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希望破灭

　　趁着老林和洪小姐去找工厂领导了，刘圆，柳絮和几位同伴开始发泄心中的不满：“我们交了150块钱，劳动局竟然给我们安排来这样破旧的小厂里上班，太气人了。”
　　“我们吃大亏了，这种破旧的小厂在省城多的是，完全可以自己找工作。”小王的预言终于成了事实，他也在一旁发泄不满。
　　此时柳絮彻底明白，眼前这样一家破旧的小厂，肯定无法让她实现父母期待中，让她成为“城里人”的梦想。当时天气很热，可是她却感到凉心透。想到自己满怀希望而来，迎接她的却是这样残酷的现实。可是如果不进这家厂，以后将何去何从呢？
　　就在几位女孩议论纷纷之时，老林和洪小姐陪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过来，看样子他就是这家工厂的领导。中年男人看了几位女孩一眼，说道：“你们将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柳絮不解其意，随大家一起将手伸了出来。工厂领导认真地看了几位女孩的手指，指了指柳絮说道：“她的手指太粗，不要她。”
　　“什么？”柳絮吃了一惊，脱口问道：“不要我？”
　　“是的，我们工厂不要你。”工厂领导冷冷地说道：“你的手指太粗，我们工厂主要是以纺纱为主，手指纤细才会绕得快。”
　　柳絮小时候经常咳嗽，落下气管炎的毛病，才会导致手指关节粗大，她没有想到这样的小缺陷竟然阻碍了她的进厂之路。
　　虽然她对这家工厂有一万个不满，可是此次来省城，她背负了全家人的重托，希望来这里上班，父母眼巴巴地盼望她成为城里人，可如今这家破厂竟然不要她。可想而知，这件事对她的打击该有多大。
　　“如果觉得她绕线不好，那就麻烦你给她安排一份其它的工作吧。”老林向工厂领导恳求道。
　　“其它的工作也行”工厂领导傲慢地向旁边一间破旧的食堂挑了挑嘴巴，说道：“我们食堂需要一名洗菜工，如果她愿意，就去那里干吧，一个月40块。”
　　“什么？”这几句话简直像在柳絮脸上打了一记耳光，她感到心在滴血。那一刻，无数情绪交织在心头，失望、绝望、羞辱、无奈、痛苦？她自己也无法说清。
　　来省城之前的满腔热情，到省城后却落到如此下场。短短一天的时间，事情来了个逆转，反差之大，让她感到猝不及防。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刘圆见状，连忙上前安慰：“别哭了，这家工厂太破太旧，我也不想在这里干，我们一起走吧，说不定能找到其它的工作。”
　　老林见此情形，便征询小王和另外几位女孩，她们表示既然来了，就先干一段时间再作打算。
　　就这样，柳絮和家人满心期待的，所谓的“省城绵纺厂”的工作彻底破灭了，现实击碎了她幻想成为“城里人”的可笑的梦想。那一刻她感到心如刀绞，想哭却没有勇气哭出来，眼泪只有往肚里流。
　　回想起在家里被父母没完没了的责骂，以及得知她要去省城找工时时，他们一反常态的关心，可是到了省城后，结果却是如此残酷。
　　对于刚走上社会的柳絮来说，她根本就了解在社会上生存将要面临多少磨难与打击，尤其像她这样一无所有的农村女孩。
　　她们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解决，更别提什么“转正成为城里人”的天大笑话了。
　　当初从家里出来时，柳絮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的落差竟会如此之大？这样的结果是她始料未及的，她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老林和洪小姐安顿后小王和那几位女孩后，带着柳絮和刘圆，拎着笨重的行李又折回了那家破旧的职介所。

　　返回职介所后，柳絮和刘圆将行李放在墙角边，然后随老林一起去向李所长汇报。
　　李所长得知刘圆是因为柳絮才不愿进那家破厂，她非常生气。鄙视地看了她们一眼，撇了撇嘴，讽刺道：“不要以为你们是高中生就很了不起，在我们省城像你们这样的农村女孩满大街都是，那家厂愿意录用你，是给你面子，不要给脸不要脸，农村出来的，别以为你们有多大能量。”
　　刘圆被李所长一席话气得脸色煞白，她生气地回击李所长：“不错，我们农村女孩的确比不上你们城里人，可我们有自尊，你既然收了我们的介绍费，就得尊重我们选择工作的权利，我们不是你们的包身工。对那份工作不满意，你就得重新给我们安排。”
　　李所长见刘圆竟然敢顶撞她，便扯着嗓门骂道：“怎么了？我说几句你还不高兴，是不是？有本事你们自己去找工作，不要赖在我这里。”
　　“没问题，那你们退回我们的150块介绍费。”刘圆毫不示弱。
　　“我没有从你们手中收取介绍费，是你们自愿交给你们县城劳动局的，有本事找老林要去。”
　　一旁的老林见刘圆和李所长越吵越凶，便陪着笑脸说道：“李所长，她们还是孩子，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们计较。这两个女孩不太适应那家工厂，麻烦你重新给她们推荐个工作吧，拜托了。”
　　“哼，其它的工作，她们能做什么呢？只有做保姆了。”李所长气呼呼地说道。
　　“保姆？”柳絮和刘圆大吃一惊。在她们心目中，保姆就是旧社会的佣人，专门伺候人的，她们虽然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可好歹也是高中生，怎么可能去做保姆呢。
　　老林见她们不太乐意做保姆，便笑着劝道：“你们别太天真了，其实做保姆比进工厂要好。你想想看，做保姆工作比较轻松，也很自由。吃住都在雇主家，生活条件比起工厂的集体生活好多了。你们既然到省城来了，就得挣点钱回去，要不然怎么向父母交待呢？”
　　老林收取了她们150块的介绍费，到省城后却没有给她们安排好工作，她们对老林很不满。可是在那个场合，刘圆和柳絮不得不承认老林说得有道理。是啊，既然大张旗鼓地从家乡来到省城找工作。如今不但工作没有找到，反而花了几百块钱，总不能两手空空回去吧。
　　想起父母那刺耳的骂声和村里人的闲言碎语，柳絮就感到不寒而栗，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点头同意做保姆。
　　刘圆是个清高，且很有个性的女孩，她坚决不同意去做保姆。没办法，老林只得请李所长帮她介绍一份进厂的工作。
　　由于职介所已经给刘圆和柳絮推荐过一次工作，只是她们没有去上班。按照规定，如果还想再次推荐工作，她们还要再交50块钱的推荐费。
　　刘圆和柳絮觉得这笔费用很不合理，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当时的处境中，如果不交这50块钱，职介所就不给她们推荐工作。她们又不熟悉省城的环境，要想找工作，她们只有指望职介所。
　　职介所除了收取求职者的费用外，还会收取雇主50块的雇佣费。经过一番协商，李所长同意给柳絮和刘圆重新推荐工作。老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当天下午就返回县城了，留下举目无亲的柳絮和刘圆在省城相依为命，那年她们都不满十八岁。

　　那天晚上柳絮和刘圆继续住在职介所里，晚上又向职介所交了三块钱的住宿费，她们与几位求职的女孩一起挤在破旧的台球桌上睡觉。
　　柳絮和刘圆和着穿了两天的脏衣服躺在台球桌上休息，职介所里肮脏的气味十分难闻，柳絮急切地盼望天亮后能找到合适的工作，早点离开这家到处弥漫着汗味，臭味以及被铜臭味腐蚀的职介所。
　　柳絮生性胆小，又是第一次远离家乡，对城市的一切充满了怯意。自从在那家毛纺厂被拒后，她知道来省城之前那个可笑的“转正成为城里人”的梦想已成了天方夜潭。想起离家前父母的叮嘱，到了省城却化成了泡影，她的心里感到苦不堪言。
　　即便她有多么远大的理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一个农家女孩实在有心无力。在省城短短的一天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真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这座铜墙铁壁般的大都市，凭着它的繁华和富有，吸引了大量的外来务工人员。可是城里的富有和繁华只属于本地人，外地工只能流落于各个大街小巷，从事最底层的廉价工种，他们没日没夜地干最辛苦的活，却拿着最低的工资。有许多像柳絮和刘圆一样，有远大理想和抱负的农村女孩，她们被这座城市无情地挡在门外，永远只能做城市的边缘人，如果想融入这个城市，简直是痴人说梦。在现实面前，她们显得那样弱小和无助。
　　来省城只有短短的两天，柳絮却觉得自己好像成熟了很多。想起未来的生活，她感到十分无助和迷茫。在这家破旧的职介所里，刘圆就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虽然刘圆只比她大一岁，可是她有胆识，有魄力，遇事情很有主见。在那段茫然无助的日子里，柳絮像抱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跟在刘圆的后面，她不敢想像，如果离开了刘圆，她在省城的生活该如何继续？
　　第二天，柳絮和刘圆简单吃了早餐后，听从职介所工作人员的安排，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候新的雇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