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命运转机

　　省城除了有很多正规的大学外，还有很多职业培训学校，为哪些没有考上大学，但又想充电的校外年轻人提供了绝佳的学习平台，让他们有机会报名参加各类培训班，以此提高自身的文化修养。
　　一位工友霞姐告诉柳絮，省城有很多培训学校，开设有夜校班，脱产班。有专业的老师授课，脱产班的学费比较贵，她建议柳絮去那里看看。
　　在学校里，除了可以接受正规的授课外，还可以参加自学考试，只要考过了该专业所有的课程，就可以拿到自考大专证，国家承认学历。这样的消息对于急需拿大专文凭的柳絮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讯。
　　有一天，趁着倒班休息，柳絮按照霞姐提供的地址，坐车来到离工厂不远处的一家职业培训学校。经过咨询得知，如果上脱产班学习，学制两年，每年要两千多块钱的学费。这笔费用对柳絮来说是个难题，她没有那么多钱，也没有时间上脱产班；如果上短训班的话，学习效果比脱产班要差些，不过学费便宜很多。三个月的短训班的学费四百五十块，这些钱柳絮还是出得起。
　　在老师的指点下，柳絮报读了英语专业的短训班，主要是针对自学考试科目开设的。在每年五月份和十月份有两场考试，考试前三个月有老师专门针对大纲进行辅导，通过的机率很大。
　　柳絮报考的英语专业自学考试共有十二科，需要两年才能考完，考完所有科目后就可以拿到大专自考文凭。
　　就这样，柳絮开始了一边打工一边参加自学考试的生活。在工厂里，除了上班时间外，其它时间全部用来上课，看书。她希望尽快考完所有科目，拿到大专文凭后，就可以去广东打工。
　　当初小彤对她说，去广东打工，有大专文凭就可以进办公室工作。她牢牢记住了这句话，暗暗给自己定下目标，争取两年内考完所有科目，然后去追求新的人生目标。
　　在纺织厂工作一年后，第二年的春节，柳絮回了一次老家。

　　回到阔别近两年的家，她受到了父母前所未有的热情招待。父母得知她在国企上班，都对她十分客气，好像女儿已经是城里人似的。他们一改往日的责骂，忙出忙进地围着她嘘寒问暖，这份久违的亲情让柳絮感到十分温暖。
　　在家里，父母交给她几封信，分别是林珑、刘圆、张爱和李可等人寄给她的。
　　林珑在省城上大学，她随信寄了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她比高中时略微胖了一点，寄着军训时的军装，眉宇间多了几份成熟与自信，显得英姿飒爽。
　　在信中，林珑问柳絮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给她回信？身处大学校园的她哪知道柳絮这一年多来遭受了多少人生磨难，哪有心情写信呢。
　　此前林珑对柳絮的家庭状况稍有了解，她很关心柳絮，知道她喜欢英语，劝她有空要坚持自学英语，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
　　柳絮知道林珑在省城上大学，出于本能的自卑，她不敢写信给那些进入大学校园的同学，只得将这份友情深藏在心底。
　　当初在学校时，林珑的成绩十分优秀，柳絮和李可、张爱、刘圆的成绩不好，她们五人天天在一起玩。为此班主任特地召集她们开会，要求刘圆、柳絮等人不要与林珑一起玩，以免影响她的成绩。
　　虽然林珑从没有因为成绩好而看不起她们，可是柳絮总觉得自己成绩太差，不配与她做朋友。她们同在省城，可是身份却天壤之别，林珑是重点大学的高材生，她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打工妹，有什么脸面去大学校园里找她们玩呢？
　　毕业后柳絮一直未与林珑联系，直到多年以后，她在南山的事业家庭都趋于稳定。有一天无意中在网站上看到了采访林珑的报道，才知道她已经是一家国企的总监。
　　柳絮连忙通过网站与林珑取得了联系，人到中年的她们经历了人世间太多的磨难，心态已经很成熟，人生得失早就看得很开，不会介意彼此是什么身份。
　　刘圆离开省城后，就去天津打工了。那时她在天津一家电子厂上班，信中也附了一张在街头拍的照片，相片中她的穿着打扮比在省城时洋气了不少，看得出她在天津的打工境况应该不错。
　　张爱在省城一家职业大专读书，她不改爱玩的本性，在公园里照了很多相片，随信寄了几张给柳絮。姣小的她站在花圃旁边笑得很甜，看得出她过得很开心。
　　她在信中说，父亲已经给她的未来做了安排，毕业后打算安排她去县财政局上班。那时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暇想中，她根本就没有想到毕业后不久，她的家庭将会遭遇重大变故。
　　李可进县城那家工厂后不久，就认识了已婚的老翟。给柳絮写信时，她已和老翟生活在一起，那时老翟还没有离婚，正和妻子打官司。李可向柳絮诉说心中的苦闷，她希望柳絮回家后就去县城找她玩。
　　那时柳絮正处于人生低谷，心情极度压抑，哪有心情拜访朋友呢？她这些信带到省城，打算回工厂后再给她们回信。

　　柳絮的父母根本不了解国企的真实状况，在他们看来，既然何科长能将她带进厂做临时工，就一定能帮她转正。只要转正了，她以后就是城里人。那几天，父母拼命地给她灌输“要好好工作，在领导面前好好表现，争取早日转正”的思想观念。
　　她理解父母盼望她成为城里人的心情，可是让她去求何科长帮忙，她实在开不了口。
　　何科长与她家非亲非故，凭什么帮她？更何况，即使他愿意帮她，她也得凑钱买转正指标，凭她的家境，当时哪来这么多的钱呢？更何况办个“非农户口”比登天还要难，既然办不到这一切，何必还要低声下气地去求人呢？
　　父母甚至还以为，只要柳絮的工作表现好，也许就有机会转正。殊不知，在那家国营企业里，想升职就得靠关系网，处处都是拿钱办事，根本没有丝毫人情可言。领导们的眼里只认钱，他们绝不会因为一个乡下女孩的工作表现好而感动。
　　柳絮知道无法说服父母放弃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假期结束后，她背负着父母的重托再次回到省城，在那家国企里继续做一个处处被人看不起的车间杂工。
　　柳絮返回省城继续在纺织厂上班，一如继往地过着三班倒的车间生活。面对残酷的现实，她深知转正无望，便下定决心辞职去广东打工。
　　有几位工友告诉她，她有高中文凭，如果去广东打工，说不定能进办公室工作，工资比在纺织厂做临时工高多了。
　　柳絮想反正都是打工，与其在国企做临时工，干的活最累，福利待遇最差，处处被正式工和合同工看不起，还不如去广东那边碰碰机会。她们都说广东正在搞改革开放，工资肯定比省城要高些，说不定真能进办公室工作，要知道进办公室才是她最大的梦想。
　　那时她的自考还剩下三门没有考完，离开省城前可以先办理好报考手续，十月份回来参加考试就行。
　　柳絮上培训课时结识了一位好友雅丽，以前在广州、深圳等地打工时，她做过工厂采购、业务员等，每月工资差不多有一千多块，在那时算是很不错的收入。
　　后来她的男友要返回省城做生意，她只得陪他回省城发展。如今他们在省城的生意做得风声水起，她特地来补习英语以便日后将生意做到国外去，那是柳絮第一次听说“国际贸易”这个词语。

　　雅丽得知柳絮想去广东打工，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去时，便告诉她：“柳絮，如果你愿意去南山打工，我可以帮你。”
　　“真的吗？那太好了。”
　　“我有个表姐在南山一家港资厂当拉长，前段时间回来休假，我可以让她带你去进厂。”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南山，只知道广州和深圳。”
　　“南山离广州很近，是近几年才开发的。”
　　“哦，拉长是干什么的？”柳絮好奇地问道。
　　“拉长是港资厂的叫法，实际上就是生产线的组长。因为港资厂习惯叫生产线为line，他们便将生产线的管理人员叫做线长或拉长。”雅丽对南山工厂的情况很了解。
　　“谢谢雅丽姐，麻烦你向你表姐讲讲吧。如果她答应带我去，我即刻回去办理辞职手续。”
　　“没问题，我保证让她带你去南山进厂。”
　　
　　回到纺织厂后，柳絮向组长提出了辞职要求。组长彼感意外，她一直以为能进国企做临时工的农村女孩都会珍惜这个机会，没想到柳絮竟然主动提出辞职。在她看来，这个乡下女孩是个逆来顺受的人，怎么可能舍得离开这家国企呢？
　　“你想好了吗？”组长问柳絮。
　　“是的。”
　　“你回去种田？”
　　“不是，去别的地方打工。”
　　“哈哈哈，去别的地方打工？你要知道这里是国营企业，别的地方能和国企比吗？”组长一直以她是个“国企正式职工”为荣。
　　“不错，这家国企待遇是不错，可是这一切都属于你们正式工的，我们临时工在这里算什么。”
　　“临时工也有机会转正，如果你干久了，说不定有希望转正。”
　　“我不想等了，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年。”柳絮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
　　组长看着柳絮，能理解她的心情。国企指标十分紧张，不知道有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进来。她在这里干了二十多年，对招工的潜规则很了解。像柳絮这样的无钱无门路的女孩想转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这几年工厂效益下滑，招工指标比以前还要紧张。偶尔有几个指标，都让本地人占去了，根本轮不到她们外地人。
　　“既然你决定了，那我给你办理手续吧。”组长同意将柳絮的辞职手续报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