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嫁妆风波

　　夜，凉如水。
　　“小姐，天色已晚，芸清服侍您更衣休息吧。”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芸清打开房门，“夫……夫人好。”
　　安氏应声进门：“你先下去吧，我和璃儿有事要说。”
　　芸清看看冰璃，见冰璃点头示意，应声关门。
　　冰璃上前扶安氏坐下，“娘，您先坐，什么事这么急，天色都这么晚了，还让您亲自走一趟？”说着斟了杯清茶递给安氏。
　　安氏拿着茶杯踌躇着：“璃儿，关于圣上赐婚一事，你可想好了？若是拒婚，那可是抗旨，我们家如今的境况，虽说表面上仍是富丽堂皇，可实际上是败絮其中，你父兄又远在边关……”
　　“娘，您就不必再说了，赐婚一事，说句心里话，女儿不想嫁什么王爷，当什么王妃，女儿只想平安度日，平淡一生，此事女儿心里有数，请母亲不必忧心。”
　　“你……你怎么如此固执，家里的处境你还不了解吗？”
　　冰璃听完，心中虽有不快，但还是强忍着，平静地说：“看在爹的份上，我才勉强叫您一声娘，这些年，想必娘亲也没让女儿好过吧，女儿刚才已经说过了，赐婚一事，女儿心里有数，娘亲不必担心，夜深了，还请娘亲早些休息。”
　　安氏听了，也不肯退让，“不孝！不孝！真是不孝！司徒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不孝女！”说完便甩门而去。

　　夜已深，冰璃却睡不着，虽然她看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但是他们真的懂冰璃心里想要的是什么吗？
　　安氏见昨晚劝说无效，今日只好亲自到甘泉寺请清修多年的老夫人到将军府小聚，顺便说服冰璃。虽然众所周知玄幽王是个病秧子，但这个病秧子到底还是靖国王朝的王爷，所以从来都对冰璃漠不关心的司徒家老夫人还是十分难得的招了冰璃说话。
　　“孙女给祖母请安，给母亲请安。”等冰璃梳洗完毕，走到大堂，安氏和司徒冰莹已经在了。
　　老夫人点点头，一脸慈爱地笑道：“璃儿，起来吧，多年不见，璃儿出落得越来越大方了，如今你被指婚给了玄幽王，也算是咱们司徒家的一件大喜事啊。”
　　冰璃起身，垂眸望着地面，脸上却是十分恭敬：“让祖母特意从甘泉寺赶回来，是孙女不孝，让祖母操劳了。”
虽然不怎么喜欢冰璃，但是冰璃这几句话还是说得老夫人十分高兴的，看着冰璃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暖意，说道：“这是咱们家的大喜事，祖母怎么能不回来呢，璃儿的嫁妆可准备妥当了？”
　　安氏连忙起身，有些为难地看着老夫人道：“禀老夫人，原本璃儿的第一次婚宴就用了不少钱，将军府如今是入不敷出，而且，将来不是还有莹儿的婚事要操办吗？这……”
　　老夫人也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安氏心里打的小算盘。想了想，说道：“璃儿到底是个性子好的人，这些年，她从不跟自己的亲妹妹争，若你要为莹儿准备嫁妆，那就备着吧。”
　　得了老夫人的话，安氏欢喜地应了声是。
　　老夫人看着冰璃，命侍女取出一个锦盒放在桌上，说道：“璃儿，你是最有福气的，我这个做祖母的也不会厚此薄彼，这些东西先给你一份，将来莹儿也是一样的，祖母从前陪嫁的庄子，你们一人一个，至于再出多少陪嫁就是你们父亲和母亲的事了。”
　　安氏陪笑道：“还是老夫人疼孙女，媳妇早前就和老爷商量过了，莹儿虽未出嫁，但是，这嫁妆要开销的银两还是要先备着的。虽然说璃儿嫁给王爷，嫁妆要厚一些才好，但是，后面的姑娘出嫁差太多，对将军府的名声也不好。所以，等莹儿出嫁时，媳妇打算从府中拿出两万两千两置办嫁妆，还有六间庄子，六间铺子，再有媳妇的嫁妆里也拿了两间铺子给她。”
　　老夫人听了，皱了皱眉，问道：“璃儿的嫁妆你是怎么打算的？”老夫人到底比安氏有见识一些，玄幽王就算是个废物，到底也是个家族底蕴深厚的废物，是皇家的人，若是太可待冰璃的嫁妆，那些忠于玄幽王的人只怕会有话说。
　　安氏显然没想到老夫人会问得那么直接，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媳妇想着是不是等玄幽王府将聘礼送来了再看，到时候再陪上两个庄子就是了，再说了，咱们府上也……”意思就是将玄幽王府的聘礼再当嫁妆送回去，至于能送多少回去还是得看安氏的意思。
　　闻言，老夫人脸色一沉，说道：“混账！将聘礼当嫁妆送回去，亏你想得出来，咱们司徒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大将军府的声誉还要不要了？你这个继母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司徒家这些年是没落了没错，但也不是你们安氏一家能比得上的。”
　　被老夫人这么毫不留情地训斥，安氏连连喊屈，说道：“老夫人，媳妇冤枉啊，这些年……媳妇这些年哪里苛待过冰璃了，实在是……实在是……府里确实有些困难，将来莹儿出嫁，也是要用银子的……“
　　幸好自己回来问了这么一句，若是安氏就这么把冰璃嫁出去了，得罪了玄幽王，将军府上下日后都别想有好日子过，老夫人平息怒气，对安氏说道：“璃儿是司徒家嫡女，就和莹儿一般吧。”能做司徒家的主母，安氏也是不笨的，她自然知道老夫人考虑的是什么，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和莹儿一般？”安氏尖声叫道，“咱们府里哪里有这么多钱？并非我这个做继母的要亏待璃儿，实在是家计困难啊，大不了……大不了媳妇将自己嫁妆里留给莹儿陪嫁的其中一个庄子陪给璃儿就是了。”安氏抹着眼泪叫屈，心里却对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冰璃暗恨不已，她怎么能让冰璃和自己的女儿一样，想都不要想。
　　司徒冰莹见母亲神色松动，咬了咬唇角，低声说道：“祖母和娘亲不必为难，莹儿如今年纪尚小，未到谈婚论嫁之时，娘亲为莹儿留的嫁妆分一些给姐姐就是了。”安氏见最宠爱的女儿如此懂事，安氏神色一柔，看向冰璃，想要她也说几句话。
　　冰璃心里淡淡一笑，抬起头来看着在场的三人，轻声说道：“祖母、母亲还有四妹不必为难。”安氏闻言，心中一喜。这些年，冰璃一直不争不抢，让她觉得冰璃是个性子软，好拿捏的人，以为她会退让。只听冰璃继续说道：“母亲过世前曾跟女儿提过，她当初加进司徒家时，外祖父和外祖母陪了八个庄子，十二间铺子，还有六处林地，这些，都是要留给女儿做陪嫁的，至于别的，如今的母亲看着置办就好，还是紧着四妹一些好。”
　　“什么？这怎么可以？那些是……”安氏尖叫着，那些是她打算留给冰莹做嫁妆的。
　　冰璃奇怪地看着安氏，“那些是什么？”微微垂眸，有些羞怯地看向老夫人，说道：“母亲当初说她的嫁妆全都是留给孙女的，这些，祖母和爹爹都是知道的，祖母说对吗？”
　　老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当初柳氏嫁进司徒家可说是百里红妆，若是全给了冰璃，那以后冰莹的嫁妆就有些不好看了。这些年，司徒家挥金如土，本就有些入不敷出，想要办出和柳氏当年一样的嫁妆，那等到冰莹出嫁之后，这一家子都不用活了，偏偏冰璃说的也没错，当初柳氏过世前，老夫人和司徒善明也是在场的，亲耳听到柳氏交代的后事。见老夫人不说话，冰璃也不着急开口，只在心里冷笑，她对嫁妆的多寡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只是母亲的嫁妆却不能给了安氏的女儿做陪嫁，如果还要拿母亲的嫁妆去补贴丈夫小妾的女儿，对冰璃来说实在是不公平。她改变不了柳氏是自己母亲的事实，从小的悉心呵护，细心教导，还有柳氏所受的委屈她并没有忘记。
　　过了好半晌，老夫人说道：“这事先放一放，回头我再与你母亲商议。”
　　冰璃淡淡地挑眉，应了声是，随后便会西厢房了。

　　翌日清晨，西厢房。
　　冰璃正端着茶杯径自饮茶，丫鬟进来说道：“小姐，柳夫人来了。”
　　冰璃抬头，正看见自己的舅母从外面进来，连忙起身相迎：“舅母。”
　　柳夫人进门皱着眉打量着冰璃的房间，忍不住说道：“舅母和你舅舅早就说了让你搬到舅舅家去住，你偏不听，现在看看你住的是什么样子？你看看你那婚事……你存心不让你舅母安心是不是？”
　　冰璃笑了笑，拉着柳夫人坐下，说道：“舅舅这些年也不容易，何况祖母、父亲都在，哪有女儿有家不回，搬到舅舅家住的，平白让旁人笑话母亲不会教养女儿。”自从当今皇上登基，便一力打压有功之臣，外公和舅舅还有柳氏族人先后退出了官场，在外人看来，柳氏一族早已没落。
　　听冰璃这么一说，柳夫人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只是看你这么委屈自己，舅母看着心疼，如今看你这婚事……玄幽王并非良配啊。你那个妹妹也太不懂事了，处处与你为难，这岂是官家小姐的作风。”
　　冰璃眼波流转，全没有平常在府里的文弱不争，浅笑道：“哪有什么委屈，玄幽王也有玄幽王的好处，舅母和舅舅不必为璃儿担忧。”玄幽王虽身为王爷，但因久病缠身，完全脱离朝政，嫁给他，自然不必心烦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对冰璃来说，不过是从大将军府搬到玄幽王府的差别罢了。只是这些年她经历了太多，承受了太多本不应该由她承受的，她实在是有些累了，所以，今生只要平平淡淡就够了。
　　看冰璃如此坦然的模样，柳夫人又是放心又是担忧，最后也只能化成一声叹息，不满又如何？皇上亲自下旨赐婚，谁又敢违抗？
　　“这是离开时你外公和你舅舅交给我的，是你外公替你筹备的嫁妆。”柳夫人将一叠银票递过来放在冰璃手里，冰璃展开一看，粗略算了算，想来也有两万两了。未等冰璃开口，柳夫人继续说道，“听人说，安氏想扣了你娘留给你的嫁妆，这事你放心，舅母一定帮你办妥。哼！我柳家的女儿哪个不是风风光光出嫁的，即便是没落了也做不出拿原配的嫁妆贴小妾女儿的事来！”
　　冰璃皱眉道：“这事璃儿可以处理的，舅母就不要……”
　　柳氏笑道：“璃儿尽管放心，舅母知道分寸，断不会让璃儿没了面子的。日后嫁人，只怕你这娘家也不会为你出头，成亲之后多到家里走动，也好让你外公和舅舅放心。”
　　“夫人来了。”门外一阵脚步声，安氏带着丫鬟出现在门口，站在门口挑了挑眉，说道：“柳夫人来了怎么不说一声，也没来得及让人迎接。”
　　安氏进门，嫌弃地看了看冰璃的房间，径自走到一边坐下，对柳夫人说道：“大约过几日，璃儿的婚期就能定下来了，本夫人身为嫡母自然会让璃儿风风光光地出嫁的，柳夫人倒是不必担心。”
　　柳夫人淡然一笑，也走到一边坐下：“要是能风风光光地出嫁那自然是好的，璃儿虽然姓司徒却也是我柳家的血脉，柳家的姑娘要是嫁得委屈了，就是我们家老太爷也是不能同意的。不过，话说回来，司徒夫人贤名远播，怎么也不会亏待了原配的女儿才是，回头我便请我家老爷将为璃儿准备的嫁妆单子一并送到府上，请贵府重新置办，免得耽误了璃儿的婚期。”
　　最后，安氏铁青着脸拂袖而去，只换来柳夫人一声不屑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