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外史》之《追源记》12
作品名称:《芙蓉外史》之《追源记》 作者:陈晓江 发布时间:2010-07-03 16:30:52 字数:3568
第三章屈庐与佛光的启示(下)
听到了潺潺流水声。阵风过去,流水声也不知飘到哪儿去了,晴空却飘洒起毛毛细雨,雨水却是由山下向上飘的。风声呼呼,水雾散光,天空明净,流水声又回来了,显然这是不远处山湾里一条瀑布流动的声音。显绍似乎忘记了刚才景致的话题,高兴地叫起来,“青天下白雨,穷人做财主。”
哈声猫心里说,真是头牛,我是在对牛弹琴哩。不,他是牛粪,紫燕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哈声猫觉得犯不着与他怄气,便用戏谑的口气对他说:“莫慌莫慌,坐一会儿,你说在横峻生个胖娃儿算不算景致?”
显绍说:“那肯定是大大的景致。”
“哈哈,那真是生儿育女的好地方啊。哈哈。”哈声猫的笑得像野水鸭叫一样难听,却感染得显绍也乐了。
山风大了,云雾退得很快,脚下山峰、溪流渐渐露出轮廓来,回望横峻,一抹彩云横卧山口,整个横峻仰既五光十色,又显沐后的澄清。彩云一直往上飘向金子尖仰,钻石形状的金子尖渐渐被遮掩只剩尖峰,尖峰金色茅草熠熠生辉。
路边石头上刻着“双情岭”三个大字,哈声猫问显绍:“这双情之岭是什么意思?”
显绍头也不回地说:“这根本没有什么意思,这里本来就叫‘回头岭’,‘双情岭’这三个字一定是哪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书生凿的。”
“牛客,依你说,这云霓峻也没什么意思了?”
“哪还用说?本来就叫横峻的。”
哈声猫无言以对,他又想到了牛。
落岭比上山快得多,哈声猫除了脚步过分弹跳而使身体有些摇晃不定外,并不比显绍走得慢。显绍还是那种不紧不慢的德性,匀速上山,也匀速落岭。遇路况好的地方哈声猫小跑下山,可是驻足看了一会儿景致,马上又被显绍超越了。哈声猫心想这样跟他不紧不慢地磨,真是受不了,便想骗他停下来休息片刻。见路边有一巨石,顶上苍翠,一棵老苍松长着虬枝,也有章鱼触须一样的虬根抓着嶙峋岩石不放,岩石半腰以下雨淋不到的地方,白里见些棕红的色块,斑驳陆离,他问显绍:“牛客,你看这石头像什么?”
显绍不知是计,停下来认真观察思考了好一会儿,说:“像越烤越香的苞黍饼,不对,像……像芋刮了皮后重新结起来的那层乌焦黄的皮一样……不对,不对……”想不到打个比喻会这样难,看来用脑比犁田更吃力,咬文嚼字的事可不是咱牛客干的。最终,他还是努力地更正说,“啊,这岩像个柿砣。”
“告诉你吧,这儿越看越像戴进的一幅山水画。喏,把前面的飞泉挪到边上,再把北边那山头拧过来放在右上角,下面云雾一罩似隐似现的,太像了。画面当中画上你我两人,再题上‘钓月耕云共白头’的款,那真太美了。”
“你说谁?我跟你?共白头?哈,别做梦啦。”
“不瞒你说我曾拥有那幅画。当然那幅画也是我连蒙带骗弄到手的。不过最后以买入价的一百倍价钱卖给蓬溪谢先生了。”
显绍听出所谓的“一百倍”的涵意,故意问:“那幅也值五升桶大麦么?”
哈声猫白他一眼:“牛客,你的五升桶大麦看来跟天一样大。”
牛客却说认真的:“那要看什么时候,荒月时比天大。”
话不投机,两头没话了,两人闷着气下山。中午,他们到了山脚。黄狗在山脚嗅坦,嗅了好一阵没嗅出任何野兽的踪影气息。显绍全然不顾它主人的面子骂了它一通。哈声猫说算了算了,显绍也说算了算了,肚子饿死了。他们就回到郑洞湾。
第四章紫燕的见解
哈声猫坐在灶前吃着冷番薯。紫燕见他目光躲躲闪闪,神色又惊又喜却又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便缓缓地走近审视他。哈声猫知道自己什么心思一定瞒不住紫燕的,就主动照直说:“这一次你不必向牛客打听我在横峻做了些什么,我再也不敢玷污那里,寻什么七星八斗了。”
紫燕对这话尤其敏感:“你想怎么样?”
“我不敢了。我知道那是你最向往的云霓峻。”
紫燕略感放心,说:“你有这个想法是对的,单凭你哈声猫的智能和修为,想揭开那里七星八斗的神秘面纱是非常困难的。也许,横峻压根儿就没有金子。”
“现在我也这样想。”哈声猫顺着她说,“也许,人们说云霓峻有金银财宝纯属谣言。如果这谣言也大批人相信,大批人上去掘金,那横峻这地方就完了,就如相传芙蓉岩下‘三步上三步下,有金一堂镬’的地方一样。如果……但我相信有比金子更贵重的东西,比如‘屈庐’石刻,他可以使你顿悟什么,但你能当金子花钱一样花出去吗?”
“你说什么?”紫燕发觉话中有话。
“屈庐,屈原的屈,庐山的庐。”
紫燕心头一震,怔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紫燕,我正想请教,这屈当曲而不伸解释,还是以春秋盛产良马的晋地地名来命名?”
紫燕露出一点笑容说:“这隐士非常恼火,又无可奈何,顾自过起自己的神仙生活了。”
哈声猫很真情地说:“紫燕,不瞒你说,我冯家湾水碓山的地形阴相,东有芙蓉六房山挡着,西有瓜山、三房山夹着,正前方有溪南的南山,冯家后山的祖坟正对着南山寨尖,凶,人丁不旺,出来的下代会癞头,我有好几个叔叔就是癞头的。”
冯家湾里有一小山包,因山前原先有一座水碓,这小山包又叫水碓山,冯家人大都住在这水碓山上。紫燕听说过冯家风水与水碓有关,水碓不停地捣动,震了龙脉,在她想来这很没有依据。
哈声猫见紫燕作沉思状,非常可爱,大概对自己的话感兴趣了,趁机又说:“从前冯家将儿子寄养在芙蓉陈家,不幸小孩子短命横夭了,陈家将我曾祖父赔给冯家,因此我虽姓冯,实是也是陈家之后。父亲想我读书出仕的,我偏偏去学戏了。我从小向往芙蓉村,在芙蓉演戏时……在芙蓉演戏时……有幸见识到你这位才女,心里乱了,自己管不住自己。”
“那又怎么样?”紫燕青着脸沉声问。
“不提这些了。屈庐一定是学问高深的隐士住过的地方。我想通了,准备豁出去,五步蛇也不怕了。我想娶个老婆好好在屈庐生儿育女。”
“学隐士结庐而居?”紫燕把哈声猫当成回头的浪子,从头到脚把他重新审视一番。老成,有仙风道骨,还留着一些青春活力。
哈声猫说:“那里太美了。我也不知咋的,当时我真想脱光衣服在那儿跑,像光屁股泡在水里一样自由自在地跑。可惜……只因太冷了,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紫燕笑着说:“你说那里太美,你倒说说,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哈声猫说:“那里特别清水,干干净净,清清水水,树是树,岩是岩,草是草,花是花的,蓝杜鹃、箬竹、灯芯柴、香柴,还有一簇簇像白色泡稃花一样的绣球,开得热热闹闹,却各管各的,几乎没有山腰那种藤缠着树,荆棘缠着藤蔓的景象。我想,那种草木岩石绝佳的排列,一定包含着七星八斗的奥妙。那里特别静,特别开阔,特别……在半山腰蓦然回首,一抹烟云如轻纱一样飘飞……”哈声猫觉得在紫燕面前竟想不出恰当的词来表达内心想说的话。
紫燕又把显绍叫到内室,问他这几天都看到些什么。显绍倒如实详细地汇报了哈声猫的一举一动,连说什么闲话都汇报了。
紫燕走出内室,仰头吁了一口气,说:“据先贤们说,那里平坂深壑,澄流急湍,三面有山挡风,水口有泉脉下注,或林寒涧肃,或清荣峻茂。你们所见所闻,都笼罩在七星八斗的荣光之中,只是凡夫俗子未能感悟得到。”
哈声猫稍微冷静一点后,害怕紫燕利剑一样的智慧,心里还是有些哆嗦。生怕说浅薄了让紫燕看不起,他避开有关景色的话题:“我为什么跟自己过不去呢?为什么跟爸爸过不去呢?我冯家一直人丁不旺,冯家湾至今才旺十几户人家。我家只有我与弟弟兄弟二人,母亲早死,是父亲把我们拉扯大的,父亲死后我们差不多成为孤儿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想好好做人,想踏踏实实地做人了。人生一世如横峻的过眼烟云,一晃而过,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人老了,什么都完了。”
紫燕想起了什么似地自言自语:“屈庐,屈庐。他头顶香炉,香炉插三枝香出门,就没有回家。唉。”
“你指的是一笑和尚?”哈声猫伤心起来。“一笑和尚,一笑和尚啊……”
“唉呀,一个人祸福天定,”紫燕看他伤心,便劝说,“你能够看破什么那是你的福份。对了,这跟看破红尘有点像,只不过不是出世而是入世而已。”
哈声猫无言以对,似乎不甚懂得紫燕的意思。紫燕补充说:“上达之士归隐横峻结庐而居,或曰屈庐,能屈能伸,屈伸自如。我原以为芙蓉的没落文人都是向皇帝老儿‘乞骸骨’告老还乡的,都是‘花前拼一醉,强做太平民’没出息的,从屈庐这两字看他们倒是在磨剑。”
“是韬光养晦,以图东山再起。”哈声猫这回懂了。
紫燕说:“我想,爬高就意味着他们进入另一境界,只可惜我一个弱女子没这个福气。这跟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之士不同,他们在修炼不愠不躁的境界。”看哈声猫又是一脸迷惘,换个话题说,“望千峰绵远,云霓飞度苍山,横峻一定是既开阔、深蔚,又洁净、宁静的清明净界。”
“你这样说,我更有理由一辈子留守横峻了。”
“你有终焉之志也难得啊。准备什么时候走?”
“不瞒你说,过了年再筹划筹划,得等娶到老婆,娶个肯上山隐居的老婆再作道理。”哈声猫支吾其词,“另外……还有个问题也想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