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点弯月(四)

第四集

高家，上午。
猪舍内，高兴社正在清理着卫生。
塑料水管喷出的水柱，将猪粪便等杂物冲到低洼处，通过出口流到外面的粪便池里去。
猪舍湿辘辘的，小猪用嘴巴哄着地上的水渍，几只商品猪在地上打着滚，水珠顺着身上的毛流到地上。
猪舍外一棵粗大的柳树上，一只喜鹊正在树枝上加固窝。
另一只喜鹊嘴里叼着食物，从远处飞过来，停在窝边的树叉上，向伸出头的小喜鹊不断喂着食物。
高兴社抬头看着树上下正在哺育孩子的喜鹊。
高兴社的心声：“人们都说养儿防老，连鸟儿也不例外……”（闪出）

田野，下午。
蓝天，净如秋水般的蓝天，偶尔飘过一片白云，更加显出天空的深邃。
秋黄的玉米棒在微风中摆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暗红色的拖拉机在田野里来回不停的犁着地。
四十多岁的高兴社跟在拖拉机后面的磨具上，手挽着双绳索，双脚八字形排开，在磨压犁过的土块，浑身上下被黄土尘埋得只留下两只眼睛在不断动着。
天空，太阳……
黄土，田野……
单调的拖拉机声。
磨压过的黄土地，渗出湿辘辘的细土粒了，放眼望去，平整如水。
地头一棵白扬树下，已经结了婚的高小平，屁股下坐着铁瞧耙，靠在树干上，手里拿着饮料瓶，正在一口又一口慢慢喝着饮料。
一只小狗在他的身旁年来回转着……
拖拉机的履带在黄土地上不断滚动着……
高兴社干咧的嘴唇……
高小平靠在树干上睡着了，饮料瓶倒在地上，饮料汁慢慢流了出来。
小狗在地上伸着舌头，不断喘着气。
儿时的高小强骑着一辆单车，扭扭歪歪从一边过来，看见大哥在地头边上睡得正香，他自言自语地：“哟！昨晚又没有合眼，真能扛得住，也不惦量自己的身子骨，真是的，这人一结婚怎么老是睡不醒……”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们秋种、秋收忙碌的身影。
拖拉机耕完地开走了，高兴社蹲在地上，交替倒出鞋内的黄绵土，汗水从他的额头和脖子上沁出，冲刷成条条花纹，他抬起胳膊抹了抹，顿时变成了一个花脸和尚。
高兴社用草帽使劲扇着身上的热气。
一只野兔从一边跑过来。
小狗发现野兔，狂叫着向前追过去。
高小平被惊醒，他看了看周围，眼里露出困乏无力的倦意，四处在寻找着那只小狗。
高兴社走过来：“咱们回去吧！休息一阵子，下午再来接着干。”说着，他扛着工具自己先走了。
高小平好奇地看着……（闪入）

高家，上午。
猪舍内。
一阵刺耳的吵闹声越来越响……
高兴社从往事中醒过来，他站起身，丢掉早已燃尽的烟蒂，脱去工作服，挂在墙上的一只铁钉上，急忙向外走去。
画外，吵闹声越来越响，一阵高过一阵。
高兴社侧耳仔细听了听。
树上的喜鹊落在新垒成的窝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高兴社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转身打开通往院内的那扇小门。

高家大院，上午。
高小平、刘英一前一后吵闹着从外面进来。
刘英脸色通红，散乱着头发，像一头发情的母狮子，伸手揪住丈夫的一只耳朵：“我嫁了你这么个废物，竟然教训我，今天我让你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算你厉害，这样行了吗？”高小平一只耳朵被刘英揪住，抬不起头，痛得咧着嘴，“你想要怎么样？”
王桂英扎着围裙，手上沾着面粉，从厨房里出来，无可奈何地：“你们有话不能好好说，耳朵撕掉了怎么办呀！”
“呸。”刘英见婆婆出来劝架，更加来劲：“他整天窝在家里，什么事也不干，就知道看电视，能看出黄金白银，还是能看出金元宝，这里里外外全靠我一个人在操劳，他还想给我摆脸色给我看。”
田芳站在自己屋里，透过窗户玻璃向外看着……
“哎呀！蛇。”高小平趁刘英不注意，猛地喊了一声。
刘英平时最怕蛇，听到有蛇，身体哆嗦起来，手一松。
高小平趁机逃脱，用手捂着被揪红的耳朵，一屁股坐在院内的一把椅子上，呼呼喘着粗气。
王伟依着门框，嗑着瓜籽，有点幸灾乐祸地：“真酷，新版的《三娘教子》，精彩及了……”
刘英还在脚下四处找蛇，根本没有听见王伟的那番活。
王桂英急忙把王伟推进屋内。
这时，刘英回过神来，知道上了当，她气急败坏地：“你这个没用的东西，鬼点子还不少，想蒙我，没门，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说着，她又凶神恶煞般地扑向丈夫，“我就不信，治不了你这个窝囊鬼。”
高小平急忙站起身，围着院子内的核桃树来回转着圈……
“想溜，我看你能跑到天上去，还是能钻到地下去。”刘英卷起衣袖，跟着高小平在核桃树下转着圈，摆出一副抓不到人不罢休的样子。
王桂英急得在原地摇晃着：“你……你们……”
“闹，你们闹够了没有？”随着一阵响亮的吼声，高兴社沉着脸，从猪舍旁边的小门里出来，“闹，整天就知道闹，闹到什么时间才算是个头呀！”他气得摇着头，铁青着脸回到自己的屋里去了。
刘英迟疑了一下，将已经抓到手丈夫的衣领，又慢慢松开了。
王桂英急忙挡在儿子与儿媳之间，将二人隔开：“你们有话不能好好说，不要在一起闹腾，这样影响多不好……”
“闹腾。”刘英用手理了理飘在脸上的头发，“你们说得轻松，谁愿意闹腾，谁愿意这样闹腾，只有老天爷知道。”
高小平乘机向大门外跑去。
刘英盯着丈夫远去的背影，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扶不上树的刘阿斗，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屋内，高兴社端起桌子上的一杯凉水，慢慢地喝着……

东湖公园，上午。
晨练的人还没有完全散去，园区内到处都是活动的人影。
公园内的一片草坪上，一大堆人围成个圆圈。
圆圈内，一伙人正在进行摔跤比赛。
高小强被一个身穿红背心，印着“2010”字样的小伙子，重重摔倒在地。
在一旁观战的黑金鱼和几个弟兄摇着头。
黑金鱼：“哎！我说哥们，你这是怎么回事，才结婚几天，身体就虚到家了，瞧你那样子，给咱哥们丢面子，真不顶用。”
高小强不服输，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活动着手脚，想要再来一次。
有人吼着：“行了吧，哥们，别闪了腰，晚上回去不好交代呀！”
场外有人喊了一声：“让黑哥来一个，好不好呀！”
“好呀！”有人跟着起哄。
身穿红背心的小伙子，看到人高马大、孔武有力的黑金鱼，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他急忙拉开了架势准备应战。
一个充当临时裁判的小伙子把手一挥：“开始。”
黑金鱼一闪身，想抓住小伙子的手腕。
小伙子使了个“解手”动作分开，刚伸手想抓住黑金鱼的腰带，被黑金鱼伸手挡开。
一个小男孩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挥动着胖胖的小手喊着：“加油，加油。”
周围的人为双方呐喊助阵……
小伙子的步子开始有些错乱。
黑金鱼使劲一摔，小伙子差点被摔倒。
高小强等人惋惜地叫了起来。
小伙子小心谨慎地转着圈，在寻找下手的机会。
高小强望情地高喊：“黑哥，加油！替咱弟兄增光呀！”
黑金鱼故意露出破绽，小伙子抢先一步迎了过来。
黑金鱼抓住小伙子的一条腿，“嗨——”地一声，将小伙子凌空举起，在空中旋转了一圈，然后将他轻轻放在地上。
“好，摔得好。”周围的人纷纷叫好。
高小强等人围住黑金鱼。
那个骑在父亲脖子上的小男孩，拍着小手大叫着：“大黑叔叔羸了，大黑叔叔羸了，大黑叔叔真了不起……”
黑金鱼从同伴手里拿过衣服，搭在肩上，双手抱着：“谢谢大家的捧场，谢谢。”他边作辑边准备离开。
“五讲四美没有白学，黑哥今天还讲起文明用语来了。”有人附合着。
“哈哈——”众人被惹得笑了起来。
黑金鱼慷慨地拍着胸脯：“今天玩得开心，我请客，地点嘛，就选在陇上明珠大酒店，保证让大家吃好、玩好，痛快轻松一阵子。”
“黑哥最近可是财源滚滚，一半顿饭也吃不穷他，咱们借这个机会好好改善一下生活。”同伴七嘴八舌凑着热闹，簇拥着黑哥向外走去。
“就是嘛，我们怎么能跟黑哥比。”
“吉人自有天相，也不用穷忙活。”
“走喽，嘻嘻……”
小伙子们嘻闹着走出公园，来到街边在等车。
一辆警用面包车从一旁开过来，在他们面前嘎然而止。
小伙子们继续嬉闹着。
警用面包车的车门打开，从上面跳下两个穿警服的警察，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其中一个警察用手指着黑金鱼：“就是他。”
另一个警察掏出一张纸，展开伸到黑金鱼面前，严肃地说：“你涉嫌窝脏、销脏，现对你依法刑事拘留。”
一副明亮的手铐卡住了黑金鱼的双手。
黑金鱼即不喊不叫，也不反抗，两眼直盯着高小强，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同伴惊恐的面孔。
路人惊讶的神情。
黑金鱼被带上警车，警车呼啸着消失在街道的人流中。
小伙子受到惊吓，一哄而散发。
高小强拦住一辆出租车，惊慌地跳上车。

高家，午后。
北屋的房门开了，前面是风尘扑扑的高小勇，后面是脸色难看的高小强。
王桂英、田芳、王伟、高小平正围着桌子在吃西瓜，辟里哗啦向自己面前吐着西瓜籽。
“妈，我们回来了。”高小勇站在门口叫了一声。
王桂英怀里正好抱着个大西瓜，抬起头乐呵呵地：“巧了，你们哥俩一块回来啦！快过来吃点西瓜凉快。”
高小勇将一个大包从外面提进来：“在回村的路上，正好碰见了小强，我顺手捎了他一段路。”
田芳拿着西瓜的手微微一抖……
王桂英把西瓜放在桌子上：“你爸整天在念叨着你们哥俩，这不就回来了嘛。”
高小强无精打采地走到屋角的一张床前躺下，拿起一本书，漫无目标地翻着。
王伟打来一盆水：“哥，你们快擦一擦，凉快。”
“我到里面洗，让小强自己擦把脸。”高小勇挑起门帘进了里屋。
王伟将水盆端到高小强面前：“那你就洗一洗吧！”
高小强摆了摆手。
王桂英用毛巾擦去西瓜上的灰尘，拿起刀，开始切西瓜：“这几天天气热，你爸多买了几个留着，你们要是再不回来，就吃不着了，今天正好派上了用场。”
高小勇已经擦完脸，从里屋出来，来到桌前拿起一块西瓜就吃。
田芳碰了他一下：“慢点，别连籽一块吃了。”
“嗯，嗯。”高小勇应承着。
王桂英：“小强，快过来，吃块西瓜。”
高小强有点闷闷不乐地：“我不想吃。”
“小强，快来吃，有什么事吃完西瓜再说。”高小勇转身看见已经离开桌子的高小平：“哥，你怎么……”
高小平：“我已经吃够了，你们慢慢吃。”
王伟拿起一块西瓜，送到高小强面前：“吃吧！又在生哪门子气，西瓜可没有惹你。”她附在丈夫耳边，压低声音说，“不吃白不吃，大家都在吃，你一个人也省不下，何必呢……”
“哎呀！西瓜，这可是好东西，你们吃西瓜怎么也不吭一声。”刘英嬉皮笑脸从外面进来，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西瓜就啃，“我正好口渴，这下算是来得巧，有了西瓜吃，就不用再去喝水了。”
高小勇吃完西瓜，用毛巾抹了抹嘴吧。
高小勇站起身拉开带回来的大包，从包内取出几件东西，第一件递给王桂英：“妈，这是您的。”
田芳在一旁看着：“老花镜，样子不错，真好看。”
王桂英戴上老花镜，在墙上的镜子前照了照，不自信地：“这能戴出去吗？”
高小勇：“怎么戴不出去，这可是老年人专用的老花镜，是用石头做成的，听他们说，质量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对老年人的视力有一定的保护作用。”
田芳从王桂英手中接过老花镜戴上，在镜子前作态比试着。
王伟被逗得大笑了起来。
高小勇把一个塑料袋扔进田芳的怀里：“别在晃来晃去，这个给你。”
田芳打开一看：“哟，是条裙子！”
王伟羡慕地：“这款式真好看，嫂子穿上它，一定显得漂亮大气，与时装模特儿没有什么区别。”
“老公，你真有眼功，还算你有良心，没有忘了我。”田芳在身上比试着衣服给大家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高小勇坐到高小强身边，拿出一件衣服：“这件T恤给你穿。”
高小强接过T恤，坐起来在身上比了比，向二哥投去温柔的一笑，就算谢过了。
王桂英：“给你爸带的东西呢？”
高小勇拿出一包东西交给母亲：“这个是我爸的那份。”
刘英吃完西瓜，凑过来：“还有吗？”
“噢，我差点忘了。”高小勇在包内找着，终于在夹层中找出两本书，“这是我给龙儿豆类回来的辅导书，我也不太懂，不知今年升学考试能用得着吗？”
刘英没有去接书。
高小平急忙接过书，咧开嘴，不自然的笑了笑：“我带龙儿谢谢你。”
高小勇：“谢啥，一家人还显得生分。”
高小勇取出一只大盒子递给王伟，“这个是给你的。”
“谢谢二哥！”王伟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呦，一双凉鞋，样子真好看。”
“回家去，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刘英见没有自己的礼物，阴沉着脸，“龙儿放学回来还等着吃饭哩。”
高小平顺从地跟在刘英身后，向外走去。
王桂英看了小勇一眼，转身送大儿子两口子出门：“你们有空就过来。”
屋内。
田芳压低声音：“老公，你不是忘了她那份呀！”
高小勇摇了摇头：“说真的，买东西的时候，咱们家里的人我全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她，可能是最近事多，给忘了。”
王桂英从门外进来，不高兴地拿起笤帚扫地。
王桂英碰了碰高小勇的脚：“没有事就走开。“
“有男人的气质，痛快。”田芳伸出大拇指，拉着王伟退了出去。
高小勇提起已经瘪下去的提包，吐了吐舌头，转身跟着回到自己的屋去。
王桂英生气地扔下笤帚，自言自语地：“真是一群冤家，聚不到一块去。”

高小平家，下午。
“啪—”刘英气冲冲打开客厅的门，坐在沙发里，喘着粗气：“谁稀罕他哪些破玩意，有什么新奇的，还想给我上眼药水……”
高小平拍了拍手中的书：“行了，气大伤身，这不是给孩子带回来两本书吗？
“瞧你那副熊样，像个小媳妇一样，唯唯诺诺。要不然谁敢给我摆脸色看。”刘英气急败坏地坐在沙发里，甩掉脚上的皮鞋，将一双发臭的脚放在茶几上，“老娘就不信这个邪，他们敢寒碜我，咱们走着瞧，我就不相信，我治不了你们家这些混蛋……”
“哎呀，臭死人啦！”高龙从门外进来，摆着手，“呀，谁又惹我老娘生这么大的气，我替你修理他去。”
刘英：“瞧瞧，这才像我的儿子，有志气，算我没有白养他。”
高龙把书包抛到桌上，打开冰柜，从里面摸了一桶牛奶，边喝边打开窗户：“哎呀！把我熏晕了，快通的风，让人透口气。”
“龙儿，看这是什么？你二叔从外地给你带回来的。”高小平凑到儿子身边，“这书中考也许一定能用得上，你好好看看，对你学习会有帮助的。”
高龙躺在刘英对面的沙发里，皱着眉：“哎呀！我现在看到书，头就犯晕，你们别在这里说什么书了，我的肚子早在唱空城计了，吃饭后再说也不迟吧！”
高小平兴奋地：“好，只要你有学习的决心，今天老爸给你露一手，做一桌我最拿手、营养价值最高，你最爱吃的饭。”
高龙：“妥了，快行动吧，不要只说不做，调我的胃口。”
高小平拉了一把刘英：“想开一点，犯不着为了这么大点事生气，走，我们一块给孩子改善生活去”
刘英站起身跟着丈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