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庄则村突围

　　1947年的春天来到了，解放军在全国战场上捷报频传。国军由全面进攻转为重点防御。阎锡山也收缩他的部队，转向守卫重点城市和交通线。
　　武工队经过一年多在二占区与敌人的拉锯战，榆次东山革命根据地扩大了，已经逼向榆次城外围。二占区的伪村长也有不少动摇观望了，区委决定将斗争重点随之转移，加大对敌人的政治攻势，瓦解敌人。
　　根据对敌斗争需要，区委决定将武工队和区游击队合编为东山游击大队。常文华任大队长、区长李贵成兼任政委、武委会主任兼任副队长。游击大队下设三个分队，分队下设小组，实际上相当于排班，全大队共近二百人，相当于一个加强连。原来武工队的三个班长分别担任了游击大队的三个分队长，原游击队的几个队长任分队的副队长，力量壮大了。装备比以前也好多了，配长短枪的就占一半以上，侦察组都是二十响快枪，每个小组都有机枪，还有掷弹筒小炮，手榴弹充足。这些武器大部分是缴获敌人的，榆社县等老解放区也支援来一大批武器。
　　在一年多时间里，武工队不断神出鬼没打击还乡团、地主武装后，顽固不化的地主恶霸还乡团长先后被镇压，大部分伪村长也不敢再奓翅了，有的人已经考虑到留后路，主动和革命政府联系。游击大队成立后的重点工作转向瓦解敌人，打击消灭顽固派，配合解放战争做宣传工作。
　　游击大队的三个分队往往分开行动做宣传工作，但都互相在能联系和支援的范围内。他们忽东忽西窜村庄，与各村的革命政权联系，事先搞好侦察，对国民党阎锡山设立的伪政权人员进行教育和警告，已经有很大一部分人表示拥护革命政权，并有实际行动，献出了部分武器，对老百姓的摊派征粮杂税也逐渐减少了。
　　根据各村汇报的伪人员动态情况，常文华提出了采取三种不同态度的斗争方法：对真心靠近我们的人，在形式上暂不改动，还让他当名义上的国民党村长，但在暗中为我们服务；对有顾虑持观望态度的人，给予警告，使其不再死心塌地为国民党办事；对少数坚持与人民为敌的顽固死硬分子，要继续坚决打击。政委李贵成和队干部也都与常文华看法相同，同意他提出的对敌斗争策略，他们对二占区各村伪政权人员的情况过筛子排队，划分出了三部分人，分别针对不同态度做工作。
　　之所以采取这种斗争方法，是因为我方游击大队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派部队常驻各村，而阎锡山的国军也没有多余兵力派驻各村。敌我双方还是处在二占状态的尖锐斗争中，敌人采取的办法也和我们大同小异，还在寻机抓捕杀害我方村干部。这样，我游击大队的打击活动，与国军的出动骚扰，胜负就在斗智谋巧上做文章，侦察敌情就显得非常重要。
　　政委李贵成带领第一分队，做真心靠近我方的伪人员巩固工作，和对持观望态度伪人员的警告工作。常文华和副大队长李三蛮带领第二、三分队负责重点打击顽固分子“拔钉子”。下一个目标是拔除庄则村王大斗地主的武装。

　　庄则村是一个有二百余户人家的平原村子，土地还算肥沃。地主人称王大斗，是因为他收租时用大斗过量，于是人们送给他这个绰号。他为人奸诈，对村里人有时凶巴巴的，有时还耍些手段施小恩小惠，软硬兼施，巧取豪夺。他在抗战时当过维持会长，但还没有血债。解放战争中又任国民党村长，顽固推行阎锡山的反共政策，还拉起了十余个狗腿子的护院武装。
　　当时地里的庄稼已有半人多高了，穷人们正是青黄不接的困难时期，王大斗又借口阎锡山的命令再次向村里人征粮。我方干部汇报了这一情况，要求惩治王大斗。
　　常文华带领二、三分队在村干部的引导下，于初夜时分顺利进了庄则村。包围了王大斗大院，出其不意地闯入院内，缴了十余个护院队的枪。王大斗惊慌出门看到满院子的游击队员，啊啊了两声后马上换上哈哈声，扯起了笑脸：
　　“哈哈，是游击队？啊，欢迎光临寒舍。长官请坐！”
　　“王大斗，你顽固地站到阎锡山反动立场上，向群众强行征粮。还拉起了反动武装，与革命政府为敌，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常文华在正告王大斗时，已经有两个队员持枪控制了他。
　　“老朽也是无奈何，阎长官，啊，不，是国军让干的。啊，我现在把粮食献给游击队！”王大斗边说，两只小眼转个不停。
　　“这是你搜刮来老百姓的粮食，必须立即退还给老百姓！以后不能再给阎锡山办事，不准伤害老百姓！立即解散反动武装！”不善讲话的常文华以目与副队长李三蛮交换意见。这也是事先研究好的，正副队长配合唱红黑脸。李三蛮是当地人，他给王大斗讲了我党的政策和当前的革命形势，警告他以观后效。这是在王大斗还没有大罪恶的前提下给他留了个改邪归正机会，也是为了争取教育更多像王大斗一样的人，以扩大根据地。在王大斗鸡啄米似的点头承诺下，游击队拿着缴获的枪撤走了。
　　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游击队在庄则村北三十多里处截获了国民党军的一个粮队，除打死打伤外，还俘虏了十余人。游击队押着粮食和俘虏向东山走，但因天黑了，常文华和李贵成商量：由李贵成带一分队继续押粮车和俘虏前行，赶到前面我党控制的村庄再住宿，比较安全；常文华带二、三分队今夜就驻在庄则村，因为游击队押着粮和俘虏刚过庄则村，行动快不了，附近就有国军，很有可能来追游击队，庄则村王大斗如果给国军通风报信，粮队很难脱身。游击队驻庄则村，既可封锁押粮队消息，还能断后掩护一分队行动，又便于第二天到庄则村西执行另一任务，就不回东山了。
　　常文华一进村就布岗，只准进村，不许任何人出村。我方村长汇报：王大斗真的给老百姓退还了强征来的粮食，护院队也解散了，没有异常情况。一进村就包围了王大斗院的三分队长李小毛也来汇报：他还爬上墙头察看了院内，也没有异常情况。只是狗吠，还飞出一只鸽子，可能是他惊动的。
　　常文华让游击队今晚就住在王大斗家。那是个地主大院，王大斗一家住上院一排正房，有东西厢房，安有后门。下院是长工房和库房，大门居中，门前有个场院开阔地。王大斗出来堆起一副笑脸，像早就知道游击队要来似的：
　　“嗬嗬，游击队，常队长、李队长，请进！待我打点饭和住房。”
　　李三蛮说今晚要住你家。王大斗热情地打开了东西厢房，他见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又打开了长工房，并喊人做饭招待。被李三蛮制止了：“不用了，你回去睡觉吧。”王大斗知趣地走了。
　　李小毛还爬上房顶侦察看了一周，在房上也布了哨。跑了一天，又打了一仗的队员们睡了，下半夜睡得更香。

　　“叭！”一声，突然大门外的南面哨位上响了一枪，！在这静夜里显得格外惊心。紧接着大院的四周围都响起了枪声，枪声就在院外的不远处。
　　游击队员们很快都出来了，都是和衣抱枪睡的。李小毛早窜上了房，回来报告：我们被敌人重兵包围了，看不清有多少人，四面都有，前后门更多。还隐约听到后面有汽车声，看来敌人还在增兵！
　　常文华命令王三货和李小毛带队员们上房抵抗，分别把守前后门，不能让敌人冲进来，他和李三蛮上房察看情况。游击队和敌人都接上火了，四面枪声响成一片。游击队在房上居高临下，敌人一时也攻不进来。看了一会儿，敌人并没有冲锋，只是用重火力压制游击队。
　　常文华看看天，天很黑，但他知道天快亮了，这是黎明前的黑暗。他看出了敌人的阴谋：敌人如此多的兵力不冲锋，是想拖到天亮再进攻，敌人有重武器，炸开一个房院门不是难事。敌人认为已经将游击队围困死了，插翅难飞。他们早就恨透了这支神出鬼没的游击队，这次总算是包围了，意在全歼。而敌人现在看起来火力猛，是在引诱游击队消耗弹药。常文华让队员们节省弹药，敌人不冲锋就暂不理他。
　　常文华和李三蛮交换意见：“老李，不能再拖了，必须乘天还没亮尽快突围出去。政委和一分队虽然在前面的村子里，看来敌人都了解咱们的情况，肯定有敌人阻击我们的援军，突围全靠我们自己了，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现在就主动突围，我带一个小组掩护，你带大队强行突出去！”
　　“不！我掩护，你带大队先走！”李三蛮说得很坚定。
　　“老李，别争了，时间紧迫，我是队长，这是命令！你又熟悉这里的地形、突围出去后赶快转移，和政委他们一分队会合，一定要保存这支队伍。我看敌人在后门布下重兵，后门出去就是树林和青纱帐，前面大门外是块开阔地，他们判断我们会从后门突围，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我先从后门做出造声势突围的样子，你从大门突出去，用集束手榴弹炸开一条血路强行突围！不论损失多大也不要犹豫，这是唯一的办法！”
　　常文华从身上摘下公文包递给李三蛮：“交给赵书记。我们一定要争取到最后的胜利！”他叫过来李小毛：“你向来机灵，一定要保护李副大队长突围出去！”
　　李三蛮紧握常文华的手：“老常保重！”又觉得这话多余了，我带大队突出去，老常带一个小组还有突围的可能吗？不觉眼含热泪。他回头叫过王三货：“王分队长，你对这里地形熟悉，你留下和队长突围，一定要和队长回来！”
　　“不！让王分队长也跟你走！走出一个就是党的一份力量。赶快行动！”常文华下达最后命令。
　　“队长，这次我要抗命令了！我跟你一起突围，我们有可能突出去。留下的队员我已经选好了。”原来在正副大队长商量突围时，王三货和李小毛也在商量，在争着留下和队长打掩护。王三货说李小毛你还年轻，突出去带好咱们建起来的这支部队。李小毛嘱托王三货一定要把队长保护好！
　　常文华看王三货时，见他背后已经站着十多个队员，都是原来的武工队员。个个持长短枪，还有两挺机枪，手中提着捆好的集束手榴弹，一脸坚定的神色望着队长。常文华心头一热，多好的同志、战友！他不再说什么了，下达了行动命令。
　　后门先打开了，后门外树林里阴森森的，看不清敌情。常文华让机枪向树林扫射，敌人的机枪马上回击，而是多挺机枪，步枪也响成一片，敌人就是在后门布了重兵。常文华知道王三货枪法好，他和王三货找了个掩体专打敌人的机枪手，两个神枪手沉着瞄准，几乎是弹不虚发，接连打哑了敌人的几挺机枪，敌人火力马上弱下来了。常文华让队员吹响冲锋号，叫全体队员破喉吼：“冲啊！”并甩出一排手榴弹，在硝烟弥漫中扔出了几个装成人形的袋子。
　　敌人按地形估计，游击队应该在后门突围，可是又怕游击队使诡计，就在前院大门外也安排了一个加强连，带着重武器，原计划是在天亮后轰炸大院，全歼游击队。现在游击队已经在后门冲锋突围，后门守军火力看来已经被游击队压下去了，真让游击队冲过树林就不好办了，不能再犹豫了。后门的突围终于给敌人造成了错觉，敌营长急忙调动守着前门的大部分兵力到后门去支援，命令不准放走一个游击队！

　　李三蛮副队长看准时机，突然打开大门，甩出一排集束手榴弹，在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在弥漫硝烟的掩蔽下，三挺机枪开路，飞速通过了门前开阔地。这时已与敌人拉近距离了，二十响短枪发挥了作用，近用枪打，远甩手榴弹，敌人被这拼命突围的游击队打蒙了，包围圈硬是被撕开了个口子，游击队杀开一条血路突出了重围！
　　敌人抬头看到游击队突围出去了，守大门的指挥官急忙命令调轻重武器向游击队边射击边追赶，还喊着什么打死、捉住游击队赏大洋多少的鼓励口号。敌人重火力扫射，在后面的游击队员有几个牺牲了。
　　李三蛮喊：“散开跑，交替掩护！”敌人追打的杀伤力减少了，有的队员们已经分散进入了青纱帐。敌指挥官派人到后门向督战的营长汇报了大队游击队已经突围的消息，请求支援。
　　敌营长气急败坏，又一次判断失误了，最后还是中了游击队的声东击西的诡计。我三倍于你的兵力，又有重武器，在这平原上就不信你能跑了？他留下少数人封锁后门，急调大部队去追歼突围的游击队。他下达命令：
　　“都给我快追！游击队跑不了，活捉常文华赏大洋一千块！”他拿着手枪朝两个还爬在地上的士兵头上打去战地执法，一边恨声嘟囔：“都是两条腿，我就不信追不上！天快亮了，看你往那里跑？”
　　敌人追赶的速度加快了，把小炮也用上了，又打倒几个队员。游击队进入青纱帐了，各自为战，游击的特长发挥了，冷枪冷弹杀伤敌人，使敌人不得不放慢了追赶的速度，队员们和敌人的距离越拉越大。
　　这时前面响起了枪声，是朝敌人打的，政委李贵成带一分队来接应了。阻击住了追赶的敌人，敌人也搞不清游击队来了多少援兵，就与一分队打起了消耗战，李三蛮突围成功了！
　　李三蛮见了李贵成急忙说：“快！常队长还被包围在大院里，我这就能和敌人藏猫猫玩了，我吸引住眼前的敌人主力，你们快去救常队长！”李贵成和张文彬带一分队急忙向大院的后门方向迂回。

　　常文华这边就不好突围了，他已做好了牺牲准备。他想起兄弟、同志常文典牺牲在祁县东山上，我今天要牺牲在榆次东山区了。他命令王三货：“我们掩护大队突围的任务完成了，现在你带领队员们从后门突围，看来后门的敌人不多了，就这一次机会了，我来掩护！”
　　王三货知道不能再争了，也不能再拖了，战机稍纵即逝，把仅有的队员一分为二。然后他倒像是给队长下命令：“队长，你一定要突围出来！我们两个小组交替掩护突围，我先走了！”常文华认为也只有如此了，点了点头。
　　王三货长得不帅，可枪打得特准，鬼点子又多。他乘敌人向大门调动之机冲出了后门，扔出集束手榴弹，他端着机枪开路，一瞬间就冲进了树林，与敌人混在一起了。天还黑，树林里更暗，敌人一时还分不清谁是游击队。
　　王三货倒吼上了：“快追，常文华朝前面跑了！”他一边喊叫一边带着队员向前跑。敌人上当了，听说常文华在这里，捉住了可是有大赏的，又何况眼见就跑出来几个人，他们也跟着王三货追。
　　常文华领着剩余的五个队员冲出来了，他们也是集束手榴弹开路，却把机枪放在最后了。很快他们也冲入了树林，向跟着王三货跑的敌人屁股后甩去一排手榴弹，就向另一个方向跑了。敌人被炸倒几个后又回身追常文华：“游击队在这里，快追！”
　　这时王三货又回身向敌人屁股射击，敌人搞不清到底谁是游击队？常文华在那里了？谁打他们，他们就和谁接火打，虽然是黑夜乱枪，还是有两名队员负伤了，好在没有伤在腿上，不影响突围。
　　王三货和常文华都跑出树林了，分两个方向朝青纱帐跑去。敌人终于看清了，两股游击队都没有几个人，敌人一个排的兵力分开追赶他们。这几乎就像赛跑了，互相打枪命中率都极低，好在游击队都带着短枪现在好使了，打得敌人放慢了追赶速度。王三货已经钻入青纱帐，脱离了危险。
　　常文华却一时甩不开敌人，他们已经狂跑得精疲力竭了。他让队员们向后甩手榴弹。这一招见效，他们向前跑出手榴弹爆炸范围，敌人赶来正好挨炸，迟滞了敌人追赶速度。他又让队员们扔掉身上的东西，轻装坚持跑，只持短枪回击敌人。前面有块高粱地，就在他们快进入地里时，突然左侧面发现了敌人，向他们射击，一名队员中弹牺牲了。他们只好卧倒，与敌人接火。这时天已经透亮了，他们两面受敌，情况万分危急。
　　就在这时李贵成和张文彬赶来了，分别向两面的敌人开火。这两股敌人都不多，力不能支立马退走了。常文华他们得救了，全队都突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