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冥岭

　　“我怎么就不是我自己了？”丑婆脸上流出两行泪水，委屈的也吼道：“我知道自己以前很霸道、很自私、很讨人嫌。但为了你，我改！难道我改了，你还是不能......”
　　丑婆的愤怒随着一声“快点！他们要打起来了！”和扑通、扑通两声闷响戈然而止，她回头望向突然敞开的大门，吃惊的愣在那里。
　　战天涯也吓了一跳，抬眼望去......
　　“意外，嘿嘿......只是一个意外。”只见一身穿皮甲、英姿勃发的女子满脸尴尬，一脚跨过高高的门槛，一脚还在门外，双手伸出似乎在推什么东西，就那样定格在那里。
　　地上爬着两人，一人是严义，愁眉苦脸的正爬起来。
　　还有一人摔得惨了些，头盔都掉了下来，挡住了半边脸。一面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一面大嗓门的嘟囔着：“哪混蛋推我！就算是救大哥，也不用这样使劲吧！”
　　门口似乎还有人，但还没看清是谁，就没了个影。
　　“五妹！四弟！”战天涯不顾身上的疼痛，坐起身、惊喜的叫出来。
　　“大哥......嘿嘿......你看我这还有些别的事。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单庄媚说着，双眼滴溜溜的在丑婆和战天涯两人脸上交错。话音刚落，就收回迈过门槛的腿，丢下刚站起来的严义和还摸不着东西、未分清形式的李四，很不仗义的突突突跑了。
　　战天涯伸手刚想叫住她，就不见了单庄媚的踪影，只好无奈的缩回手来。
　　“主公，小的是无辜的。听到主公醒来的话语甚是欣喜，正想看个究竟，就被人推进来了。可不是小的错。”严义急忙施礼，恭敬地说道：“彝族的兄弟们还没有安顿好，我这就去安置。小的先行告退，告退。”
　　说完，不等战天涯发话，也没义气地鼠窜了出去。
　　战天涯叹了口气，看了看丑婆；丑婆一脸的古怪，也斜着眼瞄着战天涯。
　　“大哥！”李四终于整理好了身上的盔甲，不像他们那样离去。刚站起来，就又扑通跪倒在地：“想死小弟了，见到大哥！这心里终于踏实了！”
　　“大哥也想你啊！怎么会不想你们呢？”战天涯眼中顿时酸楚，两行泪水哗的就落下来，刚想再问些话。
　　“大哥受重伤到了这里，小弟就和大哥匆忙见了一面，本要在身边好生伺候，可丑婆......”李四委屈地说道。
　　“嗯？”丑婆丽眼一眯，鼻子里发出一阵加强的鼻音。
　　“哎呀！大哥，你看我怎么就浑身忽然的满肚子疼起来了，一定是中午没有吃好。”李四忽然的就紧张起来，浑身上下一阵乱摸。看到战天涯一脸疑惑地瞪着自己，还有丑婆的那满含杀意的双眼，打了个哆嗦，赶紧又道：“还有......还有那些彝族兄弟来了都五六天了，怎么还没有安置好？那个严义办事太不像话。我也去看看，绝不能拂了大哥的脸面。”
　　李四说着从地上爬起来，面带义愤急急而去。
　　“这......”战天涯指着门外李四消失的背影，很是迷惑。
　　“说了你可不能生气......”丑婆坐下来，望着战天涯努着嘴、带着委屈低声说道：“是我发的话，谁在你身体没有痊愈之前打搅你的休息，我就给你治一半、留一半，叫你终身不能痊愈。人家这不是为你好嘛。”
　　“胡闹！”战天涯怒道：“我的伤不治都可以。但那些都是我的兄弟！是冒着生死、从战场上救我回来的兄弟！你知道他们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大罪？！你怎能这样为难他们？！”
　　“人家知道错了，”丑婆低下头、泪眼婆娑，刚才的霸道顿逝，只留下了小女人的娇弱。她细声说道：“你刚才也吼了我，就算相抵了，好不好？以后我绝不会这样了。”
　　“好了，好了！”战天涯觉得很累，摆了摆手道：“我累了，歇息一会，你去吧。”
　　丑婆还是一副小媳妇受了委屈的模样，望着战天涯欲言又止。
　　战天涯装作没有看到，把脸转过一旁。
　　丑婆叹了口气，媚目生出一种难言的惆怅。她轻提起长裙，正要离去。
　　“我喜欢以前爱憎分明、敢作敢为，拿得起、放得下丑婆。”战天涯忽然轻声说道。
　　丑婆浑身一震，双眸闪出亮光，忽然的就笑了。
　　那一笑的美丽，即便是明媚的阳光也为之一暗。
　　夜晚降临，冥岭的大屋灯火通明。
　　有了些神采的战天涯坐在铺了软垫的太师椅上，前面一张大圆桌。桌上的食物有些简单、数量也少，但一应的素荤菜还是有几个。
　　桌前围坐着单庄媚、李四、严义、落日等几人。
　　当然，这里女主人丑婆也其中。不过不是坐在桌前，而是和几个丫鬟同伺候在一旁。
　　“报主公，”严义伸着马脸、眯着怎么看都色眯眯的小眼，拿着一本册子说道：“我们从凤岭带回的人马共五百八十六人。除去辛皋将军带去了一百八十人不知伤亡外，在凤岭寨一役中，死亡二百零七人。”
　　他喘了口气，又道：“几乎所有人没有作战的甲胄，弓箭全部耗尽。武器都是山寨中自己打造的短兵器，需要配置大量兵器。不然作战能力低下，遇上能攻善战的正规官军会大量减员。”
　　说完，严义欠身坐下来。
　　单庄媚站起来，苦涩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战天涯，道：“我和四哥带着残部摆脱追兵来到此处，收拢了一下逃散的弟兄。共计三千九百六十人，还有数百匹战马。弓箭兵器只能供两千人使用。伤者一千余人，重伤不能战的人有三百多人。这是我们剩下来的全部家当了。”
　　战天涯沉默，还是没有做声，但他咬着牙齿、紧闭着双眼。没人看到他没有受伤的手紧紧地攥着，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爆出，像一条条狞狰的蚯蚓。
　　屋中寂静下来，所有人都望着战天涯，等他说话。
　　众人都看着战天涯咬牙切齿的模样，都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大哥？”李四轻声叫道。
　　“啊？”战天涯从悲痛中醒来：“什么事？”
　　“我们在等你，等你决定我们这些人将何去何从。”李四有些担忧地说道。
　　战天涯没有回答，带着颤音反而问道：“老二呢？”
　　“二哥他......”单庄媚唏嘘道。
　　“他怎样了？”战天涯焦急的追问。
　　“当时我们在函谷关被重兵包围，他带着五千骑兵为我们冲出一条血路，然后......然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单庄媚说着低下了头。
　　战天涯不再咬牙切齿，但黯然失色，又陷入沉默。
　　“主公，各位将军！没见或许是件好事，”严义见状，打破沉寂宽慰道：“说不得被什么人救去，正在哪个深山老林中养伤。可能明天，也可能再过几天，铁胆奇将军就会又板着脸出现在咱们面前。”
　　“可能吧，最好如你所愿。”战天涯也苦笑，转脸又问：“老六呢？还有老七？快告诉我！”
　　单庄媚和李四正想如实回答，但忽然看到战天涯背后的丑婆瞪着眼使劲的摇头。顿时明悟，眼前的大哥已不能再经受精神的打击，一切要等伤势养好再说。
　　“六弟和七弟......”
　　“六弟和七弟......”
　　两人生怕对方不理会丑婆的好意，都抢着说道，又同时都停下来。
　　“我说！”单庄媚使着眼色道。
　　“我说！”李四装作没有看到。
　　“别争了！”战天涯在两人脸上扫视着，想看出些眉端：“李四从不说谎，你来说。”
　　单庄媚撇撇嘴，很不服气的嘀咕道：“我难道常说谎话吗？”
　　“以前可能没说过，但现在不好说。”战天涯耳尖，对着单庄媚道。又对李四说：“四弟，如实道来，不得有丝毫的隐瞒。知道他们如何，也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这六弟和七弟不听二哥的劝阻，执意要进入被设下埋伏的函谷关。结果被打散，幸好二哥有备，将两人救回。六弟本要和我们一起前来，但草原上发生了一些事，老七就和他一起突围回草原去了。”李四尽量使自己缓和下来，这说起假话毕竟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战天涯舒了口气：“这样说来，咱们九兄弟除了叛变的老九霍耀和被俘的老三关东，其他基本还在。呵呵，幸好如此，不然，我怎么有脸活着回来？！”
　　众人闻言都兴庆起来，暗暗对着李四直伸大拇指。
　　李四苦着脸摇了摇头，饮下一杯酒，缓和一下不安的心情。
　　他知道，其实老六邢男被俘后投降，老七祁风也随即跟着降了。这是在逃亡的路上打探出来的消息，消息是一个被反围捕中抓获的一个校尉交代出来的，还一个劲劝他们也投降，说什么这两人已被朝廷重用，赐金刀玉马、良田千顷。被恼怒的单庄媚一刀砍了。
　　战天涯起身，丑婆急忙上前搀扶。
　　战天涯推开丑婆扶着他的手，道：“我能走，就自己走走。等真的走不动了，你再扶我也不迟。”
　　丑婆闻言没有生气，反而开心起来，使劲的点了点头，一脸花痴的望着战天涯在屋中缓缓的渡步。
　　众人的心都随着战天涯在屋中的走动七上八下着，不知道战天涯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但无论战天涯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他们也会坚决的拥护。在他们的心中，战天涯不仅是他们心中的大哥，也是他们心中的神。
　　“单庄媚！”战天涯终于停下了渡步。
　　“在！”单庄媚站起身来，领命。
　　“严义！”战天涯又说。
　　“在！”严义也起身领命。
　　战天涯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背对他们说道：“你们两人乔装打扮，去一趟京都洛阳，打探老三关东和那个叛逆霍耀的消息。期限三个月，无论有没有消息都立马回来，到圣域去找我们。”
　　“喏！”两人接令。
　　“五妹，你一向小心谨慎，做事稳重。”战天涯又嘱托道：“但老九霍耀识得你，一定要注意伪装，不要被他发现。严义做事思维细腻、滴水不漏，你们两个去做这件事最好不过。时不待人，明日即刻启程。”
　　战天涯想了一下又道：“路上，顺便再打听下你八弟辛皋和李松的消息。带几个身手好的同行，一定注意安全。”
　　“大哥，小妹都记住了，一定不负所望。”单庄媚心中一暖，泪水差点落下。大哥还是那个大哥，并没有在惨败中消沉，还是事事为兄弟们着想。
　　“落日！”战天涯道。
　　“在！”落日站起身来抱拳。他不知这些礼数，但看到前面几人怎么应对，还是学会了。
　　“从你族人中选三百勇士组成骑兵队，暂作探马，你做首领。其余人暂做我亲兵，守护我左右。”战天涯说道。这个命令他有些处于私心，但彝族的打斗、弓箭极为不错，作为探马比追踪野兽要简单的太多。虽不习惯骑马，但什么事做多了，自然就熟悉了。
　　“喏！”落日有些兴奋，大声应道。引来众人善意的微笑。
　　“李四！”战天涯继续发令。
　　“在！”李四站起来。
　　“去整顿所有的兵马粮草，明日开拔，目标圣域！”战天涯紧闭双眼，下达了他最不愿下的命令。但这里很快就会被官军注意，不能久留，只有圣域才会是他们避过这一难关的庇护所。在战天涯的心中，只要身边的兄弟们活着，那就是最大的胜利！
　　“其他人听令！”战天涯继续道。
　　“在！”剩下的人刷的站起，俯首抱拳。
　　“配合刚才所下的命令，全力以赴！”战天涯道。
　　“喏！”那几人齐声喝到。
　　“好了！”战天涯笑起来，指着桌上的饭菜说道：“虽然不丰盛，但也是主人的一片心意。怎么也不能浪费，都坐下来，吃了再去安排。”
　　众人都坐下来，但没有人去动筷子。
　　“怎么？主人不劝，你们都这样害羞？”战天涯笑道：“你们不吃，我可要吃了，都不知道饿了几天。”
　　说着，战天涯手中的筷子急速动起来，比他杀敌时挥出去的刀还快、敏、准......
　　“老大！那个红烧肉你给我留点啊！我可是盯了好久，只是不好意思下手而已！”李四大叫道。
　　战天涯其实只要不是在作战或发布号令时，很是随和，常常和兄弟们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只有和兄弟们嬉笑在一团的时候，战天涯才觉得自己有了活力，才能从自己身上找到一点过去的影子。
　　众人哄笑，但都动起了筷子。
　　一时间，只见筷子在桌上翻飞，碗碟发出不断的鸣响。似乎这不是吃饭，更像是打仗。
　　“丑......丑婆，你的菜也太少了吧！”单庄媚快哭了。她毕竟是个女人，就那么矜持了片刻，桌上的菜盘子就空空如也。
　　“呵呵！我吃了两块肉！”落日欣喜的叫起来。
　　“我把鸡蛋都吃了！哈哈！”李四开心笑道。
　　“我也差不多，那条寸长的小鱼我吃了快一半。”严义庆幸的大叫。
　　“大哥！你也太不像话了，那么小的鸡子你怎么就一个人抱着啃起来了呢！把腿给我！”单庄媚义愤的声音响起。
　　众人都鄙视起还在大啃特啃的战天涯。
　　“大家没吃好啊？”战天涯一愣，望着众人投来的鄙视眼神，冲着丑婆叫道：“掌柜的！上菜！”
　　丑婆眼中一黑，差点晕过去。几千人在这里白吃白喝十几日，老本都吃没了。张罗这桌有鸡鸭鱼肉的酒席容易吗？！还上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