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节

　　115《愁的滋味》
　　秋婉玉就像是他心上的一颗痣一样，如何也抹不掉。面对无尽的日夜，他感到了一种季度难忍的煎熬。他又怎能知道，此刻的秋婉玉也并不比自己好过。
　　已经是夜里两更多了，秋婉玉安静的躺在床上。她的心里并不安静，很乱很乱。每想到一些事情，都会让她双眼湿润，心头疼痛。面对漫漫长夜，她一遍又一遍的问着为什么。
　　静夜也许是专为受伤的人所准备的。夜里人们孤独的灵魂会游荡，快乐的灵魂会飞翔。夜里，你可以安心的去做所有不能实现的梦。

　　张天默对着天空叹息着，一口又一口。酒，却越醉越清醒。直到清醒的记起了所有的事，甚至是失忆以前发生的事都会浮现。
　　曾经，林晓枫。那是个善良美丽的女子。因为她的死，他已经抛弃了所有。他没日没夜的醉酒，逃避着一点一滴的记忆。只有酒，才让他在折磨中保留着一丝气息。不曾想今夜，却是旧愁新愁一起涌上了心头。压得他就算手中握着酒壶，却还是透不过气。
　　这时只听有人道：“酒确实是好东西。”
　　张天默一动未动，就连眼睛也没有抬起来一下。
　　不远处，正走来一个人。年过四十，微胖的身材。这人狂妄地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声中满含愤怒。显然是愤怒张天默对自己的到来，竟然一点儿也不放在眼里。
　　良久，张天默都没有开口。他始终抱着酒壶一口接着一口。
　　这人强压下心头怒火，直言道：“你就是神剑张天默吧？”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张天默竟然没有答复他的问话。这让他感觉到自己更是受了强大的侮辱。
　　他高声愤愤道：“我是来取冷血剑的。你可以不回答你是谁，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的名字。现在半个武林，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黄峰老人这个人吧。”

　　听到‘黄峰老人’四个字，张天默心里微有些惊讶。这个黄峰老人的名声确实不小，而且武功也很高。这个人最喜欢与人挑战，除了江湖上的名人外，他还找那些刚学会武功的孩子们挑战。久而久之，不知有多少习武的小辈们在都还未踏上武艺这条路上，就被他杀害。他嫉妒心极强，为了宏大自己，他不惜残害所有从小喜欢学习武功的孩子们。多年来，黄蜂老人早已经树敌无数。
　　张天默心里暗想，原以为黄蜂老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原来，不过刚刚四十出头，根本谈不上什么老人。面对这个恶魔，张天默终于缓缓地站了起来，道：“你也是来和我挑战的？”
　　黄蜂老人冷声笑道：“怎么，怕了？我说以我的名字应该不止是让小孩感到恐惧的。”
　　张天默冷冷道：“我从来都是用剑说话。”
　　张天默余音犹在，黄蜂老人却直直的躺在了地上。他一脸的惊讶与恐惧，简直不敢相信张天默是人还是鬼。
　　张天默重新坐在了地上，也拿起了酒壶。
　　他很少用这种剑法，不过每次用的时候，必定是让他遇到了让自己深恶痛绝的人。对于这种人，他从来都不会手软。
　　寒风一阵阵的吹着，渐渐寒冷的空气也像是在惩罚这个刚刚死去的恶人。张天默平静的喝着酒，就像是周围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在他眼中，尸体与树叶没什么区别。
　　风越来越猛烈了，秋天接近冬天的时候，这里总是会刮起很大的风。他坐了很久，才起身离去。衣衫的肩头上发黑破碎的布条，此刻正随着风势四面八方的乱摆着。
　　
　　116《身份之别》
　　他感到自己的诞生仿佛就是为了给别人带来灾难的。林晓枫就是一个受害者，萧溟、萧尘熙、胡月影，他一连想起了好多往事。每一个细节，都像血细胞一样包围着他。望着天空，张天默心中默叹着。自己生来就是个祸害，带给别人的，除了仇恨便是泪水。有多少人想杀了他，如果自己没有冷血剑，是不是就不会被人当成必须要死的对象。他想了很久很久，才振作起来，他明白和柳寂的约战快了。不管结局是生还是死，至少现在没有了秋婉玉，他的心里也就少了一份牵挂。

　　第二天一早，江如风就煮好了一锅粥。柳寂望着正坐在一边沉思的江如风，心里一阵温暖。他走到了她身边，她竟还在沉思。
柳寂道：“最近你心事越来越重了，如果可以，我愿意为你分担。”
　　江如风闻言一顿，扭过头来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是你多心了。我一大早就煮了粥，你快来尝尝味道怎么样。”说着起身去取碗成了漫漫一大碗。她端到柳寂面前，笑眯眯的望着他。
　　柳寂见她神情愉快，才轻松的接过来坐下。只喝了一口，便惊喜道：“风儿，今天的粥味道真是特别，好极了。”
　　看着他惊喜的神情，江如风呵呵笑了，道：“瞧把你兴奋的。既然你这么喜欢喝，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反正我人都压给你了，我给你做一辈子好吃的。告诉你，我的手艺还多着呢。”
　　柳寂终于绽放出一抹笑容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粥喝。你说的可别后悔，一辈子给我做粥喝。”
　　江如风呵呵笑着：“好，我发誓我不会后悔。原来你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呵呵。要不是这碗粥，我恐怕真是见不到你这么天真的笑容了。”
　　看着柳寂这么开心的笑脸，她的心却隐隐的疼了。她不知道自己报仇以后，还能不能活着。或者，她根本不能成功的杀了仇人。但是不管怎么样，在彼此还没有分开的时候，她要尽力的去感受每一天。她甚至有些渴望自己不是江湖中人，没有仇恨，那样该有多幸福。如果自己生来就落在了有钱人家，那自己又何来这么多的麻烦。如果那样，她就可以不再为生活的艰辛而打拼，为报仇而浪费光阴了。想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开始变得很自私。竟然为了一个男人，生出了这种可笑的想法。
　　其实每个人都在不同的地位有着不同的无奈。站在自己的角落看到的别人是幸福的，殊不知生命的本身就已经注定了各种痛苦。

　　此刻的秋婉玉却正想着自己若是个江湖中人该有多自由，就不用在受到各种约束了。对于她，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只想自己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她回忆着自己和张天默从第一次相遇到后来，点点滴滴的感动与幸福。自从离别后，她整个人已经瘦了好几圈。秋枫原以为时间可以改变女儿。他没有想到，女儿这一次竟然是动了真情了。看来玉儿是长大了，只怪自己始终拿她是个小孩子。
　　望着一脸憔悴的女儿，秋枫长叹道：“你要快乐起来，振作起来。以后的路还很长，爹会为你找到好婆家。”
　　秋婉玉忧郁的垂下眼帘，道：“爹，我什么都不要。张天默是个好人，他救过我。从他救我的第一面，我就忘不了他了。我忘不了，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做到。”
　　秋枫急道：“玉儿，他是江湖中人，你可是个公主。你要明白，你们的身份之别。他都不肯为了你归属朝廷，你却在这里一厢情愿的想着他还有什么意义。”
　　秋婉玉抬起头，满眼的泪水：“爹，他有他的无奈。他既然不愿意为朝廷效力，那我可以随他去。我愿意放弃衣食无忧的生活，我可以陪着他，就算是浪迹天涯，我都可以陪着他走。”
　　秋枫气道：“糊涂。你这是说什么呢？玉儿，你心里到底是怎么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招惹那个什么都不是的浪子。”
　　秋婉玉哀求道：“不，在我心里，他始终都很完美。我敢肯定，在这个世上除了张天默，我绝对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男人。”
　　看着女儿一脸的坚决，秋枫才发现子女长大了。翅膀都会变硬的。可是不管女儿怎样执着，自己是绝对不会放她往火坑里跳。
　　
　　117《寒轩客栈》
　　今晚的夜市闹得很，人们熙熙攘攘说说笑笑着。张天默正缓步在人群中移动，没有方向的走着。他双目微垂，心事似乎已占据了他的所有。心里时不时传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伸手掩口，一阵一阵的咳嗽起来。
　　寒轩客栈，不知不觉他又来到了这里。他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来这里了。回忆着前段时间里发生的往事，就像一场梦一样。这一梦便已经是晚秋了，梦醒来的太快。留下的，除了美丽的回忆便是数不清的伤痛。他似乎感到了自己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如今更是千疮百孔。
　　人总是这样，轻易的就受到景物所牵连的故事。可是景物永远在，人却是渐渐老去了。
　　他走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店里服务的已经又换了一批新人。一看便是几个稚气还在的年轻小伙计。他们一见到有客人进来，便急忙跟着迎接。就连说话都明显能听出来是新手，他们都那么小心翼翼的照顾着每一个来人。看着他们年轻的脸，张天默不禁感到心里一阵发酸。他羡慕着他们的青春，更羡慕他们安逸平静的生活。老百姓的日子虽然很累，但却很平静。他们每天都在忙碌着生活的材米油盐，却不用时刻担心自己的生命。只要喜欢，他们就可以轻松的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只因为，他们都是普通的老百姓。而自己，最深爱的女人。一个因为江湖而被夺去了年轻的生命；一个因为身份离开了自己。他忽然感到一种自卑，很强烈的自卑。甚至是他从来都没有过的自卑。他叹息着自己的贫穷，竟然都到了一贫如洗的地步。他一身的武功，是多少江湖新人仰慕的梦想。可是，却还是换不来他自己想要的生活。他身上有着一把江湖人都想得到了的宝剑和宝图。可是自己却衣衫褴褛，经常被人当做叫花子从店里赶出来。那是人们都梦想的江湖啊，那是每一个不甘平凡的生命的灵魂啊。可是在他的身上，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是那么的空虚。
　　“客观您要点什么呢......”一个年轻的小伙计彬彬有礼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路，这才从恍惚中走出来。他抬起忧郁发呆的双眼，没有表情的答道：“要酒，只要大碗的酒。”
　　小伙计一愣道：“除了酒，不要其它的吃的吗？”
　　张天默面对着年轻的小伙计，终于露出了少有的一抹微笑道：“不要别的。”
　　小伙计似乎是因为工作的压力又加了一句：“您再要点别的吃的吧，空肚子喝酒会伤身体的。我们这里有新鲜活鱼，各种烧烤野味......”
　　张天默看着他摇了摇头道：“我没有那么多钱，你快给我上酒吧。”
　　小伙计这才尴尬的‘哦’，点着头转身向厨房走去。
　　直到客人渐渐的散去，张天默还独自坐在边墙的角落里一碗又一碗地喝着。胃里一阵阵的发烧，他时不时的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这时那个小伙计无事可做，便走了过来坐下道：“老伯，你有伤心事吗？怎么一个人这么不要命的喝酒。”
　　听到这么年轻真诚的声音，张天默不禁微微苦笑了一下道：“伤心事人人都会有，不过我不是因为伤心事喝酒。喝酒只是我的爱好。”
　　小伙计感到不解，眨了眨眼睛继续问道：“哦，还有这种爱好。我是第一次听说呢，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向你这样的人。我父亲也是很爱喝酒的，但是可能他......不是什么爱好吧。”
　　张天默满了一杯，推道对面，道：“你也来陪我喝一杯吧。”
　　小伙计转头看了一圈，悄声道：“不了谢谢老伯，我今天是第四天上班。这里有规定，上班时不能喝酒的。”
　　张天默点了点头，有些迷糊的问道：“这里就你自己啊。”
　　小伙计认真道：“老板早就睡了，那几个朋友都比我来得早。有时偷懒睡觉，都已经习惯了。”说着不禁呵呵一笑。
　　张天默见他如此天真，心里真是感到一种少有的温暖。问道：“那你每晚都为他们守夜了。”
　　小伙计微微一笑道：“我不怕，我娘说过。出来给人家干活，就要懂得付出才行。他们都去偷懒睡觉我才不管哩。我要在这里学习经验等以后我自己长大了也要开一家酒店。对了老伯，你这么能喝到时候可以定要去我那里喝酒啊。”
　　几句话直说的张天默微微一笑，就像是小伙计的店明天就开张了一样。不过年轻人有梦是应该的。张天默道：“那就坚持你的梦想，勇敢地去闯你的人生。”
　　小伙计坚强地点头道：“嗯，谢谢老伯我一定。我家里穷，书念得不多。但是我知道，道理都不是只有书本里才有的。更多的还是要靠生活的时间和阅历，我相信我以后会很好的。”
　　看着那张年轻坚定的脸，使张天默回忆起了自己儿时和父亲的时候。无论是亲生的还是养父，他都一样念着。还有就是他的姐姐，那个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去的亲生姐姐。

　　离开客栈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夜里一更多了。张天默迈着沉重的步子一个人在空冷的街头上走着。今天很不同，因为他醉了。说不清是欣慰还是烦闷，他在纠结着。欣慰的是他今天遇到的那个年轻小伙计，这个天真的孩子对人是那么彬彬有礼。小小年纪虽然在给你干累活，可是他心中的梦想却始终是那么勇敢的在坚持着。想起小伙计对未来憧憬的描绘，张天默真是感到一种疼惜。因为他知道，人生不会对任何一个脆弱的生命去怜悯。而生命，却总有脆弱的时候。随着时间的变迁，他不知道这个善良的孩子长大后是什么样。会不会也变成一个同现在人一样，贪图名利势利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