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点弯月(三)

（第三集）

村里，黄昏。
通往外面的一条小路上，放学的孩子和下班的人不断从镜头前走过……
一个穿着校服，背着红色书包的男孩子走过来，与迎面而来的高兴社和王桂英相遇。
男孩子：“高爷爷、高奶奶，天都快黑了，你们还要出门呀！”
“嗯……嗯。涛涛，早点回去，别让家里的人着急。”高兴社点着头，匆匆走开了。
涛涛答应着：“哎，知道啦！”
王桂英没有言语，只是不自然地笑了笑就走开了。
涛涛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在沉思。
两名女同学走过来，其中一个看见正在发愣的涛涛：“哎，你没有病吧！发什么神经？”
涛涛搔了搔头：“真是奇怪了，这么晚了，高爷爷他们一定是遇到什么大事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这样，你看他们的表情，多么吓人。”
一个女孩望着两位老人已经远去的背影，有点惊讶地：“是呀！”
涛涛不解地：“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看见他们二老这么晚了还一块出去，一定是有什么事……”
“别猜了，快走吧！我们明天还要上学呢。”两个女孩拉上涛涛，三个孩子向前走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市区街道，夜晚。
一辆辆车灯由远及近不断闪入画面……
人行道上，高兴社似乎陷入急切的等待和期盼中，他缓缓向前走着，身后响起沉重的足音。
王桂英边走，边自言自语着：“这孩子命苦……”
一辆救护车呼啸着从画面闪过。
一盏路灯下，王桂英四面张望着……（淡出）

市区街道，下午。
二十多年前的市区街道。
一盏路灯下，高兴社抱着昏迷不醒的高小勇，从一家诊所出来，后面紧跟着满脸泪水的王桂英。
他们又走进一家医院。
医院急诊室，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检查完后，摇了摇头走开了。
高兴社抱着孩子，步履沉重地走出医院大门。
大街上，小贩的叫卖声同机动车辆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
高兴社拐进路边一条僻静的小巷子。
王桂英无力地倚在巷子边的一棵枊树上，失声痛哭起来。
高兴社抱着昏迷不醒的孩子，愁容满面地：“他娘，这孩子出疹子，让土方子治得给耽误了，现在连大医院都治不了，咱们……咱们有啥办法。”
泪水顺着王桂英的脸颊滚落下来。
小巷子内静悄悄地。
高兴社抱着用花布缝成的小被子包裹的孩子，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巷子内一个避风的角落，弯下腰准备放下孩子：“儿子，不是你爸心狠，我的心里也在流血，可是没有办法……”
一辆破旧的北京吉普车，从巷子的对面驶过来。
高兴社重新抱起孩子，木纳般地抬起双腿，在坎坷不平的巷子里，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王桂英胸部剧烈起伏着，艰难地转过头去。
高兴社机械地向前走着。
阴沉沉的天空，飘满了细细的雨丝。
王桂英睁开泪眼向前看着。
高兴社已经走开，只留下一个朦胧的身影。
巷子外的荒草地里，周围静得出奇。
一处破旧的草棚下，高兴社环顾四周，将孩子轻轻放在地上，慢慢转过身，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用衣袖抹去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草棚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高兴社抬头望着灰朦朦的天空，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抬起沉重的双腿，慢慢走出草棚。
“哇——”微小的啼哭声从草棚内传出来。
高兴社停住了脚步，迟疑地立在原地。
“哇——”又一声，这次高兴社听得仔细，他大步返回草棚。
草棚内，花布小被子动了一下。
高兴社惊奇地目光。
随着一声啼哭，花布小被子动了一下。
高兴社急忙从地上抱起花布小被子……
高兴社将花布小被子紧紧抱在怀里，他打开被子的一角，露出孩子一对疲倦的小眼睛……
高兴社抱起孩子，飞快地向前跑着，大声喊着：“他娘，孩子醒了，你快来看呀！”
王桂英惊醒过来，迎着高兴社跑过去……（淡入）

街道，夜晚。
“嘎——”一声，一辆小轿车嘎然而止，停在王桂英面前。
王桂英打了个冷战，用手揉了揉眼睛。
从半开的车窗里，高小勇伸出脑袋：“妈，没有事，虚惊一场，这大半夜的，外面怪冷的，您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活祖宗，闯下这么大的祸，怎么就找不见人影。”王桂英走过来拍着儿子的脑门，“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嘛。”
王桂英抬起头喊着：“他爸，孩子在这里。”
高兴社闻声转回头，顺着路灯，看见老伴正在向自己招手。
王桂英急切地看着儿子：“你没有事吧！人伤得怎么样，送到医院了吗……”
“没事，妈，真是虚惊一场。”高小勇乐呵呵地笑着，“要不是刘经理急着用车，我用车送您们，时间不早了，您们早点回去，路上当心点。”
高兴社已经走过来：“没有事就好，我们不用你送了，晚上开车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太大意。”
“知道了。”高小勇缩回头，“那我就先过去了。”
高兴社向儿子挥了挥手：“快去吧，别让刘经理等你。”
高小勇开动轿车，消失在夜色中。
老俩口相对一笑。
王桂英摇了摇头：“没有事就好，现在应该回家了。”
高兴社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放进嘴角，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感叹地：“我突然发现今晚的景色不错。”
王桂英：“我就没有注意到，只是感觉到这脚有点疼了。”
一束强光从远处的人行道上射过来。
高兴社拉着老伴急忙躲上了人行道边的台阶上。
一辆开着强光的独眼面包车，从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呼啸而过。
王桂英摇了摇头：“现在的街道这么宽，这车是怎么了，也要和行人要一块挤道，这样多危险呀！”
高兴社接着老伴：“快走吧！别在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村中，上午。
太阳已经跃过树梢，暖哄哄。
肖萌站在路边的田梗上，不停地打着电话。
早上下田的人不断从画面中穿过。
肖萌继续向远处的路上眺望着。
随着一阵刺耳的警报声，一辆白色120急救车由远及近向村中驶过来，在肖萌的家门前停下，从车上跳下来几个身穿白大褂的急救人员，提着担架向院内走进去。
一会儿工夫，李月梅被担架抬着从院内出来，送上了车。
肖萌跟着跳上了车。
救护车呼啸着消失在大路的远处，卷起了束束尘土，只听到警报声由清晰慢慢变得模糊。
村中的人在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

高小平家，上午。
客厅内，高小平在搅拌着豆奶粉，搅匀了，分开倒进几个玻璃杯内。
刘英对着镜子正在精心打扮，脑后的小辨子不见了，挽起了一个圆团。她细声细气地唱着：“清清的流水长又长，情意绵绵让人直发慌，想起你哟，想得断了肠、断了肠……”
高小平抬起头：“想断了肠，别这么残忍。现在医院像个无底洞，谁能消受得起……”
“美的你，你也值得我想断肠。”刘英白了丈夫一眼，“有点自知自明吧！别感觉总是哪么良好。”
“怎么，哪个人不是我呀！”高小平有点意外地，“能让你想断肠的人，一定是个美男子吧！啥时候让我开开眼，瞧一瞧这个男人有啥特殊功能。”
刘英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你真想见一见。”
高小平：“真的。”
刘英：“反正他不但比你强，而且还强十万八千里。”
高小平：“我倒要看一看，他是个啥品种。”
刘英：“你可别后侮。”
高小平鼓足勇气说：“决不后侮，我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绝对不打退堂鼓。”
刘英戴上墨镜，拎起手提包，扭着屁股就要出门。
高小平有点纳闷地：“你到哪里去？”
刘英：“看朋友。”
高小平：“午饭回来吃吗？”
刘英摇了摇头。
高小平：“晚饭呢？”
刘英又摇了摇头。
“别回来的太晚了，龙儿十点钟放晚自习。”高小平心里有点不高兴，但没有表现出来。
刘英已经走出门，从院子里扔下几个字：“家里不是还有你嘛。”
一只胖乎乎的小狗，从半开的门外窜进来，晃动着尾巴，在地面上到处嗅着什么。
“你敢这样对我……”高小平把到嘴边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原来，刘英可能是忘了什么东西，又返回来进屋，从衣架上的上衣口袋里取了件什么东西。
刘英转过身盯着高小平：“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高小平勉强陪着笑脸：“我在跟小狗逗着玩，嗯，是小狗。”
刘英疑惑地看了看，转身出了门。
望着刘英远去的背影，高小平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他妈的，别拿老子不当人看，哼，有你求我的时候。”
那条小狗正好跑到高小平脚下，他抬脚向地上的小狗踢去。
小狗叫唤着，夹起尾巴向门外逃出去。

村中，清晨。
树冠上、叶片上的露水清清令人欲滴。
曙光初临，原野隐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里。
早出的人，不时从画面中闪过朦胧的身影。
雾气慢慢消失，渐渐露出村中平整开阔的农田、高低不平的民宅和远处城市的概貌。
高兴社推着一辆自行车，从自己的家里出来，慢慢上了大路。

市人民医院，上午。
内科病房内。
李月梅半躺在拆成45度角的病床上，正在输液体。
朝阳透过玻璃窗折射进来，病房里亮堂堂，偶尔有护士出出进进在忙碌着。
这是一间三人病房，李月梅住在中间一张病床上，最里面的一张病床上，住着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靠近门边的病床上，住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肖萌用小刀正在细细地削着苹果。
从病房外面进来两个提着大包高档礼品的男人，一口一个“王科长”叫着，来到中年男人病床前，放下礼品，小心谨慎地站着。
王科长老成持重地点了点头，示意两人随便坐下。
那个高个男人一屁股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恭敬地对王科长问寒问暖，询问病情。
王科长有点不耐烦地：“小刘，谈一谈别的事吧！”
“好。”小刘天南地北，上至国家大事，下至某人最近被提升，金融风暴、上海世博会等等，杂乱无章不着边际的事，都成为他话题。
瘦个男人没有位子坐，只好站在一旁，他不言语，不时用脚尖碰一碰滔滔不绝的小刘。
小刘兴趣正浓，根本不理会同伴的提示，继续着他的话题。
王科长脸上的笑容由绽放，慢慢僵硬在那里。
“王科长，您休息，我们不打扰您养病了。”瘦个男人终于说出几句话，他拉起小刘，“咱们走吧！”
小刘躬着腰，不停地同王科长道别。
王科长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肖萌将削好的苹果切开，一半递给母亲，另一半递给门边病床上那个正在看着她们的小女孩。
“谢谢阿姨。”女孩懂事地接过苹果。
关闭的病房门又轻轻推开一条缝，高兴社伸进半个脑袋，左右看着。
“是高叔，快进来。”肖萌惊叫着，走过去拉开门。
高兴社提着大包水果，从外面进来：“这医院新建了大楼，一阵子不过来，还不好找，差点就找不着地方了。”
“快坐下，喘口气。”李月梅勉强抬了抬身子，微笑着，“你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
高兴社喘着气，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看了看李月梅，“能挺过来就好，怪吓人的。”
“吓着你了吧！”李月梅咧开嘴笑着，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高兴社长出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听见救护车的警报声在你家门前响着，我就知道你的心脏病又犯了，毕竟岁数不饶人，多危险呀！”
李月梅：“这次要不是肖萌在家，我真的可要到哪边给老肖做伴去了……”
“妈。”肖萌打断母亲的话头，“您说点吉利的话吧！您要是走了，谁还陪我说话。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这么普通的病不是什么难题，您准能长生不老，活到一百岁。”
“那还不成了妖精了。”李月梅开心地笑了起来，“你爸一个人在哪边三十多年了，够弧单的，也该有个人去陪陪他。”她伤感地叹息着……
高兴社感慨地：“是呀！老肖就是没有你这份福气，现在社会发展这么快，生活条件这么好，肖萌这孩子既孝顺，又有出息。你现在活得有滋有味，谁能比得上你。”
李月梅：“你的日子也不错不到哪里去呀！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还有什么事放不下的。”
高兴社摇了摇头：“别提我那几个孩子，个个让人闹心。”
李月梅开导着高兴社：“娃们还小，以后慢慢就懂事了，你不要想得太多，有什么思想负担……”
“不说我了，你安心养病，家中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改天我再来看你。”高兴社拍着李月梅的手，站起身。
“有事你就先回去，不用再跑了，我这一病，给邻居们添了不少麻烦。”李月梅对肖萌说，“替我送送你高叔。”
高兴社走出病房，回过头向肖萌摆了摆手：“回去吧！别送了。”
肖萌站在病房门外：“叔，您走好。”
“回去吧！”高兴社向楼梯口走去，同一个推着送药车的护士擦肩而过。

旧车交易市场，午后。
宽大的院内，支撑着几排钢棚。
钢棚下，整齐摆放着各种型号、各种颜色、新旧不同的小汽车、大卡车、施工机械……
高小强在棚户区穿行，他来到一间破旧的小房子前，伸手推开门进去。
“小强，我正在等你，快过来坐。”听见开门声，从房间角落一张小床上坐起一个面肤黑黑的年轻人。
“急着叫我有什么事？”高小强走过来坐在床边，“黑金鱼，你这次不会有在玩什么鬼把戏……”
“这次可是铁板上铆钉，绝对没有问题。”黑金鱼靠近高小强，有点神秘地，“有几辆罚没的摩托车，价钱很合理，脱手后，可以赚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比划着。
高小强迟疑地：“两百元。”
黑金鱼摇了摇头。
高小强看着黑金鱼：“该不会是两千元吧！”
黑金鱼满意地点了点头。
高小强依旧不放心地：“真的没有麻烦？”
“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绝对没有问题，我有路子。”黑金鱼得意地，“这可是一条发财的路子，你联系到买主以后，每辆给你提成五百元信息费，怎么样，够意思吧！你还愁没有钱花，我可是在照顾朋友，只要你跟着我干，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大把地花钱，快活自由，谁叫咱们是铁哥们呢！”
高小强用手搔着头：“哪有这样的好事，你让我再考虑一下，过几天再回话给你。”
黑金鱼从床下找出一瓶啤酒，用牙齿咬开，递给高小强：“哥们，别让我等得太久。”
高小强接过啤酒，抬起头猛吸了一大口：“你就安心等着吧！”
“这才像哥们。”黑金鱼满意地拍着高小强的肩膀，“别急，慢慢喝完它，不要太累了，人生再世，就是这么一回事，想开了，什么烦恼也没有，现在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叫做快乐人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