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唇枪舌战

　　广东的天气就是热，快5点了，太阳依然如一团熊熊烈火炙烤着大地，走到哪儿都是一团团烤火一般热浪阵阵……
　　得到老板叫我回厂办公室的消息，我以最快的速度骑着摩托车到了厂里。
　　到了办公室，见志明后背褡着一身汗，紧贴着后背的衣服像是污水里浸过，他刚刚从他办公室出来。
　　我进去后，老板对我做了个非常客气的待客手势。然后习惯性地用电热壶去烧开水、泡茶。
　　我讲话不喜欢拐弯抹角，就喜欢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率先问老板：“老板，你到底是要做还是不要做？”
　　老板吸了吸鼻子，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说：“我是决定不要了的，你要可以找老三。”这句话在我耳边讲过不下于十遍了，临了他又补充一句：“刚刚我和志明说过你们要做可去和老三谈。”
　　还没有等我开腔，老板开始又喝醉酒般地数落起他的三弟来：“我老三是个失败者，他志明也失败过！就他那管理水平再大的家业也会被败光。”
　　我实在不想听老板反反复复说着相同的话题，就像是祥林嫂见谁都念叨她的孩子被狼叼了。
　　我问：“老板，你不做了我的工资怎么算？”
　　老板说：“你的工资我不会少你。”
　　我说：“问题是我们还没有谈妥工价。”
　　老板说：“你说怎么算？你为什么不做指纹卡？”
　　我说：“我没有谈月薪入卡做什么？你一直忙，说过几次谈工价都没有空。”
　　老板说：“你不入卡说明你自己就是有缺点的人。谁会知道你的上班时间？”
　　我说：“我有我的原则，在没有谈妥工价之前我是不会轻易入卡的。”
　　老板：“好吧！你说要算多少钱？”
　　我说：“最低标准要6000，我说过没有这个数我是不会进来的。”
　　老板：“一定要6000吗？”
　　我说：“一定，这对于别的厂只能算是中等偏低，但是现在这样僵局，你不做了，你爱给我多少我也就认了。”
　　老板：“我现在不知道你做了多少天，到时我问一下门卫。”
　　我说：“我觉得你没有必要这么灰心，还可以东山再起的。”
　　老板：“依你看如果要重新点火该怎么弄？”
　　我说：“按我的整顿报告上的去做。“
　　老板一听报告就来气：“你就会纸上谈兵，没有一点实际。”
　　我说：“那是因为没有很好履行实践它。”
　　你拿出上午我叫你写下的几条对照你写的长篇大论，看有几条做到了。
　　他这一提醒我倒想起了上午他骑着童车转了一圈后把我拉到窑边，接连说了十来个问题。叫我去拿纸笔记录看比照我的整顿报告。说我是“语言上的高标，行动上的矮子。”我不得不去写在纸上，然后撕下来放在口袋。我掏出纸条已经有点发皱了，一下撑抻开纸张，见上面写着：
　　1、工人在拆瓷器拆硅板时用力扔柱子。
　　2、每一张硅板都很脏。
　　3、板打的太高，超过了三公分。
　　4、14寸板装12寸的盘子。
　　5、超温后盘子严重变形。
　　6、板柱之间间隙太大。
　　7、没有小的配烧。
　　8、顶层应该在16寸以上。
　　9、上釉太马虎，釉珠太多。
　　10、顶层装盖子。
　　11、进熟胚。
　　
　　老板叫我把这十一个问题去对应我写的那些整顿报告。我自己写的整顿报告我自己清楚，每一条我都有足够的理由去反驳他。
　　我说：“老板，那我就逐条逐条给你分析吧：第一，工人拆板用力扔柱子我那上面是没有写，但是因为你工价低他们必须贪快求多，省时省工。这一条可对应我反映工价问题。第二，每一张板面都很脏，我有一条是装窑与拆窑分开，拆窑的人包括清理硅板上的粘连物。第三、四、五、六、七、八、十、十一等其实都是因为一个问题起的连锁反应，没有胚子装当然就会自然空起来。至于第九条是你厂里一向‘粗制滥造’的结果。进熟胚我早就听说过，今天我把真相告诉你，据说是在没有胚子的情况下采取的非常措施，也是你管理层的‘潜规则。‘以前一直这样，不相信你可以去暗访工人。”
　　老板听后把眼睛睁的大大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老板：“熟胚不是你班上进的？”
　　我说：“是我班上，但是我班上还有志明才是龙头老大，很多事情工人都找志明。由他说了算。”
　　老板：“你怎么能把责任推给志明呢？那天晚上我们不是说好你才是负责人吗？他是协助你的。”
　　我说：“但是你写由他全面负责全厂事务后后工人都听他的，实际上我同样被架空了，我的一切想法和计划根本没有办法实行。”
　　老板：“你的嘴巴很会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现在我问你如果厂子接下去还要开，你用什么方法留住现有的工人？老工人还想留多少？”
　　我说：“铁打的营房流水的兵，要是开工老工人必须按我的新制度执行，不然我宁可一个也不要。”
　　老板：“能招进吗？”
　　我说：“一定能招进，不过得改变你现在的制度。”
　　老板：“什么制度？”
　　我说：“计件制度。”
　　老板说：“加工价？”
　　我说：“这是其中一条，还有更重要的。只要实行了就不用加工价。“
　　老板：“怎么说?”
　　我说：“现在的工人不同于以前，随着我国中西部开发，很多民工都返回家乡搞建设去了。然而你的工价听说还是十年前制定的，现在国家每天都一火箭升天般的速度播报GDP增长速度，人们的生活水平跟着提高，早就从温饱转向小康生活了。你还在原地踏步。你想，你的杂工还是25元，一天不加班才50元，扣除10元的伙食费还剩下40元，这种工价还不能保障基本生活，可以说连叫花子都不如？叫人怎么给你卖力？”
　　老板：“你知道的，我做的是烂土。你如果提高工价我不是要增加成本吗？我还有两个大厂都要随着这个烂厂水涨船高。那我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我才不会那么傻，我宁愿这条窑炉不烧。”
　　我说：“你做不做另外回事。但是你只要动工必须得这样搞，不然你到年都是工人不满，工人不满你的窑车还会满吗？就像你说的没有小配件，你自己去看看烤房有没有一车小胚子。你连一个盖小胚子的工人也没有啊！让他们装空气吗？”
　　老板：“你说上釉算你就找得到人做吗？”
　　我说：“保证你10天都不要就满员。”
　　老板：“但是损耗怎么算？”
　　我答：“扣百分之三个嘛。工价低不扣也行。扣什么呢？现在的工人才是上帝，工人的素质又参差不齐，你话重一点他就不干。你说你正品算人家怎么服气啊？做了心理没有底呢。做老板的经常要换位思考啊！”
　　老板的脸色越来越来严峻、冷酷。又出现了他人说的：“你不要和老板谈钱，一谈钱他就翻脸。翻脸比翻书还快！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果然，老板又生气了，他问；”你知道一车买多少钱吗？“
　　我说：“一种瓷有一种瓷的价钱，我真不知道。”
　　老板：“那你还叫我上釉算？连最基本的算账都不会怎么当管理？明明卖700块你花了800块钱，你还做？做个浪啊！透噻你。”
　　老板开始骂脏话。他觉得没有谈下去的必要，背起背包起身要走。
　　我也随着起身离开办公室。他好像接到一个客户的电话说要去金信大酒店会晤。
　　他气呼呼地说：“你的工资我找人算好还你，我不欠你一分钱。但是我今天郑重对你说，这条窑我不做了，要做你们做。我从今天开始切断，从今天开与我无关。你要你找老三。”
　　我只好起身告辞，与老板的这次谈话不欢而散。
　　下电梯时我碰到了老三，我向老三转达了老二的意思。
　　老三我说：“那好，你叫他和我大哥说一下，该我管就我开接受管，你也不要走，他说不行，我们偏要证明给他老二看，“
　　我走出厂门，天边又涌来了一团团乌云，西边的太阳挣扎着不愿意下去，似乎要把最后的火焰能都烧到人们身上去。
　　空中雷声一阵紧似一阵，好像又要下雨了。
　　我黯然神伤地走出伟恒公司的大门，抬头看看天边风起云涌，有一种失落感，我想起了鲁迅先生的那首七律《无题》：“惯于长夜过春时，挈妇将雏鬓有丝。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
　　我还想起那句“贤将遇明主而佐，良禽择好木而栖。”当初我一直信奉“跟对人做对事”是实践人生价值的法宝。但是现在我跟对人了吗？做对事了吗？我有点康梁变法遭遇了保守派的强力镇压而“百日维新”之感，我觉得这顽固的老二就是一个男慈西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