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点弯月　（第十八集）

（第十八集）

院外，黄昏。
高小勇动情地叫了一声“爸，我回来了……”
高兴社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小勇，是你……你……”
高小勇也很激动，说不出一句话，眼圈红红的。
高兴社伸出手抓住儿子的肩膀，泪水从他沉陷的眼眶里慢慢涌出来……
画外，传来阵阵高昂宏厚的民歌∶

天官赐福状元郎，庄院宝地亮堂堂，风水之地儿孙旺。
土窑能把神仙藏，冬天暖来夏天凉。
男人出来赛金刚，女人出来本事强。
家有老者多安康，积攒金银拿斗量。
一年银，二年金，三年骡马养成群，
四年买卖远近闻，五子登科耀家门……

听着这熟悉的曲调，高小勇苦涩地笑着：“爸，我小时候也这么唱过。”
高兴社仔细听着：“嗯，这曲调多年都没有改变呀！”
高小勇：“爸，您小时候也唱过吧，咱们董志塬上长大的人，没有不会唱这个曲调的。”
高兴社：“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
高小勇恳求着：“爸，您就唱两句，我好久没有听到您唱的民歌了。”
高兴社感慨地：“老了，唱不出来，小时候总爱听别人唱，自己张嘴总跑调，怪难听，惹得别人总是笑个不停。”
高小勇搀扶着爸爸边向前走，边唠个没完。
高小勇随着画外的民歌声哼了起来，但节拍总是合不上……

高家，夜晚。
北屋里，灯光通明。
“……就这样，我不明不白地被卷了进去，要不是我将车子故意翻到路边的沟里，我的麻烦就更大了。”高小勇无奈地摊开双手，“好在当地警方经过认真调查取证，证明我是被人利用，不是他们这个犯罪团伙的成员，经过批评教育，我才获得了自由。”
高兴社夹着烟的手指抖动着，差点掉在地上。
“我的老天，果然是她。”王桂英喃喃地说，“你伤着没有？”
高小勇：“只是点皮外伤，没有几天就全好了。”
娟娟不理解奶奶在说谁，天真地：“奶奶您在说谁呀？”
田芳呼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咬着牙：“我找她算帐去。”
高小勇伸手拉住妻子：“和她这样的人能算清帐吗？”
“那就让她算计我们，你连个大气也不敢出，还是不是个男人。”田芳气得直跺脚，“这是什么人，简直气死我。”
王伟气得咬着牙：“不能便宜了她，要让她知道害人的后果。”
高小强：“她呀！服过谁，你们又能把怎么样，要是真正闹起来，你们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我看还是以和为贵，和气才能生财……”
“真没有出息。”王伟伸手拧着丈夫的胳膊。
高小强疼得咧着嘴：“算你们历害，我不说，行了吧！”

东屋里，夜晚。
刘英心神不安地在地上来回转着圈，不时停脚步，靠在窗户前，侧耳向外听着什么。
高小平不解地看着妻子：“你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刘英压低声音：“我听好像是老二回来了。”
高小平惊喜地：“回来就好，咱们家以后就没有什么烦心事了。”
刘英仍旧靠在窗户前听着，她自说自话地：“不知道他们在唠些什么话题？”
“还能唠些什么话题，自然是唠外面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高龙冷不防转过话题，“还可能唠到你……”
刘英极力装出没有事的样子：“我有什么好唠的。”
高小平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你要到哪里去呀！”刘英意识到什么，她追到门口，高小平已经迈上了北屋的台阶。

北屋里，夜晚。
王桂英在抹着眼泪。
其他人都心情沉重，默默不语，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门从外面被轻轻推开，高小平站在门口，他看见高小勇正坐在里面的沙发上，情绪激动地走了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老二，真的是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她在骗我。”
“是回来了，有的人就是想让他永远不要回来，你们说说，他招谁惹谁了，就那么令人恨，现在的人怎么有这么多的坏主意，整天想着算计别人。”田芳歪过头看着高小平，“大哥，我说的话对吗？”
“对，对。”高小平如坠入雾里，嘴里胡乱地应承着，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座位。
王桂英看了大儿子一眼：“老大，别愣在那里，自己找个位子坐下吧！”
高小平终于在三弟的身旁找到一个位子，他慢慢坐下，觉得这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头，不自然地笑了笑：“我们一家人终于又团聚在一起了，这真是天大的幸福……”
“哟，大哥越来越会说话了，怎么听不到你的真心话呢？”王伟盯着高小平，好像要从他的身上看到什么。
田芳气哼哼地：“大哥什么人，整天有个优秀的师傅在耳旁传经送宝，他也差不到那里去。”
高小平疑惑地：“你们这是怎么了，都把目标对准我，我可没有给你们谁找过麻烦呀！”
田芳：“对呀！你是没有给我们找过什么麻烦，可有些人用她的坏点子，成心要把别人往死路上整。”
高小平吃惊地：“会有这种事，哪个人是谁？”

东屋里，夜晚。
刘英不知是心虚，还是别有用心，她躲在窗帘后面向个窥视着。
高龙在电脑上玩着游戏，歪过头看了看母亲：“别在那里站着啦，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你……你……”刘英被儿子气得说不出话来，有点结巴，“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吃里爬外的白眼狼。”
高龙：“你呀！整天就想着怎么算计别人，想让天下的人都给你当梯子踩，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高龙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热辣辣的耳光已经落在他的脸上，他被打蒙了，从他记事起，就没有人这样打过他的耳光。
刘英看着那只打人的手，不知所措。
高龙有点害怕，他用手捂着发烫的脸，一阵风似地跑回自己的小屋里，那扇门在他身后重重被关上。

北屋里，夜晚。
“事情就是这样的，也许大嫂真的是不知情……”高小勇搓着双手，“我总觉得这是一个早已经设计好的圈套。”
田芳：“你呀！总把人想得和你一样，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论起算计人我们可不是她的对手。”
王桂英不安地看看老头子，又看看几个孩子：“既然人已经平安的回来了，这比什么都好，不好听的话就不要在说了，我们还是一家人嘛。”
高小平不敢相信这件事与刘英有关：“不会吧！她这个人是有很多毛病，可这害人的事，她没有那样好的头脑。”
“大哥，你也不用在这里猜了，回去问一问什么都明白了，何必在这里费神去猜呢。”田芳斜视着高小平，“要不是老天爷保佑，我们小勇可就回不来了，就成为小人的牺牲品，我们娘俩以后的日子就不知道怎么才能过下去，你说是这么个理吧，大哥。”
高小平不自然地干笑着：“不管怎么样，老二能平安回来就好，我们也就不用再操心了。”
“冤家，你们让我们操心的事还少吗？真不知道我前世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养了你们这些冤家，让我跟着担心受怕。”高兴社扔掉身上的外衣，倒头靠着枕头就打起了呼噜。

某中学，上午。
大门两旁停放着各种类型的车辆。
拥挤的人群和停放的车辆使街道变得十分狭窄，过往的车辆只有减速慢慢通过。
一辆出租车从街道驶过来，靠边停下，车门打开，刘英提着包和高龙一块下了车，快步向学校走来。
学校大门紧闭着，一名保安站在大门内侧，只有一个小门开着，不断有人从小门里进到校内。
校园里，到处能看到家长的影子。
刘英在高龙的引导下，来到综合办公楼三楼，在一间门口贴着“高中部招生办公室”字条的大会议室前，透过前面的人影，看到里面已经挤满了许多人。
刘英拉着高龙走了进去。

高家，上午。
厨房里，火星，一点一点燃烧起来。
王桂英蹲在灶台前，用火钓子捅着灶堂内的火苗，她的脸被灶火映得红红的，沉陷的眼睛显得越发深沉。
锅里丝丝冒着热气，白雾罩着灶台，淡黄色的米汤溢出锅沿，顺着灶台流下来，滴到王桂英握火钓子的手腕上，她一惊，站起身，急忙用手掀开锅盖。
娟娟倚在门框边，看着奶奶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王桂英取出清油瓶，打开盖，向锅内滴入几点清油，用勺子画圈似地搅着米汤，清油被融化了，她又盖上锅盖。
娟娟用小手学着奶奶的样子，在空中画着圈。
王桂英从橱柜里取出几只碗，挨个用毛巾擦一遍，把碗放在灶台上，拿起一个圆形的小桶向每个碗里倒着白糖。
娟娟认真地看着，
王桂英回过头：“娟娟，去喊你爷爷还有你爸爸过来吃吃饭。”
“哎。”娟娟一跳一蹦地跑开了。

某中学，下午。
校门口，几名销售冷饮的流动摊贩，在人群中大声叫块卖着：“雪糕、冰茶、汽水……”
刘英和高龙随着人流从小门里出来，一脸的无奈和失望。
高龙拉长了脸：“这下可好，替你省钱了，就不用你再花那么多冤枉钱……”
刘英陪着笑脸：“最近我不是忙嘛。”
“忙，忙……你忙你的事业去，别再管我……”高龙气呼呼地来到街边，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
刘英急忙从后面打开车门钻进去。

高家，下午。
院子核桃树下的石桌上，围着一圈人在吃饭。
米汤，热气腾腾，升起的热气打着圈，拐了一个乳白色的弯儿不见了。
高兴社在慢慢喝着酒。
田芳和王伟坐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
高小勇低头吃着饭。
高小平搅拌着热气腾腾的米汤。
黑狗安静地爬在大门口，看见刘英从外面进来，不情愿地摆了几下尾巴，又伸长四爪睡下了。
高龙一脸的不高兴，刚进门就被黑狗伸出的爪子给抱住了，他弯下腰逗着黑狗：“还是你过得好，没有一点烦脑，没有一点忧愁。”
“龙儿，和你娘过来一块吃点吧！”王桂英抬起头，“咱们家就差你们娘俩。”
刘英看见正在吃饭的高小勇，有点紧张地把目光收回来：“你们吃吧，我在外面吃过了。”说着，推开东屋的门，挑起门帘进去了。
高龙慢慢走了过来：“忙了一天，什么事也没有办成，这肚子真有点饿了。”他毫不客气地抓起馒头就吃。
田芳搭拉着眼皮：“妈，您别操心，人家在外面已经吃过山珍海味了，吃不下咱们这粗茶淡饭。”
“吃你的饭。”王桂英有点不高兴地，“我还能听得见。”
高龙停下来，疑惑地观察着饭桌上每个人的脸上表情……

村里，上午。
远处，已经开工的路面工程作业面上，几台推土机一字排开，在没有附属物的原野上向前推进。
各种施工车辆来回穿行着，卷起的尘土，像沙尘一样在空中弥漫着。
在一片新整理出来的空地的几棵大树下，临时支起几张桌子和长条椅子，布置成会场。
村里的群众三三两两向这里走过来……
太阳从云缝里露出半个笑脸，忽明忽暗。
早到的群众坐在一起，叽叽喳喳议论着有关路面建设的有关话题。
“你们看，来啦！”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人们顺着喊声看过去，随着一阵汽车喇叭声，两辆小轿车开了过来，在大树旁停了下来，村主任和几个陌生的人相继从车上下来，来到会场，在长条椅子上坐下来。
村主任清了清嗓门：“安静，请大家安静……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来，就是现场处理路面拆迁过程中的遗留问题，希望大家认真地对待今天这个会，有什么问题可以向领导提出来，一定会给你们解决，下面请市拆迁办的李主任给大家讲几句话。”说着带头鼓起掌。
会场里跟着只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
李主任屁股不离座位地活动了一下身体，文皱皱地：“谢谢大家，也没有什么好讲的，有关精神大家已经都知道了……我现在把市上最新的精神向大家做个传达。根据市委、市政府有关会议精神，城区新建所有路面的拆迁工作，将在月底前完成，逾期不拆迁者，政府将组织力量强行进行拆迁，并从剩余的补偿款中扣除拆迁费用。”他拧开自带水杯，喝了一口水，“对于现阶段遗留的问题，我们将按照有关政策，本着合法、合理、合情的人性化原则，进行彻底处理，决不留任何死角……”
人群中有个女人小声问：“科长官大，还是主任官大？”
“好像是主任管着科长。”一个老头猜测着。
台上，李主任还在继续着他的话：“……下面我再讲讲补偿款的发放问题，大家都道，经过你们村里的这条路去年曾经搞过一次拆迁，但由于资金出了点问题。半途而止，今年重新开工，是市委、市政府为了大力发展新区的投资环境，吸引外资企业在这里落户，通过银行货款修的，资金数额有限，工期十分地紧张……政府也知道群众的实际困难，补偿款在先期发放百分之五十的基础上，对已经全部拆迁完的农户，现在可以领到百分之二十，剩余的拆迁款……”
“我们已经全部拆迁完了，就一次给我们把剩下的拆迁款结清吧！”人群中有人喊着，打断了李主任的话。
李主任笑咪咪地：“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但也应该体谅一下政府的困难，剩余的补偿款，资金到账后，马上发给大家，决不拖欠你们拆迁户的一分钱。”
人群中炸开了锅。
“你说的话管用吗？到时兑现不了，我们找谁去呀！”
“去年我们拆掉了房子，今年路面又向西平移，避开了我们拆迁的房子，我们的拆迁费找谁去要啊！”
“现在政府的有些人，高高在上，谁想到知道我们老百姓的难处。”
……
村主任伸开双手在维持着会场秩序：“安静……安静，请大家安静，你们有问题可以一个个的说，不要把话题扯远了。”
李主任信心十足地：“你们相信，政府说话是算数的，负责任的……”
“到时兑现不了，我们到哪里找你呀！”还是有人不太相信。
“你能告诉我们，你的家住在哪里吗？”
“哈哈。”李主任灰谐地笑了起来：“怎么，你们想知道我的家，是想找我拼命，还是想给我送红包呀！”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有人开着玩笑。
会场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刘英匆匆忙忙走过来，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轻声问身旁一位老人：“齐大叔，开始多久了？”
齐大叔：“刚刚才开始，还没有说到正题，来得及。”
台上，村主任在安抚着情绪有点激动的群众：“……你们有问题，可以通过组织向上面反映解决，不要用这种方法方法，那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主任，那你就给我们来点现实的吧！”有人打断了村主任的话。
“就是，去年说是要修路，拆了我们家的房子，我们配合了，可是都到今年了，补偿款一分钱没有拿到，找组织讨个说法吧，说我们家拆掉的房子又不属于现在的拆迁范围，拿不到补偿款，你们大家给我评评这个理，我家的房子招谁又惹谁了，难道拆了就白拆，这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呀！”一个女人有点激动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现在领导还天天讲以人为本，和谐发展，老百姓的事怎么就不算事，没有人来管呀！”
“现在政府拖欠老百姓的拆迁款，已经不是什么新闻，见得多了，就习以为常了，你也别在诉苦了，还是说说眼前的事吧！”有人在劝着诉苦的那个女人。
台下嚷嚷声响成一片。
台上，村主任急得扯开嗓门在维持会场秩序：“大家安静，安静，不要把话题扯远了，你们的问题政府会想办法解决的……”
李主任看了看吵杂的会场，夹起包，提着自己的水杯离席向轿车走去。

高家，夜晚。
北屋里。
王桂英收拾完厨房的杂务，刚迈进门，高龙紧跟着就进来。
“哟，是龙儿，今天怎么有空到奶奶这里来？”
高兴社正躺着抽烟，听说孙子来了，他一骨碌从炕上坐起来，拍着炕边对高龙说：“来，坐爷爷跟前，让我仔细看看。”
高龙慢慢走过来，坐在爷爷的面前。
高兴社端祥着孙子：“哎，看来这念书也是累人的苦差，你看咱们龙儿，这书把孩子念得没有个人样，瘦得皮包着骨头，眼睛也塌下去了，只剩下两个黑圈，像个大熊猫，怪可爱的，哈哈——”
“别乐了，孩子考试负担重，营养又没有跟上，能不瘦得皮包骨头嘛。”王桂英爱惜地看着孙子，“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呀！”
高兴社：“是呀！这次考得怎么样，成绩能上哪个中学？”
“爷爷，我……我没有考上。”高龙不好意思地，“就差那么一点点。”
高兴社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那么一点点到底是多少？”
“两分。”高龙伸出两个手指，“不过，我们学校有扩招的名额，我就在扩招的范围之内，可惜让我妈给耽误了。”
高兴社：“怎么给耽误了？”
高龙：“她手里的钱不够，等钱凑够，学校已经招满了。”
高兴社摇了摇头：“哎，怎么能这样办事呢！”
高龙：“爷爷，求求您，您去找找我肖姨，她会给您这个面子的，一定会有办法让我上高中的。”
高兴社长出一口气：“你肖姨刚刚失去丈夫，心情不好，这个时候找她……”
“为了孩子，你就去一趟吧。”王桂英用手敲打着后背，“肖萌这孩子是个热心肠人，挻和气的，话也好说，应该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高龙看着爷爷。
高兴社：“好吧！明天我就去一趟。”
“还是爷爷好，心疼我。”高龙兴奋地跳了起来。
王桂英故意板起了脸：“奶奶就不好啦！”
高龙：“爷爷、奶奶都好，您们能一定能长寿不老……”
“哈哈。”爷孙俩同时笑了起来。
王桂英笑得一时喘不上气，脸涨得能红，一行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那是高兴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