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伤离别

　　八点多后，求职大厅的排椅上坐满了来求职的人。在这里求职的人员中，除了没有大学生，其他什么年龄层次的都有。年长的有五、六十岁，年轻的十四、五岁左右，有男有女，人员十分复杂。
　　那时省城的私人企业不多，国营企业不会去那种地方招工。只有一些家庭雇主、工地上的包工头及一些小作坊主才会来此招工。
　　职介所开门营业后，陆续来了很多雇主，他们在求职大厅里来回巡视，希望找到合适的雇工。刘圆和柳絮默然坐在椅子上，雇主们的眼光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刘圆感到很不自在。她叹了一口气，对柳絮说：“当初上学时我们是何等的清高，如今却落到这般地步，像白菜一被他们挑来选去，真是悲哀。”
　　“没办法啊，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工作，以后才有机会成为城里人。”柳絮依旧对那个可怜的梦抱有幻想。
　　“你别太天真了，那个梦想这辈子都不会实现。”刘圆像大姐姐一样劝慰柳絮。
　　“可是我父母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希望我成为城里人。”柳絮幽怨地说道。
　　“你要现实一点，我们出身在农村，就只有留在农村的命，不要指望跳出农门。你想想看，我们连县城的户口都弄不到，凭什么成为省城人呢？”刘圆说得很现实。
　　“唉”柳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脑海里一直浮现着离家时父母的嘱托：一定要在绵纺厂好好干，争取转正成为省城人，到那时你就和考上大学的人一样，以后就不用回农村种田。
　　刘圆理解柳絮的心情，连忙安慰她：“现在只有找份工作，将这几天用的钱赚回来，至于你期待的离开农村，转正成为城里户口的事就不要想了，目前要先解决温饱。”

　　就在刘圆和柳絮相互交谈之时，一位戴着眼镜，打扮入时的女士走了过来。她看了看柳絮，客气地问道：“小妹妹，想不想做保姆呢？”
　　“保姆？”柳絮疑惑地问道。
　　“是的。”眼镜女士笑了笑，说道：“看得出你很朴实，很勤劳，我们家就想找一个像你这样的保姆。”
　　柳絮拿不定主意，求助似地看了看刘圆。刘圆见状，连忙帮她问眼镜女士：“你家保姆每天都做什么？”
　　“帮我带小孩。”眼镜女士说完，从身后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孩手上抱过一名八个月大的婴儿，对刘圆说道：“每天只需帮我带儿子就行，其它事都不用干。”
　　“工资多少呢？”刘圆又问道。
　　“一个月50块”眼镜女士答道。
　　“这个？”柳絮向来缺乏主见，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就在柳絮犹豫之时，站在眼镜女士身后的女孩说道：“你去吧，大姐全家人都很好相处，在她家做保姆待遇很不错，不但吃得好，而且干活也不累。”这个女孩就是眼镜女士家的前任保姆。
　　“既然她家这么好，你干嘛不做呢？”刘圆反问道
　　“我家里有事，需要回家去。”前任保姆答道。
　　这时李所长走了过来，问柳絮道：“考虑得怎么样了？这位雇主家里条件不错，我建议你考虑一下吧。”
　　柳絮还是拿不定主意，她又看着刘圆，希望刘圆帮她拿主意。
　　刘圆不置可否，说道：“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带小孩的工作，自己考虑一下吧。”
　　“这个？”柳絮依旧犹豫不决。
　　“小妹妹，考虑一下吧，我很看好你。”眼镜女士始终笑呵呵地看着柳絮。
　　过了一会儿，刘圆见柳絮还在犹豫，便劝说道：“我们出来到现在总共花了两百多块，身上的钱已经剩得不多了，必须尽快找到工作，要不然没办法向父母交待。你先去做做看，等我找到工作稳定后，再去找你。”
　　有了刘圆的这句话，柳絮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她很担心离开刘圆后，自己不能在省城生存下去。
　　“好吧，我去。”在刘圆的劝说下，柳絮答应去眼镜女士家做保姆。
　　李所长见柳絮同意去眼镜女士家当保姆，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堆了起来：“这就对嘛，年轻人刚出来，要有吃苦的思想准备，找工作哪能挑三拣四呢？”
　　柳絮和眼镜女士在职介所服务台处办理了雇佣手续，眼镜女士交了50块钱的雇佣费，在职介所的要求下，她们填了一张雇佣表格，这份表格作为雇佣档案放在职介所存档。
　　职介所工作人员又拿出一份雇佣合同，让眼镜女士和柳絮在上面签字。看得出眼镜女士对这些条款很熟，她随便看了几眼就签了字。柳絮根本不懂这合同是干什么的，她看都没看也跟着签了字。
　　多年后，她在南山将这段经历讲朋友听，朋友开玩笑说：如果当年省城那家职介所把她卖了，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办理完雇佣手续后，柳絮收拾好行李准备去眼镜女士家。
　　她有两大包行李，一包是棉絮，另一包是衣服，上次离家前母亲为她准备的，来省城后还没机会拆开。刘圆帮她拎着棉絮，送她们去武昌大东门公车站处等车。
　　从职介所往大东门公交站不到两百米，她们却走了十几分钟。一路上柳絮的心情特别沉重，她期盼这条路能再长些，这样就多些时间和刘圆呆在一起。眼看就要分别了，她心里万分舍不得。身处异地他乡，刘圆就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高中毕业后，她们一起在砖厂干活，后来又一起去宾馆面试，最后又同来省城打工。柳絮是个胆小，缺乏自信的女孩，她很担心离开刘圆后，自己不能独自打工，对未来的生活没有一点信心。
　　看得出刘圆的心情也很沉重，她陪着柳絮默默往公交站走去，一句话也没有说。到公交站后，眼镜女士见柳絮和刘圆情绪都很低落，便安慰道：“柳絮，你不用太担心，在我家安顿好后，可以让你同学来找你玩，反正都在省城，见面很方便。”
　　“行，你多保重吧，等我找到工作稳定下来后，就给你写信。”刘圆哽咽着对柳絮说道。刘圆一向很要强，柳絮认识她多年，那天第一次看见她流泪。
　　“一定要给我写信，我等着你的消息。”离别的愁绪也在影响着柳絮，她哭了起来。
　　柳絮上车后，刘圆不停地向她们挥手告别。望着站台上刘圆孤独的身影，柳絮感到十分难过。她期待刘圆能尽快找到工作，那到时她们就有机会继续在一起了。
　　然而世事难料，柳絮做梦都没有想到，那次在武昌大东门公交站分别后，她和刘圆的再次相遇是在二十年之后的同学聚会上。

　　眼镜女士带着柳絮转了两次车，中午十一点左右，来到武昌一处旧式小区里，她就住在这里。
　　她家位于一幢普通的居民楼里，面积不到三十个平方，没有阳台，屋内光线很暗。他们夫妻住在正间，旁边一小间暗房就是保姆的卧室。
　　到家后，眼镜女士告诉柳絮，她姓罗，让柳絮称呼她罗姐，她老公姓张，称呼她老公为张哥就行。放好行李后，她发现柳絮身上很脏，便让前任保姆小洪带她去洗澡。
　　柳絮洗澡时，罗姐就去厨房做饭，小洪在客厅里抱小孩看电视。
　　罗姐家的浴室是淋浴式的，从小在农村长大的柳絮没有用过淋浴设备，小洪给她示范过几次，也讲解过使用方法，可她还是不会操作，捣鼓了几次也没有弄出热水。她不好意思去问小洪，便接点冷水洗澡。
　　柳絮洗完衣服后，罗姐的中饭也做好了。她让柳絮抱着孩子玩一会儿，她和小洪先吃饭，等她们吃完了后柳絮再吃。
　　罗姐吃完饭后抱过小孩，让小洪去收拾行李，第二天她就要回老家。罗姐让柳絮去吃饭，虽然也是粗菜淡饭，可是她却吃得特别香。这是她来省城后，吃的最饱的一顿饭。
　　那天下午小洪随罗姐一起去买车票，柳絮就在家带孩子。
　　
　　罗姐的儿子八个多月，非常好动。柳絮刚从学校毕业，根本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罗姐和小洪出去之前，交待了一些育儿的基本知识。半个小时左右给他喂一次水，开水冷却几分钟再喂给孩子喝，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冷；两个小时左右给他喂奶粉，奶粉不能直接用开水冲，开水冷却几分钟后才能倒入奶粉。由于孩子还小，一次不能喂太多，根据奶瓶上的刻度，两勺奶粉加入开水后140毫升左右就行。
　　那个孩子不认识柳絮，罗姐和小洪出去后不久，他就开始哭过不停。柳絮不知道怎么哄孩子，就学别人那样，抱着他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不一会儿，那孩子竟然睡着了，原来他哭闹是想睡觉。
　　孩子睡着后，柳絮就坐在沙发上发呆。罗姐告诉她，一步也不能离开孩子。如果孩子睡着了，就在旁边看着。柳絮是个听话的女孩，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雇主的话就是命令，她丝毫不敢违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