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运筹帷幄

　　会议一散场，老板急冲冲离去，种种堆积如山的问题就如对面笔架山上的乌云一团团铺天盖地而来。
　　工人围着我，有的表示祝贺，有的反映问题。
　　打浆的老者兴奋的像个孩子，看歪嘴离去后，他凑近我的耳朵旁道：“恭喜你，刘先生，不，刘老弟，你终于迈过了一道坎，把那座山雕赶下台。不过，你的前面还有更大的火焰山，希望你能跨过去。特别是那个阳奉阴违的家伙，鬼精的很，他在背后很会搞小动作，你必须提防着点。”
　　老者说完径直离开去忙活了。
　　看着老者光光的背脊，我知道我的身边在邪气笼罩的同时有一股正气在帮我排斥它。不让它侵袭我，这是一种无形的力量，这种无形的力量给了我义无返顾的前进动力。
　　有的工人停留在我身边一个个诉说着他们的问题。
　　灌浆的电灯泡（把头刮的精光）来到我跟前说：“从此你就是我们的老大了，对吧？有什么事情我该向你反映。是不？“
　　我说：“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说。能解决的尽量帮你解决。”
　　电灯泡说：“我上次做的3401很多裂釉的怎么算？”
　　我说：“这个是挑瓷和统计的事情，应该找宗华，由他去向老板反映。”
　　电灯泡道：“这不是我们的责任，完全是后面工序导致，应该全部补还。找他？就是那歪嘴？呵呵，那就干脆别费口舌。一共才几百块钱，到时送给他都不够。”
　　“是吗？”我故作奇怪。
　　电灯泡愤愤不平道：“你还不知道？你不告诉他还好，告诉他就更会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如果及时给他点好处，他还会帮你找回点零头。不然就会借机你的很多次品而把数量加在他老乡身上。同样的产品，他老乡的一个不少，做多少得多少，而我们的则每次都雁过拔毛般差了不少，你也许不知道吧，你别看他在厂里只不过芝麻大的小统计，但是就是仗着自己资历老，手中有点小权利，总是假公济私，鼓自己的荷包。工人每次借钱他还要回扣百分之十呢。”
　　我现在才听到还有这猫腻。悠悠叹息了一声“噢，还有这事？“
　　电灯泡越说越激动：“老大，不是我嘴巴多，以前一溜黑在一起两个狼狈为奸胡作非为我们都敢怒不敢言。不过他们虽然蛇鼠一窝但是也貌合神离同床异梦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所以他们这对老翅膀是不对称的，导致飞不起来，不然早就飞了。你还有不知道的，其实这歪嘴更坏，他还经常招呼厂里的女工陪他过夜，你说那贵州的小齐，总是借机打开水到他房间半天都不出来。对此老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说：“老板为何不管呢？”
　　电灯泡说：“这账本全在他手上，管的太严让他觉察怕他搞鬼，现在就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不然早就换了。”
　　我想：这倒是真的，老板也多次向我说过对他的不满。还要我找人替换他。
　　电灯泡继续说：“我这人从不凭空诬陷他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可以用人格担保，歪嘴的帐目绝对有问题，小齐她整天做了什么事，无非是夜幕降临的时候松一松裤带，就又是计件又是计时补得盆满钵满，每个月六七千块钱。我们每天五六点起来忙忙忙忙到日头落山还在忙，才这四五千块。看看来下辈子做女人好！”
　　“呸呸呸呸……做女人也不和歪嘴，人格都会丧失掉！低三下四，丢人现眼。大路上拉个乞丐也比歪嘴强，我看了歪嘴要吐！”另一小个子男工愤愤不平发起了牢骚。
　　这时那当过记者的四川佬道：“你看这糊涂账，就是这歪嘴胡搞瞎搞，让工人做了心理没有底。这也就是招不到工人的原因。”
　　听完电灯泡的诉说，我心里好比打翻了五味瓶，各种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心头。我不禁想起孙中山先生的遗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电灯泡一去，滚压的一个穿着红背心的新工人又来找我，他直接拉着我的手牵到他烤胚子的烤房指着头上的天花板道：“厂长，你看到了吧？一个洞那么大也没有人来修补，怎么教人有心干活呢？”
　　红背心说着说着搬出了“走群众路线实践”的语调说，“都说群众利益无小事。你看我这事够大吧？要不要解决？”
　　我苦笑了一下说；“我今天才算刚刚上任，对于这些情况我以前都有了解，像你这种情况还有几处，最严重的滚压车间已经找人修补好，窑边、注浆场……都有同样问题，我会尽快反映上去，看抽个时间一起解决。
　　正在这时，窑头传来吵嚷声。
　　原来，大黄牙开始发难。好在老板留有一手，他怕我一时接手会造成混乱。叫办公室打印了一张通知，全文如下：
　　“鉴于目前生产状况，陈颂文调往别的部门工作，不再担任伟恒白地厂的管理事务，一切事务由新厂魏志明全权负责，刘良林协助管理。”
　　实际上是我在管理，但是名誉上由志明负责。所以大黄牙没有理由找我闹。只好找志明闹，但是对我则十分的仇视，好像那眼光是把刀子随时会飞出来把我劈成两半。
　　志明过去虎着脸道：“谁不想干？想不干就不干？那好！谁走我不阻拦，拿不到钱不要找我。”
　　大黄牙气势汹汹道：“你管我就找你要钱。”
　　志明厉声道：“你这是什么逻辑？你上班时在我管理范围吗？你要找也是找老陈。找我个屁。你要辞工可以，但是得按照程序来。提前半个月我让你走得开开心心乐乐意意。保证一分不少你！”
　　志明说的字字千均，掷地有声。大黄牙一时语塞，没了言语。只好嘟嘟哝哝：“你那个鸡也，你那个破也……”全是骂人的潮汕土话。
　　另一个烧窑的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什么。我暗暗佩服志明。我想志明应该是老板的一员大将。也是一个最值得信任的人。
　　中午，我在窑头坐着有点犯困，恹恹欲睡。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女工突然跑过来，急匆匆对我说；“厂长，我的老乡脚搞伤了！有没有现成的止血药？”
　　“啊？”我大吃一惊！连忙跑去看，原来一个新来的滚压工由于不大熟练，拉车时把右脚大拇指给碾破了。摊坐在地上，样子十分悲催，脸部因为疼痛扭曲变形，嘴里不断哼哼。
　　工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围拢过来。我跑去找歪嘴，歪嘴不在，只好折身回来。
　　好些工人议论纷纷，有的说：“去看医生啊，叫管理带去看，这是工伤，老板会报销的！”
　　那工人抬眼看了一下我道：“管理不就在这儿。？”他的意思叫我拿主意。
　　我说；“好的，去上药吧！”一边打了个电话请示志明。
　　志明问了句：“严重吗？”
　　我说：“不太严重！但是无论如何带他去看再说。”志明表示赞同。
　　红背心是和这受伤工友一同进厂的，他二话没说就背着工友往厂门口跑，可是前门被锁，听说看门的老头的丈母娘死了，回去守孝了。
　　只好转身后门出去。我们一起把受伤工友送去卫生室。
　　经医生检查，幸无大碍，消毒时有点痛，工友一直嚷疼。
　　我说：“要顽强些，看战场上有的身负重伤还在打。”
　　这时，这工友把小腿上的裤边往上一拉，过膝后露出一道很深的伤疤：“我叫你看我够不够顽强，你看看吧！这些都是我受过的伤！”
　　一会伸出右手，几个指头都弯曲了。他激动地说：“这是在汕头工地上受的伤。”
　　同来陪看医生的几个工人都纷纷献出自己受伤的证据。我也不甘示弱亮出左手道：“我这手也是不正常吧！脱臼了没有吻合。工友们都点头。其实我这是儿时摔伤的，我也当作工伤的资本，心里暗自发笑。要说工伤，不是没有，解决是左手无名指在亚之元烧窑时被气瓶砸伤成斜线骨折。因为舍不得花昂贵的医疗费而形成现在这个弯曲的鸟样子。
　　我打趣道：“我们打工真的是流汗又留血啊！”大家都说“是是是，我们草根阶层就是这样，再苦再累只有自己品尝滋味。伤了疼了哭了也只有靠时间来抚平创伤。”
　　不过三十分钟，伤口处理停当，拿了些消炎药，我们返厂。
　　下午我去滚压小件的车间去和李学名坐坐，聊起了大黄牙和志明吵架的事。
　　李学名说起志明可有故事了。
　　他说：“志明就是原来这里的厂长，他十几岁来汇丰至今已经有二三十年，是老板最信任的人。他在厂里是绝对权威。谁也反对不了，不过他做事还算中肯，工人大多服从他。他中途出了一次车祸差点命丧黄泉……”
　　说到这，我想起他头上有一条大约十多公分长的白痕，好像是开颅所致。于是插嘴道：“头上的疤痕就是那次留下的吧？”
　　“对对对！那次很严重，前后好像休息了两年呢。”李学名说完顿了顿。
　　“那么严重啊！”我感叹道。
　　“好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板对他十分重视！称赞他是最好用的一枚棋子。”李学名继续说。
　　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老板会让他来引导我走上前台。
　　看来，这个厂还是有人才啊！我想，我必须虚心向志明学习！争取做一个优秀的管理人员。
　　我把自己的管理程序过虑了一遍。然后按照志明的设想开始整顿该厂：
　　一、清除厂里的垃圾，清出一条生产通道。
　　二、招进灌浆和上釉的工人。
　　三、修缮工人反映的漏雨和存在安全隐患的地方。
　　四、设立全勤和超产奖激励制度，奖勤罚懒，鼓励先进。
　　五、以柔克刚，针对个别无心做的老油条先稳住，然后再打压。让对方提出辞工，变被动为主动。
　　六、调整个别不合理单价，让工人心里尽量平衡。
　　七、给工人的产品实行跟踪计数，做到公开公正透明。
　　八、对工人反映的问题及时解决。
　　九、启动影响生产的应急机制。争取做到哪里需要哪里补充。
　　十、做好产品抽查登记制度，择优汰劣。
　　谁知道第一天上班就遭遇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