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西沟村解救村干部

　　十九、西沟村解救村干部
　　
　　二占区斗争是复杂残酷的。武工队镇压了两个有血债的地主恶霸，武工队的名声是打出去了。一些地主还乡团势力弱的，就跑到榆次城里躲藏起来。
　　国民党不甘心就此示弱，不能放弃榆次周边这块阵地。就派阎军正规部队或排、或连帮助还乡团又打回来，而且手段更加凶残，对怀疑是共产党的人抓去格杀勿论。我方村政权又一次受到很大损失，还有不少靠近我党的群众也受到了迫害。
　　游击队那次配合武工队声东击西吸引敌人打得还算不错。因为我们有准备，又有武委会主任带队，将敌人打晕了，搞不清我们要干什么，游击队和阎军打起了消耗战，直到武工队打出旗号镇压了恶霸，才明白上当了。游击队捅了马蜂窝，打死打伤不少敌人，又吸引敌人上当，完成了诱敌任务，自己也没吃亏。但在一个月之后的一次战斗中却吃了大亏。
　　区委根据侦察情况，决定在东山下的几个阎军力量薄弱地区扫清敌人，扩大革命根据地。指示游击队出其不意迅速出击，完成清扫敌人任务。然而游击队自从牺牲了几个队长、副队长和不少队员后，一直士气低落，行动缩手缩脚，新去的3个正、副队长也放不开手脚，有畏敌思想。他们接到任务后观望不动，错过了良机。待他们勉强行动出击时，敌人已经有了准备，来了援军，几乎又将他们包围，尽管他们跑的快，还是又死伤了一个班的队员，一个副队长负了重伤。
　　一件使常文从未想到的尴尬又伤心的事情发生了，令他终身难忘。
　　就在游击队受损失回来后的一天晚上，和他同来的榆社籍三个游击队正副队长来找常文华。说话开门见山，说这里斗争太残酷，阎军势力大，地方恶霸奸猾，太危险了。三个人都不想在这里干了，要回榆社老家，来劝常文华一起回去。
　　常文华大吃一惊，立即驳斥、劝说他们：“这是逃兵行为！我们是党的干部，哪能见困难就逃避？千万不行，不能给老区丢脸！我们是在党旗下宣过誓的，不怕牺牲……”
　　“别说了，这些我们都考虑过。我们好不容易在咱县里打走了鬼子，分了田地，该过好日子了，现在来这里，朝不保夕，我们死了，家里老人孩子怎么办？我们回去，党不用我们了，回家种地算了，我们本来也就是受苦人，干不了这大事。咱们一起出来的，总不能丢下你一个人……”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劝说，看来是早有主意了。
　　常文华越听越生气：“别再说了，我不走！我从入党宣誓那时起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从选择了革命这条路，我就没想过回头！和我一起入党的两个同志，又是朋友兄侄，已经牺牲了，我更要为他们报仇！我们谁也不能走！你们和赵书记说了吗？”
　　“别，别！我们再考虑考虑……”三个人一听提到赵书记就含糊其词告辞了。常文华不相信这三个老乡、老党员真的会走。考虑到游击队打得不顺手，形势不好，有畏难情绪是难免的。他正在根据侦察回来的情报，考虑着准备去营救一批被还乡团抓走村干部的行动计划，想等回来后再和他们好好谈谈，给他们鼓鼓劲。令他没想到的是他最后一句“和赵书记说了吗”的话，使三个人又增加了一层顾虑，怕赵书记知道后不让他们走。三个人在第二天晚上不辞而别偷偷地走了，回了榆社老家。三个人脱党了，以后也正如他们所说的，在村里种了一辈子地。
　　常文华不但被动了，而且受到了批评。区委赵书记找他询问偷走的三个榆社人和他谈话的内容，他如实汇报了当时交谈情况，是曾动员我一起走的。赵书记责问他为什么不及时汇报？他又如实说了他当时的想法和打算。他没有推客观，主动做了检查。给榆社人丢脸了，他抬不起头来，别人也怀疑这一个榆社人说不准那天也要走了。
　　赵书记派人向榆社县委通报了榆社三人临阵偷走之事件。榆社县委很重视，与东山区委来人一起去找三人调查此事情况，三个人都供说了劝说常文华一起走的详情，以及常文华当时的态度。榆社县委对此三个人做出开除出党的处理。又询问了常文华在东山的工作思想情况，并将这次调查材料让东山来人带给赵书记。
　　这件事情澄清了，常文华又受到了同志们的信任和敬重。赵书记表扬常文华，说他立场坚定党性强。可是常文华心里却一直在为没留得住三个老乡而歉疚，更为没有及时向上级汇报而自责。这件事成了他一辈子的心结，直到他去世前还向他的子女们唠叨此事，后悔当时没当回事强留下他们。假如他们走不了，他们的人生历史不会打弯，甚至前程无限。可是人各有志，大浪淘沙！愈是艰难的时刻愈是试金石，家贫显孝子，国难出忠臣。
　　赵书记从爱护干部想法出发又找常文华谈话：
　　“你来组建了武工队，这一段时间虽短，但确实打了几个漂亮仗，初步打开了二占区的局面，国民党村长和地主也缩头了，没有以前那么嚣张。榆社党组织来函介绍了你的情况，抗战有功，党组织从爱护干部角度考虑，你又是家中独子，上有老下有小，经区委研究，征求你的意见，你回咱区里来工作，武工队另派人去……”
　　“赵书记，你别说了，我原来想过请水平更高的同志来当队长，我帮助他，因为这副担子太重了，武工队打出了名声，群众希望很大，我怕辜负党和群众的信任。这次你这么说，我这个队长还当定了！我的意见是那里也不去了，这个时候我更不能走，看实际行动吧！”常文华态度坚决，说话干脆直接，党性加老实人的犟性。
　　常文华回到武工队，队员们已经知道了榆社三个人走了，猜测队长也呆不住了，即使不走也不干队长了，队员们情绪低落，心里着急。
　　武工队虽然成立不久，队员们和队长也是刚认识，可是在那残酷的、危险的战斗中最能考验人，队员们已经从他的智勇和爱护部下诸方面认可了他，尤其是每次行动他都在最前线，队员们很受鼓舞，而要让这些精兵强将认可服气，也还真要有些服众的实际行动。
　　要说干这武工队，危险性确实大。在敌人后方心脏战斗，敌人能不恨你？能不全力对付你，除掉心病吗？已经有情报说，阎锡山已下令让榆次阎军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剿灭武工队！敌人已经注视上了队长常文华，出大价钱买他的人头！尤其是地主还乡团武装，对武工队既恨得咬牙切齿，又怕得寝食不安，也在悬赏杀常文华，而且价格一涨再涨，希望重赏之下出勇夫，可见敌人要剿灭武工队心切。
　　常文华让三个班长召集武工队全队开会，因为又要执行紧急任务了。要打好这一仗，先要稳定军心，鼓起士气。而这问题又出在自己方面的谣传，必须给队员们说清楚，他这次多说了几句，动真情了：
　　“同志们，有人传说我要走了，我绝不会走！榆社来的四个人走了三个，对不起大家，有愧党的培养。党现在把武工队重任交给咱们，咱们要不怕牺牲干出个样子来，不能让榆次人民失望！我是不怕牺牲的，从我在高粱地里入党宣誓时起，就准备把一生交给党的事业！”
　　“高粱地宣誓？”队员们疑惑询问。常文华给队员们讲了他们三个受苦人庄稼小伙子在高粱地里第一批入党宣誓的往事，讲了常文典、常庆意光荣牺牲的故事后噙着热泪说：
　　“他们为了党和人民的事业牺牲了，我们活着的人要实现他们的遗愿，一定要革命成功，安慰烈士们！现在我们的条件困难，斗争艰苦，随时有牺牲危险，这大家都清楚。谁不想干了可以说一声，我不勉强，我会向上级反映调他到其他地方去工作。要是还想留在武工队，刚才我给大家说了，我是农民出生，是敌人逼着我走上武装革命这条路的，党给我‘杀敌英雄’荣誉是鼓励，其实我军事水平有限，还希望大家帮我干好这队长，让武工队搅得敌人不得安宁，让党和群众放心！”
　　静，静的能听到心跳。队员们也动真情了，一脸庄严敬重望着队长。
　　“好！队长不走，我们谁也不会走！”平时蔫蔫的王三货先吼上了，眼里也噙着泪水，接着像沸水开锅：
　　“我们是精挑出来的，没有孬种！”
　　“武工队光荣，干出个样子来！”
　　“队长不走我们就踏心了，跟着常队长干了！”
　　“我是党员，把最艰巨的任务交给我！”
　　“我早就想要求入党了，在战斗中考验我吧！”
　　“……”
　　七嘴八舌喊出了武工队的心声。
　　李小毛泪流满面：“我的全家人都被敌人杀害了，我是在部队长大的，部队就是我的家。队长，你就下命令吧，我不怕牺牲，我要报仇，向敌人讨还血债！”
　　张文彬动情地说：“我在几次战斗中，队长总是抢到最前线，让我打外围，他这样做是他如有意外，是让我接着他指挥战斗，好样的！让人敬重！但是你以后不能再亲自到第一线了，你应该在指挥岗位，再这样安排我会抗命不听，应该是我去一线指挥作战……”
　　常文华心里有底了，这真是支好队伍，和在南河底村时弟兄们的民兵战斗队一样靠得上，一条心，听指挥！队员们心里也有底了，真是个好队长，诚实、党性强、爱护队员、战斗中不怕牺牲，而且几次战斗中安排还真有计谋。大家一条心了，这是战斗胜利的前提。
　　“好！有信心就有力量！今天晚上有重要任务，先让西沟村的同志说说情况。”常文华叫来了西沟村一个农民党员。

　　原来上次武工队解救了四名被敌人抓走的村干部后，敌人不甘心失败，更加猖狂。还乡团招来了榆次城阎军又四处抓人，今天下午又抓走了十余名村干部和民兵，集中在西沟村的一所地主院内，锁在下院的长工房内。有了上次武工队解救走人的教训，敌人更加戒备森严。这次解救人的任务难度大，而且时间紧迫，只有一下午准备时间。
　　西沟村来的党员是一个中年农民，抗战民兵，曾在这家地主院住过长工。他说了几个有利条件：抗战时挖地道，有个出口就在地主大院西面的长工房后，因为那个地方靠近村口，便于群众转移。长工房的山墙下有两处已经被挖的有些活动了，那是在土改时因为寻找地主埋在地下的财宝挖到这里的。如果挖通墙，就可救出人，迅速进入地道转移。敌人的岗哨在大门口，与长工房山墙是死角，便于隐蔽作业。不利条件是敌人一个排的兵力并不弱，与武工队实力相当，一旦打起来很难全歼敌人，敌人依据大院进可攻退可守，在院外无工事隐蔽的游击队将处于被打态势。
　　武工队员们提了不少好建议：先隐蔽挖墙走地道救人，后惊动敌人引出大院消灭他，变被动为主动……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们还真有些实战经验，集思广益，群众路线。
　　常文华和三个班长又详细研究制定作战方案：决定让游击队配合行动。他下达命令：二班跟西沟村向导走地道出去挖墙救人；三班随队长行动，解决敌人岗哨，掩护二班救人；一班到与长工房相反的方向引诱敌人注意力，声东击西，并把敌人引入游击队的伏击圈内消灭敌人。李三蛮带领游击队在村外选有利地形设伏。
　　那是个寒冬腊月夜，下雪后北风怒吼奇冷。游击队和武工队反穿棉衣，白里朝外，头上还都围了白毛巾。一班和游击队走村东路，游击队在村东停下选地形埋伏，一班到地主院东厢房外待命。二、三班跟西沟村向导从地道直达长工房的西山墙下隐蔽。李小毛带三班迅速布控了长工房，李小毛窜上了长工房顶。王三货带二班到长工房西墙下挖墙，因为是土墙又已被挖活动过，墙很快被挖开个大洞，王三货进去救人。
　　那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天更冷，夜更黑。大风的呼吼声、敌人哨兵被冻得踏脚声、长工房被抓同志们的游走声、受伤者的呻吟声，掩护了武工队的挖墙声。还算顺利，被抓的同志们在听到了挖墙声后就有准备，肯定是救他们的。十余个人串通了，故意将屋里的声响弄大掩护挖墙行动。王三货进入长工房后立即持枪到门口警戒，跟进来的几个队员给同志们解了缚绳，一个个送出洞口，常文华在洞口外接应，立即派人送入地道转移。
　　到底是人多声响太大，引起了敌人哨兵的怀疑，走到窗口骂：
　　“他妈的，快死了还折腾啥？”边骂边举手电照看。
　　王三货拉下帽遮住脸堵到窗口上，挡住了手电光。同时大叫起来：“我要拉屎，肚凉了，快开门！”
　　“拉屋里，不准出来！”敌哨兵不照了，也不开门。屋里几个队员也跟着喊要拉屎尿尿。敌哨兵不耐烦了，向另一个哨兵说：“给他们扔进个马桶去。”原来敌人是双岗。
　　一个哨兵开门，另一个哨兵提马桶。就在门开了扔马桶时，王三货和一个队员抢上前一步，一人拉了一个敌人进屋里，随手捂嘴抹脖子。毕竟响动太大了，对面房上探出个头来问：“怎回事？”
　　原来房上也有敌人哨兵，一直围着个大衣缩在一角避风，还迷糊了一阵子，刚才被房下响动惊醒了。
　　王三货回答：“拉屎，没事。”房上哨兵伸了个懒腰掏出火来点烟，风大点不着，就将头蒙在大衣里点烟。
　　房上的哨兵露头时就已经被常文华发现了，如果他转过来就可以居高临下控制地道口，还有一个班没下了地道。常文华示意在西房上的李小毛，去正房顶上解决敌人的这个哨兵。李小毛飞身过去将正蒙头点烟的敌人抹哨了。房上透着天光，这一情况正被听到一连串异常声响而出门查哨的敌排长看到了：
　　“有共军，快集合！”同时抬手朝李小毛打去一枪。机灵的李小毛在卧倒的同时甩下一颗手榴弹，在爆炸声的掩护下跳下房最后和常文华进入地道走了。
　　在上房住的敌人都跑出来了，真算快，看来敌人是衣不下身枪不离人，房上房下布哨又查岗，真是戒备严密。敌排长用手电一照长工房，就发现了两具尸体，知道出事了，指挥一部分人上房守院，大部分人出去追赶共军和被救走的村干部。
　　敌人一出大门，张文彬指挥一班队员就与敌人接上了火。敌排长深知丢了被押送的共党干部责任重大，下令冲锋快追。张文彬边打边退，做出力不能支的样子。敌人的装备就是好，前面一排几挺机枪开路，敌排长又从望远镜里看到前面的共军并不多，更催促部下加快追赶速度。张文彬粘着敌人退，很快将敌人引入游击队的伏击圈内后，就回过头来阻击敌人。
　　李三蛮看到敌人全进入了伏击圈后，命令游击队一齐开火，敌人倒下一大片。敌排长发现中了埋伏，连忙撤退，可是后路已被切断了。常文华带领二、三班队员已经出了地道，赶来参加战斗，堵了敌人的退路，形成对敌人的四面包围。但是留在地主大院里的敌人及时出来接应，还是让撕开一个口子，逃走了少数敌人。
　　这次战斗，解救了全部被敌人抓走的同志们，消灭了敌人多半个排，缴获三挺机枪、二十余支步枪等军用物资。这是武工队成立以来打得最漂亮一仗！游击队也打了翻身仗，出了气，情绪高涨。总结这次战斗经验：引出敌人打，变攻坚为打伏击。武工队和游击队配合作战，变弱势为强势。依靠当地群众，有西沟党员做向导，敌情明了。
　　武工队在常文华的指挥下，与李贵成、李三蛮带领的游击队密切配合又接连打了几个大胜仗，狠狠惩治了还乡团，打击了进村活动的阎军，在二占区站住了脚，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