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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外史》之《追源记》33

作品名称:《芙蓉外史》之《追源记》      作者:陈晓江      发布时间:2010-08-14 11:01:45      字数:3532

第九章星婆婆的葬礼

方三道士为星婆婆收殓。星婆婆的下代一致认为一个道士场面太小,要搞热闹一点。方三叫震斋来帮忙吹打。方三与先生嘀咕一阵,云横一句也听不懂。震斋破天荒地为星婆婆的葬礼拉二胡,许多人听得很感动。云横却总感觉先生与方三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老盯着先生看。先生看出云横眼中的敌意,心想这小子真是一世养不熟的鸟儿,看在雪燕的面上我对他那么照顾,那么迁就,他竟屡次害我,无可奈何之下便故意昂起头把二胡拉得飞飞扬扬。
先生趾高气扬起来,似乎陌生了,这是不能容忍的。星婆婆死后显然失去制衡他的武器,接下去用什么办法对付他呢?云横正在思索,突然眼前一亮,正是陈太守过来看热闹来了。云横不失时机地向他请教:“先生问方三几仂昂字,方三对先生说这太阳是我的,你过来太阳龙。先生问:绷?方三答:青。先生又问:墨?方三答:钩。先生又说:主家太黏丝。方三解释说:不,配丝。你太守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太守拍拍他的肩膀得意地说:“他们说的是帮口切字。一叫流,二叫月,三叫凹,四叫崔,五叫中底十,六叫龙,七叫青,八叫绷,九叫钩,十叫流底十,一百叫流底百。两个人的对话翻译出来是:先生问方三能给多少钞票,方三回答说这个生意是我的,我请你过来帮忙,白天给你六个数的工钱。先生说有八个数吗?方三说那就七个数吧。晚上工资呢?方三说那就三个数吧。先生说这人家小气得很哪。方三解释说,不,这人家爱面子,出手还是大方的。”
云横似乎抓到了把柄,马上凑近先生说:“这家人蛮配丝的,白天七,晚上还有三。”
先生怒目圆睁,气也粗了,心里暗骂:这人渣,真拿他没办法!
葬礼场面很热闹,也很隆重。戴三龙圈的,穿麻衣带孝的很多,新妇、孙新妇等等一些女人的哭声震天,一边哭一边还诉说着什么,似乎与死去的星婆婆有念不完的话。云横也找件麻衣穿起来,找个苎布做的孝头盖戴起来。云横想人家念念有词,隐约觉得星婆婆将阴魂不散,会老呆在自己活动场所周围的,一定是戴了孝以后就可以与星婆婆对话了。
震斋拉二胡时,不忘向几个星婆婆的亲房叔伯侄努努嘴,示意注意云横这小子。他们马上就不让云横带孝,说云横没资格带孝。
“不让戴就不戴,我还不稀罕呢。”云横嘴上说得硬,心里非常懊恼,真他妈的一辈子什么都不顺心,连替星婆婆带孝也不成,看来妈妈将自己生在尿盘里面时就把晦气带来了。
八仙桌上摆起一盆盆一碗碗好吃的东西,有鸡、肉、米饼等,点起香和蜡烛。蜡烛点得很亮,烛焰一晃一晃的,桌上的东西看起来倒非常有光彩,板壁上光影憧憧,看起来却张牙舞爪。方三道士一手端碗一手用一棵筱蘸着碗里的净水洒向鸡、肉、米饼等桌上所有盆碗里的东西。云横站得不远,躲避不及也被溅着了。
这可怎么办呢,方三道士把这些净水洒向桌上好吃的东西,不等于说:“仙人,吃吧。”我被溅着了,仙人会不会把我也吃掉呢?还是不要声张,即使别人知道了也没用,仙人要吃我的话,凡间人谁也没办法救我,方三道士也一定没法解救。想请教先生,又觉不妥:要是去问他,肯定被他奚落一番。这样还不如任由自己死掉。
趁星婆婆一大班下代围丧之际,云横一口气跑到郑山上,从稻草堆里抽出一料稻草,用反手搓了稻草绳,打了三龙圈戴上。他在高处看星婆婆出殡,向星婆婆祷告:“星婆婆一路走好。你奈何桥上不要回头看,你千万别来找我,你找我,我就会难以长大的。我不用你报答什么,你别好心办坏事,别害我拉我到阴间就行了。还有我二哥云楼,他在瑞安马屿当兵拉肚子死了,至今不知葬在什么地方。你要是阴间碰着他,就叫他回家。”
云横想起眼前的场景跟枫林逃回来躲在山上的情景极为相似:鸡鸣落日,身在树林,望断山下路,却不愿出来见人。那时自己还小,整天只知流泪,没有动脑筋想对策,现在不同了,现在轻易不流泪了,有文化、有经验、有胆子了,更不用担心抽壮丁了。一种幸福满足感充斥在云横的心头。可是这种幸福感并没有维持多久,就想起了在星婆婆收殓时,被方三道士溅着净水的事。
一段时间里,云横只担心自己会死掉,渐渐地吃不下饭,脸色变得蜡黄,生毛生疵,看东西时又出现双影现象,而且象以前一样没有色彩,还出现剧烈的头痛。为了减轻头痛,他把自己的头放在树上、墙上撞。听外婆、舅舅背后议论,似乎要给自己做一次道场,叫星婆婆不要来看自己。云横害怕做道场。这源于对死亡的惧怕,因为道场可能是通向死亡的一个关口或者捷径,摊上道场肯定不妙。他不甘心就此死亡,便严正声明,坚决不做道场。


第十章谁敢惹我

云横的烦恼与日惧增,常常走火入魔似地上蹿下跳。他头撞砖墙,咚咚咚,大喊“谁敢惹我”;时而掌拍课桌,嘭嘭嘭,大喊“谁敢惹我”。结果谁都不敢吱声,连震斋先生也不敢惹他。很明显,倒不是别人不跟他一般见识,实在是怕他眼里流露出来的凶光和他那副疯狂相道。他威慑着书院里绝大多数人。到后来,这书院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课堂上想睡就趴桌子上睡。尽管自由散漫而且狂傲,的成绩却始他终还是一等的。因此,越来越多的人佩服云横,渐渐地他成为书院里的中心人物。
有一天,谈到书写草书的事先生归纳说:“关于草书我有三字诀:一曰狠,二曰横,三曰险。”
课堂上有几个人私下窃笑:“那不就是云横的性格吗?学草书不如学云横呢。”
下面的议论先生都听到了,他心头为之一震。为了转移话题先生提问学生关于十八金带的事,结果谁都只能回答一鳞半爪。先生很失望,看云横睡得正酣,示意狗蚤:“把他推醒。”
狗蚤鼓足勇气把同桌的云横推醒。云横用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睡眼惺忪地瞧了瞧先生,只听先生问:“云横,昨天我说过的咱芙蓉十八金带,你还记都是谁?”
云横站起来回答:“陈忠,门下侍郎、检校司空,进集贤殿大学士;陈夷行,唐擢进士第,累迁工部侍郎,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吏部尚书、华州刺史、河中节度使,历尚书左仆射、太子太保、检校司空,进集贤殿大学士……陈逢吉,神童科进士,为尽孝,辞官不授;陈虞之,宋咸淳乙丑进士,扬州教授、淮东帅干,秘书省校勘兼国史院,广王府记室参军,积偕承议郎……”
“说得很好。十八金带留给我们大量的诗篇,我们要好好珍惜。再问你云横,十八金带官服前襟绣的都是什么图案?”
“凡文官官服,一品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雁,五品白鹤,六品鹭鸶,七品鸂鶒,八品鹌鹑,九品缚雀。先生没说过十八金带分别是几品官,因此学生无法妄自对号编排图案。”
“除此之外,他们还留给我们什么?”
“不知道,先生。”
“比如黄金印什么的?”
“我不知道,无可奉告,先生。”云横加重了语气。
“每年二月二芙蓉村祭祖的时候,老宗头还拿出一件官服。那官服是虞之公跳崖时穿的,人都粉身碎骨,官服自然已摔得破碎不堪,看不清图案了,拿出来摆看的时候都是一堆的放在盂盆里端出来的。可见咱虞之公当年死得多么壮烈啊。”先生话都哽咽了,掏出手绢擦了一下眼眶。学生们无不动容。他看云横依然站着,似笑非笑的,招招手示意他坐下,“好,你可以重新趴下,继续睡觉。”
此话一出,课堂哗然。先生强调说:“只有他有资格睡。他睡觉你们都赶不上他。”
学生们个个面带愧色,缩头缩脑的不敢吱声了。云横却擦擦眼睛不睡了,用手指在课桌上弹出《定军山》的调子,这等于告诉大家:我爱咋咋地,不睡了。
他正觉满世界都很无聊,骤听长塘街有人高声喧哗,便坐不住了,撒腿就往外跑。
原来人们在议论,外面的世界要乱了。继刁告诉云横,外面大城市里的学生罢课闹事了。北京爆发了反帝反封建的“五四”学潮。广大青年学生要求北洋政府拒签巴黎和约,“外争国权,内惩国贼”,要求严惩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三个卖国贼。军警镇压学生,北京中等以上学校联合举行总罢课,杭州各校也相继发起罢课声援。杭州之江大学学生开全体学生大会,决议联络各校组织学联发动爱国运动。
温州口岸信息比较灵通的,继刁首先把消息带了进来。云横坐在书院里闭目思考要干点什么,一帮人已聚到他身边问他“我们该怎么办”。云横猛睁眼,一拍桌子大喊:“我们声援!”
书院里一片欢呼,他们立即串连了惠迪吉书院的广大学友。大家听了云横的鼓动后纷纷表示应该顺应潮流,投身革命,实现民族、民权、民生的三民主义。这时,从一些当兵逃来的人口中得知外面新近的情况:全国的学生爱国壮举已持续几个月,近闻中学生继续罢课,商界罢市,相约不进日货,号召同胞用国货,开展大规模的抵制日货运动,全国各地连工人也罢工了。
于是,芙蓉村的青少年们手持写着“毋忘国耻”、“人心未死,唤醒同胞”的小旗冒雨上街游行,一路喊着“宁为玉碎,毋为瓦全”、“中国将亡,愿同胞速起救国”等口号。各界群众也纷纷走进游行之列,游行队伍迅速壮大。而云横挥舞小旗,总是走在队伍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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