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劫后逢春

　　
　　每个月垫付一大笔按揭还款，还要还房贷，对于我一个打工的女人还说，实在是不堪重负。我的心情很烦躁，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三十多岁的女人，白发“噌噌”地疯长。如果说之前我是在单位负重强笑，现在我是连强笑的力气也没有了。平问我拿了钱，说要回昆明，去表姐夫给他介绍的那家公司的云南办事处拿资质。我把身上仅有的几百块钱给了他，想着他就这样天天呆在屋里，也不是个办法。
　　平一走后，就很少打电话给我。有时候我打电话过去，他总是说在谈业务，说等会儿打给我，但总是不会打给我。他也知道，我打电话给他也就是问钱的事，让他很烦，很反感，对我越来越冷漠。
　　儿子因为考试没考好，只能回老家的高中读书，那里招收的分数线比他现在这个城里的学校低了许多。我虽然舍不得，但是如果要在城里上高中，那六七万的择校费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万分不舍地送走儿子，家里出奇的冷清。一个人的时候，我也问自己，我这是在帮他吗？为何又那么对他苦苦相逼？我知道我这样很冷酷，可是我没有办法。老公去世后，还有谁愿意借钱给我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啊！
　　不过我还是尽量压抑住心里的怒火，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在平面前不再去提钱的事情。但是，对于我这样的转变，平似乎一点也不适应，对我的态度从冷漠变成了粗暴，有时候根本就不接我的电话，甚至也把我设进黑名单。
　　这段时间很生气，但运气似乎很好，总是能搭上472公交线路的顺风车，因为那个司机总是在我下班的时候来加气。日子一长，同事们都说那司机是特地来接我下班的，其实不用她们说，我也能感觉到，女人的第六感官是最敏感的。
　　那天，我下班的时候看到472的那路司机又来加气了，所有在换衣服的时候酒故意拖延时间，不搭他的车。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没走，把车挪到了边上等着我。同事一看我出来，都嘻嘻哈哈拿我开玩笑。我脸上一热，辩解说人家不是在等我，是跑累了，想让调度减圈呢。然而那司机说：“没有，我不累，真的是专门在等你的。”
　　车上，司机自己介绍说：“其实我们算是早就认识了的。我姓陈，你叫我小陈就可以了。离婚三年了，从前两年你老公出事后我就一直留意你，而且我还知道你的电话，只是不敢冒昧地打电话给你。我很喜欢你的性格，你的言谈举止，还有……”他接着说：“毛毛，你是属兔的是吧，我属猪。我算过八字，说找个属兔的人会很幸福的。”
　　“我们，我们还是……”
　　“我懂，能理解。我们先从朋友做起，你也可以了解了解我，反正我已经了解你了，你就是我想要的类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他是平，那该多好！
　　小陈上班是一休一，只要不上班，他都会给我打电话发短信，而我不敢接也不好意思挂，就任由手机一天到晚响个不停。我是多希望打电话的是平啊！
　　那天，我给自己买了一双折价鞋，可没走多少路，脚后跟就被硬邦邦的鞋子打破皮了。真是便宜无好货！每次我给平买穿的，都是买牌子还过得去的，然而对自己，我是吝啬得多掏一分钱都舍不得。看着流血的脚后跟，我拨通了平的电话，平很生气，在电话那头吼：“脚后跟打破了关我什么事？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说完便挂掉了电话。我愣在那里，九月的天气，人来人往的街头，我只觉得一阵寒冷一阵孤寂。
　　我颤抖着手，试着拨通了小陈的电话，这是他给我打电话几个月后我第一次给他打电话。他欣喜若狂，很激动。
　　“喂！毛毛，呵呵，老天开眼，呵呵，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我，我……”
　　“你怎么啦？你说你说，你在哪里？”
　　“我，我还在逛街呢。买了一双打折的鞋子，结果打破脚跟了。”
　　“哎呀，痛不痛啊？毛毛不要去买那些折价的鞋子了。你在哪里？我马上来陪你去重新买过一双。”
　　“啊！不了不了，我已经快回家了。”
　　“没事儿啊，换一双鞋我们重新去买过，把那双丢了。”
　　“算了，我也走累了，不想出门了。”
　　“啊！”小陈有些失望。“那好吧，毛毛，要听话啊，把那双鞋扔了，改天我们两个都休息的时候我陪你去买。”
　　两个男人，两个截然不同的态度。女人或许都需要有人关爱，我不承认我就是灵魂出轨，因为我是女人，何况，平有他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我心里那执着了二十年那么深沉的爱的天平，在这一刻渐渐向小陈这边倾斜，尽管，我还是那么的希望天天给我打电话的是平，总是找理由不接小陈的电话和短信。
　　转眼，又是一个十一月二十四号，这是我今生中最刻骨铭心的日子。我提前和同事调了班，今年，是老公走的第三个祭日。我要回家给老公烧些纸钱，顺便给在老家上学读住校的儿子带一些衣服去。没想到这件小事也给小陈知道了，他说他开车送我回去。我推辞说不用，但是他坚持说他也已经调好班了，一定要送我回去。
　　婆婆看见小陈送我回来，心里明白了几分，心里一阵酸楚，浑浊的眼睛便湿润了。我让小陈把车停在马路边等我们，和婆婆去给老公烧了纸。几个月不见，婆婆苍老了许多，身体也不再那么硬朗了。我不放心婆婆，一直把她扶回家里。婆婆一路上强忍住心里的悲哀，不让眼泪流下脸颊。可一回到屋里，便呜咽地哭了。说要是李彬在，每次应该是李彬陪我回来的。我不敢多陪婆婆一分钟，我怕我一直努力压抑的眼泪更惹伤心了可怜的婆婆。
　　小陈的确很懂我，默不作声给我开了车门，照顾我坐好，挂档，踩油门，那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就被丢在了后面，越来越远。泪，终于划过脸颊，一滴一滴滚落下来。接过小陈递过来的抽纸，我终于放肆地抽泣起来，心里那储存已久的酸甜苦辣和曾经往事涌上心头，我真的崩溃了。
　　“毛毛！”小陈把车停靠在路边，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哭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是的，哭出来会好受些。我把头靠在小陈倾斜过来的肩上，肆无忌惮地让泪水飞扬在润湿的车厢里慢慢组成一幅幅曾经的画面。
　　回到城里，小陈说要请我吃饭。我推辞了，对他说我们明天都要上班，都要早起，吃饭会耽搁休息时间的，等我们都休息的时候，我请他吃饭。他说，“没关系。还是我请你，耽误不了太长的时间。”为了方便我，就在我们楼下吃。
　　晚饭后，小陈看看时间还早。他抬头看看上面我们小区的一个公园，问上面是什么，说他开车从这里经过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看上面，不晓得上面究竟是什么，希望我能带他去看看。
　　深秋的夜雨细细的，绵绵的，如丝如锦，缠缠绵绵，轻轻抚摸着我有些泛出红晕的脸，凉凉的，却一点儿也不冷，刚刚合适的温度。这里是我们小区的后花园。这时候花园里已经没有人，并肩走在仿古的木头长廊，幻想着，等待着一个陌生而又温暖的拥抱，有些期待，有些恐慌，有些纠结，还有些隐隐的痛。
　　长廊的尽头有一个亭子，在长青灌木的簇拥下给人一种安全稳妥的感觉。桔黄色的灯光缓缓流淌弥漫，使人产生错觉，有一些巢穴的温暖，忘记了这只是花园里没有围墙的亭子。
　　“这毕竟只是我们小区的后花园，所有不是很大的。”我凭栏坐下。
　　“嗯！还是挺大的。”小陈附和着，眼睛里满是深情。他双手伸过来，拉住我的双手。我随着他拉的力量站起来，我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欲阻止，却没有。或许，我虽然还没能走出今天这个特殊日子所带来的伤痛，却还是希望得到一丝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温度。两个人的目光对视，坦然得没有一个人回避。人们都说，能够不逃避不躲闪的目光就是最真实的。“毛毛，我喜欢你！”相对凝视很久，小陈终于鼓起勇气。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嫁给我，好吗？”
　　“我……我是一个不详的女人，我的事，你是知道的。”
　　“你怎么还相信这些，那只是一个意外，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我……还有一个儿子，会拖累你的。”
　　“我也有个女儿，他们差不多一样大。或许我们现在回清苦一点，但是，我们会很幸福的。”
　　我挣开他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夜风带着雨滴拂过脸颊，冰冰凉凉，让我那颗被温暖得有些迷糊的心清醒了许多，脑子里幻灯片闪现出一张张脸：老公的憨厚、陈钊的狰狞、还有平那款款的深情在一片迷雾里渐渐冷漠，甚至厌恶。
　　“我们还是成为朋友吧，这样挺好的，互不伤害。”
　　“你会伤害我？”
　　“不知道，说不准。”
　　“如果你真的能伤害我，说明你会在我的生活里，我求之不得。不过，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我只会更用心地爱你，呵护你。”小陈扳过我的肩膀。“你不信？”
　　“没有。”我苦笑着摇摇头，突然感觉我的生活是那样的混乱，我能配得上他吗？
　　“那我今晚就算是向你求婚了，好吗？”
　　“求婚？”我笑笑，“求婚是这样的吗？”
　　“这时候到哪里去买玫瑰啊？”
　　“现在求婚还要玫瑰？”我故作轻松地开玩笑，让气氛轻松一点。
　　“对对对！”小陈似乎明白了什么，慌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一张银行卡：“这是我的工资卡，交给你保管了。”
　　“交给我了？那你们爷俩儿吃啥？”
　　“你煮啥网名就吃啥？”小陈双手轻轻一拉，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喃喃地在耳边说：“毛毛，相信我，我虽然不能让你大富大贵，但是，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依偎在小陈的怀里，感受着那种风雨飘渺中的安稳与温暖，那一刻，我真的很幸福，我决心要把这种幸福进行并且延续下去，虽然有些许的缺憾，也要演绎一次属于我们自己的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