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4)
作品名称:张骞之大汉特使 作者:飞红霞 发布时间:2015-04-13 21:09:56 字数:3057
夜幕降临,其它的客栈商铺都打了烊,而在城邑正中一座华丽气派的阁楼里,灯火通明,别有洞天。三厅二天井外加包屋的四合大院,雕栏画栋,斗拱飞檐,流光溢彩,砖雕彩绘轻描淡雅,彩绘油漆富丽堂皇。阁楼从前向后,依次是前厅——天井——中厅——天井——后厅。左右厢房数间,前厅、后厅之间都是上等客房;中厅长长,下有通道,两侧皆厨房,上面既是走道,又是凭栏观望之所,高贵的楠木门窗,雕花刻鸟,红木的梯檐,绘春着艳,整座豪宅廊庑相环,气势非凡。
这就是红柳院,城邑内夜晚生辉之所。三三两两的风流雅士进进出出,三五成群的倜傥豪贵来来往往,凡来的客人都有姑娘上前招呼,想要头牌的多数都得排队,同时来约的谁出的银多谁占先机,随便来玩的应了一个姑娘就上楼,有约定的姑娘们早在廊檐等候,真接上楼就是。楼上雅间内,姑娘们打情骂俏侍候着自己的客人,嘻嘻哈哈说尽行业密语,流流戏戏用尽浑素俏话;陌生的戏调,相好的投抱,嗲气妖声不绝入耳,嘿咻之语绵绵不绝……
一个胖大妖艳的身影立于大院的门口,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来回踱步,常来的客人亲妮地跟她打招呼,他厌烦地摇首,一会儿出来看看天色,一会儿进来叹气,拈在手里的丝巾乱摆也抑不住焦急的内心。旁边早已看穿她心思的丫头荷花道:“五妈妈,让我去城外接一接小姐吧,看把您急的。”
“这丫头,以前这个时候早回来了,今天这是怎么了?——哎,对了,你怎么没有跟着她呢?”
“妈妈,您忘记了,是您让我留下来照顾生病的琴月姐姐的。”
五娘蹙了蹙眉头,拿手绢当做蒲扇在脸前扇着。
“我去西城门那儿接一接小姐吧,城门都快关了!”荷花说着一转身冲出了大门。五娘阻拦不及,只好对着荷花的影子喊:“路上小心点!”其实荷花心里清楚,可能是小姐等的人回来了,小姐把事情告诉了那个人,而那个人正为失去自己的心上人而伤心,小姐说不定正在劝他呢?他一边想一边穿街过巷奔西城门而来。
“文景之治”时期,社会安定,盛世太平。城防的士兵也表现得十分懒散,他们只是象征性地履行职责,守夜的班刚刚换过,大家关了城门正在一起唠嗑。这时荷花就冲了过来,她问了情况,知道小姐还没有进城,就和几个士兵一起登上了城楼。站在城楼上,城下一片漆黑。有红柳院的姑娘一起守夜,士兵们也不觉得寂寞了。
夜像一口黑锅扣在大地之上,一切的色彩都是黑的,一切的事物都是不同和度的黑色的堆砌,灰黑、暗黑、墨黑,黑的层次不同,显示的事物也不同。但处在其中久了,便能感受到天空凝聚的黑云,还能感觉到一丝丝光亮,哪里是路,哪里是沟也能分辨很清。今晚的夜燥热极了,却少有虫儿鸣唱,它们匆匆忙忙不停地飞着,好像在寻找着迷失的家园,又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似的。
一个嘶哑的声音在旷野里哭叫着,时儿低沉,时儿高昂,时儿还有扇打的声音,这撕心裂肺的叫喊让人揪心,这凄惨的声音预示着他的不幸,然而在这样寂静的黑夜里,没有人问津,更没有人来安慰,也许今夜他将灯干油枯而亡。
“叮当、叮当……”清脆的铃音沿着道路撕开黑暗,给着夜增加了点明亮的感觉。一个女子黑影牵着一个马的黑影,马上是一个男子的黑影。他们沿着满是辙迹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在一道冈坡上,他们遇到那个哀鸣的人,他披头散发,走走停停,时儿趴在路边干沟埂上,让身子一半在沟里,一半在埂上,像一只潜伏的蛤蟆,散乱的发髻像一张锅拍儿,他一只手刨着埂子,一只手抓得稻子哗啦啦作响,埂上一棵弯腰树伸着枝冠的黑影,像一个吸血的厉鬼,张开血盆大口在撕咬着地上那人。
张嫽儿紧紧的攥着缰绳默默地走着,前面不远就是二哥的村子,她也不止一次地来过,所以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张骞像失心的木雕矗立在马背上,他就连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也没有触动他的心。张嫽儿在经过那个人身边时下意识地驻了驻足,而那个黑影也似乎听到了马铃声,嚎哭变为了沉郁的涰气。马儿也怔了一下,稍稍停顿,然后又在主人的牵引下前进了,同处伤心地,何故苦怜怜……
那嚎哭声又开始响起时,已经被他们抛在了身后。前面就是村子,灰苍迷蒙,是一大堆浓黑的染料,在浓黑的缝隙里,他们走进了村子,这熟悉的一切被黑暗吞噬了,凭借感觉张嫽儿拉着马来到一庄院前,灰墙灰瓦灰色的门楼,这黑夜里更显得冷峻苍凉。
“二哥,我们到家了。”张嫽儿声音清脆,张骞下意地应声,抬头来看。
这是自己的家吗?怎么什么也看不清楚,但三年前母亲送他的那个场景却一直在张骞心里。那是个清晨,母亲帮他背好行箧,那行箧内装着她精心为儿子准备的用品,还有昨夜赶制的一大包烙饼和一件崭新的衣服。那个出走的前夜母亲又熬了一宿,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眼光中却闪烁着欣慰,这是一种对自己孩子前途充满信心和希望的眼神。他和大哥告别,告诉他要好好照顾母亲,而母亲却叮嘱他不要挂念,恋巢的鸟儿是飞不远的,又鼓励他成大事就要有志气。张骞背好行箧,转身面向母亲,母亲便用和蔼可亲的微笑看着他,他也微笑,装着很轻松的样子和母亲、哥哥再次拥过,向前走了一段,又表现得无所危惧地向他们挥了挥手,母亲也慈爱地举起了手轻轻地挥着。他迈开大步,看似无所牵挂地走了,但泪水已经滚满脸颊,他不敢擦拭,因为他怕这样一个细小的动作会让心细的母亲察觉,走远了,他相信母亲看不清他的脸时才又回头,而哥哥和母亲依旧站在家门口,在他们的后面,敞开的红漆大门边,管家张忠也来送他了。他们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睛里装满了希望。,这一幕被定格在他的脑海之中,张骞眼睛被泪水模糊了,但他还是没有拭泪,转身大踏步跨下了冈梁……
突然,张骞觉得眼前一片光亮,一切都变得通明了,啊是那个晚上,母亲在为他制作最爱吃的烙饼。她从笆蒌里取出一些菜,放在鏊子上焙得焦香了,然后掺进发好的米面之中,又加了些佐料,和着揉搓着,擀成了饼子,然后在鏊子上微火慢烙,烙好了就放在盦中,整整一宿她都没有合眼……这不是他走时的那个夜晚吗?现在三年了,他终于到家了。张骞失声喊了一声:“娘——我回来了!”翻身下马,不想潮湿的靴子捌在马蹬内,情急之下已收不住身子,一下从马上摔了下来,幸好脚从鞋子里挣脱了出来,要不然肯定是脚崴骨折。
“哎唷,二哥,你怎么了?”张嫽儿急忙上前搀扶,这猛然一摔让张骞清醒过来,他从地上爬起,顾不得臂膀的疼痛道:“嫽儿,我们到家了!”张嫽儿扶着他嗯了一声。张骞张口就喊:“娘啊,孩儿回来了!”说完上前就去推门,身后张嫽儿喊着:“二哥,鞋子,穿上鞋子呀!”张骞跟本不管,门没有上闩,他用力又猛,一下子把门推开了,身子也跟进来,不想和一个人正撞了满怀,那人手里提着灯笼,他这一撞把灯笼也撞到了地上,灯油一散,灯笼很快燃了起来。
“你不是大公子,是——二公子吗?”
“是我,张伯伯,我娘呢?”
“你终于回来了,你娘正在等你呢!”
“她怎么样了?——在哪里?”
“她——快——”张忠哽咽了。
“娘——”
张骞三步两步来到当院,着急地喊着。他见正堂有灯光便径直地走过去。门突然吱吱地打开了,一个斜披睡衣,臂挽紫绸的女人不紧不慢地倚在了门口。
“黑了心的死鬼,现在才——哎呀,你是谁?是人是鬼?”那女人开始以为是张琦回来了,借着堂内的灯光仔细一看,不觉挣直了身子,惊恐叫起来,两只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两扇门。面前这人发髻凌乱,满脸泥污,浑身上下都好像在泥水里洗过似的。张骞也借着灯光大致看清了这个女人,白白的肤色似刚出粉缸,长长的脸颊,柳眉上挑,圆圆的杏口盼目似水,圆环的耳坠又长又大摇荡在双肩之上,刚刚的惊吓使那绕臂的紫绸脱落到了脚边,跳动的酥胸起伏开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