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山寨

　　“前面的可是战英雄？战英雄请留步！”旺木六叔一边追赶，一边高叫道。
　　战天涯闻言停下，回头望去，眼中带着喜悦道：“旺木老叔！”
　　“哈哈！果然是战英雄！”旺木六叔见得战天涯不由喜道。
　　“天涯惭愧、一败涂地，厚着脸皮又来打扰贵寨。”战天涯施礼说道。
　　“可别这么讲，能来就是瞧得起我们。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寨中安顿了再叙。”旺木六叔急忙还礼。他打眼一看众人，心中就明白了大概。
　　“好！恭敬不如从命！”战天涯道。
　　“哈哈！你还是老样子！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请！”旺木六叔心中放下一块石头，笑道。
　　战天涯也不多让，带着众人跟着旺木六叔向寨中走去。
　　凤岭寨依山傍水坐落在凤岭上，房屋多是土木结构，大多借势和山崖接洽，修建的坚实牢固。围着山寨的寨墙借用了参天古树，高大雄伟，既美观又实用。
　　山中生活艰苦，寨中男女老少人人自小习武，基础的武器都能信手掂来，人人都是精湛的战士；地理位置的所处，进可攻、退可守使得山寨在数个朝代都能安然存在。
　　山寨没有受到战火的熏陶，依然宁静似水。很少来过这么多的客人，这下老老少少都站在寨头、街上好奇的打量着这些身心疲惫、衣衫不整的将士们。一些孩子还跟在这队衣衫偻烂的队伍后开心的大呼小叫，都被家人训斥着拉扯了回来。
　　战天涯一众被安顿在山寨后一处山崖的大院中。说是大院其实不大，房屋更少的可怜，只有区区四间。可大屋后连着山崖上天然形成的洞穴，就算再来数百人也能住得下。这里是山寨囤放粮食、药材、皮货等货物的地方，不然别处还真安排不下战天涯带来的众人。
　　“旺木六叔，胖大海呢？”战天涯坐定，问道。
　　“谁知道，那小子和他爹一个脾气，说什么就是一阵风，错了也绝不承认。估计是不好意思见你，跑哪里躲起来了。估计，等你走了就出来了。”旺木六叔笑呵呵说道。
　　“呵呵，那小子其实很有心计。我们这边已经安顿好了，赤尔大叔在哪里？你带我去拜会一下他吧。”战天涯站起来。动作略显的生硬，可见他的伤势依旧折磨着他，但他一直不动声色强忍的掩饰着。
　　旺木六叔眯着眼看了看战天涯说道：“他在祭祀那里。刚好祭祀也要见你，正好一起见见吧。”
　　“好，”战天涯苦笑起来：“上回我被赶出家门落魄到了这里，想找他卜卦问个前程，求了几次都不肯见。这回倒好，比上次更悲惨，他却要见我。难道是我命数已尽，劝我找个地方养命？”
　　“什么屁话？！”旺木六叔佯怒：“我们族祭祀可不是道士会什么猜字卜卦，只会根据神的旨意使你少走弯路，从不消沉人的意志。还能坚持就跟我走一趟，或者你先休息，明天再去也不迟。”
　　“旺木大叔，要知道我战天涯那是战无不......”战天涯忽然脸色就变了，变得极其难看，他深吸几口气继续说道：“没有困难能打到我，我们现在就去。”
　　“走！”旺木六叔心中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战天涯跟着旺木六叔在山寨中的青石板小路上走着，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石板很有些年头，棱角磨得锃明发亮，一些石板已经断裂，布满了铜锈一般的苔藓。
　　年轻人快乐的在街头笑闹；年纪大的聚成一堆，坐在街头房角处闲聊；一些人正在打铁；一些人正料理着刚剥下来的兽皮......一切都是那样的安详宁静，自己何尝不是想要一个这样的生活？！
　　“战英雄，到了。”旺木六叔打断了战天涯的思绪：“你进去吧。”
　　战天涯望去，一道篱笆出现在眼前，篱笆后是一间寻常而简陋的茅草屋。院中种了一些花草，不过不逢季节都已枯萎。
　　篱笆墙周围一些房屋、街道口有不少明里暗里的人走动或静坐着，显然是对这里的保护，这里是这个彝族山寨很重要的地方。
　　“你不进？”战天涯疑惑道。
　　“我们族的祭祀岂是谁想见就见的？”旺木六叔自豪的说道，不过立马又纠结起来：“我可没这个福气。他不见我，我是不能踏进这个门半步的。你快进去吧，他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很久了？你们知道我一定要到这里？”战天涯疑惑道。
　　“是的，我们的祭祀三天前就已经知道了。”旺木六叔答道：“所以做出了一些安排，包括你们住的山洞和一应的衣物粮食都是提前就准备好的。”
　　“我若改道不来这里，你们也等我？”战天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他知道有些道行深的道士可以推断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这提前预知的如此准确可是从没有听过。
　　“我们和神最贴近的祭祀感知从没错过。你快进去吧。”旺木六叔郁闷起来，能和族里的祭祀说几句话都是天大的荣幸，可这家伙似乎不怎么情愿，还这么多废话。
　　“那我就进去了。”战天涯说着，推开篱笆小门，走进那间茅草屋。
　　屋中有些暗，火塘中的火燃烧着。上面架着一个铁锅，锅中烧着水冒着热气。
　　两个人坐在火塘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气氛有些沉闷。
　　一位是战天涯认识的赤尔大叔，是这个山寨的主人，也这个彝族部落的头人。他带着头巾，上面插着一根稚翎，显然比旺木六叔的更长、更鲜艳一些。
　　一位是个老人，穿着彝族的特有的黑蓝布相间的服装盘腿坐在地席上，满脸枯树皮般的皱纹展示着岁月的沧桑，头上也带着头巾。他微眯着的眼缝，随着战天涯走入闪过一丝精湛的眼神，和他衰老的外表绝不相同。
　　“战天涯？”老者问道，又眯上眼睛，显得萎靡不振。
　　“是我，我就是战天涯。”战天涯恭敬施礼说道：“不知老人家等我何事？”
　　“呵呵！还没人当我面说我老呢，你可是第一个。”老者笑起来，指着对面的席子说道：“坐，不要多心，随便聊聊而已。”
　　“是。”战天涯虽然答道，但有些迟疑，和长辈交谈还是站着有礼貌些。
　　“这是我们族的祭祀，恩公不必多礼，快坐下来说。”赤尔也跟着说道，随手在火塘边取过一只碗，从锅中舀出带着点绿色的水倒了进去，然后递了过去。
　　战天涯双手接过，在火塘边欠身坐了下来。
　　“都安排好了？”老者说道,缓缓伸手拿起火钩把火焰压了压。
　　“都安排好了。多谢祭祀和赤尔大叔。此恩铭记在心，他日必将回报。”战天涯再次施礼。
　　“你现在能给我族什么回报？”老者抬头眯眼瞅着战天涯，细细打量了一下，缓缓说道：“若是贪图回报，还不如把你们交给朝廷，即落得个实惠，也够我寨中的族人们五六载吃喝不愁。”
　　“天涯说话迂腐，还望祭祀原谅，”战天涯顿觉失言，忙欠身解释道：“古人云受人点滴之恩则以涌泉相报。天涯承蒙山寨两次相助却只能空口大话，实在惭愧，但心中感激却是实情。”
　　“倒不用你涌泉相报，也不贪图你什么。能来到这里便是因果注定，也是个缘分。”老者停顿了一下，沉思后又道：“但说帮你没有私心也未必尽然，说有私心又显得与理不符。这样说来，倒叫我有些难以开口。”
　　“祭祀尽管直言，只要我战天涯能做到，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战天涯放下茶碗，抱拳施礼。
　　老者笑着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忽然问道：“战英雄准备在这里小住几天？”
　　“几天？”战天涯一愣，忙答道：“不敢再此打扰多时，等得后面的兄弟赶到，这就离去。”
　　“三天，”老者摇了摇头，伸出干瘪的三根手指晃了晃，说道：“不管你兄弟何时回来，三天后，你们必须离开。这......就算是对我们山寨的回报。”
　　“枫木大叔，”赤尔有些焦急，急忙小声的叫道：“战英雄救过我的命，怎么能......”
　　“你懂什么？！”枫木微眯的眼皮中射出一道亮光，盯在赤尔的脸上，他声音忽然变得冰冷、生硬：“就因为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才给他三天时间，不然寨门都不会叫他进。”
　　赤尔一呆，喃喃说道：“可......”
　　“赤尔大叔，你不必再说。”战天涯起身，又恭敬的向两人施礼道：“天涯明白，也恩怨分明。这就带人离去，绝不会给山寨带来一点的麻烦。”
　　“麻烦已经带来了，”枫木似乎很累，他眯上眼说道：
　　“我们山寨的族人们不想参与族中的争斗，所以千里迢迢迁来在此。在这里，已经繁衍生息了两百年。这些年中就是守着不和外界交往，不参与任何的势力争斗才平平安安的走到现在。可是现在的这份宁静就要被打破了......”
　　“都是天涯的不是，一切后果都由我来承担。”战天涯说道。
　　“你？”枫木冷笑道：“你承担不了！”
　　“我可以承担！”战天涯心中升起一团怒火在胸中燎绕，他咬着牙说道：“什么苦我都能吃、什么罪我都能受！还有什么我不能承担的？！”
　　“你以为你什么都能拿得起放的下？！你以为你真的是盖世英雄？！你以为你真的是百姓心中的救世主？！”枫木也怒了，忽然指着墙角台子上一根黑乎乎像是铁锏的兵器说道：“你若能承担，就把它拿起来；若是不能，就听我来安排！”
　　“哼！有何不可！”战天涯也恼了，几步走到台前，伸手便去抓那铁锏。自己天生神力，就是自己家门前重越千斤的石狮也能举起，不然自己的阔剑也不会特意用重百斤的精钢由数十个铁匠花费近十个月打成。
　　赤尔愕然，不知道话没几句怎么就谈成了这样，可一个是族中德高望重、如神袛般存在的祭祀，一个是救过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知道那根铁锏可是由黑玄铁在火山岩浆中锻造而出的，单是为此死去的名铁匠就有数百人之多，能拿得起来的人除了眼前的枫木祭祀再无他人。他想从中回旋一下：“枫木大叔......”
　　“别废话！叫他拿起来！拿不起来就没有资格做我们彝族人的兄弟！”枫木打断他的话，冷冷的说道。
　　战天涯一把握着铁锏手柄向上提起，不料这铁锏出人意料的沉重！竟纹丝未动？！
　　他心中一惊，又搭上一只手，双手紧握，猛提！那漆黑的铁锏才微微的动了一下。
　　“这是我年轻时使用的兵器，纵横千里、无人能敌！”枫木盯着战天涯缓缓的说道：“你若拿得起来，就送你无妨。”
　　“啊！”战天涯双眼圆睁，大喝一声，鼓动浑身的力气，眼中瞬间布满血丝。将本已欲愈合的伤口纷纷崩裂，刚换的一身衣服血迹累累，但那不知重约几何的铁锏终于被他缓缓的举起。
　　枫木没有说话，眯着的双眼看着战天涯竟满是笑意。
　　“我......举起来了！”战天涯狠狠的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发出：“一切的后果......我能承担得起！”
　　“是的，你能承担的起！”枫木笑起来，满脸的皱纹像菊花般绽放：“可是......可是你累了，先好好歇着吧。”
　　“哐当”一声，铁锏坠落、入地三分。
　　战天涯随之连喷几口鲜血，高大的身躯也缓缓倒下了。
　　“枫木大叔！这......这如何是好？！”赤尔忽然的慌乱了。
　　“呵呵！关心则乱，我这是在救他！”枫木慢慢站起来，说道：“他受伤良久，没有得到及时治疗。伤口已经近乎愈合，若不能及时放出里面的淤血，一旦伤口完全合拢，经脉必然受阻，将成为一个废人。”
　　“我......”赤尔脸红。
　　“把煮的茶水喂他喝下，再把他伤口刺开，放出里面的淤血。”枫木说道：“其他的由我来做。”
　　“刚才你说三天是......”赤尔有些明白，但还是疑惑的问道。
　　“三天后，他们必须走。”枫木似乎看出赤尔想问什么，直接答道：“而我们所有人也要退进深山，时不待人。不要再问，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能看出些名堂。”
　　“可是......”赤尔还是不解。
　　“可是什么？！”枫木责怪道：“别人不知，你身为头人难道也不知？我流的是彝族的血，但毕竟是龙家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