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带弟没想到这个时候戴末乡长会找来，对于帮助戴末的平岭乡发展奶牛养殖，带弟知道陆鱼不是很满意。特别是现在又有了孩子，带弟也不好推辞，只是推诿说，来年春天看看吧。
　　戴末仿佛看出了带弟的心思，“怎么？带弟，嫌弃我给的合作资金少吗？还是你的陆鱼书记吹了枕头风？”
　　带弟倒了杯茶，递过去：“瞧您说的，我现在身体状况不好，怕暂时不能胜任这么重的托付，还有，我也不是不去，既然和你谈好了，覆水难收，我不会失信于你。戴乡长，我们两个乡镇的合作规划是一定实施的，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戴末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嗯嗯，好茶。带弟啊，我还是那句话，做人呢，说话就像吐口唾沫，砸到地上就是个坑，那天你是怎样说的，你说马上就去我那里创办养牛基地，今儿咋就变卦了？带弟，不带这么玩的。啊？难道你作为芙蓉乡的致富带头人，连点信誉都不讲吗？”
　　带弟有些反感，这戴末也太自以为是了？还没合作呢，就给人压力，谁还卖给你了不成？心里是这么说，表面上又无法表现出来，“戴乡长，此话差矣。我们有没有正式签订合同，仅仅是口头协议，怎么说我也没有违约吧？”
　　戴末一看带弟的脸色不好看，再说这事儿是自己求人家的，岂能喧宾夺主？既而换做一副笑脸：“呵呵，带弟，我也是太着急了，态度有些不好，冒犯之处，你海涵点。”
　　带弟说：“没事，理解万岁吧。这件事，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相信我，就改为来年春天，这些日子家父去世，加上我的身体亮了红灯，你戴乡长不至于让我去把命丢了吧？”
　　“哈哈，带弟，这话严重了，好了，你和陆书记好好斟酌一下，我等你们的好消息。我还有事就告辞了。”
　　戴末显然很不高兴这样的结果，带弟只能如此答复，她不想让陆鱼不开心。而且，经历了这么多风雨和波折，带弟越来越珍惜和陆鱼之间的那份感情。
　　冬天的脚步刚跨进河南屯的门槛，天气就冷了，但不是大冷，小风嗖嗖的吹着，有点猛，像人伸出来抽在脸上的巴掌，有些涨呼呼地疼，脖子和脸蛋子就像落了层微雨，湿湿的冷。穿棉衣有点早，带弟就找出去年在滨海市参加作协座谈会时，在商场买的那件绛紫色风衣，带弟特别喜欢紫色，风衣裙子基本是这个色调，带弟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对紫色情有独钟。陆鱼一直忙，没时间过来看自己，打电话时，虽然和以往没什么区别，缠绵，暧昧几句，但是，带弟总感到陆鱼在疏远自己。难道，这个男人还在为那次潘安和自己上床得事耿耿于怀？
　　娘最近迷恋上了基督教，每个周末就夹着小布包去屯子里，王老五家礼拜，读诗，读圣经赞美耶和华神。娘还是没有从失去父亲的痛苦中走出来，自从王老五的女人家宝，来家里传教，娘的心就动了，答应去他们家聚会。家宝说只有主耶稣拯救人类，脱离死亡的辖制和阴影。娘就去了，娘这一下，心就豁然开朗了，也不愁眉苦脸了，整天做活时，也哼着赞美耶和华的歌曲，这样也好，只要娘不疼了，做女儿的心里也安落了。但是，每个晚上，带弟发现，娘不希望人把风门关上，总留着一条缝，娘说：让星星月亮进来吧，那样人就不会孤独。娘的心依旧走不出失去枕边人的疼。带弟懂。
　　安阳和黄雅暂时回他们的温馨小家了，也是，父亲刚走，不能结婚。娘这边也有姐姐照顾。安阳也就放心了，隔一晚上给家里打个电话，安慰一番娘，就没事了。
　　可是，知女莫如母，娘看出来，带弟不开心，带弟不开心还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怎么办呢？陆鱼这几天不见人影，她也着急，明摆着对带弟肚子里的孩子有疑问。男人啊，这是咋的了？不负责任不是？
　　晚上，带弟正想着心事，好久没写小说了，感觉腹中干瘪，不知从何下笔。想着陆鱼的变化，泪水就下来了，自己的命为什么这样苦？
　　没有点灯，朦胧中，娘一只手掀开了被角，钻了进来，“带弟，妈晓得你没睡，给妈说说话吧，你说说，心里咋想的，和陆鱼。”
　　带弟将身子往这边挪了挪，“妈，我没法说，你也知道，我的身体，一旦这个孩子打掉了，恐怕我再也不能生育了……。”
　　娘半天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唉！女人啊，咋这么苦命，带弟，陆鱼是个好男人，他思想上有疙瘩也正常，现在只要他没提出和你分手，咱们就不要张嘴提分手，我不想你不开心，知道吗？”
　　带弟答应了声，将胳膊伸过去紧紧抱住了娘愈来愈瘦弱的身子，窗外，一轮象牙月，发出淡淡的光泽，夜已经深了。
　　
　　在天气逐渐冷然的十月末，带弟的养牛场被一场牛的重流感差点死去三分之一的奶牛种源。这个时候的陆鱼做为芙蓉乡第一把手，还是和带弟站在一起，跟在滨海市农科所畜牧师章天的屁股后面，给牛灌药，消毒。那些天，陆鱼不分白昼黑夜在养牛场奔忙。春风养牛场是芙蓉镇近二年新起的致富产业，带动了一大批农民走上了养牛挤奶卖牛崽子的致富路，成为芙蓉乡一个支柱产业，一旦，这个产业发生萧条或者倒闭，芙蓉乡很难再有挖掘别的副业的潜力。靠山没有什么矿藏，原先的硅砂矿已经开采的差不多了，缫丝厂鼎盛时一个大型厂子都容纳过好几千人，曾经芙蓉街是多么的繁荣，各种小商小贩林立在街两旁，大大小小的铺子给这各地区的经济繁荣，注入了兴奋剂一样，乡镇的经济复兴了，相对而言别的餐饮业，娱乐业也都跟着红火起来。
　　带弟想得很清楚，那暂在中学读书，晚上在学校寄宿，被男生小军请去看电影，小礼堂没开灯，黑乎乎的光线。却有很多人，都是些小青年，也不在看电影，心思都在谈恋爱，八十年代露天电影不怎么是稀罕，已经有录像厅了，芙蓉乡那个影剧院，就被人承包了。晚上通宵录像或者电影。卖麻花的瓜子的各种小吃都来凑热闹，带弟和小军也没什么，小军的家境好，他爹是供销社的会计，他家里精密白面不断流。他对带弟好，中午从家里带饭盒过来，好吃的饭菜都要分给带弟一半，谁叫他们俩是同桌。后来，发展到，小军请带弟看电影，只是看电影，偶尔小军会牵一下带弟的手。
　　看完电影，两个人一起回到学生宿舍，看门老头有时候发难他们，小军聪明就偷偷买一包好烟，比红嘴鸟贵一点的大生产给那老李头，老爷子一高兴回来多晚，也会屁颠屁颠的给他俩开门。
　　带弟最心疼的是，小军命短，初三没毕业就遭遇一场车祸死了，他妈悲伤过度都疯了，即使时过境迁二十年后，小军的妈，有时候光着屁股在芙蓉街疯疯癫癫的来回走着，带弟也看到过。从那时候起，不，从和耿青贵离婚后，带弟就觉得自己是八婆，是倒霉蛋，所有来到自己世界的男人，只要和她在一起都会支离破碎。包括这次，自从和陆鱼确定了那层关系，陆鱼的仕途就没有平坦过，潘安的制造的裸体相片事件，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就连带弟自己都无法肯定这孩子到底是潘安的还是陆鱼的。
　　从带弟的心里，他不希望陆鱼背负着这种精神枷锁，尽管这件事对带弟是不公平的。因为整个过程，她只是想帮助陆鱼。给他一个清白，没想到事与愿违，而且上天又让自己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怀孕。
　　就在春风养牛场完全摆脱了牛流感的威胁，七天七夜没怎么休息的陆鱼病倒了，高烧说胡话，躺在乡医院打吊瓶。带弟伺候左右。这个时候的带弟才发现自己真的无法离开这个男人。但是，另一个人的突然闯入，让带弟又陷入了深深地疼中。
　　那天上午，陆鱼想吃菠萝，说嘴没有味道，馋菠萝。带弟说：“你在这里安心歇着，我这就去买。”陆鱼经过养牛场这一事件后，对带弟有了新的认识和看法，男人的胸怀不能小肚鸡肠狭隘之极，毕竟，带弟一切的行为是为了保全自己，如今他陆鱼平安的顺利的做了芙蓉乡的书记，这成功的背后如果没有带弟的倾城扶持和付出，他现在也许什么也不是，只能是那个厂子的一个小工人。人最起码的品格和做人原则是不忘本。
　　“去吧，老婆，我等你。现在你有机会伺候我，等你坐月子，我伺候你。”
　　“去去去，少贫嘴。你等着，我这就去买。”
　　“嗯，出门小心点。”
　　这个上午的阳光真的比以往灿烂，很多日子纠结在要不要生下这个孩子的阴霾中，今日都烟消云散。陆鱼无论从哪个网角度考虑，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一个女人能够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赴汤蹈火，甚至不顾惜生命的去爱，他一个男人还有何理由不珍惜？
　　想到这里，望着带弟瘦弱的背影，陆鱼不由自主的流下了眼泪。这几年和带弟生死与共的一幕幕在心头萦绕。这么好的女人，纵然她有什么错，陆鱼也应该大度的原谅她。何况，带弟没有犯原则性错误。陆鱼发誓要用余下的时间好好爱带弟。
　　这个时节菠萝刚从南方运过来吧，带弟给自己买东西从没有这么挑剔过，是要给陆鱼买的，所以，带弟挑了几个水果摊，都觉得那些菠萝不新鲜，被人选择够的，自从缫丝厂关门后，芙蓉街的冷清仿佛被时光遗忘的角落，原先新老发廊理发铺子到处都是，没有个十家八家不叫芙蓉街，眼下，只有三两家属于老字号的发廊才立于不败之地。
　　蔬菜批发超市百货还有几家服装店鞋店生意也是门可罗雀。带弟突然的怀念起八十年代的芙蓉街，还有那个叫小军的男生，如果他还活着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
　　带弟想选一个新鲜一点的菠萝，嘱咐店家给削干净皮了，用卫生袋带回去。终于在老供销社旁边那家长虹水果店，买了，整理干净了，盛在塑料袋里付了钱往回走，老供销社和芙蓉乡医院隔着一条马路，这暂正是十点半，路上的车辆开始多了起来，带弟是骑着电动摩托来的，将菠萝放进摩托车前边的筐里，带弟启动了摩托车，刚想拐弯，一辆黑色轿车，从老供销社一边的胡同窜了出来，像一条饿急眼了的野狼朝着带弟还没打方向盘转弯的电动车扑来，带弟只觉着排山倒海的热浪包裹了自己，连人带车被那辆轿车巨大的惯性拖了很远，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