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老婆的自白

　　
　　天是蓝的，草是绿的，鸟儿在唱歌，蝴蝶在跳舞。街上人们的笑容，宛如带露的鲜花，让人心花怒放，那一辆辆擦身而过的汽车，犹如一个个活泼调皮的小兔，让人心旷神怡。
　　小谭的心情也像鲜花一样灿烂妩媚，也像小兔一样开心可爱，更像丹江的河水一样荡起波澜，溅起浪花。
　　他一边欣赏热闹的街景，一边回味着在会上组织部王部长所说的话：“根据民意测验、组织考核以及局领导班子的推荐，决定由谭喜林同志任交通局长，希望小谭同志不辱使命，敢想敢干，使咱局的工作更上一个新的台阶！”
　　局党委书记也说：“小谭同志年轻有为，有魄力，对工作拿得起，放得下，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他就职！”
　　掌声宛如雷鸣，小谭激动得热血沸腾，这可是他苦苦追寻了多年的梦啊！因为他激动，他在就职演说时慷慨激昂，那语调通过录像设备录下来，更加让人觉得声情并茂。
　　人啊，一旦走倒运的时候，意想不到的霉事总是接二连三，同样，一旦走鸿运的时候，意想不到的好事也会接踵而至。就说这小谭吧，这样的事情他就经验过。
　　小谭大学毕业后，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老婆，给他生了个活泼可爱的公主，小两口高兴得不得了，给她起名叫谭燕。一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小日子那滋润劲啊，就像是在蜜糖罐里打滚。可是好景不长，妻子突然出车祸死了，小谭只好把心爱的闺女送回丹江河畔的库区老家，让他爹抚养。他一个人过光景啊，那滋味甭提了，老婆活着时，整天是没完没了的家务，除了睡觉和工作之外，就是锅碗瓢盆交响乐，尽管这样，小谭脸上总是荡漾着红光。老婆走了以后，顿顿到街头随便一吃，回到家朝床上一躺，看看电视，听听音乐，衣服脏了摁到箱底，实在没办法了，就上街再买，袜子脏了，朝床头随便一塞，再换双新的，这日子清闲的很，但是，他这人也像变了一样，整天灰头耷脸的。
　　没想到时来运转，后来他遇上了一个歌舞演员，叫廉如玉，那女子长了一双葡萄牌的大眼，一张牡丹牌的脸，一头TCL式的秀发，一副魔鬼般的瘦弱身材，从大街上走过，前后左右的一双双火辣辣的眼睛都带着电，就这样一位天仙，追她的人可想而知，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她投入到了小谭的怀抱，尽管他比她大了整整十岁！
　　他和她是上个月结婚的，婚后，她给他买名牌衣服，他开始注重仪表起来，一下子，他又年轻了十岁。因为老婆的青春资本和自然资源更胜他一筹，他对这来之不易的爱情倍加珍惜，他爱她、痛她、体谅她。
　　当然，生活在一起难免会遇磕磕碰碰，风平浪静的生活有时会让人觉得乏味。他学会了调理家庭温度的办法，每当她一噘起小嘴，他就攒足力气，把她拦腰抱起，轮上几圈，弄得她发晕，直到她求饶为止。
　　有一件事他很头疼，就是他想把他农村老家的老父亲和闺女接进城里。廉如玉是一百个不愿意，甚至说，如果她敢把他（她）们请来，她就敢把他们扫地出门。
　　都说，不孝敬公婆的媳妇不是好媳妇，他好话说了一大筐，道理讲了一大堆，可她最后仍然是一个态度，“有他们没我，有我没他们，你选择吧！”
　　为此，他很苦恼。说实话，他爹确实也不容易。他娘死得早，是他爹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他又是独子。现在老人家在一天天变老，他总想让老人到他身边尽尽孝心。对于他的闺女，虽然年岁小，但懂事儿，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就像是一个初中生。一老一少两位亲人对他都很重要，然而却遇到了一位一根筋的老婆。
　　且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只说他这次当选。要不是原局长犯事牵连了一杆子人，这次八竿子打下来也轮不到他。很多人都眼红交通局是个肥差，如果再登上交通局长的宝座，那肯定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你说，小谭遇到这样的事情，能不高兴得发狂吗？
　　开过会后，他决定回家告诉老婆，让他的玉娇娇也高兴高兴。交通局有的是车，也有司机愿意为他效劳，但他抑制不住内心的燥热，决定安步当车。
　　回到家里，他眉飞色舞地把这一喜讯告诉了老婆，廉如玉怀疑地看着他：“那么多人，为啥偏偏选中了你？”
　　“怎么？不相信我的能力呀？我谭喜林是在丹江河边长大的，吃苦耐劳，精力充沛，我不能胜任这个角色吗？再说了，丹江河畔藏龙卧虎，不知出过多少有本事的人，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芝麻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小谭的一席话惊得廉如玉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谭看到老婆这种神态，这个样子，心里暗暗高兴，心想，老婆啊老婆，你走红歌坛舞坛，你老公也不是一般的海岸线，咱的黄金搭档家庭可是最完美的组合啊！
　　令小谭想不到的是，廉如玉提出了要把库区乡下的老爷子和他的闺女接来和他们一起住，小谭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小谭愣了一刻，然后抱起廉如玉在屋里转了三圈，弄得廉如玉咯咯直笑。静下来后，廉如玉郑重其事地说，“姓谭的，你别高兴得太早，他们来后，这个家我要当，你要一切听我的！”
　　“万岁，万岁，万万岁！老婆，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了？”
　　“那好，明天咱就动身回老家把他们接来！”
　　小谭的父亲老谭和闺女谭燕从此开始和廉如玉两口子一起生活了。更令小谭感到惊讶的是，廉如玉变了，彻底地变了。她给他买的名牌衣服她全叠起来放箱底了，每天让他穿的是一般化的普通衣服，而且，她自己在家里也卸掉了耳环、项链、戒指，脱掉了高跟鞋，穿上了比较灰暗的衣服，除非她登台演出时才换上鲜艳的出场服，在他家的楼下，有一块堆放杂物的荒场，她找到当事人花高价把它租了下来，给老谭买了锄头镢头，让老谭在那里开荒种菜。他本来想说她几句，但她却说是为了补贴家用。
　　小谭工作上的事情廉如玉无法过问，她只对他八小时之外要求得很严格。在以前，家务活儿廉如玉从不让他插手，说他笨手笨脚，但现在家里的很多活路她都给他安排得满满的，每次他不按时回家，他都让他父亲给他打电话，追问他在哪里，弄的他整天提心吊胆的。
　　小谭每次回来以后，看到父亲在那里躬身收拾菜园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就身不由己地也上前帮忙，老谭朝他笑笑，也不反对。进门以后，谭燕在写字台上做作业，廉如玉每隔一段时间就走过来看看，随时夸她两句，这一点小谭倒是感到很满意。
　　在工作上小谭没说的，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但官场的路数大部分都在业余时间，这个时间内小谭都被拴在家里。有人在天傍黑的时候找到他们家，拎这拎那的，廉如玉也不说什么，只是第二天上班时间，老谭领着谭燕把东西原封不动地拎到了小谭所在的交通局，当面交给小谭，让小谭看着办，弄得小谭很尴尬，他想发脾气，面对这一老一少，很难发作。
　　初开始相安无事，时间长了，一些积怨已久的事情难免就会爆发。有一次小谭去参加一个酒会，回来晚了，廉如玉开始数落，小谭终于忍受不住廉如玉的啰嗦和霸道，他给了廉如玉一个响亮的耳光，他以为廉如玉会和他大吵大闹，然而她什么也没说，她只冷冷地注视着他，牙齿把嘴唇快要咬出血来了。
　　廉如玉一连三天没有回到家门，他终于忍不住给她打电话，她的手机总是关机，他把电话打到她的工作单位，单位的值班人员告诉他，廉如玉已经辞职两天了，至于去了哪里，他们也不清楚。
　　小谭慌了，就四下托人打听，结果一无所获。
　　老谭坐在客厅里，唉声叹气，大骂他是不屑之子。
　　谭燕趴在屋里写字台上，哭着要新妈妈。
　　小谭想来想去，想到廉如玉走时肯定会留点什么，于是他就在她的衣柜和梳妆台上搜来搜去，除了发现她的衣物和化妆品原封不动外，其他是一无所获。
　　老父亲想走走不成，整天阴沉个脸。为了照顾韩燕，他不得不每天定时回家，他不得不推掉交际酒会，他不得不拒绝了一些妙龄少女的火辣辣挑逗，他变得铁面无私，他变得对一切都严肃认真。
　　半月后有一天，他感到心烦，想起了床头的录音机，他通上电源，里面刚好有一盘磁带，他摁上PLAY按键，里面廉如玉那银铃般的声音响了起来：“谭喜林，当你听到这盘磁带时，我已经在世界上某个角落关注着你。首先说，我并不是很爱你，但我很在乎你。
　　“你知道吗？我原来不姓廉，这是我妈妈的姓。我真正的姓你无须知道。我不会告诉你的。谈恋爱时你顾虑我家里不会同意我们的亲事，我告诉你我的父母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其实那不是真的，那是为了不影响我们的情绪，也是为了不想破坏我父母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他们在我心里都是最可亲可敬的人。
　　“实话告诉你，我父亲现在在坐监，在接受劳动改造。说实话，他比你官儿大，他比你还有才。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我们享受了很多。他出事以后，我和妈妈去看他，我妈妈是在我再三央求下才随我一起去的。他说，‘玉啊！你托付自己终身时，宁肯交个老实巴交的人，也别交个意志薄弱的交际能手，孩子，爸爸走错路了，你再折腾，你的幸福输不起啊！’
　　“有好多男孩子令我动心，他们都很优秀，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权有权，要钱有钱，但都被我一一拒绝了！我害怕走妈妈的老路，忘了说了，妈妈和爸爸十多年前就分手了，爸爸出事后，那个和我一样大的后妈也栽了进去。有人评价说，‘贪官的背后一定有一个贪心的女人！”用在她身上再也恰当不过了！
　　“当你向我求爱时，我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终于接受了你，想安安稳稳、平平静静过一生！
　　“不瞒你说，起初你提出让公爹和谭燕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时，我确实不想在我们的世界里掺杂其他成分，我是个女人，是个受了伤的女人，但同时又觉得我与你结合，我亏了。反过来又想，尽管自己亏了，但我不后悔。
　　“听说你当上了局长，我高兴之后，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怕你重蹈我父亲和你们单位原局长的覆辙，我怕人们说，‘贪官的背后一定有一个贪心的女人！’我不想当这样的女人！
　　“什么钱啊，情啊，古董啊，字画啊，交际啊，那都是身外之物，都是鸦片，都是毒药。那些东西迟早会葬送自己。
　　“不过，我仍抱有幻想，决定把公爹和谭燕接过来束栓你，公爹是乡下人，闲不住，我就高价租了一块地，让种菜来打发你和公爹的时间。
　　“为了你，我陪你穿旧衣服，宁肯让那些高档的东西压到箱底，我不再刻意打扮自己，别人给你送的东西，我统统都交给了你父亲和韩燕，让他们拿到你单位去，交给你，至于怎样处理，那就看你的了。
　　“我努力做着一切，没想到却吃了你的耳光，不过这一耳光打得好，让我彻底认识了你！
　　“我选择了逃避，这个地方你根本找不到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走上绝路的，因为我们已经有了新的生命，这也是我刚知道的。你知道吗？初开始我一直在吃着药，自从见了谭燕之后，我多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啊，所以我们每次进行时我就不再那样小心翼翼了，我到妇产科检查，医生告诉我有了身孕，还没来得及等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但却吃了你的耳刮子！
　　“柜子里的那张5000块的牡丹卡我拿走了，我要重新去找工作，我要为我们将来的孩子买奶粉，我要去租房子。另外，手机卡号我也换了，你不必为打手机而大伤脑筋。
　　“我很迷信，你姓谭，谭和贪同音，我害怕。我叫如玉，‘如玉’和‘入狱’也是同音，我更害怕。不过我又坚信，天机泄露之后，你会老老实实工作，业余时间你能踏踏实实孝敬老人，哺育孩子，你还是很棒的。我在某个角落里暗暗观察着你，考验着你，如果你考试及格，我会回到你身边的！
　　“告诉公爹一声，让他注意身体，告诉谭燕一声，新妈妈爱着她！
　　“请多保重！”
　　……
　　小谭听到这里，大叫一声，“我混蛋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