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扮作算命郎 知遇柳长青

　　严光离开顺来客栈，恨不能一步就跳出淮南。他又买来一头毛驴，日夜兼程。困了，就在驴背上打个盹；饿了，就在驴背上啃口干粮；渴了，就在道旁讨碗水喝。每遇有大队人马，他不是绕道而行，就是走进村庄充当算命先生。他终于渡过了淮河，逃出了淮南。
　　几天来，他一直都处在精神紧张和旅途劳顿的煎熬中。当他听说脚下的土地已是汉军所辖，不期也将攻打淮南李宪时，他一下子像散了架，一点行动的力气也没有了。但他还是坚持着又走了一天。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他再也不能坚持下去了。他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几天了。于是，他便到就近的一个村庄上去投宿。为了掩人耳目，避免麻烦，他依然是充当算命先生。
　　严光投宿的村庄叫柳家楼，村上有户财主叫柳长青。他乐善好施，仗义疏财。听说村上来了个算命先生要投宿，就让人引入家中。
　　柳长青看看风尘仆仆的严光骑在毛驴上打盹，疑惑道：“他就是算命先生？”
　　管家牵着毛驴道：“老爷，他就是要借宿的算命先生。”
　　柳长青道：“算命先生多是残疾之人，为了糊口才行算命之术作为营生。他这副模样，还骑着毛驴，哪是什么算命先生。说是个落难公子还差不多，别价再是个骗子？还是让他走吧！”
　　“是，老爷！”管家说着就要牵着毛驴往外走。
　　严光眯缝着眼，偷偷看了一眼柳长青。又听了他刚才说的一番话，知道柳长青不是歹人，而是一个心底善良的人。于是他就故意从毛驴背上摔下来。
　　柳长青见严光从驴背上摔下来，忙道：“怎么回事？”
　　管家听到东家在喊叫他，忙转过身，蹲下去伸手摸了摸严光。禀道：“老爷，完了。他不会动弹了！”
　　“那还不快去请郎中！”柳长青说着，也走了过去。一会儿翻开严光的眼皮看看，一会儿又用手放在严光的鼻孔上试试还有没有气息。
　　管家一会儿功夫就请来了郎中，禀道：“老爷，张郞中请到！”
　　柳长青忙道：“张郞中，你快给瞧瞧，他这是什么病？”
　　张郎中放下药箱，忙蹲下去给严光切脉。最后又翻开眼皮看了看，说道：“没什么病，疲劳过度。休息一两天就会好的！”
　　柳长青道：“给他吃点什么药好些？”
　　张郎中道：“老爷，不需要吃药，也不用扎针，睡上一觉就好。”
　　“还不快把他抬到客厅西厢房休息。”柳长青看看躺在地上的严光道，“把他的行李收拾好。还有他的毛驴，也给他喂上，要多添些精料。”
　　管家走到柳长青面前，小声道：“老爷，别再是个骗子，还是让他走吧？”
　　柳长青道：“他要是能走，刚才你不就把他送走了嘛。天也快黑了，你让他到那儿去投宿？就先留他住一宿再说吧！”
　　管家道：“要不，把门给他反锁了，这样保险！”
　　柳长青道：“人家要是方便呢？”
　　管家道：“那就在门口放个人看着？”
　　“你就看着办吧。不过吃饭的时候不要忘了叫人家。”柳长青想了想又道，“我在书房，有事叫我！”
　　严光在柳长青家一睡就是两天。第一天每顿饭时都由管家来叫，都没有叫醒。请示柳长青该怎么办？柳长青道：“只要他还喘气，就说明他太累了，又太困了。困比饿还要难受，就让他睡吧。”第二天，柳长青亲自去叫他，每次都是轻轻叫两声，生怕把他惊醒了似的。见没回声，便由他去睡。
　　第三天清晨，柳长青又去请严光吃饭。柳长青的妻子在院子里拉拉扯扯不让去叫，说道：“要不是你随便招引生人到家里来住宿，哪会招来那次被盗！”
　　柳长青道：“一个算命先生，他能盗你什么？”
　　柳长青的妻子道：“那可说不准。反正这回你得把他给我叫起来，让他吃了饭走人！”
　　柳长青道：“不用你撵，人家自会走的。”
　　柳长青的妻子道：“都睡了两天两夜了，那有这样的算命先生。这分明是赖着不走嘛！”
　　柳长青不耐烦地道：“我把他撵走总可以了吧？”
　　柳长青的妻子这才松开了手。
　　柳长青站在西厢房门外，略提高了声音道：“庄先生，庄先生，请用早饭。”
　　严光躺在床上没有回答。
　　柳长青又略提高了声音道：“庄先生，请用早饭！”
　　严光突然大声叫道：“啊，天这么快就亮了！”
　　柳长青笑道：“你都睡了两天两夜了！”
　　严光道：“我说肚子怎么饿了，那我现在就起床。”
　　柳长青陪严光吃过早饭，二人就一面品茶一面聊起天来。
　　严光目不转睛地看着柳长青的脸，吃惊地道：“柳先生，你家被人盗窃过？”
　　柳长青惊叫道：“你怎么知道的？”
　　严光用手指着他的眉间道：“是你这儿告诉我的。”
　　柳长青道：“神了，真是神了！”
　　严光道：“被盗的前一天夜里，你还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柳长青的眼睛瞪的更大了。
　　严光笑了笑道：“买东西！”
　　柳长青问道：“买什么东西？”
　　严光道：“买什么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了这样的梦。看样子柳先生又不是生意人，当然不会因为做生意赔本而破财。那就只能是被盗而破财了！”
　　柳长青给严光斟上一杯茶道：“庄先生，真乃神人也！上个月，村上来了十几个人的戏班子。乡亲们都说，刘氏汉室光复，应该唱几天大戏热闹热闹。我也正有此意，于是就把戏班子留了下来。当然，他们的吃住都由我来管。有一天，戏班班主对我说，他们的戏装和道具等家什，都是用手提肩挑的，搬运起来很困难，想让我送给他们一辆马车，说是拉运戏装和行李。我想对他们卖艺的人来说，也许是一件大事。但对我来说，是小事一桩，就答应了他。我这个人有个毛病，答应别人的事，在没办完之前，心里就老惦记着那件事。那天夜里我作了一个梦，到市上为他们选马、选车。第二天，我就按照梦中遇到的样子给他们买回了一辆新马车和两匹马。就是在买回车、马的这个晚上，戏唱的时间特别长，原来灯里都是添一次油就刹戏了。那天添了三次油，刹戏的时侯，东边的天都发白了。说是为了答谢我，才唱的时间这么长。戏一散，大家都困的睁不开眼了，就匆匆忙忙各自回家去睡觉。天都半晌午了，家里人都还没有起床。管家突然惊慌失措地跑来把我叫醒，说是库房被盗。我急忙起床走去查看，果然不错。于是我就派管家赶快去县衙报了案。管家走后，我就转到戏班住的偏院。你说怎么着，连个人影都没有。马车和马也不见了，这下我心里才算明白过来。我赶紧把家里人全都叫起来，让他们各自看看屋里都少些什么？结果，除库房财物大部被盗，家人的各个住房里，凡值钱的东西也全被洗劫一空。主要是金、银、珠宝、首饰、绸段和高档衣服。这桩案子还惊动了圣驾，据官府的人说有御批，令中州刺使限期破获此案。可到现在，官府连点蛛丝马迹也没找到！”
　　严光道：“看来盗贼是有备而来！”
　　柳长青生气地道：“真是太气人了！盗窃我家的东西，还给我要车马拉运，我还竟然有求必应，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件大善事，真是越想越气！”
　　严光安慰道：“事已至此，只有认破财免灾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不可太认真了，还是身体要紧。”
　　柳长青道：“我也是这么想，破财总比人有灾好。东西都是人治的，有人还愁没东西吗？”
　　“能这样想就好！”严光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又道，“要不，我陪你钓两天鱼，散散心？”
　　柳长青道：“先生也爱钓鱼？说实在的，我本来也是个酷爱垂钓者。但自从家里出了这事以后，就再也没有钓过鱼。嘴上说往开里想，可这心里总是疙疙瘩瘩不舒服，感到窝囊的很！”
　　严光道：“钓钓鱼，说不定心情会好起来！”
　　柳长青道：“我怕耽误了先生的财路。”
　　严光道：“没关系。哪有挣完的钱，够吃够用就行了呗。”
　　柳长青道：“那恭敬就不如从命了，咱们现在说去就去！”
　　二人异口同声道：“现在咱们就去取钓具。”
　　严光怕在路上招摇显眼，一直没有穿从顺来客栈买的那身新衣服。现在要陪柳长青去钓鱼，他就穿在了身上。把换下来的衣服搭在外面晒上，这才提着钓鱼的家伙走出西厢房，在前院等待柳长青。
　　柳长青走到后院去取钓具，正好与妻子撞个满怀。
　　妻子看了他一眼，问道：“算命先生走了？”
　　柳长青道：“没有，他陪我去钓鱼，我来取鱼竿。”
　　柳长青的妻子道：“这是怎么回事？人不但没有送走，还要陪你去钓鱼，够热火的！是谁提出来要去钓鱼的，你给我说说清楚？”
　　柳长青怕在院子里说话不方便，回头看看严光还没有出来，就拉着妻子进了上房。他把家里被盗和被盗前的一天夜里作的什么梦，都被严光说中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你说这是不是遇到神仙了？”
　　“你没让他算算，贼人现在何处？”柳长青的妻子停了一下又道，“问问他案子还得多长时间能破？”
　　柳长青的妻子一反常态，不再提撵严光的事，却给严光提出两个问题。
　　柳长青道：“没问。问怕也是白问。”
　　柳长青的妻子道：“为什么，他不是算命先生吗？你不是说他是神仙吗？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柳长青道：“他能说准咱家发生的事情，那是因为他看到了我。他根本看不到的人怎么相法？”
　　柳长青的妻子道：“他如果真会相面、算卦，就一定能知道！”
　　柳长青道：“那我问问看？”
　　柳长青的妻子道：“那你就快去吧！”
　　柳长青匆匆走出后院，见严光穿一身崭新的衣服，惊喜地叫道：“哎哟，庄先生穿上这身衣服就更帅气了！”
　　严光道：“我那身衣服也该换了。汗腥味太大，在太阳底下晒晒，下次再穿。”
　　柳长青道：“让人给你洗洗吧？”
　　严光忙道：“不用，不用。这样挺好！”
　　柳长青向后院高声喊道：“春兰，把庄先生的衣服给洗洗！”
　　严光道：“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
　　严光和柳长青相互一笑，提起钓具钓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