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山路漫漫母女赴县，瓦房攘攘两小初逢
　　送走尤展鸿，一家人重回东屋落座。杜聪敏说：“怪不得今早晨我看到喜蛛在炕上爬，原来是来报喜的。”淑贤对母亲说：“妈，我才十七，还小，不想找人家。”“十七还小呀？想当年我十五岁就出门子了，你姐也是十七岁出嫁。现在你爹不在，你姐出了门子，就剩下你一个心事，按说也该有主了。早点订婚我也早放心。”
　　刘维和说：“妈，今晚尤校长亲自到家提亲，这事咱可得掂量掂量。一来说明淑贤人品好，校长器重，二来能看出容家对婚姻非常慎重。我看这样的人家可靠，值得考虑。”王淑清向丈夫要一颗洋烟，点着抽了几口，对淑贤说：“妹妹，不是我和你姐夫不留你撵你走，论理你也到年龄了，容家条件这麽好，又不挑拣我们什麽，我看这样的好事打灯笼也找不着。”说完，自己一人哈哈笑起来。她这一笑，把大家都引笑了。
　　杜聪敏从烟笸箩里装满一袋烟，点着吧嗒几下：“淑贤，你姐姐姐夫的话你都听见了？大家可都是为你好。不过说到底这是你自己的事，最终还要你自己拿主意。”淑贤寻思半天，仰头说：“我知道大家为我好，不过我有个条件：那家要供我念书，我书没念够，想继续念，书没念完不能结婚。他们要能答应条件就订婚，不然就拉倒。”
　　杜聪敏见女儿表了态，心里很高兴，对刘维和说：“她姐夫，这样的事，我们妇道人家不好出面，以后就得你多费心和尤校长联系了。”刘维和说：“看妈说的，一家人什麽费心不费心？这还不是我应该做的？既然淑贤表了态，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淑贤的要求我会转达过去。明天先去照个像，相片洗出后交给我，其他就不用你们管了。”王淑清叮嘱丈夫：“你可得当回事儿，好好给办。”“放心吧，我还能让淑贤吃亏？”
　　再说容福祥与占山从沙尖子归来，当晚把看亲之事告诉占峰。占峰听后没说什麽，脑海中却立即浮现出另一个人来：刘建梅。
　　容福祥前妻刘景秀在世时，与娘家人常来常往，尤其三哥刘景远与四弟刘景明，经常带孩子来容家。刘景远与刘景明都是一个儿子一个姑娘，刘景远儿子刘建义比占峰大一岁，刘景明儿子刘建凯与占峰同庚，两个女孩刘建梅与刘建英都比占峰小一岁，几人自幼厮混非常亲密。
　　刘景秀去世后，王静仪进门，容家与刘家依然往来不绝。随着年龄增长，占峰出落成翩翩美男，刘建英体质瘦弱，像棵豆芽菜，刘建梅却发育良好，长得曲线玲珑，明眸皓齿，光艳照人。
　　刘建梅每次来容家，都死死缠住占峰，要他带自己去书房，看他临帖作画，又要占峰讲故事给她听。妙龄男女独处一室，一个风流倜傥，一个貌美如花，天长日久能不动情？刘建梅心中早已把表哥当成白马王子，恨不能一把搂在怀中成其好事。面对刘建梅火辣辣目光，撩拨的语言，容占峰不免心旌摇荡，但他毕竟是读书之人，自幼蒙受严父训导，虽恋表妹美貌，但不敢越雷池半步，总以兄妹之礼相待。
　　占峰痴痴想着心事，半天没有说话。容福祥见他发呆，说：“占峰，为父替你择婚，主要看德、体、知、容四点，尤校长向我推荐的女生，品、貌、身体、知识均属上佳，与你很是般配，我与你大哥都很中意，现在只等尤校长的回话。”占山也对女方大加赞扬：“二弟，这个女生真的很不错。”
　　见大局已定，占峰说：“婚姻之事父亲做主便了，儿没什么意见。”王静仪在旁说：“你爹的眼力还能错？你就等着说好媳妇吧。”雅琴问父亲：“爹，那女生长得漂亮吗？”容福祥说：“不是漂亮，是端庄。”“我二哥这麽帅，可不能娶个丑八怪当老婆。”王静仪说：“雅琴，你二哥没说什么，你倒操起心来。丑俊能当饭吃呀？明个给你找个俊小伙嫁出去，让你天天当镜子照。”雅琴扭一下身子：“妈耶！”闭上嘴不再出声。
　　十天后，两家分别收到对方照片，双方都很满意。尤展鸿把淑贤叫到办公室，告诉她：“容家同意供你念书，在你毕业后打算把你接到城里，住在他家供你上学，多暂等你念完了书再结婚。”淑贤听校长这样说，心中一块石头落下地，回家把情况对母亲讲了。杜聪敏说：“既然人家什么条件都答应，这事就定下来吧。”
　　第二天，刘维和通知尤展鸿，尤展鸿立即写信给容福祥，告诉他大事已成。容福祥见信十分高兴，立即复信尤展鸿，无非感激已甚云云。就这样，在容福祥离开沙尖子二十天后，两家亲事正式确定下来。
　　亲事定下后，淑贤心情稳定下来，她在学习上更加勤奋努力，一心憧憬在未来的日子里能上中学、大学——借助容家力量实现自己的美好梦想。可这样的梦能实现吗？就算容家能够兑现诺言，在那风雨飘摇阴云密布的岁月里，一个女孩家的前途又会充满怎样的变数？未来的夫君和容家果真能给她带来幸福生活吗？
　　尽管一切不可预测，可此时淑贤的心情还是快活的。不知什麽原因，她被县里容家选中的消息迅速在全班传开，男生们嘁嘁喳喳，女生更是羡慕得了不得，几个与淑贤要好的同学纷纷向她祝贺。孙玉兰、董慧芳与淑贤到照相馆照了纪念照，两人告诉淑贤，秋天也要到城里，住在亲戚家上学，到时又可同班就读。就在大家纷纷为淑贤庆幸时，刘桂枝与张爱玲的脸上却挂满嫉妒与不平。
　　盛夏里的一天上午，阳光洒满山野。沙尖子通往县城的官道上，一辆三匹马大轱轳车欢快地跑着。马额头系着红绳，辔头上串串响铃有节奏地鸣奏，发出清脆响声。车老板四十左右，爱说爱笑，坐在车辕上不停打着口哨，一路扬起绕着花的皮鞭，甩出“啪啪”脆响。杜聪敏与王淑贤坐在车上，她们接到容家来信，要淑贤今天赶往县城，等秋天补习班开学时好到校上课。车老板空车去县里拉货，刘维和给车老板两块钱，顺路捎上杜氏母女。
　　淑贤穿一件褪了色的浅蓝色碎花白布衫，下身深蓝色家织布裤子，脚上依旧是白袜子黑拉带布鞋。杜聪敏头绾疙瘩鬏，穿着带补丁斜大襟纽襻蓝布褂，更生布黑裤子，下边扎着腿带。娘俩坐在车上边看沿途景致边说话。
　　车过干沟子时，淑贤望着路边一处房子说：“妈，那是咱家房子。”杜聪敏用衣襟揉揉眼睛：“我在这房子住了三十年，东面是你大爷家，西面是你三叔家。你还记得吗？你爹活着时最喜欢你了，常夸你说，别看你比你姐姐小四岁，你倒像个姐姐，事事让着她，七八岁就像个小大人。”“妈，我挺想我爹的，做梦梦见过好几回。”沉默了一会儿，淑贤说：“妈，我姐算嫁对人了，我姐夫对她多好？都说山东人脾气倔，可他从来不对我姐发火。”“那是你姐命好。结婚好几年不生孩子，换谁都着急了，可刘维和总不差样。”
　　“刘经理？那可是个大好人，满沙尖子街谁不知道‘刘记客栈’？老客们住得舒服吃得实惠，他那店里净是回头客。有时大车店没地方，我就到他店里住。”车老板插一句。
　　马车在平道上一路小跑，很快过了二道阳岔、头道阳岔，半头晌时来到影壁山下。影壁山，顾名思义：山高坡陡遮天蔽日。上下岭全是弯弯曲曲盘山道，急弯处三百六十度。
　　上岭时车速慢下来，车老板不时摇着鞭子催赶牲口。山路两旁树林深厚茂密，松树、柞树、杨树、椴树……交替出现，有些树身爬满了葡萄和元枣藤子，藤上结着一串串尚未成熟的果实。无数的知了不甘寂寞，长一声短一声起劲儿聒噪。路过砍伐过的山坡时，可看到鲜红的山蛋子花和蓝色的和尚头花，还有一丛丛开着白花蹿得高高的酸浆。蝈蝈在草丛中奏出悦耳的歌曲，灌木丛中偶尔露出一蓬蓬鲜红欲滴的“婆婆头①”。
　　车行到山顶，马背如洗，三匹马一齐打起“突”②。从山顶往下探视，只见万丈峡谷中乌腾腾全是树木，透过树林空隙，可看见刚走过的路一层层重叠在脚下。
　　下岭山坡叫“滚马岭”。俗话说上岭容易下岭难，车老板不再说笑，全神贯注
　　注① 婆婆头，山上生长的野草莓。②打突，马鼻孔向外喷气的声音。
　　
　　拉紧闸绳一刻不敢松懈。轴瓦发出刺耳尖叫，声音传出很远很远，在山谷间荡起一片回声。
　　车下到半山腰，远处山谷间露出一片白色厂房，杜聪敏指着厂房对淑贤说：“那是铅矿，前些年日本人发现的，用中国人做苦力为他们开采。头几年老王家太穷，你大爷和你三叔在这里当苦力，干了二年活没挣到一分钱，你大爷累死在矿上，你三叔得了矽肺，回家不到三年也死了。”车老板手拉闸绳插嘴说：“小鬼子拿中国人不当人，苦力每天干十六个钟点，吃橡子面窝窝头，住阴暗潮湿大通铺。一旦得了病立刻撵你走。闹瘟疫时，好多人带着活气就被扔到西山沟万人坑里。”
　　杜聪敏啧啧连声：“大兄弟，你说日本人怎这么狠呀？前几年刚来那阵，在干沟子把全村人都赶到学校操场，周围架起机枪，从人群里抓出八个人，硬说是胡子，当着大家的面就砍了头。我的妈呀，别提有多惨了。末了还把人头挂在村头大柳树上，老百姓吓得一连多少天不敢出门。”淑贤说：“妈，别说了，我害怕。”杜聪敏不无忧虑地说：“孩子，进了城，你可得多加小心，城里日本人多，上学、放学走在路上，要多长眼睛。”淑贤说：“妈，这几年日本人改变政策，成天讲东亚共荣日满提携，不再乱杀人了。”“那也得加小心，日本人狼性，他们的话不能信。”
　　下岭是二棚甸子，马车赶进大车店喂牲口，车老板招呼杜氏母女进店吃午饭，见她们不肯下车，便一人进了屋。淑贤与母亲下车解了手，回车上取出干粮，娘俩就着咸菜吃起来。
　　人吃马喂之后，下午继续赶路，又翻过四道岭子、三道岭子、二道岭子、头道岭子四座山岭，日头下山后来到城里。
　　马车顺着大街从东关进到城内。进城不远，道南有座不大的三层楼，还有操场和围墙，大门口牌子上写着：“安东省立桓仁县国民高等职业专科学校”。淑贤心想这一定是容占峰上学的学校了。
　　越往城里进，路两边店铺越多。天渐渐暗下来，店铺里有点电灯的，也有点汽灯的，点惯油灯的杜氏母女感到那灯光亮得刺眼。淑贤在灯影中见商号林立人烟辐辏，繁华热闹远远胜过沙尖子。
　　正走之间，突然路旁传来一阵叽哩哇啦的怪叫声和女人浪声浪气笑声。循声望去，看到几个日本人从路边一个挂红灯的屋子走出，屋门上方的红灯笼照耀着三个大字《升月馆》。走出来的几个人，每个男人都搂着一个女人，其中一个络腮胡子，一边走一边歪头亲身边女人脸蛋。那几个女人面白腰细身穿和服，走路扭扭捏捏，一看即知是日本窑姐儿。淑贤转过脸趴在母亲怀里，杜聪敏紧紧搂住她，两眼警惕地望着那几个醉醺醺的日本人。
　　车老板使劲抽马屁股几鞭，大车飞一般向前跑去。车到西门脸，很容易打听到容家瓦房，马车赶到容家大门外，车老板用力打了几声响鞭。
　　容家瓦房灯火通明，听到马车声，男男女女一大帮人迎出大门。王静仪把杜聪敏扶下车，李春梅掺淑贤下车。乃然先生赏车老板两块钱，车老板乐呵呵道过谢赶车走了。
　　大家进了院，闹哄哄走向正房。正房共五间，东面三间，中间是厨房，两头住人。西面两间是书房。
　　众人进到东屋乃然先生居室，里边万字炕边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中央琉璃灯台上点着明晃晃蜡烛，灯台边放着一盒洋烟与火柴，万字炕里白纸糊的墙面挂着一幅宣纸画的中堂。中堂上画着一棵松树，树根有两只吃草的梅花鹿，上方盘旋着两只仙鹤。两边是红纸对联，上联：“松写富贵平安意”，下联：“鹤吟吉祥和顺年”。字迹潇洒飘逸。从纸张与墨迹看，不是买现成的。淑贤暗忖：尤校长说过，容占峰擅长绘画与书法，这中堂莫不是容占峰所做？对联两边各挂一面大立镜，万字炕两边柜头靠墙处，各放一个景德镇红花瓶胆。
　　中堂对面过道门上方，挂着一口德国造罗马字盘的钟，钟摆左右晃动滴答作响。
　　容福祥与王静仪坐在桌边北炕沿，杜聪敏与淑贤坐在对面炕沿。李春梅挨淑贤坐着，怀里抱着立本。王静仪下首坐着一个十七八岁青年，眼睛偷偷睃视淑贤。青年身边坐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眉眼很周正，她东瞅瞅西望望，两腿不停摇晃，脚后跟踢打着炕墙。小姑娘身边坐着两个五十上下穿蓝布大褂的女人，这两人从进门起眼睛就没离开过淑贤，一边看一边小声交谈。门边两个十几岁男孩推来搡去，被容福祥喝斥一声，赶紧坐到南炕沿墙边，再也不敢出声。
　　容福祥向王静仪小声问明杜聪敏身份，对王氏身边青年说：“占峰，过去给你岳母敬烟。”占峰下地取过桌上香烟，打开烟盒抽出一支，双手递给杜氏。杜聪敏接过烟，占峰划火为她点着，退回北炕坐下。见杜聪敏抽上烟，容福祥夫妇也从身边笸箩里各装一袋烟抽起来。王静仪让坐在门边的两个女人：“二姐、三姐，你们抽烟自己装。”容月竹与容月梅摆摆手。
　　容福祥说：“亲家母，今天我们第一次见面，以后就是亲戚了。占峰，给你岳母行个礼。”占峰重新下地，到杜氏面前鞠了一躬，叫了声：“岳母。”杜氏忙答应：“唉。”
　　淑贤坐下后，歪头看了一阵中堂，转过脸来，感觉对面几束目光盯视自己，一抬头恰巧与占峰打个对面，脸顿时红起来，心扑通一跳，忙低下头。
　　杜聪敏一进屋就注意上对面青年，见他留着光头，头形很圆，五官端正，唇红齿白，穿一身黄制服学生装，显得气宇轩昂一表人才。杜聪敏一边抽烟一边暗自高兴。听那青年叫声岳母，心里更是美得开了花。
　　乃然先生指着王静仪向杜氏介绍：“这是占峰母亲。”刚才进屋时，杜氏与王氏走在一起，彼此已知对方身份。现在听乃然先生介绍，杜氏又问了句：“亲家母好。”王静仪还了好，把靠门边坐着的两个女人介绍给杜氏：“这两人是占峰二姑、三姑。”杜聪敏又与容月竹、容月梅问了好。
　　容月竹、容月梅姐妹俩，丈夫填江后成了寡妇，天天聚在一起以泪洗面。丁家豆腐房黄了，丁秋香三年前结婚去了婆家。容月竹靠纺线、糊袼帮卖钱维持生计，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容家经常接济容月竹母子，每做好吃的必定把容月竹和丁刚接到家中。丁刚与占峰在国高同班读书，容福祥负责丁刚上学费用。每天放学后占峰与丁刚一起回家，丁刚常在容家吃完晚饭才走。高家杂货铺由老大高庆生接管，高凤兰与丈夫刘玉田也开了间杂货铺。容月竹与容月梅三天两头来容家与王静仪说话，听说今天淑贤到来，特地守在容家等候。
　　王氏把李春梅介绍给淑贤：“这是你大嫂。”淑贤侧身叫声：“大嫂。”见她脸色青黄。李春梅向她笑了一下。王氏指着占岚、占岳：“这是小三子占岚和小四子占岳。”占岚翻翻眼睛，占岳嘻嘻笑着。王静仪介绍完一圈停下来，身边小姑娘不让了：“妈，还有我呢？”她这一问，满屋子人都笑了。淑贤抬头看她一眼，她睁着大眼睛望着淑贤说：“我自己说吧，我叫容雅琴，是家里的老姑娘。”说完转头看着王氏，嘴一咧：“嘿嘿。”门边老姐俩一齐笑起来，淑贤忍不住掩口莞尔。容月竹说：“你看雅琴这丫头，快嘴莲似的，都是你们惯的。”王氏摩挲着雅琴头发：“妈怎能忘了老姑娘呢？刚要提到你，你就着急了。现在你自己介绍完了，比妈说得还明白，就不用我多说话了。”容福祥手捻胡须，笑眯眯看着一切。
　　王氏一一介绍时，淑贤渐渐抬起头，向占峰偷偷溜一眼，不想占峰也正看她。四目相对，把她羞得手足无措，急忙转头看向别处，心怦怦跳个不停。呵，这可是自己要托付终生的人哪！是自己一个多月来魂牵梦绕的照片中的人啊！不过本人比照片帅气多了。她不禁暗自喜悦，自己怎这麽幸运，遇到一个如意郎君，更幸运的是遇到一个这样的好人家，答应供自己念书，一直念到不想念为止。
　　从淑贤进屋那一刻起，占峰就不住拿眼看她，见淑贤朴素端庄举止有礼，面相忠厚善良，心中感到非常熨贴，多日来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不由暗暗感激父亲。
　　淑贤与长辈一一见礼后，乃然先生说：“淑贤，你今天进了容家门，以后就是容家人了，虽然你和占峰尚未完婚，可往后我们就把你当作容家媳妇看待。你与占峰同岁，你生日在前，结婚前你们以姐弟相称。等过几天补习班开学，就送你去上学。”淑贤听了，心里高兴得没法说，一种有了归宿的踏实感充满心头。
　　王静仪说：“淑贤，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有什麽事尽管和我说，要是小三子、小四子谁欺负你了，就告诉我，让我收拾他。”只见占岚噘嘴嘟囔一句什麽，占岳依旧嘻嘻笑着。王氏又对淑贤说：“你才来能生一些，这两天让你大嫂陪你说说话。”杜聪敏说：“亲家母，淑贤年纪小不懂事，很多家里活不会做，还得你多指教。”王静仪说：“这不算事，别说她一直念书，就是不念书的年轻人也有很多什麽都不会做的，以后慢慢学吧。”
　　乃然先生让王氏取出红包递到杜氏面前，面带微笑说：“亲家母，按理今天应该举行个订婚仪式，可是一来地理遥远，你方亲属来一趟城里很不方便，二来时局动荡，我也没心情操办。好在时下提倡新风，我们双方见了面，就算给他俩订婚了，大家就当作新事新办了吧。你把女儿养这么大很不容易，这是五十元钱①请你收下，不算什麽彩礼钱，多少是这么个意思，希你不要嫌少。”
　　当时乡下习俗，儿女订婚，彩礼钱不超过二十，容家一下拿出五十元钱，杜聪敏吃了一惊。见容福祥言辞恳切句句实在，就没有拒绝，把红包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