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多难

　　“哈哈！还是有不怕死的老家伙！”刀疤脸狞笑着。骑着马晃悠到何老头的身前，皱着眉头向车厢里看了几眼：“车里的是谁？”
　　“回大老爷的话，是我受了风寒的儿子和小孙女。他们怕冷，只好这样裹着。”何老头恭敬的说道。
　　“哦，”刀疤脸收回眼光，一脸的厌恶。他扫视着队伍，向何老头问道：“你们都是哪里人？准备逃到哪里去？”
　　“回大老爷的话！”何老头拭了一把冷汗，但急忙说道：“我们都是洛阳城附近的居民，家里被战火所毁，没有几年是回不去了。这不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避过这场灾难。”
　　“你们是不是前天从谷阳河边经过？可在路上见过什么可疑的陌生人？或者见到像我们这样骑马的人？”刀疤脸继续问道，紧紧盯着何老头的眼，生怕放过一丝遗漏。
　　“没有，没有。”何老头摇摇头说道：“我们一直都走得小路，不知道你说的那条河。本来村里就逃出来二十几人，后来路上又有别村的逃难者加入，就成了现在这么多人。一路上也没有遇见什么可疑的人和骑马的人。要知道，马只有官府的人才能使用，他们也不会和我们为伍。”
　　“别给我啰嗦！老子只是问你见过没有见过！”刀疤脸见没问出什么有些怒道。
　　“大老爷！小的真是没有见过啊。”何老头不敢去看刀疤脸，低着头说道。
　　刀疤脸脸色一沉，看了看一路上站立的二百多号逃难的人，不住的揣摩着什么。
　　这时，旁边一骑靠上来，对着刀疤脸一阵耳语。
　　刀疤脸的脸色一阵的变化。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刀疤脸的一举一动，生怕是什么不好的消息惹怒了这位煞星。
　　“有一名罪大恶极的叛贼就是从这条路上逃走的！你们就算没有帮助他，也犯了知情不报的罪责！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本来想杀光了你们！”刀疤向着众人说道。
　　众人一片心惊，有几个女人甚至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不过！”刀疤阴枭的目光扫视着众人，哭泣声立马停止。他继续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现在正是朝廷困难之时，想活命都给老子听着！”
　　众人的目光不禁都望向有着生杀予夺的刀疤脸。
　　“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接受，”何老头看到了生的希望，顿时欣喜若狂：“只要能放我们离开。”
　　“哈哈！很简单！钱留下、粮食留下、牲口和车子留下、年轻的男人、女人也留下！”刀疤脸恶狠狠挥着手中砍刀，叫道：“其余的老家伙、小孩子可以走！每个人带上三天的口粮立刻滚！违者杀！”
　　还是死路一条，只不过有了一丝生存下来的希望。
　　“你不能就这样分开我们！”
　　“这样和杀了我们有什么区别！”
　　“家没了，孩子也没了，我们都不走，死也要死在一块！”
　　“和他们拼了！”
　　“对！拼了！”
　　......
　　“想死？！老子成全你们！”刀疤脸狞狰的冷笑，手中刀挥舞起来。几个骑兵见场面想乱，也挥起了手中的刀枪、弓弩。
　　几个拿起棍棒想要挣扎一下的人瞬间被那些持着刀枪的骑兵砍倒、射倒。
　　血腥弥漫、骨肉横飞，地面的泥水被鲜血染红......
　　骑兵们催马示威的践踏着那些敢于反抗的尸骨，也践踏着众人的心。
　　一些女人、老人和孩子忍不住呕吐起来......
　　剩下的人都傻傻的呆住，看着刚才还和自己说笑的同路人已经躺在血泊中抽搐......
　　“还有谁想死！站出来！”有骑兵挥舞着滴血的大刀怒喝道，勒着马在原地打着圈。
　　没人回答。
　　死亡的气息太浓，吓坏了这些善良、只盼着有条生路的百姓们。
　　“该走的走，该留的留！”刀疤脸心中一安，眯着眼望着这群如羔羊一般的人群。心中也有了一丝后怕，若不是及时稳住局面，自己带的这一点人也经不起这二百多号有了死心的人拼命。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哭泣声、咒骂声、丢东西声、争执声......响成一片。
　　有了生命和鲜血的铺衬，悲痛的人们知道不遵守就是死路一条，只能接受这悲惨的命运。
　　年轻人都停在了原地，忍着悲痛，挥泪和亲人们一一告别。
　　留下的每个人都知道，女人的命运已经不想而知，男人等待他们的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战场。能不能活着回来，谁也不知道。但若反抗，那就都得死去。
　　一位老人挥泪和家中的一男一女告别，带着一个哭啼啼的小男孩悲痛的离开。他仰望了一眼看不到边的阴云，蹒跚的拉着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小男孩走上不知归途的路。
　　不管如何，现在还活着，只要有活着的机会，那一切也就有了希望。
　　有一个人走，就会有很多人效仿。
　　有人跟了上去，接着更多的人也跟了上去。
　　路边站立的只剩下了撕心裂肺、绝望而认命的年轻的男女，他们心中诅咒着令自己骨肉分离的这些恶魔，含着泪望着最亲爱的人离去。
　　他们也不想成为玩物的军妓，也不想成为一滩滩沙场上的白骨。但是在屠刀下他们别无选择，为了亲人生的希望，他们不得不留下。
　　还好，何老头想到，对于自己来说，只要不乱杀人，一切都好。自己和孙女总算暂时又避过一劫，至于以后怎么办，谁又能想得到、预测得了呢？
　　何老头将车上仅存不多的粮食留在车上，整理出一个大包袱，拉扯着小雯刚想离开。忽然想起了车上人，他又颤巍巍的走向驴车......
　　“想死吗？！快走！驴和车子不许带走！”一个骑兵横在路前说道。截获了不少的东西，怎么也得有车来运。何况军中的粮食一向紧张，驴可以杀了吃肉，车子也可以当做烧柴的燃料。
　　“可我们还有一个病人。”何老头堆着笑脸，央求道。
　　“拖出来滚！娘的想死就说！不想死就赶紧滚蛋！”那人吼道，手中的刀不断的晃着，似乎随时都会砍下。
　　何老头将孙女放下地，伸手要去拉那个被褥，但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时愣在那里。
　　“快把他拉下去！”那个骑兵再次吼道。
　　何老头支吾着不敢说话，不知是伸出手，还是后退。他后背已经湿透，知道完了！只要被中人身上都是刀剑伤，只要露头，别说自己，在场的所有人都得死！
　　他闭上眼睛，心中凉到了谷底。自己一时的善心怎么就给自己和所有人带来了灾难？！
　　“快带着他滚！”那个骑兵又一次喝道。这老头不听话，使的他跃跃欲试的将手中砍刀举起，他已经没有了耐性，若是有一人不服从，就会导致混乱。对于这些制造麻烦的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杀一儆百！
　　死几个人不可怕，可怕是崩溃的人制造的混乱！他们的骑兵虽然强悍，但毕竟只有三十多人，而对方虽然是手无寸铁的逃难人，但有二百多人，一但出现混乱，局势很难控制。
　　那个脸色苍白、书生气的年轻人一直望着这里。
　　这时，他忽然离开自己站的人群向这里走来。
　　“站住！你想干什么！”一个骑兵拦住他，伸出手把刀贴在他的咽喉上。
　　“那位大爷年纪太大，他抬不动车里的病人，我想去帮他抬出来，这样我们也好赶路。”书生气的年轻人怯怯的说道，但他的眼中却没有一丝害怕的痕迹。
　　“呵呵！蛮机灵的，以后跟着我混，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去吧！”这个骑兵放松的笑起来。他收起刀，用刀背拍了拍书生气年轻人的背，叫他过去。
　　年轻人走过去，摆了下手，示意何老头等下。
　　他从昨夜加入到这个逃难的队伍中，大部分人都已熟悉，但他对车上的人观察了良久，但一直没有机会去看清这人是谁。他也问过，但何老头总是支吾的把话岔开。
　　他吸了口气，缓缓掀开被褥，向里望去......
　　“天涯……”当看清了里面的人，年轻人浑身一震，口中喃喃的轻声说道。他眼中忽然一热，泪水差点流出来......
　　“速度点！快拖到路边！”那个骑兵不耐烦的喝到。
　　“大家病！这人似乎得的是大家病！”年轻人忽然向后急退几步，恐怖的叫起来！
　　“什么！你再说一遍！”骑兵惊叫道。勒着马迅速的向后退了几退，杀人放火他不怕，就连面对敌人的刀枪他也不会眨眼，但对这种沾着十死一生的瘟疫却打心底里畏惧。
　　“这人得的是大家病！我知道的，村里人就是得了这种病，全村人都死光了！”年轻人再次强调一遍。
　　“娘的！那你还站在那里干嘛！”骑兵暴怒道，向后又退了几退：“滚几把犊子！快拉远点烧了！连车子也烧了！老头小孩都不能留！”
　　远远地刀疤脸听到了这边的叫喊，顿时一愣，向这里看来。
　　何老头吓了一跳，拉着孙女小雯向外靠了几靠，一脸惊恐的呆望着车上的那人。自己也学过一点医术，那人只是外伤严重，可这是怎么回事？
　　年轻人一把握住何老头的手，低声说道：“他没有大家病，快带着小雯上车迅速离开，离开道路，走的越远越好。晚上我会想办法找你。”
　　“可......”何老头知道事情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似乎卷进了一场不属于自己的能力的争斗中，自己的生死倒无所谓，可是小文呢？！
　　“快走！”年轻人说道，将手一甩。
　　何老头只觉的浑身一轻，就落在了驴车上。
　　小雯！他回头去看小雯。
　　黑影一闪，小雯也瞬间轻飘飘的落在车辕上，瞪着黑亮的双眸吃惊而迷惑的看看爷爷又回头看看那个年轻人。
　　没有时间去问，也没有时间去想。
　　事情已经发生，何老头一手拉稳小雯，认命的将车辕旁的皮鞭抓下来，狠狠的抽向驴背。
　　毛驴吃痛，撂着蹶子向前冲去。
　　但在泥泞的土路上，前面还有正在离去的老人孩子，又怎能快起来呢？
　　“车上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快！快！杀了他们！”刀疤脸已经看出事情不对，催马带着身边的骑兵向这里赶来。
　　离年轻人近的那三个骑兵顿时大怒，顿时明白刚才是这人玩的花招，亮出手中的刀枪向着弱不经风、面色苍白、带着书生气的年轻人杀来。
　　这几个骑兵都忘记了刚才那个老头和小孩，如何被这人轻巧的一甩上的驴车。但被下等贱民欺骗的耻辱充斥他们的大脑，他们要用这人的血来偿还！
　　可是他们同时都打了个寒颤，像是平地起了风，阴凉冰寒带着一股浓郁血腥味的杀气冲进了他们的脑海中、骨缝里、灵魂中......
　　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把刀！闪电般从三个骑兵的咽喉掠过，像流逝的云、弥漫的雾、更像一阵风......
　　三个骑兵的动作忽然僵硬，砍向年轻人手中武器都落了下来，随着他们的躯体一起落下来。
　　他们听到了自己喉咙中被血块堵住的呼噜声，看到了身前喷出的血雾，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这回真的死了吗？死原来就是这样简单......
　　“杀老子的兄弟！老子弄死你！”刀疤脸怒吼着冲来。
　　一支箭无声的冲进他的胸膛，巨大的冲力将他从马上带起，远远落在身后的泥坑里。
　　“杀！杀！杀！”后面的骑兵并没有因为头领的死退缩，反而越猛的冲来。
　　一支支箭矢破空而出，冲锋的那些骑兵纷纷落地，人在泥水中挣扎，马四散的跑开。
　　众人都被突发的击杀惊吓住，一个缓冲的时间，忽然明白起来，开始向周围四散跑开。
　　有的向自己亲人追去，有的盲目的乱跑，还有些胆大的在地上的物品中搜寻了一些东西，更有一些人直接去骑上那些无主的战马向远方跑去......
　　书生气的年轻人剧烈的喘着气，刚才九珠连环射法耗去了他大量体力。他看着那些零乱的骑兵在远处由另一个人整集着队伍。
　　他丢下手中抢来的弓。没有了箭，弓也失去了作用。他费力的弯腰拾起泥水中的一把刀，望着前方。虽然身边不远有马，但他不能走，驴车怎么也跑不过战马。他要挡在这里，把这些骑兵杀退！就算杀不退，能挡多少时候，就挡多少时候。
　　那些骑兵还有二十多人，战斗力足以踏平自己。
　　他站在原地等待着，努力快速的恢复体力。
　　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引起他的注意。
　　那孩子快速的跑到第一个被杀的人那里，从泥水中拿出那人丢下的包裹。那里都是一些这个战乱时期最没有用的书籍，连一块窝头都不能比。但那个孩子还是将那些书费力背起来。向这边跑过来，路上又拾起了一些东西。
　　“丢下那些东西！不然，你逃不掉的。”年轻人向着孩子善意的说道。
　　“没事！这里还有马，”孩子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他指了指年轻人身后的马。
　　“......”年轻人一愣，笑起来：“那你快走吧！”
　　孩子极快的速度将包袱在马上绑定，一跃就上了马背。
　　“你也来！他们不敢追来。”孩子向他叫道。
　　“我留下，你们还有逃生的希望。”年轻人望着四散逃跑的人们，又笑道：“我若要走，谁又能拦住我？！”
　　“我知道你在救人，”那孩子一点也不急，说道：“可是也要保住自己。自己都没有了命，还怎样保护别人？”
　　“别啰嗦，你快走吧！”年轻人看着远处的骑兵开始向这边移动，说道：“不然就真的走不掉了。”
　　“我们引开他们，可以使乡亲们有更多的时间逃跑。”孩子回头也看到那些已经开始加速的骑兵，忽然说道：“我看得出你弓箭射得好，他们只敢尾随，不敢靠近。”
　　“可是没有了箭。”年轻人失望道。
　　“你看这是什么。”孩子的手伸出来，三个装满箭矢的箭壶出现在面前。
　　年轻人忽然抬头盯着这孩子看起来：“你一点也不像是个孩子！”
　　“好多人都这么说。”那孩子笑起来，一脸得意的孩子气。
　　年轻人不再多说，将刀别在身上，捡起了那把弓，翻身上马。
　　战马长嘶，在原地跺了两步，迈开四蹄向前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