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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外史》之《追源记》(四十九)

作品名称:《芙蓉外史》之《追源记》      作者:陈晓江      发布时间:2010-09-19 01:54:11      字数:4202

几个老宗头与谱头正在商议重修陈氏谱牒的事,当值的老宗头问云横:“你要叫几桌人哪?”
“几桌人?什么意思?”云横不解,要求讲案怎么也论桌?
“你要几桌人,我就叫几桌人。”老宗头平心静气地说。
“几桌人都没关系,我只要事情摆平就行。”
“哟,口气不小。摆什么平呢?看你小小年纪江湖习气倒长了不少,那是不可取的呵。”
云横被弄糊涂了,不知怎么说好。老宗头又说:“我们的规矩是你擂鼓的人要多少人,我都给你叫来,案讲了以后,哪方理亏,这酒饭就吃谁的。你能承受得了几桌?”
“我一桌也承受不起,自家上顿吃了还没下顿哩。”
“那你还擂什么祠堂鼓呢?”
云横着急地问:“依你们这样说来,穷人就不用打官司了?”
“那倒不完全是,冤情真正大的,我们也决不袖手旁观。”言外之意似乎知道要讲的是小案子。人都长得这么不起眼,料想没有什么大事情。
云横感觉没戏了,擂祠堂鼓也没戏,完全没戏了,无奈又去找舅舅。在活鹿园的水井头找到舅舅。舅舅正独自坐在石阶条上思考什么,云横向他简略地讲了近几日的遭遇。
舅舅似乎记起了什么:“你郑家与冯家的事我以前有听说过,毛病出在写字的人身上。”
云横听起来完全新鲜,不禁问:“与写字的人有什么关系?”
“先不说你家的,就是芙蓉刘宅园断了人种,也是这些该死的代笔人做手脚引起的。”舅舅这一说,云横倒很有耐心听他说一说刘宅园的故事。舅舅接着说,“以前刘宅园刘姓人卖了一间正间给董仓董姓人,代笔人是芙蓉地方一个先生,写的是好字,不找不赎的。可是他只写卖正间,没有写上间及后宕,也不提正间出入问题。本来,正间屋前门从上间出入,后门从后宕出入的。几个芙蓉的大人物及刘氏邻舍都被叫去圈了花字,圈花字的人当中有个别人是看出这个问题的,也不吱声,反正圈了花字签了名,照样拿花字钱。董家人付了钱以后,不几日刘家人就封了正间通往上间和后宕的门。”
“这还肯!”云横听火起来。
“你不肯,人家自肯,”舅舅说。“住正间的董氏拿着好字到长塘街给别人看,别人看了之后都说你这字写成这样打官司也打不赢的,不仅上间、后宕没你的份,路也走不出,人家只卖正间,没卖上间与后宕,也没有写上间众用还是红白喜事享用。”
云横问:“董家门头官司硬吗?”
“门头官司硬还用你讲?门头官司要是硬的话,不用买屋也可以把他人的业管来归为己有了。董家门头官司不硬,没有办法只好将正间前排四扇蹾门拆开当大门出入。”
“那么我家的卖契又有什么毛病呢?”
“等等,听我说另一起事。”舅舅显得不紧不慢,云横鼻梁上的红胎记都气得发紫。“还有一起是卖山的事,侄的山卖给叔,芙蓉人写字的时候故意做了手脚,说山卖了,其中有一棵柿树归还侄儿。他写了一句:是树归侄边。还当场念给大家听了,是树归侄边,大家都未有仔细看,只当是‘柿树归侄边’,后来,侄儿翻脸,说凡是树木都归为己有。叔拿出‘立就字’的好字给大家看,才知道上当,原来写的意思不是一棵柿树归侄儿,而是所有的树,即凡是树木都归侄儿一边。叔当场气晕倒了。”
“我家的契约是好字还是开字?”云横迫不及待地问。
“是好字,不是开字,头三个字写的是‘立就字’,不找不赎的。”
“可是,”云横想起了什么,“昌福有张卖契给我看过,好像是开字的。”
“没脑髓的,你脑囥仂底呐。人家田卖给你,就是把卖契写给你的,他手里怎么有卖契呢?”
云横给弄糊涂了,忙问:“既然不是‘立卖契’,不是‘立就字’,还有什么孔子可以钻呢?”
舅舅慢条斯理地说:“这个么,主要看内容的。不错,头三个字写的是‘立就字’,不是‘立卖契’,可是问题就出这‘不找不赎’这几个字上。为这几个字你上代曾与冯家打官司,芙蓉人现在都有传讲的。当年在写卖契的时候,写字的人故意把‘不找不赎’几个字写得很潦草,变成‘可找可赎’了。你爷爷哑巴吃黄连,含口吃鲊鱼(海蜇),牙齿掉了往肚子里吞……”
“够啦!”云横咆哮。他第一次朝舅舅咆哮,舅舅怎么变得如此啰嗦,如此没有火气呢?
舅舅似乎没有了性格,顾自说:“你郑冯两家的事,不关陈家,我不能插手,因为郑、冯与我陈姓都是义族,郑洞湾、冯家湾以前都是陈家佃户,这事弄不好,几个大宗族都会找上门来的。”
云横觉得跟舅舅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招呼不打掉头就回郑洞湾。

没几天,昌福硬给云横五枚银元,要赎田。云横说:“我听阿婆说补给你家的田价好几次了,也远远不止这五个银番钱啊。”
“还有几石旧欠呢?加上这五个银番钱已不少了。”
“这不行。”
“不行?”昌福说,“开字上就是这么写的,不服气也可以告官,大不了再找给你几串铜板。”
云横明白,所谓的铜板,什么“大清”或者“光绪”的,现在三百枚才值一个大洋了。
昌福见他迟疑了,扔下银子就走,没走几步又停下来,扭头又说,“不过你还有一条路可走。你可以拿黄金印来顶也行。当初也是我们家哈声猫以五升桶大麦卖给你的,我现在用五石,也就是一百倍的价钱赎回。当然,这价钱还可以商量,反正有了它这田归你,什么也可以顶了。”
云横咬牙切齿:“你做梦!”
昌福恼羞成怒:“好,你我走着瞧。”说完头也不回,大踏步往冯家湾走去。

第四章立夏开秧门
云横家的秧大了,再不拔去插掉就没用了。没法子,云横想租亩田种,问了几家却都嫌价高,一时又租不下满意的。看自家田的下丘田还没有插上秧苗,经打听是芙蓉时梓租去的,便寻时梓协商。
寻时梓协商是下下策,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董秧就这么认为。董秧还说时梓是个粪忍肚子里当饭的人,云横不可能在时梓那儿捡到便宜的。
经过讨价还价,云横花一石三斗谷向时梓小租一亩一角田(即一又四分之一亩)。其实时梓也是佃户,这亩角田他是从芙蓉一个财主家租来的,田租是一石二斗,他转手租给云横,净得一斗谷的“田脚”,说好了四季八节云横还要向该田的财主送鸡送肉等礼物。云横起先犹豫不决,这不干死干活的都替别人干了?时梓坚持认为这是没办法的事,人家财主命好嘛。
碰到时梓,云横也是自认倒楣,看在秧苗再大就无用的份上,只好应承了。
这种田的成本高,主要源于田亩的苛捐杂税高。据震斋的弟弟陈颜松统计,浙江省永嘉县每亩赋正税一元,带征特别捐每亩为五角五分六厘,自治附捐为二角二分三厘,弥补预算为一角一分一厘,教育附捐八分三厘,建设特捐五角五分六厘,治虫经费五分六厘,建设附捐八分三厘,修志经费六分。即征正税一元,带征八种附税,共为一元七角二分八厘。附税超过正税一倍有余外,尚加自卫团亩捐,每亩征二角三分四厘,地一角八分七厘,基地一角二分二厘,山一分四厘,荡四分七厘;自治亩捐,上则田四分三厘,中则田四分二厘,下则田三分九厘。再加串纸捐,按户征收二分五厘。更有区保卫团附捐,由各区征收,大体上,各区每亩附征二元至三元。还有中山公园附捐,乡村学校经费等。以田赋一项而言,附征目之多,课征之重,农民无不叫苦连天!
这还不算,芙蓉村还成立了垟头局。这垟头局由芙蓉几个敲梆和打猎的组成,主要是保护农田庄稼、山场树木等免遭偷盗和野兽糟蹋。垟头墩设在刘宅园。垟头们白天一边打猎一边看管庄稼、山林、果树,夜里轮流敲梆。他们敲的调子倒特别专业,像人讲话,像金鸡啄谷,野兽们不敢到田里来糟蹋庄稼,小偷也不敢到农家屋里偷。平时他们定期到户上收取垟头谷;每到收割庄稼,山场树木以及杨梅、桐子、桕籽等经济林有所收成,他们都来打秋风一样拿垟头费;受垟头局保护的禁山开山砍柴砍树,主家划出一条山垅,给垟头局的人砍斫。当然,垟头看管不力,谁家的东西被偷盗了,也受到相应处罚,赔偿损失。不用说,这里面也有软局的。与垟头们关系好的,家庭后山硬的,被少拿一点垟头费;与他们关系不怎么好的,家庭没有什么威势的,就被多拿一点。比如,谁家在田里掰苞黍,垟头可以少拿两三段当垟头费,或者干脆当做未看见;他也可以拿他一菜篮苞黍。又比如谁家摘桕籽,垟头可以少拿几串,也可以背他一捆。垟头们将收来的东西倒在刘宅园的垟头墩上,众垟头最后平均分。云横家没有势力,又是外姓家鲜(小),平时被收的垟头谷以及收割庄稼时被拿的自然比别人多。
沉重的负担一下子临到身上,云横乱了方寸。别人开始拔秧时,都叫声“跛嫂”并向前泼三手掌的水以驱除秧风。云横却顾不上这一套传统,结果被秧风打了,手脚都肿痛起来。时梓用旧年留下来的秧干烧成灰敷在云横手脚的肿痛处,云横感觉好多了,只是一时不能下田插秧,只好请茂才过来帮忙。
茂才首先说起了风凉话。“你跟时梓打交道,人也霉了。他上山砍柴,连午饭都不带,忍着大粪不拉,午饭也不用吃。到了傍晚下山以后,他把粪拉到自家番薯地的番薯蔸头,每日给一棵番薯施肥。平时,一泡尿也熬着撒到自家田里肥庄稼,实在熬不住,尿撒到芋叶里包起来带回来。待到秋收,因时梓这特殊的肥料施足,番薯都很大。他把番薯卖掉,芙蓉人知道是用他自己一堆堆腥鲜的大粪当肥料的,都不敢买他的番薯,弄得时梓每年只得将番薯卖给别地的人,或者磨番薯粉运温州东门港山货行里出售。有一次他在温州东门港要拉粪,舍不得白白拉在温州,竟然把粪拉在一张纸篷里,包了一个纸篷包。他将纸篷包带到芙蓉后,把它扔在自家茅坑边,这时一头黄狗闻到粪臭,便过来拱开纸篷包吃粪。时梓看到了,怒从胆边生,心想我辛辛苦苦从温州带到家里,只当多一份肥料,你这燂狗毛竟来抢夺我的粪?捡起一石岩就掷向黄狗,黄狗逃了,石岩却砸了茅坑一个洞。弄到最后,时梓心痛,老婆更心痛,夫妻俩竟为这事打了一场。他是被人讲古典的,你一个读书人怎么跟他挨边儿呢?唉,他还有什么馒头让佛占便宜哟,
经他这一说,云横又生悔意,可是一切都已定局了。为了弥补损失,云横暗下决心要使这季早稻获得丰收再说,否则自己两口子加上猪都,怎么维持生活?
家里缺肥,惟一的办法是烧焦泥灰。田是命根子,泥土又是田的根本。芙蓉一带山多,七分山二分水一分田,泥土少;芙蓉人恋土,凡租别人的田,一般不让佃户用田里的泥土烧焦泥灰的。云横家连滩边的沙地也没有。水浚边草皮,池塘里的塘泥都被别人挖光了,只好在滩边筛几担带沙性的泥土来烧焦泥灰。这些沙性的土肥力自然比不上田里的腐植土烧的,但这对云横来说已是难得了。他还舍不得满田撒灰,准备撮蔸灰,也就是在每蓬稻根部撮一撮焦泥灰当肥料。
云横看到田里的秧苗鲜活过来,心里高兴,一有空就去看田头。这嫩绿细叶在微风中摆动,真是撩拨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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