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店中争执

　　大将军府当家主母的居所牡丹阁内，安氏脸色铁青地怒骂着冰璃和柳夫人及柳家满门。地上是碎了一地的茶杯瓷器，柔弱纤丽的司徒冰莹漠然站在一旁，看着母亲发泄怒火，眼中闪过一丝的不屑。
　　“娘，您别气坏了身子，快坐下歇歇吧。”等到安氏的怒火发泄的差不多了，冰莹方才上前一脸关切地说道。
　　安氏看到女儿柔美乖巧的容颜，不由得满心委屈，拉着冰莹的手直落泪：“我辛辛苦苦为这个府里操持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委屈过她了？如今她还要和你抢那一点嫁妆。好女儿，日后你嫁人，若是嫁妆少了不止你要被人笑话，我们大将军府的面子上也不好看，我这不也是为了府里着想吗？那个死丫头居然找了柳家的人上门来找话说！”
　　冰莹水眸闪了闪，浅浅一笑，柔声安抚安氏：“娘，日后女儿出嫁，那夫君一定是真心待女儿的，自然是不会嫌弃咱家嫁妆少了。何况，这次的事也确实是委屈了姐姐，多给姐姐一些嫁妆也是应该的。外人看到了也显得娘您慈悲大度，没有亏待原配的女儿不是吗？姐姐那里……定会理解娘的难处的。”
　　安氏愣了愣，想起冰璃和那柳氏极其相似的容貌和神态，再看看自己的女儿强忍着委屈的模样，心里就已经火冒三丈了，拉着冰莹的手，拍了拍道：“你放心，娘定不会委屈了你的。就算不管你的嫁妆，我也绝不能让那贱人带着那么多嫁妆过门！”最后的话里已经有咬牙切齿的味道了。
　　冰莹担忧地皱了皱眉，“那娘想怎么做？”
　　安氏显然是胸有成竹，得意地笑道：“娘自有主意，你好好准备看好戏就是了。”

　　司徒家嫡女赐婚给玄幽王的消息一传出，往将军府拜访的达官贵人自然是络绎不绝，直将安氏和老夫人高兴得不行，将军府上下自然也就匆匆忙忙地准备冰璃的婚事和嫁妆来了。其实府里的下人都心知肚明，安氏根本就不想准备三小姐的嫁妆，当然是有什么好东西先紧着四小姐多一些，还好老夫人还是个知道轻重的。虽然玄幽王是个病王爷，但也不是他们区区一个将军府能得罪得起的。安氏就算再不情愿也得把柳氏原先的八个庄子，十二间铺子，还有六处林地一个不少地吐出来。
　　来替冰璃置办嫁妆的夫人是司徒将军的一个远房亲戚，虽然多年未曾来往，家境也不及司徒家显赫，却也是个厚道的人，平常也没少听说这司徒家三小姐的事，对冰璃这个司徒家的嫡女有些同情。平时冰璃极少出门，只觉得是个娴静的姑娘，并没有外人说的那么不堪，自然也明白那些话是安氏让人放出去的。如今一见之下，虽然不似四小姐那般柔弱美丽楚楚动人，但是气质娴静优雅，言谈有度，特别是那一双沉静的眼眸，看似静若止水却总让人觉得有几分与别的姑娘不同。虽然不同于许多男人喜爱的温婉佳人，但是比起其他姑娘也绝对不差什么，不由得有些替冰璃抱屈。嫁给一个病秧子王爷也就算了，这几千两的嫁妆在一般人家里是很多，但是比起司徒家其他人来说却是差了许多。幸好老夫人明理，将司徒家原配夫人的庄子、铺子还给冰璃，不然这事司徒家只怕就要难看了。
　　冰璃收回了母亲留下的嫁妆，心情颇好，也懒得去计较冰莹和安氏刁难自己的事了。原本一个家里的孩子就有受宠和不受宠的，家里人更宠爱冰莹一些她也没什么意见，只要别让自己的面子过不去就行了。至于将来，虽然她不认为以后这个娘家能给自己多少扶持，但是也不能还没出嫁就和娘家闹翻了。
　　冰璃花了两天的时间将铺子的账册对了一遍，结果却让冰璃大皱眉头。十二家铺子半数以上是亏损的，两家维持不赔不赚，真正赚钱的两家也不过是一点小利罢了，八个庄子有六处都不是原本的，安氏的解释是家计困难，那六处庄子作为家里的花销用了，因此又从别处补了六个进来，冰璃不用看也知道补进来的是什么德行。如果不是她提前一步跟老夫人提出来，只怕她要回庄子的时候，八个庄子全都被换了一遍了。

　　一大清早，跟老夫人请了安，说了一声，冰璃便带着芸清出门巡视铺子去了。
　　冰璃极少在外面走动，紫金城属于司徒家的商铺掌柜几乎没有人认识她，这一圈走下来不仅是芸清眼冒怒火，就连冰璃自认心性不错的人也是气得不轻。十二间铺子有七家掌柜是店铺还到她手上之后，前两天新上任的，对铺子里之前的事情一概不知，还有一家首饰店看着人来人往，账册上一看全是亏损。至于本身就盈利的两家店里，货品陈旧，伙计无精打采，就连柜台上也沾了不少灰尘，会有人光顾才奇怪了。
　　“小姐，夫人也太过分了，回去一定要告诉老夫人！”芸清愤恨地说。
　　“说了又怎么样？你觉得祖母会对她怎么样？”冰璃看了芸清一眼，淡笑道。
　　芸清哑然，愤恨不平：“难道就这么算了？夫人分明就是想让小姐丢脸，这样的铺子陪嫁过去跟没有有什么两样？”
　　“丢脸吗？那要你家小姐我觉得丢脸才是丢脸，我没觉得丢脸就不丢脸。”
　　芸清眨了眨眼睛，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家小姐，“小姐有什么好主意吗？”
　　冰璃淡笑不语，绕开芸清往前面走去，芸清皱了皱眉头，一脸欢喜地跟了上去：“小姐，前面是最后一家了。慎德轩，是一家古玩店。”
　　还没进门，店里的喧闹就让冰璃皱眉。古玩店并不是人来人往的地方，一般幽静清雅，这店里的声音人还没进去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一进门，店里倒是摆的琳琅满目，穿着一身锦衣富贵逼人的掌柜正一脸轻蔑地看着一个衣衫陈旧的青年男子。那男子脸色憔悴，一脸病容，还算清俊的容貌显得蜡黄干涩，身上的衣服虽然陈旧，却洗得十分干净，看上去也并不让人觉得厌恶，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文人气质。此时那男子却是一脸尴尬和焦急，还有些惴惴不安的模样：“掌柜的，你再看清楚一些，这幅画真的是前朝南宫悔的真迹啊。”
　　掌柜的一脸嫌弃地看着男子说道：“看你一脸穷酸相怎么会有南宫悔的真迹？这幅画分明就是赝品！不过本店也收仿品，看你这画仿的还不错，给你二百两就是了。”
　　男子气得涨红了脸，“你……你……岂有此理！我不卖了！”南宫悔是前朝大家，一副真迹就算不是其中极品至少也要两千两，如果再抬一抬还能更高。这掌柜的居然想以十分之一的价格买了他家的祖传之宝。如果不是真的急着用钱，他又怎么舍得就这么卖了这幅画？
　　“等等！”掌柜的一看男子要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恶狠狠地盯着男子说道：“爷给你二百两是给你面子！这画该不会是你偷来的吧？说的也是，看你这副穷酸样怎么会有这样的名画，咱们官府走一趟吧。”
　　“见官就见官，我怕你不成？你这掌柜的开店居然如此不讲道理！”
　　那掌柜的轻蔑地一笑：“道理？你可知我们这店是谁家的？告诉你，这是大将军府的生意，咱们府里的三小姐马上就要成为玄幽王妃了。你说这官府是信我还是信你这个穷酸？”
　　“你……”
　　“这位公子，你这画我要了，两千两。”冰璃走进店里，轻声说道。
　　还在争执的两个人顿时一愣，那男子反应过来看到跟前清丽优雅的女子不由说道：“你……你相信我吗？”
　　其实冰璃也未必能看出这画的真假，只是从掌柜和男子的反应，还有柜台里鉴画的师父脸上一闪而过的愧疚得出的结论。何况，这画就算是假的，今天她也买了。
　　掌柜的一看到手的生意居然被一个丫头搅局，不由大怒。再看冰璃衣着面料并不名贵，想必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出身，冷冷地说道：“姑娘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冰璃扫了他一眼，淡笑道：“这位公子不肯卖给你，现在我买了，怎么算是多管闲事呢？”
　　掌柜的冷哼一声：“今天是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咱们家三小姐即将大婚，四小姐正准备嫁妆。这三小姐的嫁妆能有一幅半幅赝品字画就算不错了，可这四小姐谁不知道她是将军府里最受宠爱的小女儿，虽未出嫁，但这嫁妆还是要寻些名贵的古董字画压箱呢。”
　　冰璃冷笑：“好一个不卖也得卖，正好，本姑娘今天就非买不可了，芸清，给钱。”
　　芸清机灵地取出两千两的银票塞进那男子的手里，顺手取过了画，笑道：“公子，给你钱，你快走吧。”
　　男子犹豫道：“不成，两位姑娘……”他若是走了，这两位姑娘拿着画只怕是走不出这店门了，虽然自己急需用钱，却也不能害了这两位好心的女子。看着几个已经过去堵住门口的伙计，男子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这画我不卖了，请姑娘把画还我吧。”
　　冰璃从芸清手里接过画，打开看了看，满意地点头笑道：“这画不错，这幅《清江望月图》本姑娘是要拿来送人的。公子拿着钱走就是了。我倒要看看这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既然如此，你们就都别走了！”掌柜的威胁道。
　　冰璃看着他：“难不成，你还敢杀了我们不成？”
　　掌柜的脸色僵硬，森冷地说道：“我虽然不敢杀了你们，却能拉你们去官府坐牢！来人，请了夫人的名帖，抓这三个贼子去官府！”
　　“放肆！小心本姑娘剁了你们的爪子！”芸清挡在冰璃前面，抢先撂倒了想要抓冰璃的一个伙计，怒瞪着掌柜说道：“你这狗奴才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慎德轩是我家小姐的！”
　　众人又是一愣，那掌柜的脸色有些发白，有些怀疑地看着冰璃：“你……你是……”
　　冰璃定定地看着他，淡淡道：“本姑娘复姓司徒，排行第三。”
　　“三小姐？”掌柜的失声叫道，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冰璃将手中的画卷交给芸清，扫了一眼围着的伙计，寒声说道：“还不退开，不想做了？”几个伙计看了看掌柜的，再看看冰璃，退到了一边。
　　掌柜的反应不慢，只迟疑了一下，便上前赔笑道：“三小姐，你怎么来了？”
　　悠闲地在店里走了一圈，这时，一个伙计悄悄溜出了门，冰璃才回头当作什么都没看到。问道：“慎德轩之名乃我舅舅亲自提的。何为慎德？掌柜的想必不知道，刘师傅，你来说说看。”
　　躲在柜台里的鉴画师傅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低声说道：“回……回三小姐，舅老爷希望咱们做古玩生意的注重德行，慎言，慎行，慎德。”
　　“说的好，那么……你们现在是在做什么？将真品作赝品买？你们说的慎言，慎行，慎德都去哪了？”
　　掌柜的强辩道：“三小姐不懂做生意的，我们这也是为了慎德轩的生意。这年头，生意可不好做啊。”
　　冰璃冷笑，说道：“我确实不会做生意，却也知道经商重在一个信字，更知道人无信而不立，没有信誉，谁会跟你们做生意？更何况……你这生意做得……如今这慎德轩账面上可是一塌糊涂啊。”
　　“我……”
　　冰璃打断掌柜的话，冷冷说道：“你不用解释，从现在开始你不用做了，至于之前的账目是怎么回事，你们其他人最好给我解释清楚。清楚了，若是你们没有关系，愿意留下的可以留下，我另外每人赏五十两银子；若还是解释不清不楚，不知悔改的，你们就去大牢里呆着吧。我看看你们的主子到底会不会来救你们出去！”几个伙计都犹豫起来。三小姐要嫁给玄幽王这件事他们都听说了，如今这铺子回到三小姐手里自然是要陪嫁去玄幽王府的。如果说了，他们还有可能有机会去玄幽王府当差，不说就要去牢里了。何况，五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几乎能低得上他们两年的工钱了。
　　掌柜的一见众人开始动摇，连忙上前说道：“三小姐，我是夫人的人，你无权赶我走。”
　　冰璃浅笑：“那真是对不起了，如今这慎德轩是我的，交代清楚店里的账目，你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交代不清楚……你就是夫人的亲弟弟也没用，该不会你安家的人都喜欢拿别人的东西，用惯了就当是自己的吧？”
　　“你……你……”掌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冰璃不再看他，转身看向那呆立的年轻男子，她早就知道这慎德轩的掌柜在几年前就被换成了安氏最小的弟弟：“这位公子，让公子受此羞辱，是我约束无方，还请见谅。”
　　“不……没……没关系。”年轻男子有些约束地摆摆手，他也没想到这位娴静幽雅的姑娘居然会是这家铺子的主人。想了想，虽然觉得有些多事，年轻男子还是忍不住说道：“既然姑娘是这慎德轩的主人，还请……多多费心才是。万一……如果今天不是遇到姑娘，只怕自己就这么被冤进大牢了，看那掌柜的行事，只怕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冰璃也不生气，点头笑道：“多谢公子提醒，小女子也是刚刚接管了这铺子，有何不妥之处，还请公子海涵，日后必定严加管教。我看公子对这幅画颇为不舍，这画，公子先带回去，银两算我借给公子的，以后方便再还就是了。”
　　那男子连连摇头，心里却也实在有些舍不得这幅传家的画，说道：“无功不受禄，只求姑娘将这《清江望月图》暂留两月，两个月内在下一定设法还上姑娘的银两。”
　　冰璃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在意，笑道：“这画我便放在店里，公子随时可来赎回。芸清，另外再加一百两算是给这位公子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