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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机场 第八章 (2)

作品名称:落霞机场      作者:麻雷子炮仗      发布时间:2015-04-12 11:32:20      字数:3978

  第八章(2)
  
  过晌,舰队二区的礼堂里,要放一场刚上演的罗马尼亚电影《巴布什卡历险记》。这么些年了,中国人净看那八个样板戏了,这冷丁儿的,从外面一气儿弄回来不少个罗马尼亚片子,像什么《爆炸》,《多瑙河三角洲的警报》,《橡树十万火急》,《侦查英雄》,《沸腾的生活》,《勇敢的米哈伊》《达契亚人》,还有后来的《斯特凡大公》,《奇普里安·波隆贝斯库》……这一长串儿的电影,着实把大伙儿的胃口都吊起来了。每次舰队机关放这些片子,二区礼堂里都是给挤了个满满登登,连后面的过道儿里都站的是人,那阵势,可比现如今,大家伙儿得是花大价钱买张票,赶着去过把瘾看上一场进口的美国大片儿热闹多了。
  海琴忙不迭地催着成峪,要他把娇娇也喊来一起看电影,可搞不清,她这阵儿那么认真地把眼镜儿架在鼻子上,急劳劳地想要看到的,究竟是电影里的那个男孩子巴布什卡,还是她让成峪巴巴地喊了来,被她叫做米修司的那个女孩子娇娇。
  等到海琴远远地看到了穿一件淡色的盘扣儿对襟儿上衣,把墨绿色开司米毛衣翻在领口儿外面,正在冲成峪招着手,向着礼堂门口儿走近来的娇娇,她拽了一把站在自己身边的成峪,抿着嘴儿笑着说:
  “你瞧我说得没错儿吧,瞧她,这身条儿,肩膀儿,还有这脸儿,眉毛……哎呀她的脖子多好看呐,细细长长的,多像库克雷尼克塞为契科夫小说插图的那个米修司,欸,可也真是的,她干嘛不把自个儿的胸挺起来呀。”
  就冲海琴这阵儿,跟结壁儿二大妈似的,对娇娇从头到脚的这通儿端详,分明就像是解放军艺术学院委了她,在给军艺物色一个舞蹈专业的学员。
  等礼堂里全黑下来以后,娇娇在成峪耳朵根儿上悄悄地对他说:“她可真漂亮。”
  成峪把头转向娇娇一边,小声儿对她说:“那可不是漂亮,那得说是美。”
  一个多钟头的片子一晃儿就放完了,说实话,身边坐着两个赏心悦目的姑娘,成峪对电影里那些惊险,刺激,热热闹闹的情节场面,实在讲是没记住多少,倒是那条无数次地流淌在文学、音乐、绘画和电影作品里的旖旎多姿的蓝色多瑙河,看过之后,却是真真地让他魂牵梦萦了好一阵儿。就为这,几十年后,他可是花了大把的欧元,无论是在德国的帕绍,奥地利的维也纳,匈牙利的布达佩斯,塞尔维亚的贝尔格莱德,还是来到保加利亚,罗马尼亚之间的多瑙河平原,他都要买张游览船票跑到多瑙河上去,在那儿如痴如醉地漂上个大半天儿过它一把瘾,而每一次,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次在舰队的二区礼堂里,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的那两个深印在他记忆里的姑娘。
  走出二区礼堂,天色已近黄昏了,东疆说他有事,自己先回了流亭。海琴带着成峪和娇娇,向南走到海边,沿着绿树荫翳的太平角一路,溜达到了浮山湾畔的第三海水浴场,在那儿,他们脱下鞋子,赤着脚走近到清波抚岸的海边儿,在松软的沙滩上坐了下来。
  落日余晖里的海边,清风催着细浪,层层叠叠地涌了来,不断地轻轻拍打在沙岸上,又缱绻着退了去。远处,一净如洗的海天之间,清波荡漾,云卷云舒。夕阳里,那水,那云,统被夕阳挂上了一抹明亮的金色,未几,又像是燃起了通红的火。慢慢地,那红色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暗,天空也随着逐渐地黑了下来,周边的一切,逐渐隐在了昏黯的暮霭中。终于,夜幕完全地垂下,在那片细长的,一直探到海湾深处去的太平角海岬的西边,一弯娥眉似的新月,在暮色里,从覆盖了整个海岬的黑魆魆的松林后面,悄悄地爬到天上来,孤零零,羞答答,似明似暗地隐去了自个儿的大半个脸儿。
  不远处,不知是什么人,在用手风琴一遍又一遍地拉着一支悠扬忧郁的俄罗斯歌子,抑扬顿挫的琴声在习习的晚风中飘荡着,夜色里,那忧美的旋律,轻易地就钻到了人的心里去。
  成峪隐约地记得那支歌子,名儿好像就叫个什么《忧郁的手风琴》,却忘记了那歌儿里面都唱了些什么。
  海琴对身边的俩人笑着说道:“这支歌儿,词儿写得也蛮好,去年住在我们家对过儿的一个小伙子,就是凭了这支歌儿,让我在军艺舞蹈专业的一个同学,鬼迷心窍儿似地迷上了他,头年儿从魏公庄嫁到了我们红山口这边儿来。”
  说完,海琴和着那柔曼的琴声,轻声地哼唱起来:
  黎明来临前大地入梦乡没有声音也没有灯光
  惟有从街上还可以听到孤独的手风琴来回游荡
  琴声飘忽向郊外的麦田一忽儿又回到大门旁边
  仿佛整夜他都在把谁寻找但他始终也没能找见
  深夜凉风从田野上吹过苹果花儿也纷纷飘落
  讲出来吧你找寻的是谁年轻的手风琴手你快说
  也许心上人就在你近旁但她不知道你在找谁
  为何整夜你孤独地徘徊扰得姑娘们不能安睡
  ……
  蓦地,他们身后那些高高低低的街巷里,路灯一齐点亮起来,还有那些参差错落地掩映在路旁的林荫间,风格样式全都迥然各异的许多小洋楼,也都各自透过窗户,射出了淡淡的浅黄色的灯光。借了这些灯光,还有那远远地挂在海岬西边的一弯浅浅的新月,海边的景物被稍稍地映亮了一些,依稀可以看到近处的海湾里,那点点的清波,在泛着细碎的银光,却是朦朦胧胧的,在那里若隐若现,似乎有些奇幻,也多少有些苍凉。
  娇娇一路跟了海琴和成峪到海边来,却总是一言不发,像是心事很重的样子。到了海滩上,她还是那样静静地,略显羞涩地坐在成峪和海琴身边。此时,她是在倾心地听着海琴用她略有些沙哑的醉人的中音,轻声地哼唱着那支优美深情,撩人心弦的歌子。
  昏暗中,成峪依稀看到,在娇娇的眼睛里,是什么东西在闪着晶莹的亮泽,眼眸里透出炯炯的光来。
  他的心猛跳了起来。
  海琴也看到了娇娇的眼神,停住了不再哼那支歌子,暖暖地冲娇娇微笑着,关切地问她:
  “娇娇快毕业了吧,到流亭来当兵吧,和成峪在一起,让他唱这支歌给你听。”
  娇娇摇了摇头,像是有些无奈。
  这些年,她看到来海军当兵的那几个人,成天跟着家里担惊受怕的,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要跟着给搓揉上一回,脱上一层皮,在娇娇心里,早已就不再把到海军来当兵,当做一件心向往之的美事儿了,何况,她还在心里放心不下孤单单一个人远在东北的老爸。
  “老爸一个人去了东北,我该过去陪着他,妈妈一时还去不了,年底,哥哥就要复员回青岛了,还得在这边给他留个家。”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娇娇的心里就多了些忧伤和牵挂,现在,她已经在想着要去“闯关东”了。可是,要真的是去了那边,她心里的忧伤和牵挂就会少些吗?在那儿,还会有那么多对她如此亲近的人,来呵护她这个小妹妹吗?兴许,这便是今晚她眼眸里那些婆娑的泪光,所能够告诉海琴,告诉成峪的,她埋藏在心底里的一席心语了。
  海琴还是那样暖暖地冲娇娇笑着,却不再多说什么。片刻,她站起身来,对成峪和娇娇说:
  “出来转的时间不短了,娇娇还没吃饭呢,阿姨也许在家里等得着急了,咱们回去吧,成峪,你去把娇娇送回家,给她做点啥好吃的吧。”
  成峪这才觉得肚子真的有点儿饿了,赶紧起身,又把娇娇也从沙滩上拉起来,三个人向北沿着太平角四路,一起走到了6路公交车站。
  送走了海琴,成峪和娇娇一起慢慢地向家里走,一路上,成峪都是在跟娇娇说着一些关于海琴的事,她的内心有多美好,多么善解人意,多么有才气,多么执着坚强……
  娇娇一言不发地听着成峪在说,有时也答应着成峪问她的一些话,不觉间,家已经近了,借着路灯的光亮,成峪已经可以看到那个让他感到熟悉亲切的小院儿,那个使他心牵梦萦的带阁楼的房子。
  走到小院儿门口,娇娇忽然止住了脚步,停立在那条折转着通向门廊石阶的褐红色花径上,轻声地对正在诧异地回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在看着她的成峪说:
  “你今晚别回流亭了好吗……留下来吧。”
  成峪愣住了,心在咚咚的跳。
  她是在等我说出,我早已在心里对她说过无数次的那句话吗?成峪在想。
  成峪知道,娇娇过些时候会去东北,他也知道,娇娇她应该到那里去。可是,知道了自己现在已经是无可救药地在深爱着娇娇的成峪,却是被自己在心里的那些无法数得清,说得出的不舍,剧烈地煎熬着,不过,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同样的不舍,也在煎熬着娇娇。
  猛然间,成峪有了一种强烈的愿望,他想把娇娇揽到自己怀里,告诉她,他是那样地爱她,那样地离不开她……
  可此时,他却有些犹豫了。
  ……
  再等些时候吧,等到了有一天,他自己不再是风雨飘摇的“重点审查对象”,等他确信了自己能够为珍爱着的人,撑起一小块儿日丽风和的天空,他就该对自己心里的那个“小娇娇”说出那句话:
  我爱你,我会用我全部的身心,今生今世永远地爱你!
  也许,这一天不会是离开他那么远,那么久。
  成峪对娇娇点了点头,轻声地对她说:“我不走,海琴不是说了吗,今儿晚上,我得给你弄点儿好吃的。”
  从娇娇的眼睛里,绽出了满心欢喜的泪光。
  夜,静谧,清凉。院子里的槐花开了,飘漾出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都随着晚风,丝丝缕缕地弥漫在清润的空气中,充满爱抚地摩挲着他们的面颊,又伴着夜色,静静地融入了他们的心灵,让他们从自己的心里,生出了许多温柔的感动,全都从各自的眼眸里,款款地送给了对方。
  从那所带阁楼的房子里,几道浅浅的,暖黄色的光,透过敞开的窗户倾泻出来,光影里,一缕会心的,情深的微笑,同时浮在了他们四目相对,盈着泪光的脸上。
  成峪仰起脸,把目光投向了远处那一弯浅浅的新月。那新月,细细的,弯弯的,真像娇娇那一双好看的蛾眉。
  顺着成峪的目光,娇娇也把脸儿仰起来,温柔地,满心感动地在看那新月。
  夜色里,新月远远地悬在了黑黢黢的星空里,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似乎是在默默地给他俩些祝福。可是,云飘来了,遮住了她,她那浅浅的光,被挡在了云的后面。
  那一晚,成峪在那间艾民上次来住过的屋子里,睡的很香。尽管他没有把自己在心里说过无数次那句话,去对娇娇讲,可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用不着再开口去对她说什么了。
  睡梦里,他梦见自己在给将要离家远去的娇娇写着一封信:
  皎皎星光下,
  你要离去了,
  关津千里度,
  叮嘱几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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