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当带弟被那个司机送进滨海城第一人民医院抢救室，大人是脱离了生命危险，腹中快三个月的胎儿流产了。
　　从鬼门关出来的带弟真想搧这个冒失的男司机一大嘴巴子。
　　闻询赶来的娘和陆鱼看到醒来的带弟松了口气。枣核坐在病床前眼泪汪汪:带弟，吓死妈了，你要是有个闪失妈也活不转了。
　　妈，我这不是没事了吗？带弟的语气有些牵强，孩子没了，睁开眼，房间里的白色，让带弟有下地狱的感觉。一次次在这种场合出现，带弟发现上帝爱跟自己开玩笑。现在，当秃顶医生，娘娘腔调的对她说:你的身体看来怀孕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带弟没有像以往哭泣。太阳照样在天空生气，这个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运转。带弟心静如水。
　　陆鱼一进病房，听到医生对带弟身体情况的介绍，除了担心还有点释然，孩子没了，这对陆鱼是解脱了无形的精神枷锁。至少他不必戴着患得患失的矛盾心里面对以后出世的娃子。终究男人忌讳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别人玷污。
　　而陆鱼嘴角露出来的那一抹微笑没有逃过带弟的眸子。
　　司机是芙蓉乡电管站的电工，姓李，人不错，替带弟上上下下五楼步梯来回跑着办理一些手续，交了住院费，一看这撞的又是路书记的女人，芙蓉乡的女致富能人。更是服帖。问带弟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因为要上班，黄明承诺有空就过来，路书记有事打电话。留下电话号码。
　　带弟此刻心如死灰，这辈子唯一做母亲的机会也被剥夺。一个女人事业的成功不是人生的全部，她宁可本真的做个女人母亲，也不愿做女强人。恨吗？恨！带弟恨不得上去抓烂这个男人的嘴脸。
　　当黄明再一次说对不住时，带弟还是止不住抽泣起来:“你的一声对不住能还回我做母亲的机会吗？不能！姓黄的，我恨你，可是恨又能怎样？即使把你杀了，我也不解气！”
　　黄明很无奈的说:“如果你杀了我能解恨，我倒情愿挨你一刀，不然，我的良心不安，也会内疚一辈子。”
　　带弟挥了挥手:“你还是走吧。我什么都不想说了。还有陆鱼，你也回去上班吧，这里有我娘在。”
　　陆鱼知道带弟失去孩子难受，这个时候，带弟更需要他在身边。所以，他不会离开。黄明走后，陆鱼去鲜花店买了一大束康乃馨，黄色的，香气四溢。又买了粥饭和鸡蛋羹，带弟需要营养。
　　病房里的气氛并不融洽，带弟的面前刻骨铭心的摇晃着陆鱼听到孩子没了时，嘴角的那一丝微笑。它仿佛苍蝇一样叮在带弟的心里。而且，男人的自私在带弟最需要温暖时，像一把刀子在剜带弟的心，不，已经痛彻了带弟的灵魂。如果有爱，这有心表露出来的狭隘能让带弟接受吗？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是否因为这个芥蒂影响了彼此的感情？
　　陆鱼没有在意带弟眼睛中投射的冷漠，他可以理解为带弟失去孩子的痛苦。但是，他无法读懂带弟被他鄙视后留下的伤痕。
　　孩子是无辜的，事实上假设没有这场意外，小生命健康顺利的成长，等他诞生于世，或许，更多的包袱和心理压力会将孩子逼进问题少年的死胡同。这样也是个成全。带弟一边要承受这刀割不断的母子连心之痛，一边还在和陆鱼的情感世界挣扎。是放下选择退出历史舞台，还是继续这种尊严的苟且？带弟至少觉得在爱情这件事上，需要的是平等对待。
　　陆鱼买来的小米粥还放着一些红小豆，热气慢吞吞的扬起，枣核劝带弟吃一口，带弟不吃。陆鱼接过羹匙说:“妈，我来吧。”
　　枣核随手将带弟换下的内衣裤端进卫生间去洗。
　　陆鱼坐下来，舀起米粥送到带弟嘴边:“吃点吧，不为别的也要为自己身体着想。都是陆鱼不好，要吃什么菠萝，是我害了你和咱们的孩子，你要杀要剐也的有个好身体。”
　　这个陆鱼就会不失时机的讨带弟的欢心，一句咱们的孩子，瞬间让带弟的心变的柔软起来，破涕为笑，主动张开了嘴巴。
　　带弟清楚这份遗憾会伴随她一生，但是又如何呢？上苍对她的眷顾已经足够了，为了三儿她没了一个肾，在爱情面前摔了一次又一次的带弟，不敢奢望什么了，只有怀着一颗平淡的心接受尘世风雨。
　　陆鱼和自己的爱情不算是热烈，因为陆鱼是离婚男人，他的爱有些含蓄和内敛。这也是四十岁男人共有的个性使然吧。
　　霜降那天，陆鱼回乡里处理一件棘手的事务，乡长从大同在没经他点头的情况下和平岭乡戴末达成协议，把芙蓉乡那片上千亩乡有林承包给戴末手下的木器加工厂老板温开！
　　这片乡有林可是芙蓉乡好几届乡长书记都没敢想的产业，是芙蓉乡老百姓唯一的家底！从大同也太自以为是了！
　　这可是老祖宗留给芙蓉乡子孙后代的财富！陆鱼的火一下子从心肝肺冒了出来，陆鱼给从大同打电话对方不在服务区。一连打了四遍都是这句话。气的陆鱼将车速开到八十迈！像一支离弦的箭，射向目的地芙蓉乡政府。
　　“从大同你到底想干什么？在没有经过我允许还有党委会研究决定，你就个人行使整个乡党委的意见和权利，把乡有林擅自对外承包，我问你，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啊？马上召开乡党委会议，召集到家就此事研究一下，看看你的行为对不对！反了天了！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简直李代桃僵了！”
　　陆鱼回到政府，将车靠在院子里，径直朝从大同的办公室奔去。此刻的从大同不紧不慢的抽着一棵玉溪烟，那蓝色的烟雾遮着他一张模棱两可的脸。“我说陆书记，说句不当说的话，这乡有林是乡里的不假，可是我并没有点头卖掉啊？这不是还等着你回来一锤定音吗？陆书记，别发火哈，你在这个书记的位置也就坐了两年，说句不好听的，你还嫩了点。你可别忘了，我从大同在没来芙蓉乡之前可是在市委混了八年，你以为我那八年都是白混了吗？再说了，你吵吵把火啥？你不是心疼老百姓得不到利益，你怕的是你自己的权利被人剥夺了，是不是？乡党委怎么了？你甭用乡党委来压我，戴末亲子找来的，我当时也觉得是个好主意，你想想，那些乡有林已经是几十年了，只要砍伐一批，咱可以重新栽植啊？你守着这些山林，百年之后，什么形势都不敢肯定，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在我们在位时，不处理一下？”
　　“从大同，你的话是有一定的道理，可这件事关系到很多方方面面，封山育林的政策早就出台了，一旦这件事没有和林业局打招呼，你我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你想过吗？戴末为什么趁我不在家来找你？他在我这里行不通懂吗？上次招商引资大会，本就谈好的生意，被他生生给搅黄了，这笔账我还没算呢？！”
　　从大同放下翘着的二郎腿，“什么？难道上次那个四川老客就是他从中作梗吗？”
　　“不是他还会有谁？你和他怎么定的？”
　　从大同骂了句：“奶奶的，这个龟孙子，他骗我说是你事先点的头，说要把乡有林卖给平岭乡木材加工厂，对方负责砍伐后，将大批引进长白山地区的红松油松赤松等树苗。我上当了，这个老小子马上会来和我签合同！在咱们乡海云天酒店！”
　　“走吧，事不宜迟，我们去会会他。”
　　两个人开着一辆轿车去了海云天大酒店。这家酒店是乡政府招待上级领导和各路神仙的根据地，当然，陆鱼上任后，一般的吃请，绝不会打白条，影响及广泛，不好。又赶在廉洁之风的建设关口上。老板娘翠花是个见风使舵的女子，见客下菜碟，见到芙蓉乡的主要领导来了，屁颠屁颠迎出来，“哎吗，啥风把你俩大人物吹来了，快请进，来来来。”翠花暧昧的抓了把从大同的大腿，嘻嘻嘻的笑。
　　进了酒店，戴末还没来。陆鱼吩咐翠花找个雅间，等着戴末来。翠花说：“这还不好说吗？现成的，跟我来，三零二房。”
　　半小时后，戴末和一个乡干部叫小何的在翠花的引荐下，来到雅间。落座，没有客套。因为陆鱼的出现，气氛有些尴尬。不过，戴末也不是省油的灯，已经预感到这事情陆鱼肯定知道。借一百个胆儿也得把这事汇报给陆鱼，毕竟陆鱼是一把手。
　　“咳咳咳，我这次来，陆书记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之前呢，因为联系不上你，就找了从乡长，啊？请你相信我，我可没有越锅灶上炕的意思。啊？我是带着诚意来的。”
　　“戴乡长，我可没有说你什么，你一张嘴就口口声声诚意二字，你要是有诚意，为什么在我不在家的时候，要和从乡长签合同呢？从乡长威力再大，也不能把整个乡党委和芙蓉乡老百姓的意见代表了吧？”
　　戴末被说得脸红脖子粗，“嘿嘿，戴书记，你想好了，我也是为你们芙蓉乡增收增值考虑的，你想过吗？那些林木已经成才，在你有生之年，为乡亲们做点好事，增加福利不是很好的选择吗？你那片林子，我细细观察过，虽然这几年封山育林，并且有好几个看山的，但是，已经被砍伐的很严重，周遭村落建大棚的农户用的松树，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没有谁守着青山出去买林子，你好好琢磨吧，戴书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戴书记，致富的路大家一起走，我可不是因为你不答应带弟在我们乡推广奶牛养殖，才想法子报这一箭之仇，你想想，那片山林子就在那，你不答应，从乡长怎么着也不敢让我们砍伐队的进山吧？还有，木器加工厂，经营许可证货真价实，他们的管理和生产不是一日之功，必须有长期合作的木材伙伴做生意来往，所以，我想到了你们。陆书记，你如果认为我是在捣毁你们，那你大错特错，我没必要这么做，而且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听了戴末的一番话，陆鱼陷入了沉思，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只要重新栽植松树，几年光景就可以长出一片绿色的希望。这几年滥砍盗伐的却是层出不穷，附近的老百姓都一车一车的往家拉。可是，陆鱼又觉得眼下答应了，面子有些抹不开，就说：“那容我们考虑一下，争取一下党委们的意见吧。”
　　“行，陆书记，从乡长那就这么定了，三天后，最迟三天，我听你们的消息。”
　　“翠花，上菜！”陆鱼冲楼下的厨房喊了一嗓子，“来了来了。”
　　这天中午，陆鱼在海云天大酒店盛情款待了戴末。喝酒期间，带弟来电话，医生要她出院，回家静养一段时间，医院的床位不够，很紧张。陆鱼说好，一会去接带弟，带弟说不用了，她坐弟弟安阳的车和弟媳妇黄雅一起回来了。
　　安阳今天才从大连那家汽车厂提的轿车，父亲的百天祭日一过，安阳就等着姐姐带弟和陆鱼先结婚，然后，他和黄雅晚一点走进结婚礼堂。这辆车是黄雅拿了一大半钱买的，旁边的戴末一听是带弟的电话，急忙说：“陆书记让带弟他们过来吧，今中午我请客，还有，和带弟合作的事宜也希望陆书记高抬贵手，开个绿灯，我们是合作伙伴关系，不是沿街乞讨的叫花子。是吧？”
　　事已至此，陆鱼无法再拒绝。
　　这次酒宴，让芙蓉乡和平岭乡达成了合作协议，芙蓉乡的千亩乡有林，三年性质的卖给戴末，一次付清一百万木材款项，这些款项，陆鱼召开了一次党委会，绝对一钱生钱，投资建设大型的缫丝厂，因为之前那个厂子的厂房还在，只要稍微装修一下，到别处引进生产设备即可。
　　大家的意见一致，很赞成一钱生钱的经济头脑。
　　就在带弟和安阳给父亲烧完一百天祭日后，冬天的阳光呈现淡黄色，温和的像个女人静静的挂在天上，芙蓉缫丝厂也正是开业。
　　带弟和陆鱼的婚礼安排在芙蓉乡那座天主教堂举行，双喜临门的事，带弟与平岭乡一起发展奶牛养殖的合作合同也签约了。
　　带弟陆鱼的婚礼筹备中，安阳那天帮带弟到滨海城买结婚的被罩床单，安阳和姐姐商量，“既然那天在教堂举行婚礼，请的是牧师主持，姐，那我和黄雅也放在那天吧，元旦那天，多么喜庆的日子。”
　　带弟和黄雅坐在候车座上，会心的笑了，“好吧，好吧，只要你俩开心，怎么弄都行。”三个人一路上笑声不断。
　　芙蓉乡天主教堂，元旦那天，四对新人在同一时刻举办了婚礼仪式。
　　陆鱼和带弟，安阳和黄雅，还有两对是芙蓉乡街里的年轻人。
　　随着牧师的宣读，四位新郎将事先准备好的金戒指戴在了新娘子的手指上。
　　很多的人聚在天主教堂贺喜新人。
　　
　　（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