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美的时间遇到最美的自己

　　
　　雨城大学，秋。
　　校内外到处都是人，个子矮的在人群里穿梭，就只看得见在地上移动的各种鞋子。各个学院迎接新生的代表们举着牌子等在校门口，一见校园公交车到来就蜂拥而上，热情地招呼来报道的同学，然后带他们去报道、缴费注册、安排住宿、参观学校。虽然还不到吃饭时间，可是餐馆里已经人满为患，跑堂的伙计前胸后背的衣服都汗湿透了，端着盘子在人群中穿梭却还显得游刃有余。小卖部和超市里更热闹，生活用品几乎被抢购一空，老板亲自出马，服务员的热情度足以与那火热秋阳相媲美。在这些人中，有一群身穿黄色Ｔ恤的志愿者特别引人注目，他们胸前挂着工作牌，标明他们的身份，白色的太阳帽上印着“中国移动”赞助的字样。
　　和其他志愿者一样，严小山看哪里忙不过来，就过去解围，但他的主要任务是跟随校园公交车，把新生从火车站接到学校，从火车站到校车站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他就戴着“小蜜蜂”，向新生和随行的家长介绍学校悠久而辉煌的历史。从校车站到学校门口要经过一条约五百米长的校干道，校干道的尽头是学校体育馆，从体育馆再往前行一千米才是学生公寓。路的两旁边是花坛，花坛前两米宽的人行道，人行道前就是五六米高的梧桐树——树是被截去树冠的，枝叶便在截枝处开始横向发展，像是夏季里美丽女人扬起的群摆。夏秋时节，枝叶繁茂，只透下点点的光斑。晚上时分，每隔三棵树便有一盏管柱状路灯亮起来，白恍恍的，骨子里透着几分凉爽。
　　“各位家长朋友，各位新同学，大家都知道我们学校是211工程院校，可是，众位知道‘211’的含义吗？所谓211工程院校，就是指21世纪中国一百所重点院校。到现在，我们学校占地两千余亩，有经济管理、人文社会科学技术、农学、林学园艺、英语、教育学等十一个学院，两万五千多学生，教职员工一千两百多人……”严小山站在校园公交车上，他的嘴巴在动，可是一张脸却绷得紧紧的，活象别人借了他钱没还一样，这样就显得有些傲慢清高，已经有好几个新同学撇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他只是将视线移到窗外，不想在乎别人的看法。这些人哪知道，他已经连续讲解五六天了，每天一二十波的新生，纵然他想微笑，可面部肌肉也不听使唤。突然一个急刹车，大家惊叫着向前扑去，有人叫起来：“死人啦！撞死人啦！”
　　这一叫，车里车外立刻乱起来，严小山挡在车门口，大声喊：“大家不要慌，大家安静一点，听我说，都待在车上别动！不要下车去！都待着别动……”他吼了几声后，车上的人都慢慢地安静下来。司机还没有回过神来，呆呆地坐在驾驶座位上，严小山叫他开了车门，跑到车前面去查看。一个中年男人躺在地上，腿边流了一大滩的血，黄澄澄的橘子散落一地，有的已经被人踩得汁水横流。一大群人围在伤者周围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要把他送到医院去。司机从车上下来，看着已经呈昏迷状的男人，想着自己在学校开公交车的生涯可能就这样结束了，不由得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哭什么哭，快送医院啊！”严小山抱起伤者向司机吼道，司机却木讷地待着不动，严小山正要发火，已经有人从窗口跳出来站到他面前说：“我来帮你。”严小山还没看清楚说话人的样子，那人已经伸手拦下了出租车。
　　确定伤者已经脱离危险，联系了校方和伤者的家属，严小山才和帮他忙的人一起回到学校。那人长得……真是中性，头发一戳黄一戳红一戳蓝，乱糟糟的纠结在一起，耳朵上不知道打了三洞还是四个洞，耳针耳坠长长短短的挂了一堆。那人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饶有趣味地看着严小山，看得严小山心里毛毛的。那人突然问道：“我长得很好看吗？”原来是个女孩子，声音尖尖的、细细的。严小山机械地点点头，这种问法，即使难看，也不能说出来啊。那女生却说：“算你有眼光，不过，你也不赖，很合我眼缘。喂，好看的师兄，你的女朋友肯定是美女。”严小山说：“我还不知道我女朋友长什么样。”那女生笑得更大声了：“难道我比你长得丑吗？”
　　那个不“男”不“女”的女生赶鸭子上架，在见面的第一天，让严小山莫名其妙地多了个女朋友。她说：“我叫王子昀，昀是阳光的意思，记住了？既然我已经是你的女朋友了，那我在学校的一切事情你都得罩着，包括今天的报名缴费、铺床、买东西等等，你都得做……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呢？”
　　在严小山还没有消化完王子昀的话的时候，一个圆头圆脸的女生撞在了王子昀身上，惯性让王子昀扑倒在了严小山的怀里，严小山跌倒在地上，猛感觉一阵疼痛袭上臀部。那女生大声说着对不起，拣好东西就匆匆消失在人群中，留下呲牙咧嘴的严小山和气愤不已的王子昀。王子昀晚上到宿舍的时候才发现，白天撞到她的那个女孩子，竟然和她一个宿舍，而且还在一个班上。那女生说：“白天的事情对不起了，因为赶时间去送我爸妈……你好，我叫何莉，以后请多多照顾。”何莉的笑好天真无邪，任何人都没法拒绝她的笑容，看着她伸出来的手，王子昀迟疑了半晌才伸出手去。何莉的手好柔软，柔若无骨，不像王子昀的手，两手握在一起，随便扭几扭就能听见指节间咯咯嘣嘣的声响，可就是何莉那样柔弱的女孩子，却一连撞倒了两个人，而且害严小山差点尾椎骨折。
　　王子昀扶着严小山到学校医院，看着他在病历卡上填写的名字，轻轻念了出来，严小山微微一愣，已经很少有人记得他的名字了，他们都叫他的英文名字Sam，当“严小山”三个字从王子昀口中念出来的时候，严小山竟然有一丝丝的感动。严小山只是皮外伤，休息了一会，他便陪着王子昀去报名缴费、找宿舍、买生活用品、熟悉学校环境……
　　“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王子昀在他为她买水回来时说，“你受伤了，应该回去休息。”严小山拧开瓶盖递了过去，说：“我只对两个女人好，一个是我妈，一个是我将来的老婆。”王子昀所有的疑问在严小山的解释中找到了答案，因为这个答案，也或许是因为他说这些话时候的郑重表情，王子昀收敛了玩乐的心思：“我想，你是一个好人。我爸说，看一个人，一看他的眼睛，二看他的谈吐，三看他的行为，就能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严小山没有回答，心里想着，这女生如果不是太单纯，就是个白痴。他带着她，逛了一圈学校，王子昀就七晕八素地找不着方向了。
　　当严小山的同学朋友都以怪异的目光看着王子昀时，王子昀当天下午就去把头发“打回原形”，耳朵上的洞还有，坠着两个规矩的耳钉。
　　“喂，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王子昀扭扭捏捏地，“不过你是师兄，以后我有什么事，肯定找你。”
　　“我还以为你是认真的。”严小山笑了，露出两排整洁的牙齿，“他们跟我打赌，说我毕业前都交不到女朋友，不如……你就当是帮我个忙？”
　　王子昀的心像吃了怪味胡豆一样，怪异的感觉膨胀了整个身心。她冲凉之后，再也掩藏不住兴奋，骨碌骨碌地转着两颗大眼珠子，光着脚丫子走来走去，一下子翻到床上，一会儿又跳下来盘腿坐在桌子上，仿佛每个细胞都因为“恋爱”的讯息而格外活跃起来。
　　可是王子昀上了校园网，看到严小山的介绍后，心里就瑟瑟的，学霸加校园明星的光环，只是想一想，她就有些发憷。
　　“学渣，为了赶上他的步伐，明天开始可就得努力了。乐观一点，你们会有个美好的未来。”睡觉之前，王子昀给自己打气。
　　王子昀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她怎么会变得那么“轻浮”，竟然去“轻薄”一个陌生的男生，而严小山也莫名其妙地接受了。不都说一见钟情的不是“情”，而是“脸”吗？一个严谨的学霸，和一个毫无正形的学渣，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最美的时间里，遇到最美的自己，也不是人人都能的。后来有一次，王子昀说，她和严小山的相识从“祸”开始，彼此增添好感也是从“祸”开始，难道这就注定了要在“祸”中结束？而何莉恰好在那“祸”中出现，也是命运安排好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