家觉得怎么样？”在场的大队干部和民工们一叠声附和说：“对头，不能蛮干！”
　　下午，唐文林回到水产局，让秘书拟文，向全县各公社通报了海王公社出现的流沙情况，提醒大家注意安全施工，以免发生不测。
　　紧接着，唐文林把水产科研所的10多名科技人员分到各区，举办水产科技培训班，每个培训班由公社、大队选派初高中毕业生和养殖人员参加培训，重点讲解各类水产品在遇到什么情况下容易出现的现象，若不及时排除将会引起哪些疾病？有了疾病又该怎样用药？……确保各地水产养殖在遇到问题时能及时、科学地治理。然后，他又和仇所长一起去太湖、洞庭湖等全国知名水产养殖基地考察，哪些水产优质品种适合本地区的水质，哪些特种水产品和本地的要求相差不大，最后确定引进丁梭鱼、梭鲈鱼、鳗鱼、克氏原鳖虾等高产良种回来放养，同时又在主要河流、水域督促放流了近亿尾各种鱼苗，四千万只蟹苗。
　　完成了这些任务，转眼到了九月，唐文林马不停蹄陪着技术人员深入各公社察看鱼池、蟹塘以及青虾、黄鳝等特种水产品的生长状况和病虫害情况。发现各地养殖状况基本良好，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回到局机关，唐文林召开全体人员会议，回顾总结3-9月这半年来的工作，要求全局上下卯足干劲，再接再厉，誓夺全年目标任务的彻底胜利。
　　这天晚上，唐文林静下心来梳理半年来的工作，给县委草拟了一份工作报告，直到零时才写完最后一个字。他离开办公桌，伸了个懒腰，顺手推开窗户，见天上几点星星在云层里忽隐忽现。月朦胧，夜深沉，秋风袭来，已觉丝丝凉意，唐文林洗了把脸，烫好脚，这才上床休息。刚睡熟，嘀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他从梦中惊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手拿过话筒，只听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声音：“你是唐局长吗？我们海王公社蟹塘出现大面积跑蟹现象……”他一骨碌爬起身：“什么，你再说一遍……”电话里说：“出现大面积跑蟹现象，原因不明，请求局长支援……”唐文林浑身一个激灵，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是祸躲不过呀！他连忙起身，看看手表才凌晨4点，赶忙拨通了研究所仇所长的电话，要他通知几个技术员到局里集中乘快艇，务必在天明时赶到海王公社现场办公。
　　不一会儿，快艇迎着晨曦劈波斩浪驶向海王。一路上，唐文林和仇所长、技术员分析海王大面积跑蟹的原因，仇所长说:“一般而言,大面积跑蟹的原因不外乎水体变质，或者是饲料中毒两种，具体什么原因，要到蟹塘边实地察看。”说话间，快艇抵达海王，肖良才早在码头上等候。政府公勤员拎来两笼点心和两只水瓶上了快艇，肖良才招呼道：“唐局长，深夜打扰您，不好意思。”又转头对技术员们说：“大家辛苦了，先吃点点心填填肚子。”
　　一会儿，快艇开到了离公社10里开外的刘庄河蟹养殖基地。唐文林、仇所长和技术人员以及肖良才等一起上了岸，只见一大群农民站在蟹塘旁，蟹塘的尼龙绳网上、岸上到处爬满了河蟹，它们熙熙攘攘、一簇簇，一群群到处乱爬,有的蟹已经精疲力竭,死在路上。大队支书捡起一只死蟹，翻来覆去地看，七八个人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还有些人蹲在路边望着岸上熙熙攘攘蠕动的螃蟹，焦急地连连叹气：“看，这怎么办呢？这怎么办呢？这下子损失可大啦！”见快艇靠岸，上来那么多人，人们呼啦一齐拥过来。大队支书两手举着死蟹，快速跑到唐文林面前哭丧着脸说：“唐局长救命啊！”众人也七嘴八舌地说：“局长、书记，这损失要人命呐……”肖良才连忙摇摇手说：“大家别急，唐局长、仇所长赶来就是帮大家找原因的！”仇所长接过支书手中的死蟹反复地看，然后又嗅了嗅问支书：“你们什么时候发现跑蟹的？”一个农民说：“我今天夜里喂食时发现的，起先只看到几只蟹在网上爬，没在意，再一看,路上也有蟹，夜里11点钟光景，发现上岸的越来越多，到其他塘一看，吓了一跳，路面上爬了一大片，象蚂蚁似的，你挤它，它挤你，只好向支书报告！”仇所长又问：“你喂的什么饲料？放在什么地方？买回来多长时间了？”饲养员说：“我们喂的是配合饲料，放在仓库里，买回来个把月了！”仇所长对肖良才说：“肖书记，我们去看看饲料吧！”众人在饲养员的带领下，来到半里路外的一间茅屋前，打开门，顿时一股刺鼻的霉味扑鼻而来，呛得人们连连皱眉。仇所长说：“不用说，肯定是饲料变质了！”他抢步跨进门,一股又酸又霉的热浪直冲面门,墙边一溜排堆着装满饲料的蛇皮袋,地上湿漉漉的,墙上的水迹己经漫到了半人高的地方。他拎出一袋饲料，伸手抄起一捧，只见饲料不仅发霉，而且全部结成了块。仇所长一手托着变质的饲料,一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说：“你们看,已经霉成这样了,怎能再用?”略停一会儿,对大家说：“仔蟹一般栖息在池底,容易缺氧，因此对水质要求很高，你们把饲料存放在这间屋里，而这间屋子不通风，里面温度高、湿度大，导致饲料氧化变质，变质后的饲料，滋生大量的霉菌，洒到池里后,水体迅速恶化，从而使幼蟹感染病菌，出现浮头上岸、不愿下水的症状”。“这怎么办呢?”仇所长告诉大家:“解决的办法是尽快调节水质，用‘净化宝’.‘科技活菌生物净水剂’等生物型水体改良剂泼洒。使用方法可参看产品说明书。”
　　仇所长进一步讲解道:“使用这些水体改良剂的主要好处是：可以分解池底残留的饲料、排泄物和有机物,吞噬水体中的有害细菌,促进水产动物体内纤维、蛋白质的分解,抑制有害藻类过度繁殖。”
　　最后特地关照大家：“千万不要用孔雀石绿、五氯酚钠等剧毒化学品!”
　　肖良才问道：“大家听清楚了没有？”然后转向大队支书说：“马上采取措施。”
　　通过这一事件的解剖,唐文林深深感到,在培育特种水产品的过程中,务必要防止人为事故引发的大规模病害,否则将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那就是对人民群众的不负责任,千万不可在其他地区再发生类似事件!回到局机关后，他连夜起草文件，通报海王公社大面积跑蟹的事件，提出预防的意见，希望各地饲养人员千万注意，切不可掉以轻心，防止类似事件的发生。
　　
　　冬天，一抹晚霞染红了天边，渔塘四周的芦苇丛在晚霞中飘着白花，抽水机在岸边突突地欢叫。随着塘里水位的不断下降，男人们穿着黑色水衣水裤，在鱼塘里撒网，女人们坐在小舢板上，把中舱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再放进大半清水，为即将离塘的鱼儿们准备着新家呢！
　　忽然，人们发一声喊：“起网喽！”只见水面上鱼群跳跃，银光闪闪，随着网儿越收越小，大大小小的鱼儿你挤它，它挤你，一些鱼儿一蹦一米高，仿佛卯足劲儿在比赛，撩得人们哈哈大笑，合不拢嘴，尤其是那个梳着两根长辫，穿花格子棉袄的姑娘，张开臂膀跳呀，笑呀，仿佛忘记了这是只小船,随着她的跳跃在晃荡，忽然一个趔趄，差点儿掉进水里，这才咧着嘴说：“看……你看,大青鱼、鲢鱼、银鲫、白鱼……”数着,数着,脸上笑得像一朵盛开的百合花!难怪呢,这些鱼儿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在晚霞中泛着粼粼的银光。“嗬!噢……!”人们欢呼,人们惊叫,小舢板围着渔网，女人们抄起网兜，笑哈哈地把鱼儿兜进中舱，刹时间，舱里的鱼儿在水里穿梭游曳，溅起欢乐的水花，溅得女人们满脸满身。女人们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哈哈地笑，银铃般的笑声在欢腾的水面上跳荡，在空旷的田野中回响！望着这人欢鱼跃的丰收美景，唐文林的脸上泛起了舒心的笑意：一年的辛苦一年的汗水终于没有白费！
　　元旦前夕，各公社上报水产品产量,汇总后，全县淡水水产品总量达到12万吨，产值超过18亿元，估计农民人均收入中，水产品收入将达到650元，全县拥有无公害水产品6个，绿色水产品3个，创建2个省名牌产品，楚水县被命名为“全省高效渔业示范县”、“中国河蟹养殖第一县”等荣誉称号，提前一年实现“五五”规划制定的目标，一跃成为全国水产养殖的一面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