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点弯月(二)

（第二集）

高家，下午。
大院内，祝寿的客人和帮忙的邻居早已经散去。
高家的男人看不见一个人影，都在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刘英铁青着脸，神气十足地：“……你们也不动一动大脑，去好好想一想，国际上开奥运会都分金、银、铜牌，当官的也分个级别什么的，何况在我们家，怎么说我也是老大的媳妇，当然我说了就要算数……”
“胡扯，我们都是高家的儿媳妇，在这个家里应该一视同仁，凭什么就你说了就能算数。”田芳理直气壮地盯着刘英。
王伟附合着，有点不满地：“就是嘛，真新鲜，我就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怎么和奥运会的金、银、铜牌联系到一块去了，这能挨得着边嘛。”
刘英冲过来，瞪着王伟高声吼着：“小丫头片子，你才进门几天，懂什么，合着想跟我作对，没有哪么容易，还差十万八千里，啥时候给家里添丁进口了，再来和我比高低，现在连给我提鞋的资格都不够，还在这里添什么乱，快滚到一边凉快去，别误了我的正事……”
屋内，王桂英正在整理着碗碟，手一抖动，一只碟子差点掉在地上。
“你是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去照一照，想叫我给你提鞋，有可能吗？”王伟被惹火了，她迎着刘英走过来，“你神气什么，不知从哪个男人的裤裆里拣了个籽来充数，真把自己当成什么级别的大人物，整天对谁都喝三吆四，指手画脚，这个家现在还轮不到你这种人来发号施令……”
“嘿嘿，我就没有看出来，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敢来教训我。”刘英像一头发怒的母狮，挽起袖子，气急败坏地扑向王伟。
两个人顿时扭打在一起，在院内转着圈。
田芳在劝架，她表面在调解，实际上拉住刘英，让王伟痛快地替自己出口恶气。
王伟毫不示弱，她看准机会，一手抓住刘英脑后的长头发，另一只手在刘英的脸上左右开弓：“你这个狐狸精，还想收拾我，你真是白日做梦想男人，打错算盘了，今天我叫你知道我的历害，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刘英的头发被王伟抓着，躬着腰，两只手在空中乱晃，抓不住对方，不断用脚去踢王伟。
王伟瞅准刘英抬起的一只脚，伸过一只手抓住脚脖子，用力向前一拉。
刘英重心不稳，被摔倒在地上。
刘英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身体被王伟压着，动弹不得，几次都失败。
王伟抡圆了拳头，向刘英砸去：“我今天替全家人教训你这个狐狸精，我就不信，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刘英在地上挣扎着。
田芳在一旁捂着嘴，乐得笑个不停。
“咳——”随着一声咳嗽声，高兴社从大门外进来，生气地，“闹，你们闹够了没有，这是吃饱了饭撑的……丢人现眼，也不怕别人耻笑。”
“爸，您老给我们评评理。”田芳来到高兴社面前，“她为啥不把我们当人看，歪理还整得一套又一套的，咱们家现在还轮不到她当家，她就想骑在我们的脖子上拉屎……”
高兴社：“评啥理，理都在你们那里，还用得着评，都回去，让我清静一阵子。”
王伟撒开手，站起身，喘了口气。
刘英从地上爬起来，用手理了理头发，向地上狠狠吐了一口痰，抖了抖身上的尘土：“你们合起来想修理我，没门，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我跟你们没有完。”说完，头不回的向大门外走去。
王伟拉过田芳：“二嫂，咱们走，谁怕谁，还不一定哩。”
“就是嘛。”田芳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跟着王伟回到自己的屋里。
院内，又恢复了平静。
高兴社顺着墙根，慢慢蹲在地上，闷头抽着烟，一口接一口的烟雾升起来，遮住了整个画面……

高小平家，下午。
烟雾慢慢散去。高小平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在抽烟，烟雾在屋里飘浮着。
刘英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正在向又红又肿的脸上抹着药水。
刘英：“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人家合起来欺负我，你连个屁都不敢放，还算是个爷们……”
高小平掐灭烟头，脸上堆满了笑容，凑到刘英跟前，眯着眼：“我不算爷们，你看我像个啥？”
刘英：“像个小太监，连个响屁也放不出来。”
高小平：“响屁咱没有放过，因为那东西太不文明。再说，小太监怎么能同我相比，他们没有我的特殊功能。”
刘英忍不住笑出声来：“哟！你还有特殊功能，瞧你那副德性，像个早产的弱智儿童，胆小怕事。”
高小平眯着双眼：“不管我的德性如何，只要把自己的老婆侍候舒服了就是最大的本事，管他胆大小。”
刘英破涕为笑：“你还有哪本事呀！啥时候让我舒服过、开心过，就能知道在这里瞎吹。”
高小平：“你这人记性这么差，好好回想一下，我们俩醉生梦死和那些销魂的时刻吧！”
刘英歪着头想了想：“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也没有感觉过，咱们俩还有哪种美好的时刻，你不会在编小说吧。”
高小平得寸进尺地：“哎呀！你的感觉不会哪么迟顿吧，咱们家里里外外你都是一把手，白天你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叫我撒尿，我不敢放屁，晚上你高兴了，我就要奉命上岗，持久战把我打的累得心快从嘴里跳出来，你还没有影响。”他把刘英拉过来，一同坐在沙发上。
刘英放下手中的药瓶：“吹吧！你就使劲的吹，反正现在吹牛又不上税，白天你就不能当个男人使唤，晚上还能用得上你吗？还把你累得慌，十有八九不是半途而废，就是临阵脱逃，害得老娘望梅止渴，神经都衰弱了。”
高小平：“哪只不过是偶尔现象，我还不是夜夜陪在你身边，让你哭天喊地使唤着，我尽全力配合着你，你还不知足。”
刘英感慨地：“哪个女人身边没有男人陪着，就你一个人有能耐。”
高小平：“寡妇没有人陪，夜夜在梦情郎。”
刘英：“老娘要是有寡妇那份自由，就烧高香了。”
高小平惊叹地：“怎么，你还不自由，难道还想休了老夫不成。”
刘英鄙视地看着高小平：“你也不撒泡尿照一照，除了我这种不长眼的女人，还会有谁要你这种废物……”
随着画外飘进：“我在佛前整整求了五千年，当我在……”高龙从外面晃荡着进来，看见脸上涂着药水的母亲，笑嘻嘻地：“老娘又在做美容了，蛮好看的嘛……”
“你小子欠凑。”刘英站起来，“你们父子俩，真是一对没良心的东西，没有一个人关心我。”
高龙向门外窜出去：“老娘火气还这么大，我不理你了，再见。”
“来，别冲着孩子撒气。”高小平拉过妻子，替她整理着头发，“我看你应该降一降温，要不然会烧坏身子骨。”
刘英转过身：“不正经的东西，我还能靠得住你。”
“现在就能靠得住。”高小平扶摸着妻子，亲吻着她的额头……

高家，夜晚。
北屋内。
王桂英在灯下整理着油渍渍的毛巾。
高兴社和衣躺在土炕上，望着屋顶在想心思，身边放着一瓶已经喝去大半截的白酒瓶……
南屋内。
高小强、王伟小俩口已经上床，依偎在一起互相嘻闹着。
王伟：“老公，今天我的表现怎么样，够勇敢的吧！”
高小强：“得意个屁，要不是二嫂暗中给你帮忙，今天你就惨了，还不让大嫂把你撕成碎片才怪呢，现在还自我感觉这么良好。”
王伟：“二嫂也真是的，不如同我一块将那个泼妇彻底修理一番，这样才够解气嘛。”
高小强：“二嫂比你有眼光，大嫂是个不要命的主，别说二嫂了，我们一家人都有点怕他。”
王伟：“我就不信这个邪气。”
“大嫂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天会败在你这个新人手下。”高小强长出了一口气，“她刚嫁到咱们家时，可不像现在这个样子，她的变化也太大了。”
王伟：“那她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高小强：“她自幼死了妈，吃了不少苦。嫁到我们家以后，一家人把她当成姑娘养着，遇事处处让着她，时间一长，她就养成了一身的霸气，把谁也不放在眼里，父母也懒得同她计较，大哥更对她服服贴贴，她的话就成了圣旨。”
王伟：“那你听我的话吗？”
高小强：“我是一个男子汉，不可能像大哥那样活着，窝囊透顶。”
王伟：“哟！算你有种，长本事了，敢给我放话，行，那你就活出男子汉的气质来让我看看。”
高小强：“我哪敢给你放活，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嘛。”
王伟转过身，卷起被子，将高小强赤条条的凉在一边。
“嘻嘻，我这不是在同你开玩笑嘛，你还当真，生上气了。”高小强冷得缩成一团，“别生气，从现在开始，我一切都听你的……”
王伟在被窝内偷着乐。
高小强拉过被子一角，盖在自己的身上。
王伟一把扯开被子。
高小强冷得直哆嗦，双手抱住身子，缩成一团。
王伟听不见高小强的声音，她慢慢侧过身。
高小强趁王伟不注意，猛地揭开被子一角，急忙钻进去，伸手搂住她：“哎呀！被窝里就是暖和。”
王伟按住丈夫不安分的手：“讨厌，别碰我。”
高小强更加来劲，他将妻子扳过来：“现在你要听我的，以后我听你的，今天我们还没有上课，你就想着睡觉，哪多没有意思。”
“没有兴趣，改天晚上再上课吧！”王伟半推半就地拉过被子。
高小强亲吻着妻子：“兴趣要用实际行动来培养，不培养怎么会有兴趣，我现在就对你今天的英雄行动进行最直接的表彰奖励……”
王伟伸手关掉床头灯。

市区街道，下午。
一辆小轿车缓缓驶过，从车内传出两个人的对话声音。
女：“怎么样，我昨天的表现不错吧！”
男：“你们这下捅了马蜂窝，看来咱们家中可没有什么平静的日子过了。”
女：“你说，你们家的平静日子，还不是二位老人处处宠着她，才换来哪点短暂的平静日子。”
男人惊讶地：“你说什么？”
驾驶室内。
田芳乐呵呵地：“别大惊小怪了，天塌不下来。”
高小勇专心开着车，没有言语。
田芳笑了起来：“别有什么思想负担，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只要我们不要理她，看她还能翻了天……”
一个身上背着大包的中年农民，从人行道上拐过来，径直穿过街道。
街道，轿车的车轮急刹车，发出刺耳的声音。
“会走道吗？”高小勇从车窗内伸出半个脑袋看了一眼，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
中年农民躺在轿车前面，身上的大包破了，去了皮的核桃撒落在地上，向四处滚去。
过路的几个小孩，在地上寻找着滚落的核桃。
高小勇蹲在中年农民身旁，不知所措地搓着双手：“哎，你醒一醒，伤着没有？”
田芳这时才反应过来，她下车一看，惊得张大了嘴巴。
“哎哟！撞人啦。”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瞬间，街道被过路的行人塞满了，两边的车辆一边鸣笛，一边减速慢慢向前绕过去。
“快报警呀！”有人提醒了一句。
中年农民仍然躺在地上，没有反应。
高小勇站起身，掏出手机在打电话：“喂，交警队……”

高兴社家，下午。
北屋内，茶柜上的座机电话不断响着铃。
一只手伸进画面拿起听筒。
画外传来王桂英的声音：“喂，你是哪一位？”
高小勇的画外音：“妈，我是小勇，我爸在家吗？”
王桂英：“他不在。”
高小勇：“我在街道撞人了，你们快点过来……”
镜头拉开，王桂英拿着听筒的手在抖动着：“撞人……在哪里……”
高小勇的画外音：“在太平路的第二个路口……”
王桂英惊呆了，听筒从她手中滑落下来……

市区街道，黄昏。
一辆交警标志的警车停在路边，警灯不断闪烁着。
两名交警正在疏散围观的人群，测量现场留下的痕迹。
一名交警从不同角度在拍摄照片。
一名交警将一只手伸到中年农民鼻孔下试了试：“哎，你醒一醒，伤着没有？”
“我还能喝。”中年农民在地上动了动，舌头打着结，满嘴喷着酒气，用一只手拍打着胸口，语无论次地，“城里人……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不起……我们乡下人，我……我喝的是茅……茅台王子酒……哈哈……”
“有什么好看的，散了。”交警疏导着围观的人。
“原来是个酒仙。”几个年轻人一轰而散，“走喽。”
中年农民还在不停地念叨着：“茅台王子……我喝的是茅台王子酒……”
一名交警从地上扶起中年农民：“别在这里充当茅台王子了，影响交通，多不雅观。”
“我要到大酒店……酒店去。”中年农民摇摇晃晃被交警塞进面包车里。
高小勇在现场查验单上签字、按手印。
田芳嘴角咬着一丝头发，紧张地站在一旁。
一名交警收拾好现场用具，转身对高小勇说：“开上你的车，到交警大队听候处理。”
高小勇走过来，拉了拉发呆的妻子：“你先打车回去。”
“我……我……”田芳欲言又止。
高小勇钻进轿车，跟在那辆交警车后，慢慢向前驶去。
田芳表情复杂地站在街道边……

高小平家，黄昏。
卧室里。
刘英对着镜子在做头发。
高小平用摇控器在不断选着台，看电视节目。
“特大新闻——”高龙把门推开一条缝，伸进新理的公鸡头，眨巴着眼睛，来回看了看，“本社最新消息，今天下午十七时左右，在市区太平路第二个路口附近，一辆小轿车撞翻了过路的一个中年农民，肇事的小轿车司机就是高小勇同志，要知详情，且听下回分解……”说着，他缩回头，拉上门，不见了人影。
“真是太好了，这下你们家可有好戏看喽！”刘英幸灾乐祸地坐在沙发上，不断摇着大腿，“老天爷呀！您终于开眼了，哈哈……”
“啪——”高小平关掉电视，呆坐着。
刘英转过身看着老公：“你发什么呆，人又不是你撞的，闲吃萝卜淡操心。这叫做报应、报应，你懂嘛。我要看一看，你们家以后谁再敢与我作对……”
“你就少说两句吧！”高小平沉着脸，站起身向门外走去，“都是一家人，有什么热闹可看的，别在火上浇油，你就不怕别人看笑话……”
“怎么着，又碍着别人什么事，我就是要在火上浇油，看热闹，怎么样，我乐意，我高兴。”刘英站起身，来到门边，依在门框上，得意洋洋地笑着，“看你老爸这回怎么办，遇上这种事，再哭穷也没有什么用，只能悄悄向外拿钱了，这件事可够他老人家忙活一阵子了。”
高小平没有言语，头也不回地向院外走去。
“你走呀！有本事别再回来。”刘英冲着丈夫的背影吼着，“气死我了，你这个没有骨气的东西，气死我了，看你回来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