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生活的开始

　　清县教育新城育才中学校长办公室。
　　校长是个五十出头的老太太，姓庞，微卷的花白头发，虽然她身材矮小，但是整个人却透露出一股精明干练的劲来，她的穿着间于时髦与传统之间，淡绿色的职业套装，一枚兰花胸针别在小西服开领旁边，使她在学生面前显得和蔼慈祥，在老师面前却自有一股领导的威严。她看了看求职者的资料，皱起皱眉头，在众多的求职者当中，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说有多怪就有多怪，别人都是打扮得漂亮得体，她却浑身黑色，黑色的连衣裙上缀了点白色的小花，提包是黑色的，就连她脸上的那又大又宽的眼镜也是黑框的，她的眼睛却是黑得发亮，一头秀发如瀑布般垂在她的背上，像一匹黑色的锦缎。
　　“王子昀。”
　　“是。”
　　“重点院校，专业很好，工作经验也丰富。但是，很抱歉，我们不能录用你。”庞校长说着把简历退回给求职者。
　　“为什么？”
　　“第一，专业不符合；第二，虽然你有工作经验，但无相关工作经验。虽然我们学校的图书室规模不大，但是我们还是需要一个专业的管理人员。”庞校长的话说得很客气，却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王子昀拿回自己的简历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又退回来说：“校长，我喜欢这份工作，我需要这份工作，虽然不是我的专业，我也没有经验，但是只要给我一段时间，我相信自己能做好，只要您给我这个机会。”
　　庞校长有些不高兴了，脸色沉了下来，她不想为了这个奇怪的人浪费时间，径自埋头看文件，不再理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那个“黑人”还在。
　　“我说你怎么还没走？”庞校长打了内线，叫助手进来：“送这位小姐出去。”
　　“您让我……”
　　开门声打断了王子昀的话，助手开了门，进来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见有客人，他礼貌性地对着王子昀点点头，对庞校长说：“我把利害关系都跟她说了，她还是执意马上就走，苏丹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您看这事……”庞校长的脸色难看极了，说：“她把我们学校当什么地方了，旅店、宾馆？她要走就走吧，你去给她办理一下。”等大肚子男人走了出去，庞校长才对王子昀说：“给你一个月的试用期，薪水是转正后的70%，其他所有福利，转正后才有，包中午一顿工作餐，没有住宿，试用期后合同得签一个学期以上，能接受吗？”
　　“没问题。”
　　“那……小孟，你现在就带她去人事部办一下手续，再带她在学校逛逛，熟悉一下环境。下周一正式报道上班。”虽然解了燃眉之急，但庞校长还是不悦，只是不想继续跟眼前的“黑人”纠缠，试用期内，如果她不合格，还是有机会让她离开的。
　　一栋楼房前的空地上，一群五到十岁年龄不等的孩子玩在一起。他们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为首的是两个年龄稍长的男孩子，扮演“母鸡”的男孩子身后，五六个小孩子们哄叫着跟着鸡头跑老跑去，尾巴上的一个小孩，可能因为人小，没能跟着跑上去，被甩在地上，膝盖处的裤子被擦出两个小洞，破了皮的地方渗出血丝来。他一声不吭地爬起来坐在一边的石墩上，自己用小手揉着膝盖。其他小孩见有人跌倒受伤，都一窝蜂似的散开了。
　　王子昀从育才外国语学校出来后，在市场买菜回来，看见明明低头坐在花园里，又破了膝盖，忙问是怎么回事。明明说是玩游戏跑不动给摔的。
　　“他们都能跑，为什么就你跌倒了？”王子昀语带责备。明明老实回答说：“他们跑太快了，我在尾巴上，没来得及。”王子昀很认真地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现在是个小男子汉了，你给我记着：‘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那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凡事都要做到最好，不让人欺负。”
　　“为什么呀？”明明见王子昀不回答，继续说：“如果今天我不做尾巴，别人做了尾巴，摔倒的就会是别的小朋友，他们也会疼啊……”
　　王子昀一时语塞，同情别人是好事，可是明明却常常因此而弄得鼻青脸肿的。王子昀说：“以后小心点，别再摔伤了。好了，回家去。”说着就抱起明明上楼。这个不到六岁的小孩，她抱起来已经有些吃力了。
　　给明明清洗了伤口，换好裤子，明明便乖乖地坐着看动画片，直到王子昀做好饭菜，他还规规矩矩地坐在电视机面前。王子昀过去关了电视机，问：“刚才看了个什么故事？”明明摇头晃脑地讲起来：“今天讲的故事的名字是《一罐橄榄》，很久以前，巴格达城里一个叫阿里的年轻人商人，他连着三个晚上都梦见有个白发老人让他去麦加朝圣，于是他决定去麦加，走之前，他把自己的积蓄一千金币放进了一个罐子，在上面放了一些橄榄，然后把这个罐子寄存在一个商人朋友家里……”
　　王子昀听明明绘声绘色地把故事讲完，满意地点点头说：“讲得很不错，好了，吃饭吧。”明明却坐着不动，说：“妈妈，我有个疑问。”王子昀点点头示意他说，明明说：“阿里的商人朋友太愚蠢了，只要动动脑子都能想到那样做的后果，妈妈，这样的故事我觉得没什么意思，我可以看其他电视节目或者书吗？”王子昀的眼睛里放出奇异的光彩来，问：“还记得妈妈给你讲的《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吗？……嗯，你有什么看法？”明明想了想说：“东郭先生很善良，狼很残忍、忘恩负义，东郭先生的过度善良、没有认清狼性的凶残使他自己最终丧命。做好人是好，可是不能过度，不然就会酿成大祸。”
　　“我的明明真是聪明！走，咱们吃饭，妈妈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肉！”
　　忙完家务活，王子昀来到明明的房间，明明已经自己洗漱好上床睡了。明明睡得正熟，鼻尖上冒出了两颗细小的汗珠。看着明明熟睡的面孔，高挺的小鼻子，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漂亮致极，胖嘟嘟的小脸，这孩子像他爸爸，眉眼像，嘴角笑起来的弧度像，就连嘴角的两个小酒窝也像。王子昀轻轻抚摩着明明的脸颊自言自语道：“他小时候也应该是这个样子吧。”在明明额头吻了一下，王子昀熄了灯，轻轻带上门出去。
　　王子昀坐在电脑前，眼睛微微眯缝着，看那反复回放的幻灯片，画面上全是不带表情的严小山和笑得像雨后彩虹般灿烂的王子昀。
　　“我只对两个女人好，一个是我妈，一个是我将来的老婆。”严小山的那番话还回响在耳际，王子昀呵呵地笑出了声。她倒了杯葡萄酒，斜靠在床头，在葡萄酒的暗红色中看见自己的影子，晃动一下杯子，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明明推门进来，揉着忽闪忽闪的眼睛说：“妈妈，今天晚上我和你一起睡，好吗？”换作以往，王子昀肯定会教训他没有敲门，可今晚她却心软下来，对明明招招手说：“过来，来这儿吧。”明明在她身边躺下，把小脑袋钻进她怀里说：“妈妈，你给我讲个故事好吗？你很久没给明明讲故事了。”
　　王子昀想了想说：“好吧。从前啊，有一座很大很高的山，山里住着一个小男孩和他的爸爸妈妈，有一条很狭窄很狭窄的路从山里通向山外。这个小男孩啊，和你一样聪明又调皮，他呀，每天早晨从家里出发，走很远很远的山路去上学，在男骇每次走完山路的时候，就在心里下一次决心，说：总有一天，我要飞出这大座大山，到山的外面去看看……”
　　王子昀以为明明睡着了，低头一看，小家伙眼睛睁得大大的，正听得入神呢！他见王子昀停了下来，问道：“那个小男骇为什么要走那么远的山路，坐出租车不行吗？公共汽车也可以啊，还有他为什么想要飞出山去呢？他不要自己的爸爸妈妈了吗？”
　　这孩子书本上的东西学得比一般孩子精通，但是对“大山”的了解太少太少了。王子昀抚摩着他的头说：“以后有时间了妈妈带你到山里去，明明的问题就会有答案了。明明不困吗？今天看了电视，明天还要去考试，你复习好了吗？”
　　“妈妈，早复习好了，Noproblem!……妈妈，跟你一起睡觉真舒服，真希望每天都能跟妈妈一起睡觉。”
　　
　　我从一个丁点大个小人儿，慢慢长高长大了，人大了，心思多了，问题也就多了，妈妈竟然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去应付我的“为什么”。她常常感叹：你这孩子太早熟了，懂事得让人害怕。去育才外国语学校工作是妈妈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却是我“灾难”生活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