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作品名称:走出心的沙漠 作者:巧儿 发布时间:2015-04-24 21:26:50 字数:14226
生活就像一条小河,总是在蜿蜒曲折中缓缓向前流动。紫灵的人生,虽没有大起大落的惊险,但事业上的失意感,生活中的失落感,也常常使她有苦难言。好在念榄的生活又趋于正常,学习成绩又提高起来了,这些都令她非常欣慰,所以她的那些不愉快,也就渐渐化作对女儿的满腔爱意和满怀希望。没有帮手的日子虽然有点累,但她是个知足常乐的女人,比起以前一日三餐打点孩子现在就好多了,因为念榄只回来吃一顿午饭,睡一宿觉。这样既能监督孩子学习,又少了打点两餐的劳累,又能利用空余时间,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于是,她的生活便又丰富多彩起来了,上网聊天,倾心交流,下歌厅跳舞,愉悦神情。如今她的心就像长了翅膀的小鸟,愉快地翱翔在那片属于自己的蓝天下,生活便充实得像堆满粮食的仓库。
已经是阴历十一月下旬的天气了。因为温室效应,老天连一片雪花都没有给地处北方的桃源县降下来。直到昨天晚上,一场瑞雪才覆盖了桃源县的山山岭岭。雪,整整下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早上才停止下来。雪后,天空放晴了,阳光明媚了,满山遍野变得一片银装素裹了,街道上铺了厚厚的积雪,使一座座楼房显得更加巍峨挺拔起来。街道两旁的风景树上,挂满了一颗颗毛绒绒的小雪球,宛如一朵朵放飞希望的花朵;街中央那条绿化带里,墨绿色的草本植物,美滋滋地睡在棉被一样的雪下面,也露出了婴儿般娇嫩的笑脸。
街上,早已车水马龙,清洁工来不及扫除的积雪,被车轮碾辄成了一面光溜溜的镜子。人走在上面,稍微不留神便会被滑得东倒西歪。有个年轻姑娘,穿着一双三寸高的高跟鞋,刚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就哧溜滑了一下,要不是旁边有个中年人伸手拽住,她就惨了,肯定得摔个大跟头。
八点钟,紫灵穿着运动鞋就准时走进了办公室。她先在签到表上写上名字,便打水擦地抹桌子,待收拾好屋子后,就坐在办公椅上等待其他同事。紫灵在单位有个习惯,就是仔细阅读报纸。因为,她只有掌握了大量信息,才能写出恰如其分的工作汇报、分析以及数据详实的工作总结。今天也不例外,当她快看完昨天报纸的时候,一篇《孝行天下》的文章,就让她突然想起已经有好多天没有回去看娘了。一阵惭愧袭来,她又想起昨天晚上做的梦了。她梦见娘住的西屋塌了一半,把娘埋在土里挖也挖不出来,吓得她醒来后,还心有余悸呢。都说,夜梦房倒屋塌,主爹娘不利,但愿娘能平平安安就好。天这么冷,不知道过冬的煤球,娘备得多不多。唉,娘真是生了一个无用的女儿啊。等星期天一定给娘买件羽绒服,让娘暖暖和和地过上一个冬天,别像以前一样一出门就缩手缩脚地让人看了笑话。
她这样想着,同事们就陆陆续续地走进来了。她只好放弃对娘的思念,拿起报表看了起来。这时,市联社打来电话通知接传真。她打开传真机,接起来一看,才知道是通知各县联社选一名职工,参加下周一金融系统联合举办的爱我家乡原创诗歌朗诵会。
紫灵看了看,就赶紧拿上传真找孙大华汇报。孙大华接过来,一目十行地看了看,便抬起挂满微笑的脸说,哟,时间这么紧啊。下星期一就比赛能赶得及吗?紫灵回答说,应该差不多。脸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孙大华听了,便把文件递给紫灵说,这事你安排吧。咱们单位有的是人才,告诉他们不要有所顾虑,得不得名次无所谓,咱重在参与嘛。
紫灵领了任务,就急忙找平时爱好写作,而且普通话标准的业务员小宏、田甜、杨燕。他们一听说要上台表演,就都说写的不好,不敢上台,怕给联社丢脸。紫灵劝他们说,怕写不好没关系啊,可以找人修改修改,或者干脆用人写一首,你们只要去参加就行,拿不上名次也没有关系。不料,他们说什么都不肯参加。
这下可难坏了紫灵。如实地告诉孙大华吗?那等于告诉他,她在工作中知难而退了,这决不是她的工作作风,况且这也不像收贷款那么难。可是不如实相告呢?到时候没有人参加也一样难看啊。
整整一上午,紫灵都在为参加比赛的事发愁,直到同事们都走出办公室,她也没有找出个合适人选。下班后,她闷闷不乐地陪念榄吃过饭,看着她回屋上床躺下后,就飞快地打开了电脑。
其实,每天中午一点到两点,晚上八点到十点,紫灵非常珍惜这两个时间段。因为,只要她打开电脑,蓝天总会在第一时间内发来信息,那淡淡的问候像一缕春风吹进心里,总是将她温暖得就像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一样。于是,他们便聊事业上的成败得失、说生活中的酸甜苦辣。而每到两点念榄该上学走了,或者十点钟念榄该放学回来了,蓝天就提醒她该送孩子走了,或是该接孩子回来了。然后,两人给温馨的网上生活划上逗号或者顿号,就是舍不得写个句号。有时,两人之中偶然有一个人没有在线,对方总会怅然若失地留下透着牵挂的问候和深深的祝福。
今天打开电脑,照样是蓝天的问候,你好!怎么现在才上来,有事吗?
紫灵看了,心里不由甜甜地笑了笑,便一口气将单位没人参加比赛这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最后又叹息道,唉!我真没有用,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蓝天说,不要太过自责嘛,没人参加说不定也是件好事呢。
显然,紫灵有点生气,她觉得蓝天的话,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话语就含了不客气的成分。怎么能说是件好事呢?
你去参加,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华难道不好吗?
紫灵看到蓝天发来的信息,不禁暗想,哦,原来错怪他了。便急忙推辞道,不行,不行。我从没有写过朗诵诗,再说也没有登台表演过,万一砸了锅可就羞死人了。
没有登台,你就知道能演砸?凡事总得去试试,才能知道结果,你这样自卑可不行。说实话,你的诗真的写得很好,只是思路受到局限,没有走出自我的圈圈,就显得狭隘点罢了。我想,你只要能放下自己着眼大局,就一定能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
蓝天的话,像一道道闪电划过紫灵的脑海,叫她为之一震。是啊,多少年来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过着顾影自怜的生活,莫视了周围的花红柳绿。整个人就像时下流行的话一样,为一棵树放弃了一片森林,蜗居在生活的阴影里不能自拔。现在想来,都有点脸红呢。对,人应该做生活的主人、生活的强者,而不能一味地委曲求全。
蓝天仿佛看透紫灵的心事一样,便继续发来开导她的信息说,一个人如果不融入社会,就失去了自身的价值,与行尸走肉有什么两样?你呀,早就该走出家门走向社会了,多接触一下身边的人,多看看身边的事,听听他们的谈话,看看他们的生活,然后再由写自己的心情,转向写别人的生活,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作家。其实,文学作品只有把握时代脉搏,站在历史高度反映社情民意,才能不负文学育人的重望。在写爱家乡这首诗时,你首先要考虑家乡的变化,然后再想想那些为家乡建设默默奉献的人们。只要你用心体会这几年的变化,再认真组织语言,相信你一定能写能出一首激情四射的好诗来。
看来蓝天文学基础很不错嘛,一种找到知音的甜蜜,激发了紫灵的创作灵感,思绪便随着蓝天的信息飞扬起来了。霎时,各行各业的可喜变化,像电影一样闪现在眼前。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她便激情澎湃心潮起伏起来,思绪就徜徉在诗意的海洋,神游在桃源县的山山水水里。于是,手指随着键盘的飞舞,一首散发着泥土芬芳的诗句,便跃然在屏幕之上了。
《这里永远是春天……》
引子
三月如歌
在春暖花开的日子
人们生活在这片古老神奇的土地上
心如海,歌如潮……
一
春风轻拂
是什么让人心情舒畅
又是什么燃起了深深渴望
在理想的天堂
让诗歌插上翅膀飞翔在葱绿的海洋
看风干的化石诉说一代帝王辉煌
……
写好后,紫灵理理散乱的头发,耸耸麻酸的双肩将诗发给蓝天,便沉浸在了从未有过的快乐之中。
不一会儿,蓝天便发来了回话。他说,你写的不错很有意境,但作为参赛作品还需要修改精炼,古人都得三易其稿,咱一个凡人能不好好修改修改吗?哦,时间不早了,该叫孩子上学去了。蓝天总是以“哦”字开口,或者以“哦”字作为惊叹用语。
送走念榄,紫灵便汇入到了上班的人流中。望着身边匆匆而过的人们,她感到整个人仍然沉浸在自我释放后的快乐中,觉得诗歌的伟大不仅在于让读者激情澎湃,更重要的是能让作者在作诗的过程中,感受到灵动的诗意带来的巨大乐趣。她感到她的心就像这雪后放晴的太阳,正散发着从未有过的绚丽夺目的光芒。天空仿佛也为紫灵愉悦的心情,而变得如同深深的大海那样湛蓝了,她伸长鼻子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再长长地吐出来,眼前飘荡的那层淡淡的薄雾,就像给这洁白的世界增添了许多神秘的色彩。一阵寒风吹来,紫灵赶紧裹裹大衣,加快了脚步,那一串串悦耳的吱吱声,就给这雪的世界,带来了许多欢乐祥和的气氛。她刚刚走出小巷的拐弯处,迎面便看见哥哥任紫森垂头丧气地走来了。她一见,不禁心里一沉,大雪天没事哥哥是不会进城的,再一看哥哥愁眉苦脸的样子,她更感到事情一定很严重,家里一定出事了。
她这样想着就紧跑几步,来到紫森面前喘着粗气问,哥——是娘病了?
正在想心事的紫森听到喊声,倏地一下抬起头来,见紫灵站在面前,本想装做没事一样递出个笑容,不料那一脸比哭还难受的表情,却让紫灵的心掉入了冰洞,浑身不禁打了个寒颤。唉,不到四十岁的哥哥,不该是一副这么沉重的模样啊。哥的一切不幸都是他这个无能的妹妹给造成的。霎时,自责如同滚滚黄河一样席卷了她的全身。
那年,紫森主动放弃学业,让紫灵园了大学梦后,并没有因为没有走进高等院校,而放弃了学习。他边学习边打工、经商、做买卖,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因为,他有个坚强的信念在支撑着,他要让漂亮的妹妹,成为山里人最羡慕的大学生。在供紫灵上学的期间,紫森不仅盖起了五间砖瓦房,娶了媳妇,还使家里仍然小有盈余呢。这一切都是他吃苦耐劳的结果。可是近几年来,村里人选他担任了支部书记后,他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集体事务上,家庭收入便下降了许多,有时候甚至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尤其,今年儿子任伟宏考上西北大学后,家里的日子就更加捉襟见肘了。因为,这是一所国家重点大学,师资质量比较高,收费也就相对高了,伟宏走时借了亲戚几千元才筹齐一万三千元的学费。本来夫妻二人想辛苦点,好好干活,争取早日还了借款,不料,屋漏偏逢连阴雨,伟宏妈被摔成了重伤,急得紫森没有了主意,只好来找紫灵。当他看到紫灵急慌慌的样子,就赶紧说,娘没事,是你嫂子从房上摔下来骨折了。
大雪天,嫂子上房做什么?紫灵没好气地说,一副恨嫂子不听话的样子。是啊,穷人家怎能经得起七病八痛的折腾呢?没事家里日子过得尚且紧巴巴地,这样一出事那不就等于穷汉赶上闰腊月了吗?又得花好多钱呢。
紫森见紫灵又着急又生气,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目光恍惚地看看紫灵,不自然地低下了头说,昨天,爆花匠来村里,你嫂子上平房拿冻玉米炒,就不小心摔下来了。
听了哥的话,紫灵浑身一颤,心像被人猛地摘走一样,脑袋嗡地一下就变成了一片空白。她什么也不知道了,好半天才醒悟过来似的想道,可怜的嫂子一定是给她炒玉米花才摔坏的。因为,全家人只有她最爱吃炒冻玉米了。嫂子肯定是希望在咬炒节里,让家乡的炒玉米花给她带来平安,才顶着寒风,不顾危险,爬上房顶,去拿冻在那里的玉米的。
因为,在紫灵的家乡任家庄,腊月初一是传统的咬炒节。这天清晨醒来,无论大人孩子都吃炒玉米,那一阵阵嘎嘣嘎嘣的咬玉米的声音,像一串串清脆的音乐,能勾起许多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对封建制度下人剥削人社会的仇恨。
提起咬炒节,其实还有一段小故事呢。
相传,在很久以前,任家庄村里有个青年叫毛孩。他房无一间,地无一垅,就靠给地主扛长工度日。他天不亮就起来干活,累得都快爬下了,得到的工钱却连一个老娘都养活不了。每年到了冬天,家里便开始面临断粮的威胁,毛孩娘就想方设法筹备过冬食物,把拣回来的烂菜叶子腌上吃,或者晒干菜叶子与粮食和在一起磨成面粉吃,这样才能勉强熬到开春挖野菜摘树叶吃的时候。
这年,春天大旱,粮食收成不好,地主就给毛孩减了一半工钱。到了冬天,毛孩娘虽然省吃俭用,家里的粮食照样只剩下了一点玉米,即使和了菜叶子也难以维持多久。这长长的冬天怎样才能度过呢?毛孩娘苦思冥想了好几天,也没有想出一个更省粮食的好办法。
一天晚上,毛孩娘用玉米秆烧炕时,突然啪地一声爆响,从灰堆里蹦出几朵玉米花,让毛孩娘灵机一动,将玉米炒了吃就不用白白损失掉很多玉米皮了。于是,她每天就用铁锅炒几把玉米,吃了很抗饿。后来,她为了能让炒玉米多出货,就用水将玉米泡得跟刚成熟一样饱满,然后放到院子阴凉处冻起来。过了几天,她娘把白土捣碎,用铁锅烧红,将冻过的玉米倒进去慢慢地炒。一会儿,一锅花朵似的玉米就出锅了。那开了花的玉米,吃在嘴里清香四溢,余味无群。整整一冬天,毛孩娘就是靠炒玉米花,才一天一天地活下来。
黑心的地主,见毛孩娘一年下来,不但没有被饿死,反而长胖了许多,便告到县衙,诬陷毛孩偷他家粮食吃。毛孩拒不承认,地主就买通府衙将他毒打了一顿,没收了他家里剩下的玉米才放了他。毛孩回到家,浑身疼痛难忍连觉都不能睡,直到后半夜才渐渐迷糊起来。突然,他见一位白胡子老爷爷走到他身边,怜爱地看看他流血的伤口就说,孩子,你伤得很重,不过吃了你娘炒的玉米花,保你浑身不疼,一年不病。说完,就不见了。
毛孩一听,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一睁眼,抓起娘炒的玉米花赶紧就吃,刚吃了几口,伤口便不疼了。于是,毛孩把梦里的情况告诉娘,娘就赶紧让他拿上玉米花,悄悄给所有穷人送去。那天早上,所有吃过炒玉米花的穷人们,有病的去病,没病的强身,都快快乐乐地备办年货去了。只有地主一家关着大门,连一个人也没有出来过。原来地主一家莫名其妙地全死了。因为,这天是腊月初一。于是,民间就流传出,腊月初一不咬炒,一个接着一个倒(死的意思)的谚语。
自此,腊月初一咬炒的乡俗就流传开了。后来,随着社会不断进步,有人又发明了爆花机,每年临近腊月,爆花匠们便扛着机子走村串户爆玉米。每到这时,家家户户便把早已冻好的玉米或者豆子交给爆花匠,一阵风声火起,在噼啪声中花登登的玉米就爆好了。生意火的时候,爆花匠们连饭都吃不上。紫灵从小就爱吃玉米花,每到冬天娘就给她炒许多吃,嫂子过门后便替了娘炒玉米。
哦!可怜的嫂子,从那么高的房上摔下来,该有多疼啊。一想到这里,紫灵的喉咙就一阵酸楚,冰冷的泪水便流满了那张灰灰的脸。
娘呢。紫灵边领哥往家里走,边着急地问。
紫森说,在正骨医院里陪你嫂子。
回到家,紫灵顾不得招呼哥哥吃饭,就打开皮箱找存折。因为她知道哥哥手里正缺钱,就拿了家里五千元存折,然后对着剩下的那五千元存折迟疑了一下,便又放回原位后问哥说,医院里得押多少钱?
四千元。医院说押不够就不能住院。紫森见紫灵拿了存折又拿身份证,再瞧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犹疑就说,要不,等常新回来问问再拿吧。
紫灵眼睛暗了一下,倏地又亮起来说,哥,放心吧。常新会同意的,谁家没有个七灾八难,邻居都伸手相帮,何况是自家人呢?咱给嫂子看病要紧。说完,也不招呼紫森就率先出了门。
其实,紫灵最担心常新不同意借钱了,可是面对哥哥的困难,她宁可与常新吵一架,也不会坐视嫂子受伤而不管。况且这一万元是两个人共同攒下的,起码有一半的自主权,大不了不动他的那一半,或者为借钱一事吵一架,反正吵架也习以为常了。
紫灵带着紫森到储蓄所取了钱,赶紧打车跑到医院,才发现嫂子仍然躺在急诊室,冷得浑身发抖。尤其看到嫂子身边,连一个医生护士都没有,就更加心酸起来,眼泪不由哗哗哗地流了下来。嫂子见紫灵来了,像见到救星一样,眼里突然闪起了一缕亮光,可是随着沉闷的哼哼声,便又倏地不见了。她凄楚地叫了一声,灵灵。后面那句又来麻烦你的话,就被滚滚泪水给吞没得听不清楚了。
此刻,娘也泪流满面地坐在嫂子旁边,按按这里,捏捏那里,希望用亲情的温暖化解媳妇身上的疼痛折磨。当看到紫灵走进来时,娘就像肩头卸去千斤重担一样,眉头顿时舒展了许多。在娘看来闺女、儿媳一样亲,谁有难就得帮助谁嘛。
紫灵只匆匆看了娘一眼,算做打招呼,就急忙跑去交押金、办理住院手续了。待安顿嫂子住进病房后,她就赶快去找外科主任王磊红。这王磊红是常新表姨的儿子,正在开会。他悄悄走出会场,给副主任朱栓成打了个电话,让他赶快过去看看情况,就又开会去了。紫灵赶紧跑回病房,一会儿朱栓成就走来了。他掀起被子看了看嫂子的伤,就开了一沓检查单,有化验血与尿的,有拍片子的,有做CT、核磁的。紫灵拿着这些检查单,心就沉重起来,但她还是坚持陪着嫂子做完了所有检查。
半个小时后,嫂子的所有检查结果都出来了,王磊红也开完会了。紫灵把嫂子的检查结果送到王磊红的手上时,才长长地出了口气。王磊红拿着检查单仔细看了看说,身体各项指标还算正常,就是股骨骨折部位特殊,得马上进行手术才行。
一听说做手术,娘便再也按捺不住伤心,悄悄地哭起来了。多年来,娘已经把媳妇当做闺女了,现在媳妇要做手术,娘心疼的就像在割自己的肉。当然,这心疼中,还缠着一大部分,儿子挣钱的艰难,以及以后护理的不容易。
此刻,紫灵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马上给嫂子做手术,为嫂子解除伤痛的折磨。她要让嫂子远离一瘸一拐的自卑生活,重新拥有健康的人生。可是,要想让嫂子减轻痛苦,紫灵想她还得做些不为人知的努力。以前,她听单位小陈说,她家小姑子在省城住院生产时,因为没有给接生大夫送红包,让小姑整整疼了三天三夜,最后找到院长才做了剖腹产。到现在她家小姑,一说住院就脸色苍白,吓得尿裤子。所以,紫灵暗想,省城的医院都得送红包,嫂子住的这是私人医院就更得送了。于是,先悄悄塞给王磊红五百元钱,然后就找到麻醉师、护士以及与手术相关的人员,先说了一通感谢恭维话,接着又每人悄悄塞进他们兜里两百元,才觉得嫂子的手术有了保障。
一切安排好后,嫂子被推进手术室了。静悄悄的手术室外,娘便喋喋不休地祷告起来。老天爷呀,我求求你,别糟践俺孩啦,要有个灾灾难难就让我这把老骨头一个人承担吧,你就让俺孩快点好起来吧。
唉!神只不过是人们藉以自慰的一种精神寄托罢了,到了关键时刻还得相信科学,依靠科学,才能走出困境,获得新生。如果神真的灵验,那么坏人一定会自取灭亡,好人一定会平安吉祥,嫂子一定会没事的。想到这里,紫灵无言地拉住老泪纵横的娘,只能用冰凉的手传递出些许温暖,默默地陪着娘起流泪。
手术整整进行了三个多钟头。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嫂子,脸色蜡黄得像一张透明的麻头纸一样,干裂的嘴唇上映满了斑斑血迹。她疲惫得像一堆散了架的干柴,静静地躺在手术车上,微微闭着的双眼里,滚出了两行浑浊的眼泪。
王磊红满含敬佩地告诉紫灵说,你嫂子真坚强,一直吩咐我少打点麻药,咬着牙硬坚持到做完手术。接着,好像自言自语似地又说,唉,穷人得病,真是撞天由命哪。然后,掏出兜里五百元钱放在嫂子枕头下面,摇摇头吩咐护士说,赶快给病人输液止痛。就走了。任凭紫灵怎么追赶都没有停留。
紫森看着痛苦的妻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额头那根隐隐凸现的青筋,变得更粗了。他咬咬牙,无言地给妻子掩好被子,扭头揉了揉眼睛,就推着手术车大步走向了病房。
安顿好嫂子,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这时,紫灵才想起自己既没有请假,也没有做好上午的工作。便急忙安慰了嫂子几句,回头对娘说,娘,您别担心嫂子,大夫说没啥大问题了。我去单位一趟,晚上给你们送饭来。
娘边送紫灵出门,边爱怜地看着她,那关切之情便汇成了温暖的吩咐。娘说,灵灵,你慢点啊。晚上别来了,这里有我跟你哥就行了。
唉!一家人总是替紫灵着想啊。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紫灵便把深深的歉疚留在病房里匆匆走了。娘与紫森在门外,直到望不见紫灵才返回病房,可心里仍旧担心着,怕她没有请假被领导批评呢。——这家人,总是这样相互关心照顾着,生怕对方受委屈,惟恐自己讨了便宜去。
紫灵打车赶到单位,见办公室里静悄悄地空无一人,便坐在桌前修改诗歌。
一会儿,乔兰就匆匆走了进来。她见到紫灵稍微一愣后,就着急地说道,紫灵姐,你去哪里了。咱们下午开会,安排入股改制的事情。我一直给你打电话,家里没人接,手机又关机,害得我到处找你,都没有找到。
紫灵听了心里一惊说,手机在家里充电,我有点事,也没顾上请假。老孙有没有找过我?
乔兰说,老孙倒没有找你。但开会要求咱们尽快交齐股金,听说每年的分红还不少呢。
紫灵好像无动于衷似的,边看诗稿边说,一股多少钱?
一万元。我也是刚刚凑齐交上去的。乔兰不满地嘟囔着,你说咱们都刚刚交了楼房集资款,哪有钱入股啊。这不是逼着鸭子上架吗?
紫灵听了,似有同感地哼了一声告诉乔兰,今年她不计划入股。
乔兰不解地望着紫灵说,这次是硬任务,不交怕不行吧。
紫灵愣了一下说,一定不行,也得以后再说。
乔兰听了,心想到底是行长老婆,就是与众不同敢不完成任务。她是缺钱还是另有想法?这样想着,突然好像与紫灵拉开了距离一样,默默地走出去了。
紫灵麻利地发完传真,便拨通常新手机想告诉他家里的情况。不想,电话那头仍然是七嘴八舌的嘈杂声,心里就咯噔沉了一下。一会儿,手机里就传来了常新永远温和的声音。他说,紫灵,有事吗?
紫灵就告诉他,我嫂子骨折了,正在住院。常新可能怕紫灵在嘈杂声中听不明白,便提高声音喊道,看你,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告诉我呢?知道的人说你是马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不懂事呢。这样吧,我马上过去看看,晚上有事怕早回不去呢。
紫灵拿着电话愣住了,甚至忘记放下听筒。暗想,难道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要不然,常新怎么变得这么温和呢?要知道,他以前可从没这样关心过她娘家里的事情啊。她想到这里,摇摇不解的脑袋,到财务股看了看入股情况就回家去了。
晚上,紫灵匆匆做好饭,盛了满满一保温盒提上,就急急忙忙赶到了医院。见嫂子已经好多了,黄黄的脸上也泛起了点点红光,痛楚的心也就好受点了。
娘告诉紫灵,常新刚刚来过了,还硬给了你嫂子一百元钱。
紫灵无声地点了点头,算做回答。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暗暗想道,他常新也真拿得出手啊。这一百元钱分明已经将她的娘家人,与他的朋友弟兄们等同起来了,他这样做只能用朋友间的礼尚往来刺伤她的爱心,也疏远了她的至爱亲情。
与嫂子住在同一个病房里的是位出了车祸的年轻人。他娘是个很健谈的农村妇女,时间不长便与紫灵一家熟悉起来了。她常常向紫灵娘投来羡慕的目光说,大娘,你真有福气啊。儿子听话,媳妇和善,闺女又有本事,女婿一看就是个当官人。人,真是一样好了,百样好啊。
娘一个劲地附和着,惟恐说得好话少了,惹下孩子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唉!娘真是太不容易了,总是用全部辛苦,无声地表达着对孩子们的爱。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娘,才不枉哥哥的一片苦心,才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亲和苦了一辈子的娘。想到这里,紫灵不由深深地看了娘一眼,只见白发苍苍的娘,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不知道何时背也驼了很多。岁月的沧桑,在娘的心里和身上留下的烙印太深了,深得简直叫人心酸万分。
快十点了。紫灵说,念榄快放学了,得回去接她。紫森就叫娘跟她回去歇歇,可娘说什么也不走,告诉紫灵,你哥这几天村里正算账,忙得没白天没黑夜的,今天我陪你嫂子,叫他去你家好好歇歇吧。就这样,一家人推让了好半天,直到紫森粗大的嗓门像生气了一样,娘才跟着紫灵走了。
念榄放学回来后,一见姥姥在家高兴得又蹦又跳,拉着姥姥就往自己屋里走。轻轻关住门,边与姥姥说悄悄话,边给姥姥倒水洗脚,侍侯得老人家舒舒服服地,差点忘掉医院里还躺着媳妇呢。
劳累了一天的娘,在念榄的屋子里睡着了。紫灵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想想哥哥就心疼得坐卧不安。宽大的卧室里,彩色大吊灯散发出的光芒,像一个悍妇的歹毒目光,透穿了她的忘恩负义,将她仅有的自尊撕裂成阵阵痛苦。扪心自问她拥有的一切,都是用牺牲哥哥的前途换来的。于是,刚刚平静的心,又波澜起伏起来了。因为,在经年累月的夫妻争战中,紫灵早已疲惫得妥协了,甚至为了家庭的安宁,几乎已经放弃了亲情。
也许常新出生贫穷家庭的缘故,也许是他在金融单位工作得太久的缘故,即使两人调了工资,他也是将钱看得很重,生怕紫灵浪费掉一毛钱。对紫灵接济娘家的事,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心里总是耿耿于怀。每次紫森来到他家走后,他除非不喝酒一旦喝了酒,便会旁敲侧击地追问紫灵,你哥来咱家又做什么了?是不是有事啊。或者翻箱倒柜地清点家里的东西,看少了没有,最终让紫灵懂得他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于是,紫灵只好默默地承受着这难言的苦楚,就像一只倒地的羔羊,任凭他将一把把咸盐撒向带血的伤口。
虽然如此,紫灵却能做到好了伤疤忘了痛,对娘与哥的养育之恩,仍然铭记在心。只是她的爱心,就像大革命失败后的地下党,让一切都变成了秘密行动。因此,她平时省吃俭用,将结余下来的钱,赡养娘照顾哥哥。春天来了,大地披上了绿装,街上的新鲜蔬菜,在碧绿中芬芳四溢,人们就忍不住掏出钱买了菜,喜滋滋地回家做饭去了。而紫灵呢?除非常新往家里买,否则她永远只吃清一色的发芽的山药蛋,将买下的新鲜蔬菜都悄悄地给娘捎回去了。可是,常新却不这么想,给紫灵买上千元的衣服不嫌贵,领她吃山珍海味不嫌浪费。一旦发现家里没有添置东西,紫灵钱包里的钱少了,他就会刨根问底,或者唉声叹气地怨她不会闹人家,将钱瞎糟蹋了。
十几年来,常常发生在紫灵身上的这些事,对别人来说可以说是忍无可忍,但对她来说还远没有常新喝醉酒那么让她难以忍受呢。
唉!但愿常新今晚没有喝醉,紫灵就烧高香了,那样也就少了纷争,少了烦恼,更少了让娘心里难过的痛苦。
夜,渐渐走向了最深。
冬天的深夜,尤其深不可测。空旷的原野像一位疯狂的悍妇,不时发出几声怒吼,风便顺着吼声扑向窗户,用无情的巨掌拍打着窗户,震得玻璃直响。在这个冷冷的小山城里,一切都归于了寂静,只有到站的火车偶尔发出几声鸣叫,才给这黑洞一样的夜空平添了几许生机。
突然,刹车声,关闭车门声,带着长长的回音,传进了紫灵的耳朵里。这重重的声音,如同上课的钟声,让她为之一震。
哦!常新回来了。
好半天,才听到推门声。紫灵悄悄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常新裹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走进来,满脸含笑地扑到床前。他探过身子看了看,见紫灵毫无动静,便伸手将她翻转过来。当看到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时,就惊奇地问,咦!你怎还没睡呢?
一股刺鼻的酒味,像一剂浓度极高的敌敌畏,突然钻进紫灵的胃口,神经一阵痉挛,刺激得她倏地一下坐了起来。不由高声问道,又喝酒了?
话一出口,紫灵就后悔了,她怕这一问话惹恼常新就麻烦了,那样就将娘推向了痛苦的深渊。于是,赶紧换张笑脸,穿上衣服起来,去客厅倒了一杯浓浓的白糖水,递给常新说,快喝了吧,能醒酒。
谁说喝醉了?我清醒的很哪。开车回来时,连以前过不去的那个坎,今天呼地一下就过去了,像飞一样。常新说着,伸手理理浓浓的黑发,走了几个猫步靠在床头上,很潇洒地摆了个模特造型,目光涣散地斜视着紫灵,一付你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紫灵走过去,刚想扶他坐下,他就狠狠地一甩手,将她推得倒退了几步。他也跟着摇晃了几下,咚地一声坐在沙发上,低下了脑袋。他像睡熟了一样,好久没有声息,猛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倏地抬起沉重的头,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地问,今天你们社入资格股,你为什么不入呢?害得老孙数落了我一通。
紫灵又挤眉弄眼,又摇手示意着说,我娘在西屋睡觉呢,你小声点别吵醒她。
常新抬起沉重的眼皮,瞄了一下西屋点点头,喷着酒气探过头来,差点就贴在了紫灵的脸上。他说,刚刚我已经对老孙夸下海口了,这资格股你得入两股,明天先拿咱家一万元入一股,后天我借下钱了再入一股。不然,本来是你不想入股,却让人家笑话我常新没本事,攒不住钱。见紫灵含糊其词地应承着,便又重复了一句,你一定要入了啊。紫灵便赶紧搪塞着说,入、入、一定入,行了吧。你快躺下睡吧。因为,这时候对付常新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让他睡觉,否则拉锯战中难免会牵扯出话题以外的麻烦。
常新拿眼睛瞪了紫灵一下,神秘地笑笑说,我不相信你肯入,除非给我存折去替你交钱,否则被你骗了,我就真没有脸见老孙了。看到紫灵愣着不动,便拿钥匙去开皮箱。
紫灵见实在瞒不过去了,就压低声音告诉他,今天我嫂子住院,没顾上与你商议就借给他们五千元,等我哥还了钱,咱再入股行吗?
常新听了长长地叹了口气,端起茶杯猛猛地喝了一口说,我说今天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呢。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行,这个家本来就是你一人主事嘛。只要咱孩子上学挡不住花,你想给谁就给谁,我充其量只是个赚钱的工具而已。说罢,狠狠地将衣服脱下来,重重地摔在床头柜上,又哗地一下弹在了地板砖上。由于用力过猛,他整个人也前仰后合得差点摔倒。
紫灵见常新用摔摔打打,表示着无声的愤怒,也不由生起气来,慢说是自己的嫂子住院,就是别人有难也不能见死不救吧。于是,她怒冲冲地说,这钱又不是你一个人赚的,至少我有一半的自主权吧。
常新说,我姐姐盖房时,连一分钱也舍不得借给她。看,你哥来了,一出手就是五千,真大方。说不定,这钱就又打水瓢了。
常新红着脸,喷着酒气。目光涣散地注视着紫灵,那神态让她不寒而栗起来。但是,这种令她最不能容忍的对哥哥的侮辱,对娘的轻看,深深地刺伤了她的自尊,也点燃了她压抑已久的愤怒火焰。娘家虽穷,但哥嫂人穷志不短,再困难也从未在她面前表露过,更别说开口要这要那了。是紫灵实在过意不去,才主动帮衬他们的。因为,她不能让自己在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的同时,而无视于一奶同胞的缺衣少吃。不过,即使她悄悄资助哥嫂点东西,与嫂子送给他们的粮食、蔬菜相比,简直不能同日而语。她家一年四季熬米汤的小米、黄豆,以及山药、南瓜全是嫂子送来的。
再说没有借给常新姐姐的钱,就更不能怪紫灵了。常新姐姐盖房时,紫灵趁空给他姐姐送去五千元,可姐姐硬是不让往下放,还说日子紧紧就过去了,你们日子也很紧张,没钱我可以找别人借,拖垮你们可不行。
紫灵一听,不由暗想,到底是姐姐啊,就是体谅弟弟的难处。她不由被姐姐的真诚感动得热血沸腾起来,急忙抽出五百元硬塞进姐姐手里。这时,姐姐的婆婆就走进来了。这个淳朴、善良的农村老太太,一见紫灵就激动异常,感激的话像春水一样绿了两岸。她说,孩子,你真是又漂亮又善良啊。你姐要不是你们帮衬着,靠我这个孤老婆子,别说盖房子了,就是个鸡窝也搭不起来。人得有穷尽啊,哪能一直要俺孩子的钱呢。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常新姐姐站在一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又拿眼睛瞪婆婆,又用胳膊肘推婆婆,就是制止不住婆婆流淌出来的话语。最后,只好大声地告诉婆婆,快去看看鸡,都登上锅台了,别再让打了碗。紫灵望着老人家边擦眼泪边走出去的身影,顿时明白了姐姐不肯借钱的原因,因为常新手里的钱与自己的钱意义是不一样的,前者是无偿的,后者是有价的。想到这里,紫灵也就释然了。好长一段时间,紫灵对这事还一直耿耿于怀呢,可为了家庭安定她始终没有提出来,不料今天常新倒先怪罪起来了。想想就寒心,嫂子躺在医院,作为妹夫不积极帮助治疗倒也罢了,反而嫌借给钱了。况且老人常说人不死帐不烂,哥又不是那种赖账的人,哪有欠钱不还的道理?即使他现在的日子有点紧张,也不能这么小看人吧。
紫灵不知道人的最大忍耐极限是多少,反正她的忍耐已经突破最大界定了。反驳的话像滔滔不绝的海洋汹涌澎湃。你竟敢怀疑我哥还不了钱?这十几年来,我哥什么时候向你借过钱,你每年吃的小米,蔬菜是谁给的?你别太小看人了,好好想想,你是怎么对你姐的,又是怎么待我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奖金去了哪?股金分红做了什么?你要不承认给了姐姐,那就是存了私房钱,在外面包养了小老婆。
从来没有见紫灵如此大动肝火的常新,愣了足足有一分钟。他不是理屈词穷,更不是怕事态进一步扩大,而是用重新审视紫灵的目光,将微微打乱的阵脚梳理了一番,才投入到了两个人的战争中。于是,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便吵得不可开交起来。起先,紫灵还压低声音,后来干脆亮起了嗓门争辩。最终,吵闹声惊动了西屋睡觉的娘与念榄两个人。
娘走出门,听听紫灵的卧室,好像没有声音了,就到客厅倒了一杯水,轻轻地坐在沙发上,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最后,她咬了咬牙,便推开了紫灵卧室的门。
常新听到开门声,连头都没有扭一下,便拽过被子倒在床上,一会儿就打起了鼾声,仿佛紫灵的痛哭流涕与他无关一样。
紫灵娘走到床边,看看气得脸色发青的紫灵,伸手拉住她那冰凉刺骨的双手,心便刺痛起来。这位半生守寡、一生好强的老人,神色凝重地叹口气说,哼!有甚哭哩。当初,就知道是这结果,你非要走这条路嘛。况且自己带着本事,不用求人怕活不了吗?唉!你要能听话好好工作,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一步。
紫灵听了娘说的话,赶紧走出卧室,坐在沙发上哭得就更伤心了。娘看着紫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流下了心酸的眼泪。
念榄见妈妈气得脸色发白,泪流满面,也拉住她的手哭了起来。自懂事以来,她已经习惯了在睡梦中被爸妈的吵闹声惊醒的生活。只是有时出于好奇,就问妈妈怎么了,妈总是无言地流着眼泪,却从不说长道短。但随着年龄的渐渐增长,她便隐隐约约地知道了大人之间,那些不为外人知道的私事。每次,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时,她就会话,爸,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妈妈每天在家里累死累活的,还不能让她发几句牢骚吗?再说,你怎么对我姑姑,又怎么对待我舅舅,你心里清楚,我们也明白。这样,常新就无言了,争吵也就平息了。
今天,念榄见妈妈伤心欲绝的样子,便触发了她对妈妈的同情,也油然而升了替妈妈出气的念头。因为,她知道爸爸与妈妈吵架的原因,总是离不开姥姥家,而每次吵架又总是以妈妈的痛哭结束。她怎么也想不通在外面乐呵呵的爸爸,为何一提起姥姥总是咬牙切齿呢?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忍气吞声呢?在更多的时候,妈妈的眼泪能让她产生一种离家出走的欲望。因为,她实在不想再见到妈妈的眼泪了。于是,她提高声音说,妈,你要觉得太苦,就走吧。现在离婚又不丢人,何况我已经长大了,你还有什么牵挂呢?人,怎能活得没有一点骨气呢?
紫灵娘听到念榄说出这样的话,吓得就赶紧吆喝道,榄子,怎能说这种话呢?你爸与你妈又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姥姥家太穷,经常扰害你妈,才让你爸不高兴的。要是姥姥家……紫灵娘再也说不下去了,就背过脸去死劲擦眼泪,惟恐让她们娘儿俩看见再伤心难过。
姥姥,照顾你是应该的,况且我爸妈都有工资,就是没有钱也得养活老人呀。养儿防老,这可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啊。再说,二毛哥哥的学费,还是我爸替我姑姑交的呢。念榄噘着嘴,连珠炮似地说。
娘急忙制止念榄道,小孩子家,可不能瞎说。你看见了?
念榄满有理由地回答说,有个同学是我姑的邻居,她告诉我的。
紫灵听了念榄说的话,哭得更厉害了,靠在沙发上的头,因痛心地哭泣而左右摇晃着,仿佛失去控制的拔郎鼓。念榄见状,走过来轻轻地抱住了妈妈的脑袋。紫灵就靠着念榄稍微歇了歇,说,榄子,你看到妈的遭遇没有?妈每天让你好好念书,你总是不听话。这下看清楚了吧。像妈这样子都能沦落到这种地步,你如果不好好念书,考不上大学,将来该怎样面对生活呀。
大人事情,小孩子别掺和,快睡觉去吧。娘听了,斥责罢念榄,又压低声音地吆喝紫灵说,看你跟孩子说什么话呢?谁家能不吵架?你这不是让孩子心里添堵吗?
听到姥姥的厉声斥责,念榄赶紧打住话题,噘起小嘴嘟囔道,明天是星期天,我又不上课。
整整一晚上,祖孙三代人相对无言,坐到大半夜,才各自迷迷糊糊地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