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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曼曼则是个天生丽质的美人胚子

作品名称:月牙堤 月牙河      作者:李超杰      发布时间:2015-04-10 19:12:11      字数:8792

  
  佰能妈妈一遍遍地央求佰能,喊他祖宗,求他别再拧劲了。甚至跪下给佰能磕了三个响头,也没能让他到车前绕这一趟。眼看就要过午了,说合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累得口干舌燥、嘴皮子磨破,依然没人劝得动佰能。黄敏兰的叔、舅等送客赶到后,见黄敏兰还没下去车,显出极大的不满来,嘴里七个、八个地已开始骂起娘老子来。
  正僵持不下时,黄敏兰趁陈梦集人忙着迎接送客,突然自己跳下车,快速拐进了胡同里。离开送客的视线后,黄敏兰高高地扬起下巴,踏着泥泞的积雪向佰能家走去。这下,看热闹的炸开了锅,纷纷嬉笑着说,佰能这回摊上个四大毒害:朝天椒、独头蒜、仰脸老婆、低头汉。
  有人笑问黄敏兰,人家新媳妇都害羞、怕人看,她咋就那么不怯生。黄敏兰扭着头,冲那人没好气地说,大家一圈人看她一个,她一个人还看大家一圈子呢!三眸子看六眼,长的就是让人看的。怕看、她就不出门了,怕看、她就在屋里捂白脸了。进了瓢书记家的大门后,黄敏兰被几个妇女拉进了新房,她也就一时没顾上找佰能理论。
  瓢书记夫妇承诺,拿出不低于千元的磕头礼,佰能才算同意拜天地。
  一对新人站在天庭内院,面前地上放了一张秫篾编的席。席前方堂屋门口,摆放一张八仙桌,桌后一把太师椅,桌上放个新瓷盆。摊上头的亲戚、长辈,被依亲疏长幼次第叫到,端端正正地坐在太师椅上,受新人的叩拜,并把礼金放进瓷盆里。
  第一个被叫到的,当然是新人的至亲父母。
  瓢书记两口子,把一沓十元的钞票,先交给喜总数了数目。喜总数到一百张后,举起那沓钞票,用高高的声音喊:“他爹、他娘!磕头礼一千块——”
  佰能为了那一千块钱,顺利地把头磕下了。一旁的黄敏兰,却直挺挺地仰脸站着不动,无论旁人怎么起哄,她楞是连腰也不肯弯一下。喜总高举的手臂放不下来,瓢书记两口子也起不了身,拜天地一下打住了车。有人去摁黄敏兰的头,还有人蹬她的腿弯子。尽管她几乎被摁倒在地上,却依然坚挺着脖子,不肯给瓢书记夫妇磕头,甚至还抬起腿踢打人。一个跟佰能平辈的男人迎上去,伸手一把接住黄敏兰踢过去的腿脚。然后,往上一扬手,把她掀个了仰八叉。他假意伸手要拉黄敏兰起来,却故意跌倒在她身上。嘴里咋呼着“别拥、别拥、恁这是乱拥个啥劲的?”,却故意迎着黄敏兰的巴掌,硬是把她压个实在。然后,耍起躯干不动、四肢直鼓涌的王八蹬腿,干鼓涌着起不来。还不停地拿嘴在黄敏兰的脸上乱蹭着,手在她胸前乱抓挠着。故意大声咋呼问,是哪个摁住了他的老鳖盖,不让他爬起来的?
  黄敏兰的红棉袄上,胸前两颗扣子也被他解开了,裤腰带也给闹新人的扯了去。闹新媳妇是习俗、是喜庆的事,新媳妇是不可以骂人,也不许翻脸恼火的。
  佰能一直站在旁边,冷眼看着黄敏兰在席上、泥地上打滚。他心里却在想:如果黄敏兰被闹新媳妇的闹死了,找不出负法律责任的人,那岂不是正如他意?就这样人摞人地压上去,不愁压不死最下边的黄敏兰。想到这里,佰能示意让其他人一起上,然后带头猛地向压在黄敏兰身上人的后背扑摞上去。人们看出了佰能的狼子野心,都害怕起来。在老年人的怨责声中,闹新媳妇的急忙爬起来不敢再闹了。
  没能如愿的佰能,表面上装作心疼黄敏兰,要伸手拉她起来。却一把扯住她的辫子,使劲往地上摁下去。眼看黄敏兰挣扎着要爬起来,他又转到另一方向往下猛扽。可怜的黄敏兰,几次爬起来又几次被拽倒。她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辫子根部,与佰能拔起河来。黄敏兰被拽得疼了,也觉得男人这么对自己,心里太委屈。她伤心地哭骂着说,只要姓黄的妮子不被弄死,她今天就跟佰能有一拼。
  佰能牙巴骨咬得咯咯响,恶狠狠地说,进了他的门、就是他的人。不向他的爸爸妈妈磕头,今天就别想过了他这一关。黄敏兰不管头发掉多少,都不再护疼。她终于爬了起来,猛然伸手一把便挠到了佰能的脸上。佰能脸上随即冒出几道血丝来,恼羞成怒的佰能,抬脚把黄敏兰一下踹翻在泥水里。黄敏兰每挣扎着爬起来扑佰能一次,便会被他再踹一个大仰八叉。
  围观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很多人都不屑地嘀咕着离开了现场。几个男人在黄敏兰又一次被踹翻,踉跄着努力往起爬时,出手拦住了佰能,顺势把黄敏兰从泥水里拉到席子上,摁着她的脑袋,在席子上轻轻点了三下,嘴里忙高喊:磕了、磕了,爹娘的都有了——
  佰能妈妈急忙把衣襟兜起,算是住了头。瓢书记也咧开大嘴,挤出一丝难堪的犟笑来。
  黄敏兰不磕头,只针对瓢书记夫妇,其他长辈、亲戚,只要往椅子上一坐,黄敏兰也不看磕头礼多少,早早地一个头就磕下去了。
  天刚擦黑,谷穗就开始往新罩子灯里注煤油。按辈人传下来的规矩,一会,她把煤油灯点亮后,要给新婚的小两口送屋里去,老礼叫送新灯。谷穗嫂端起铮亮的新灯来,嘴上却有一套链编词,一迈进新房的门坎,她便对着床上坐着的佰能和黄敏兰唱:
  一进门,黑盈盈,
  我给新人送新灯。
  银灯搁在银台上,
  银台搁在柜当中。
  金灯对银灯、瓦屋配楼棚,
  十八的大姐配学生。
  昨晚陪你二老睡,
  今晚陪的您相公……
  诗意的古老民谣,没能唤来佰能的丝毫甜蜜。相反,他望了望身边坐着的黄敏兰,却陡然而生一股掉进粪池里、透心透肺的恶心感。谷穗嫂放下灯,按老礼还要替新人铺喜枕。喜枕是黄敏兰从娘家陪送来的,一对大红的枕头,一只上绣了红红的初开石榴花,一只上绣了洁白的含苞待放莲花,暗喻着‘留恋’二字。
  佰能坐在床头上,心情却是极坏。谷穗嫂见他有些妨碍铺枕头,开玩笑地拿起喜枕,朝头上轻打了两下,笑着推开他后,边铺喜枕边唱:
  男枕石榴女枕莲,
  有个儿子中状元。
  状元家爹状元家娘,
  俺是状元他大娘。
  谷穗嫂送完灯、铺上枕后,又从事先准备好的搪瓷盆里,抓了几把花生和红枣,撒在新人身后的大床上,名曰祭床神。那套说词是:
  床公床母一对神,
  您家来了有福人。
  也穿金来也戴银,
  带来儿女一大群。
  
  出嫁衣裳床头搭,
  明年就是孩他妈。
  一年一个两年仨,
  三年过来一铺啦。
  佰能和黄敏兰婚后的日子,却没像谷穗嫂所祝福的那样过下去。他们见天地打闹,从三天回门后,就没再消停过。佰能边摁倒黄敏兰打,边咬着牙说:要是怕打就远走高飞,一辈子别再回陈梦集。
  狗急了跳墙,人急了悬梁,兔子急了蹬断老鹰肠。黄敏兰不知得了谁的传授,再遇见佰能要动手时,她就撒开丫子往外跑。跑到人多的地方后,站下来跟佰能对骂。佰能怕丢人,也怕打老婆被众人瞧不起,就假装着在跟黄敏兰开玩笑,缓和下语气,面带笑容地说,天冷、外边凉,回家来吧,咱有话回屋里好好说。黄敏兰却不上佰能的当,无论怎么哄劝,就是不肯向他靠近一步,更不会跟他回家。而是躲在人群里跟佰能论理,问:因为啥打的她,她是偷情养汉、光吃不干了,还是东家长西家短、翻瞎话扯舌头了。老话说“好狗不咬鸡,好汉不打妻”!你陈佰能没有老人吗?骂人家老人,自家老人的耳朵发会不发热?骂人家妹妹,你妹妹这辈子能不出嫁?出了嫁人家打恁妹妹、骂恁老人,你心里是啥滋味?黄敏兰不是哪穷庙旮旯里拾来、捡来的,俺也是爹娘亲生自养,乖乖、宝贝地叫着,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爹娘拉巴俺,不是让俺长大了挨打受气的。
  佰能不想让黄敏兰在人们面前叫骂,犟笑着向她慢慢靠近,想一把抓住她。然后,无论是拖是拽,都要先把她弄回家,关上门再慢慢收拾。黄敏兰明白佰能的意图,不管他脸上堆着多少笑,嘴里把她叫得有多甜。她则只往人多的地方跑,往有劲有力的男人身后躲。
  打闹着过了十几天,黄敏兰的两个娘家哥哥来了。他们用自行车驮着酒菜,唬着脸径直奔佰能家去了。
  陈梦集人知道来者不善,个个怕跑慢了会落下几眸子没看着的,“呼啦”一下全跟了过去。佰能家的墙头上、大门旁,挤轧腰似地趴满了看热闹的人。黄敏兰两个哥哥的声音很大,说是来瞅瞅他们妹妹过的啥好日子,看能不能跟着享点傍边福。佰能一听话音不妙,浑身不停地发抖,嘴唇哆嗦得连腔调都变了,让他妈妈快去把梦周和保成喊来陪客。佰能妈妈怕他一个人吃亏,犹豫着不肯离开。佰能急忙跺着脚地使眼色,她这才慌慌张张地,跩着肥胖的身躯跑了出去。
  黄敏兰的两个哥哥,一边一个抓着佰能的胳膊,要拉他去屋里说话。佰能则想尽量地呆在院子里,挣扎着要去自行车旁,把两个丈哥带的东西卸下来,让黄敏兰给他们做饭。两个丈哥硬拉起佰能,说,吃饭的事用不着他几个大老爷们操心。他们妹妹如果伺候不好大家吃喝,不用佰能说话,他们替佰能出气。两个人抓壮丁一般,硬生生地把往后撤着身子、不停回头望大门的佰能拉进了屋。随着两个丈哥一声“听说你还没学会过日子,俺弟兄俩今天来教教你!”。屋里立马传出佰能爹一声、娘一声,招鬼撕般的嚎叫。
  黄敏兰随即拿了把大锁,去把大门“咔吧”一下从里边死锁了。她从两个哥哥的自行车上,解下酒菜后去了厨房,在里边“啪、啪”地剁起来,故意掩盖着佰能猪叫狼嚎般的惨叫。
  自从梦周听到佰能对瓢书记说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话,他就觉得佰能变了,变得蛮横、破败,也让人皱眉头了。佰能和黄敏兰拜堂那天,更是让他看到一个充满兽性的陈佰能。也就是从那时起,梦周就像小时候躲瓢书记一样,尽量地躲开佰能。
  佰能妈妈怕儿子挨打,催命似地让梦周快放下活去她家。梦周无奈地解下围裙,慢腾腾地随佰能妈妈出了门,还没到佰能家门口,就听到了佰能的惨叫声。梦周担心黄敏兰两个哥哥把事做绝,先打残佰能,接走黄敏兰。然后,再去法院起诉离婚。他让佰能妈妈快去把保成找来,自己则束紧腰带,做好拉硬架的准备后,向佰能家跑了过去。
  无论梦周怎么猛烈拍打、如何大叫,黄敏兰就是不肯开大门。她在门里用擀面杖指着梦周问,拍毁大门他赔得起吗?再拍就别怪她不客气!说,她家又是酒又是肉的,做了七只碟子、八个碗,今天无论是谁,也别想进她家的门。
  梦周隔着门缝让黄敏兰快把大门打开,说,万一把佰能打出毛病来,还得她伺候佰能一辈子。黄敏兰反问梦周,这会咋敢露头了,佰能天天摁着她打的时候,咋不见梦周过来拉一把、劝一句。黄敏兰不但不给梦周开门,还警告地朝他挥了挥擀面杖。说,再拍她家的门一下,她把梦周的蹄爪给敲断了。然后,转身自顾回了厨房。
  梦周绕开大门要去翻墙,佰能家的墙上却趴满了看热闹的人,所有人都想让佰能多挨一会,没一个肯给梦周让地方的。还有人埋怨他不在家好好地干活,跑过来多管哪门子的闲事。梦周担心佰能真被打坏了,没理会那些抱怨他的人,扒开人丛就往墙上窜。好不容易骑上墙头,正准备要翻过去时,谷穗嫂和另一个梦周称嫂子的妇女,嬉笑着一下拽住了他外边的那条腿,她们恶作剧地拽着不松手。梦周骑着墙头,央求两个嫂子别闹了。说,自己就那一条喝茶的棉裤,拽叉就没啥穿了。两个嫂子不肯撒开,笑着冲他链编:
  不得行、不得行,
  裤子叉了没人缝。
  南庄有个二小姐,
  出力干活受打听。
  小脚白脸俊模样,
  就是长根尾巴莛。
  不要聘礼不要媒,
  专给你把裤裆缝……
  梦周蹬崴几下,试图把腿薅过去。两个嫂子没拽叉梦周的棉裤,却把他的鞋给拽下来一只,并一下扔出老远去。梦周央求旁边的人帮忙拾过来,开始没人愿意去,见他拉着架势要跳回来。谷穗跑过去拣到鞋,棒球员扔棒球似地,一下便甩过两家的院墙,不知道扔谁家里去了。这时,佰能又在凄惨地嚎叫着喊救命,梦周再不顾得找鞋,光着一只脚跳进了院子,到了佰能挨打的屋里,他让黄敏兰两个哥哥手下留情,一手拉一个,把他们拉开了。
  黄敏兰大哥气息喘均匀后,从口袋里摸出香烟来,执意让梦周接住一颗,并掏出打火机给自己和梦周都点上。吐了口烟雾后,用平和的语气问梦周,谁见过这样天天打着过日子的?他们妹妹要是做对不起佰能的事了,无论咋打咋捶,娘家人出门都得戴上驴盖眼,谁还敢腆着脸上陈梦集来?他们妹妹没偷人养汉,没吃嘴不做活,也没搅得佰能家里黄河不澄清,那为啥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他弟兄俩再是闭十,也得过来看看妹妹是活着呢,还是挨打受气受死了。
  梦周在旁边和稀泥,说,谁家锅底不冒烟?让黄敏兰两个哥哥有话坐下慢慢说,两个哥哥咋样教,保证佰能咋样听。小两口过日子,言差语错那是难免的,脸红过、吵过,最后热热乎乎过日子的还是他们。无论亲友在中间向着哪一个,得罪的都是两个人,表面上他们是来替黄敏兰出气的,却不知道黄敏兰心里有多疼佰能、多忌恨他们呢。
  黄敏兰大哥弯下腰,递给崴在地上的佰能一颗烟,也给他点上火。说,如果佰能不再打着、骂着过日子,以后亲戚还是好亲戚。佰能要是真不想过了,他们就要让佰能看看,黄花园的男人是不是男人。佰能眼泪汪汪地猛吸几口,不知是烟呛的,还是委屈的,咳嗽几声后泪花子流得更凶了。从地爬起来后,他乖乖地跟两个丈哥说,以后好好过日子,再也不打黄敏兰了。
  从梦周一跳进院子,黄敏兰就担心两个哥哥吃亏,先去打开大门给他们留好退路。然后,擀面杖不离手地跟过去,一直紧张地站在门旁看着屋里的动静,随时准备进去给两个哥哥帮锤。她听见佰能说以后好好过日子,再也不打她了,进屋里埋怨两个哥哥说,谁请他们来的?他们要是只说说佰能也就罢了,咋还动手打她的人呢?!
  佰能听到黄敏兰说心疼自己的话,两只眼睛哪还能堵得住哟!老牸牛撒尿似的,一股子、一股子地往外涌起了眼泪。
  黄敏兰见这药方好使,忙埋怨两个哥哥。说,谁家两口子不生气。佰能每次打她,都是手高高扬、轻轻落,哪像他们那样尽使老雹子捶。他们要是把她的人打出毛病来,她去扒了两个哥哥的堂屋卖砖瓦,也要给佰能看病。佰能踉跄着走到黄敏兰身边,扶着她两边的肩膀,哽咽着说,如果他以后再打黄敏兰,出门就让汽车轧断他的腿。
  黄敏兰让佰能别说憨话了,她要佰能全全乎乎地跟自己过一辈子。黄敏兰心疼地用手掌给佰能擦眼泪,问,打着他哪里了,还疼不疼。狗日的陈佰能终于忍耐不住,“哞哞”地恸哭起来,上去一把抱住黄敏兰,哭说,他把毛病全改过来,以后好好地过日子。
  无论化解了多大的怨气,小两口都不能守着娘家哥搂搂抱抱。梦周看到黄敏兰的两个娘家哥,脸色有些不自然地扭向了旁边,忙去扯开佰能和黄敏兰,让黄敏兰快去做饭。说,天不早了,别把客人给饿着了。
  黄敏兰却撅着嘴往外推两个哥哥,说,打了她的人,还想留下吃她家的饭,门都没有!她也不伺候他们。两个哥哥表面上虽有点尴尬,心里却是真的高兴。他们故意往后退着不肯走,假装生气地说,不给他们饭吃,总不能不让他们吃自己带来的酒菜。黄敏兰故意说,酒、菜她都没收了,打了她的人,还不兴他们拿点好酒好菜慰劳慰劳佰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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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佰能妈妈去四合院喊保成时,保成就趴在她家墙头上看热闹。听到佰能妈妈直着嗓子喊自己,他才从小路溜去老畦家,装作啥都不知道地拿着一块馍和一颗大葱,边吃边往门口走。碰上佰能妈妈后,还故作惊讶地问她咋有空出来了。佰能妈妈失机得连声调都变了,让保成赶紧帮佰能去打黄敏兰的两个哥哥。说,打人没好手、骂人没好口,去晚了怕佰能吃大亏。
  保成住着她家的房子,心里再怯也得跟着佰能妈妈去。佰能妈妈等不得边吃边走的保成,自己先跑回了家。见佰能和黄敏兰都在哭,连忙惊呼着问到底打她孩子哪里了。梦周忙把佰能妈妈往厨房推,说,他们几个小弟兄说话,没她的事。佰能妈妈犹豫着不肯离开,咋咋呼呼地非得要看佰能到底伤着哪里了。梦周让她放心,趴在她耳朵上小声说,有他在、不会让佰能吃亏。佰能妈妈跟梦周使着眼色,低声叮嘱他帮着佰能点,这才肯犹犹豫豫地往厨房走。
  黄敏兰的两个哥哥,故意去摸自行车,让佰能妈妈别做他们的饭了。说,他们弟兄把话都说开了,就不留下吃饭了。佰能忙去拉住两个丈哥的自行车,说,除了干柴无好火,除却郞舅没好亲。即使是外人赶上饭时了,也得吃了饭再走。他们弟兄让梦周陪着,今天不醉不休。
  保成吃完馍,才缓缓地来到佰能家的大门外。他像个偷食小鸡似的,头一伸一伸地往大门里边瞅。保成越是害怕,趴在墙上看热闹的人就越吓唬他。有人朝他扔了个砖头核后,猛喝一声:澎身上血了!
  保成“嗷喽”一声,惊叫着捂住头拔腿就跑。跑出一、两百米后,听到看热闹的人在他身后大笑,这才脸色腊黄地停下来。见院里并没人追打出来,又装大胆地犟笑着往回走。他的脑袋刚伸进大门,看见佰能和梦周正跟客人夺自行车,以为还在打架,他两条腿打着颤,说啥也不敢往里进。有人故意开玩笑吓唬他,说,保成你敢过去?梦周刚刚被人家摁底下才爬起来,不信看梦周的鞋是不是掉了一只?
  保成又想往外缩,却被看热闹的人从后面簇拥着,推到了黄敏兰的两个哥哥跟前。故意开玩笑说,别让保成跑了,又给他们送过来一个。
  保成心虚气短地问黄敏兰两个哥哥:“咋、咋回事?”
  看热闹的人故意替黄敏兰两个哥哥回答:“什么咋回事?揍你个小舅子!”
  保成以为人家真会连他一起揍,结结巴巴地说:“因、因为啥?”
  梦周让抓着保成的人撒手,他把保成拉过去,让保成帮着留住客人。说,大冷天的,咋也得留客人吃了饭再走。保成这下听明白了,立马像换了个人似的,欢叫着一下拽住了黄敏兰两个哥哥的自行车。说,骂人呢是不是?到饭时了,说啥也得吃了饭再走。恁弟兄俩别挣?再挣!我今天就是根驴缰绳!
  春节期间,保成虽没从梦周那里借到钱,但他却没死心。刚出去正月没多久,郭店又逢会时,他早早地过来帮梦周装车,要跟梦周一起去赶会。
  八、九点钟,正是郭店会上人的时候。郭店油漆厂突然失火了,油漆厂到处是汽油桶、松香水、树脂等易燃品。火光伴着滚滚浓烟冲天而起。胆小的妇女和孩子,被这从没见过的大火,吓得哭号着一下乱了营。由于火势异常猛烈,以及易燃物品的不断爆炸,县消防队来的几辆救火车上的水,很快便喷完了,市里和邻县赶来支援的消防车到达后,大火已把偌大的油漆厂,烧成了一片废墟。残灰余烬中,人们在一片石棉瓦下,找到了杂子女儿薇薇烧焦的尸体。她给梅真武撇下两个年幼的女儿,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郭店会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却没能警着保成。他才不关心什么油漆厂失火,只一个劲地兜售梦周的家具和小板凳。他把小板凳的价格,从四块降到三块,又降到两块五、两块。只要有人问价,他恨不得拉住人家喊亲二大爷,一块五也要卖给人家几个。只可惜,今天的赶会人,已没有多少买卖的心思。他忙上忙下,慌得二小似的,家具一件没卖,小板凳也只卖出去二、三十个。
  梦周回来时,保成正欢实地吆喝着说:行船的看风向,买卖的看行情啊!这边的家具便宜大减价、给钱就卖喽……见梦周突然回到了跟前,他红着脸停止了吆喝,语焉不详地呜噜着嘴说,卖的钱他先用了。然后,把摊子扔给梦周,急急地消失在人群里了。这时,梦周的同行笑着走过来,要箍堆买下梦周的家具。说,刚才帮梦周看摊子的,吆喝着一块五一个卖小板凳,还要把价值一百多近两百的柜子、橱子,要三、五十块钱卖。那同行笑说,要不是同行之间不能不讲生意路,梦周的那些东西,他就给全部买下了。
  梦周恨得牙根痒痒,一下会就把剩下的家具装车拉回了家。刚找到赌场门口,就见保成正两只手捣腾着一枚分币,呆寒着脸出赌场的门。保成看到梦周后,眼睛突然放光,忙过来问梦周又卖了多少钱,急急地把手伸向梦周的口袋,催促着让快把钱借给他。梦周怒目逼视着,一下打开了他的手,问他到底多少钱卖的板凳。保成语塞一阵说,赶明赢了钱还给梦周。沮丧地嘟噜一句“几十块屌钱,一点都不禁输!手里钱越少,赌得越不大胆”。说完后,急急地从梦周身边走了。
  这天是个星期六,梦周刚刚干完活回到自己的小屋里,突然闯进了两个人。
  曼曼和佰巧是上完晚自习从学校赶回来的,她们怕被人看到,一路小心着,连自行车一并推进了梦周窄狭的房屋里。曼曼嬉笑着拉梦周坐自己身边,问他咋起了个女孩子的名字。佰巧说,现在学校来了个实习女老师,名字也叫陈梦周,俩人一个字都不带差的。曼曼去郭店乡政府,找爸爸要伙食费,看见了那个女陈梦周。她好奇地问爸爸,原来,女陈梦周的大哥在乡政府工作。
  梦周问曼曼,知不知道女陈梦周是哪一年,在哪所师范入的学。曼曼说,她无意间听人说,女陈梦周上的那所师范,正是梦周当年报考的那个中师,现在学习还没结束,是利用周末来实习的。曼曼描述女陈梦周大哥的脸上,长着很多的粉刺坑。但,她大哥不姓陈,而是姓韩。曼曼和佰巧怀疑,女陈梦周是冒名顶替,才来给梦周报个信的。
  梦周终于明白了,当初韩副书记小丑一样的表演是为哪般了。沉思良久后,他叹了口气,觉得还是要认命。毕竟过去快两年了,天底下重名重姓的多得是。谁会为一个素昧平生,出身低微的人,去翻箱倒柜地拾腾这些陈年旧案。搞不好,还能把自己告进大牢里去呢。即使把她告下来,自己没读过师范,上级也不会让他去做教师。最后,自己还是落个狗咬尿脬空欢喜。他想,且让女陈梦周侥幸过一份衣食无忧的生活吧。
  曼曼和佰巧避着人,深夜到梦周房里来,并不单单地只是为了告诉梦周有人冒名顶替。果然,情窦初开的两个人,在黑暗中嬉笑着唧咕起来。她们你推我、我推你,一阵推搡后,曼曼嬉笑着先开口,问梦周媳妇是哪庄上的,长得俊不俊?黑暗中,梦周呼吸急促,脸臊得通红,让她俩不要说憨话,撵她们赶快回家。佰巧在旁边说,现在都啥年代了,学校里不少男生、女生都在谈恋爱,有的还守着人搂着脖子亲嘴呢。
  曼曼就要初中毕业了,十六、七岁,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娇嫩。她逝去不久的姐姐薇薇,只是个好看的女人,而,曼曼则是个天生丽质的美人胚子。
  薇薇去世后两个多月,上级就把梅真武调去县里当了副县长。梅真武刚刚四十露头,却没急着再找一个对象,他不知用什么手段,把县委大院对面,自己同单元、门对门一个老干部的两居室争取到了手。杂子正在县城里装修哪所房子,估计曼曼一家很快就能入住了。
  佰巧把故意把曼曼推倒在梦周身上,说,曼曼就是她给梦周说的媳妇。梦周低吼着叱责佰巧,让她和曼曼立马出去。曼曼和佰巧都还是未成年的小女孩,今天的事要是让人知道了,杂子和瓢书记打他个腿断胳膊折是小事。梅真武只要轻轻地努一下嘴,公安局的一扣扳机,他的小命就彻底地玩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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