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点弯月(一)
作品名称:春风点弯月 作者:蔚风 发布时间:2010-05-31 15:41:43 字数:6309
(第一集)
展现在镜头前的是起伏的黄土高原,随着镜头的推移,不断掠过山、川、塬、沟、峁,一望无垠的碎块大原跃入画面……
(画外音)这里就是被人们称为“北控羌胡,南辖关陕,形胜甲天下。”的北地古郡董志塬的龙华市。清末诗人李良栋曾有诗称:“深谷峻坡山无峰,万顷平畴出横空;娲皇补天欲取土,始将峰巅移苍穹。”
镜头拉开,一座新型的城市呈现在画面中……
(画外音继续)……这里是全国面积最大,保存最完整、黄土层最厚,被喻为“天下黄土第一塬”的地方。华夏始祖轩辕黄帝曾经在这里与中医鼻祖岐伯论医,才有《黄帝内经》问世。周先祖在此“教民稼穑”,开启了先周农耕文化先河,深厚的民俗文化和得天独到的黄土,孕育了一代又一代民间工艺美术大师,以香包、刺绣为代表的民俗文化,已经蜚声海内外……
市区街道,上午。
彩旗纷飞的香包节展销一条街。
人流如潮,展亭林立。
高兴社肩背着大包,顺着涌济的人流走来。他中等个头,浓浓的胡子,脸上的皱纹纵横,沉着的眼睛,充满好奇的目光。
高兴社一边向前走着,一边欣赏着展销区内千姿百态的香包、剪纸、皮影、根雕、泥塑……
画外不断飘来民歌《绣金匾》、《咱们领袖毛泽东》优美的歌声……
镜头不断闪过逛街白发苍苍的老人、年富体胖的中年人、露肩袒胸的姑娘、骑在大人脖子上的小孩的身影。
高兴社停下脚步,展销区中一组设计新颖、做工精细的香包挂件,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展销区摊点的主人,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看见高兴社在注视自己的展品,热情地迎了上来:“大哥,你喜欢这件,我拿给你看……”她边说,边伸手准备取下那只香包挂件。
高兴社连忙摆了摆手:“你别取,我只是看一看,不买。”
“没关系。”女人已将香包挂件取下,放在高兴社的面前,“这样看得更仔细。”
高兴社认真看着那只香包挂件,他试探性地问:“像这只香包挂件,最多能买多少钱?”
女人伸出两个手指。
高兴社不假思索地:“两百元。”
女人摇了摇头。
高兴社想了想:“该不会是两千元吧!”
女人笑了笑,不紧不慢地:“你还是没有猜对,我们报价两万元,成交价也在一万五千元左右。”
高兴社有点吃惊地嘀咕着:“这些小香包,也能赚大钱,今天我真是开眼了,难怪政府要年年办香包节。明年我也要给老伴报个名,凑一凑热闹……”
高家,中午。
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四合院,院子正中长着一棵核桃树,枝繁叶茂。院子南边有一个小门和外面的猪舍相通。
猪舍内方格状的小圈中,有育肥的商品猪、活泼乱动的小猪仔、骨架高大的能下仔的大母猪。
猪舍通往大路的那铁门从外面被打开,高兴社提着那个大包进了猪舍。
院内一角的帐篷内,一字排开几张大圆桌,桌面上放着瓜籽、糖果、拆开烟盒的烟支,不断有进来客人休息、聊天。
帮忙的人影不断闪过画面。
院子东北角,一帮乐手正在使劲地吹拉弹唱着,欢快的音乐声一浪高过一浪。
一个脑门上光得发亮的胖老头,嘴里含了一颗糖,害怕糖汁流到外面,不断咂巴着嘴,惹得几个女人捂着嘴在笑。
刘英,高兴社的大儿媳,微微发胖的身材,穿着一身时髦的时装,两只丹凤眼下,长着一个又扁又平的鼻子和有点上翻的嘴巴。
刘英对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说:“肖萌,今天你得选个好角度,不要让我失望哟!”
肖萌点了点头:“你放心,没有问题。”
司仪是个干瘦的的小老头,外号人称“王公鸡”。他对正在吹打的乐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音乐声慢慢停了下来。
王公鸡清了清嗓门,对着话筒大声吼着:“各位先生、各位女士,今天是高兴社先生六十大寿,老寿星的儿子组织了这次庆典活动,现在请寿星和各位陪客入席,执事者各执其事,庆典活动马上就要开始。”
院内,看热闹的妇女中间夹杂着许多孩子的小脑袋。各种谦让声,椅子撞击地面声同高亢的音乐声交织在一起。客人陆续落坐,倒满啤酒的酒杯,不时泛起一串串泡沫。
肖萌打开录像机,开始工作,当镜头掠过寿星席时,寿星的位子空着,旁边的人,有的在说笑,有的在抽烟……
肖萌关上录像机,转身同王公鸡嘀咕着什么。
王公鸡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一个男人走过来,王公鸡拉住他的胳膊:“小平,快找一找,你爸现在还不露面,就等着他入席了。”
高小平,高兴社的大儿子,三十多岁,慢吞吞地:“找啥,到时间他就会入席。”说完,他转身同旁边的人又聊起了什么事,不时发出一阵开心的笑声。
王公鸡摇了摇头,又开始在人群中寻找着。
高小勇,高兴社的次子,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头上的汗水向下流着,微微发胖的身躯,两撮小胡子向下弯着。
从院子一角走过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她就是高兴社的邻居李月梅。
李月梅看见高小勇,着急地迎了过来:“小勇,看见你爸爸人了吗?”
高小勇:“我有事刚进门,没有看见,怎么了?”
李月梅:“马上就要开席了,给他祝寿,就是找不见他的人,不知道去哪里了,这老东西又在玩什么鬼把戏,让大家等他。”
高龙,高小平的宝贝儿子,一个正在读初中的学生,他站在一边,嘴里正在吃着东西。他看见二叔向他走过来,急忙钻进人群,还是被高小勇看见,向他问着:“龙儿,看见你爷爷人了吗?”
高龙站住身:“二叔,爷爷早上好像进城去了。”
高小勇顺手端起桌面上不知是谁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下去,伸手抹了抹流到下巴上的水渍。
院内另一角,大个子厨师托着大勺正在炒菜,红红的炉火夹杂着沧人的油烟,在院子在弥漫着。
刘英对帮厨的几个女人指指点点,不停地在说着什么。
高龙像只小猴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站在母亲的身后,学着她的样子,引得旁边的人在偷着乐。
一群小孩觉得好玩,跟在高龙的身后,当起了帮手的角色,叽叽喳喳地闹在一起。
刘英一门心思在指挥别人,根本没有注意自己的身后。
王桂英,高兴社的老伴,人瘦得像根旗杆,一身新衣服穿在她的身上有点不合体。她急忙走过来,对正在玩得起劲的孙子说:“龙儿,别在玩了,快去找你爷爷……”
刘英转过身,瞪着眼睛:“菜马上就要出锅了,给他祝寿,找不见人,像什么样子。”
王桂英喘着气:“院内院外都找遍了,就是找不见人影。”
“咱家的事就是多。”刘英阴沉着脸,不高兴地走了。
高龙同一群小孩哄笑着:“哈哈,老虎又发威了……”
猪舍,中午。
猪舍内方格状的小圈中,育肥猪睡在地上,伸开几只肉嘟嘟的长腿,让阳光晒着白肚皮,拉起很响的呼噜声;仔猪挤在一起互相啃着毛和耳朵……
在西边的一个小圈中,一只体重大约三百多公斤的待产母猪,横躺在圈的中间,正准备产仔。
高兴社蹲在一旁,从衣袋里掏出两元一盒的香烟,抽出一支放在嘴边,摸出火柴划了一根,手抖动了一下,火柴熄灭了,他又划了一根,刚伸到嘴边。待产的母猪一阵哆嗦,在地上艰难地挣扎着……
高兴社扔掉火柴,将那根烟架在耳朵上,挽起两只袖子,从包里取出剪刀、酒精和药品……
高家,中午。
院内,伴随着热情奔放的乐器声,一个浓眉大眼的女歌手,对着话筒,放开嗓门吼着跑了调的《祝你平安》,几个人围在一旁欣赏着。
高小强,高兴社的小儿子,上身穿着一件花红的条格夹衣,下身穿着一件褪了色的牛仔服,嘴角夹着一根已经抽去了半截的香烟,两只眼睛充满红血丝,滑腔走调地哼着小调从外面进来。
女歌手不断晃动着浑圆的屁股,连唱带扭着。
小孩子天真的脸容……
镜头从一张张嘴巴推开……
寿席上,寿星的位子仍然空着,旁边的家宾优闲地边抽烟边聊着。
“这老高头,也真是,有福不会享受。”有人抱恕着,“这么丰盛的酒席摆在这里,也不知道享受,真是奇怪。”
“老王,你哪里知道老高的烦心事。”一个瘦老头指着桌子上散发着香味的菜肴,摇了摇头,“准备得这么丰盛,又要花上一笔钱哟!”
被称做老王的老头,显得一头雾水:“哎,老郭头,你放什么慢气,儿子给老子祝寿,多体面的事,老子还有啥烦心事?”
老郭头一本正经地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嗓门说:“这你就不知道吧!这么丰盛的酒席,是老子出票子,儿子充面子。”
“有这种事。”老王头惊奇地睁大眼睛,“这算什么事,现在的年轻人,点子可真多,够新奇的,竟能想出这种歪点子,简直不可思议。”
老王头喝了一口水:“今天见了,就不觉得新奇。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你想不到的事,也能遇到,这也许是改革开放的产物。”
老郭头叹惜着:“老高头也真不容易,过得挻累的,都花甲之年了,还要为孩子们操心……”
有人感叹着:“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心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老来难,老来就是难喽。”
老王打了个哈吹:“哎,有什么办法,这都是疼孩子惹出来的事,自找的烦心事。”
猪舍,中午。
大母猪已经产完小猪,躺在在一旁喘着粗气。
九只小猪浑身湿湿的,艰难地学着走步。
高兴社收起剪和刀,站起身,摸了摸头上沁出的汗水,长长出了一口气,伸手从耳朵上取下那根烟,放进嘴里,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烟灭了。他吐出烟根一看,烟根已经被汗水浸湿,他将烟根放在猪舍旁边墙上的阳光下晒着。
两只小猪挣扎着站立起来,在地上走了几步,又跌倒在地上。
高兴社用准备好的布条,熟练地擦着一只又一只小猪身上的粘液。
通往院内的小门开了,高小勇从门外进来:“爸,原来您在这里呀!我们在到处找您。”
“哎——”高兴社答应着抬起头,用衣袖擦着头上和脸上的汗水。
高小勇沿着走道走过来:“就等着您开席,大家都在等您。”
高兴社笑了笑,如梦方醒般拍着脑门:“哎呀!这一忙起来,又把什么都忘到脑后了,这就过去……”
高家,下午。
祝寿的人早已经散去,桌面上杯盘狼藉,帮忙的邻居正在清理现场。
“嗵”地一声,高兴社把喝干的酒杯放在桌面上,睁着一双痛苦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大门上的大红“寿”字,他站起身来,提着桌面上的半瓶白酒,慢慢向大门外走去。
刘英从司礼手中接过账簿,认真地核对着礼品的数目。
田芳,高小勇的妻子,从自己的屋里出来,扭过脸看见刘英在数着礼钱,那张漂亮的脸蛋顿时由白变红,不高兴地“哼哧”了一声,转身又回到屋里,重重关上了门。
高家院外,下午。
一棵枊树下的土墩上,高兴社一个人在喝着酒,眼前浮现出几天前的一幕……(淡出)
高家,夜晚。
北屋,灯火通明,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就筹办高兴社寿宴之事进行商量。
刘英看了看在场其他人,首先拉开了嗓门:“爸,只要我们做晚辈的有这份孝心,我看还是办一次,咱们总得给亲朋好友和邻居一个体面的交代……”
高兴社抽着烟,沉默不语。
高兴勇搓着双手,心里一时没有主意,他抬头看了看田芳。
田芳正好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一颗又一颗嗑着瓜籽。
高小强小声嘀咕着:“我们刚结婚,手头没有什么钱。”
高小平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咂巴着嘴:“今年是爸六十大寿,我们要商量出一个好办法,大家齐心协力把这次寿宴办好,再说了,祝寿也是一件即体面又光彩的好事……”
“再体面又光彩也需要钱去办呀!”田芳随着瓜籽皮,冷不丁吐出一句话,
使在场的人把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
王伟,高小强的妻子,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来。
刘英瞪着王伟,干咳了一声。
高兴社摁灭烟头,皱着眉毛:“你们都回去吧!我困了,想休息。”
刘英脸上堆满了笑容:“爸,您老别生气,我们都是拖家带口的,就是有这份孝心,也没有这份力量,现在物价像开花的芝麻,节节高,哪里都需要钱,您说是这么个理吧!”
高兴社脱去外衣,抬腿上了炕,靠在被子上,有点生气地:“你们都有困难,手上又没有钱,就别在提这件事了,我累了,让我一个人清静一阵子。”
“就是嘛,我看这事咱们协商一个好办法,总不能让爸出钱,给自己办寿宴,这样……”高小勇的话还没有说完,被刘英抢过话茬。
“哎呀!还是老二见识多,聪明,这个主意好。”刘英来了精神,她摇头晃脑,皮笑肉不笑地,“爸养了这么多猪,这几年猪的行情一年比一年好,还愁手中没有办寿宴这几个小钱……”
高小强有点不满地:“这种事真有意思,我就没有听说过,要是办了,还不成为别人聊天的笑料。”
“我们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违法。老三怕别人笑话,那你就拿出钱来,我们一切都听你的,把你当神仙供起来,办事跑腿不用你操心,自会有人去料理。”刘英皮笑肉不笑地提高了声调,“寿宴不但要办,而且还要办得热热闹闹,上档次,才能显示出我们家的实力。亲戚朋友、邻居、家族成员都要请到,少了谁也不行,不要让别人给我们挑毛病。”
“这……这……”高小强欲言又止,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高小勇急得又搓着双手:“大嫂,你误会了,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意思我明白,话不在多,关健是要有水平,你这话说得就有水平,把我们大家心里的意思全部表达出来,中听,我就赞成这个主意。”刘英的话让在座的人目瞪口呆。
高兴社生气地说话有点结巴:“你们……你们都……回去,我怎么会有你们这些……冤家。”
刘英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态度,她信心十足地:“爸,您和妈生养了他们兄弟三个,挻不容易的。今年正好是您的六十大寿,请几个亲朋和乡邻在一起聚一聚,多好的一件事。这样既能显示出我们家在外的形象,又能显示出我们和谐的家庭氛围,您还生哪门子气,好像我们做晚辈的不孝顺您,叫别人知道了影响多不好……”
王桂英用手拉了拉高兴社的衣服。
“你别拉我,都是您……”高兴社双眼瞪着老伴,“你们整天就知道惦记着我圈中的那些猪,现在饲料款几个月都没有结账,猪场规模扩大不了,家中开销眼巴巴看着我,我哪有多余的钱去吃喝。”
刘英站起身,在地上转着圈:“您说得都没有错,这些情况我们都知道。这几年养猪与掏黄金一样吃香,咱们家年年不是卖小猪,就是出栏商品猪,能没有多余的钱,谁信呢。”
“钱,钱,你们成天就知道钱,我又不是一颗摇钱树,你们谁没有钱了,把我摇一摇,就能变出钱来。”高兴社从被子上坐直了身子,脸涨得通红,“我又不是国家干部,一不拿工资,二不掌权,没有人给我送钱,能有多余的钱嘛。”
刘英不悦地:“您挣下的钱,总要有人去花吧!儿子是您们生的,没有钱,我们一家人要生话,找别人去借,也不是个办法,到头还不是来找您。您总不能看着我们一个个去讨饭,自己的孙子不上学去要饭,到那时,您再有花不完的钱,也享受不到天伦之乐,有什么意思……”
高小强小声嘀咕着:“净捡好听的话说……”
“是呀!我的文化水平不高,话说得不好听。你大哥没有你的本事大,挣不来大钱,只有在温饱线上排徊。”刘英阴阳怪气地,“这几年我也没有见过老三给家中拿回一粒米,给两个老人给过一毛钱呀!”
一阵彩铃响起来,高小勇掏出手机接通电话:“……好,我知道了,马上就过来。”他关上手机,站起身,“我得先走一步,老板有急事用车。”
“哎,老二,咱们的商量的事还没有结果,你就想开溜。”刘英语气强硬地,“你稍等一阵,我们把这件事定了你再走也不迟。这件事我已经计划好了,就按老二说的意思办,暂时让爸替我们先垫着,等我们手中有了钱,连本带利一并孝敬给两个老人……”
高小勇还想分辨一下。
“你发什么楞,还不过去,别让老板再催了。”田芳拉上丈夫出了门。
刘英还在继续发表着自己的高见……(淡入)
高家院外,下午。
“爷爷——”一阵急促的喊叫声,把高兴社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中来,他打了个冷战,清醒了过来。
高龙嘴里吼着,直奔了过来。
高兴社疑惑地看着孙子。
高龙喘着气:“原来你在这里当酒仙消遥快活,家里可热闹了,索马里的内战有燃起了烽烟。”
高兴社用手抹去挂在眼角的泪水。
“我的活祖宗,闹到啥时间是个头呀!”高兴社起身向院内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