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1)
作品名称:孤竹儿女 作者:紫玉壶 发布时间:2015-04-02 09:26:35 字数:7084
坐在门板旁的游击队员们见高鹏端上饭碗了,都亲热地招呼他过去吃。高鹏太饿了,一步都懒的动了。他冲队员们憨憨一笑,蹲在井旁就吃了起来。由于吃的太急,噎得不住地打嗝。史老贵端来一碗水递给他,说:“孩子别着急,慢慢吃,饭和肉有的是呢。你干妈已经给你晾上了。”
高鹏接过水碗,一口气灌下,说:“干爹你不知道,吃完饭我还得写检讨,写完检讨还得紧着赶回去呢。不快点儿吃哪成呀!”
史老贵不解的问:“啥!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干啥这么急着回去呀?你是不是来时没给秦玉国信儿,偷着跑出来的呀?”
“呵呵,给了。”
“那是不是嫌领导们和你干妈都数落你了?领导们批评你只不过是例行公事。他们嘴上强硬,心里还不是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干妈数落你更是为你好。她的脾气秉性你还不清楚呀!刀子嘴豆腐心,外表冷冰冰,心里却热得像一团火。你不在这几个月里,她几乎天天念叨你。说你没良心,把我们公母俩给忘了。每次我都开导她,我说人家在忙着打鬼子,实在是脱不开身,但凡有时间也回来看咱的。”
“干爹,我没嫌领导们和我干妈数落我。我犯了错误,理应接受批评。他们都是为我好,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这个道理还是懂的!”高鹏说着,把水碗递给史老贵。
“懂就好!那你就别着急回去了,卖给干爹个脸,住两天再走吧!一会儿我让蔡根儿派人给秦玉国送个信儿去,省着那边儿惦着。”
“不行呀!干爹。我这次擅离职守、一意孤行,罪过已经不轻了,要是再赖着不归队,那就是错上加错呀!”高鹏想了想,又说:“干爹您看这么着行不?我写完检讨,陪着您待到子时,子时一过我再走。”
史老贵叹了口气说:“行!就依你。”说完就继续给乡亲们分肉去了。
高鹏端起饭碗,正要接着吃,眼睛突然被人用手给蒙上了。一股清新的牙粉味道和酒精的味道瞬间钻进了他的鼻孔,他立刻就明白是谁了,惊喜地喊道:“哑巴哥哥,你好哇!”
哑巴医生是前晌随县大队一起来到村里的。他给伤员们治完伤,已快晌午了。他本想到大庙前祭拜一下烈士们,然后就等着吃饭。没想到刚从满堂家出来,迎面就碰上了王家沟的村民白兆吉。
白兆吉外号叫白着急。他和他老婆结婚十多年了,一直都没有孩子。这么多年来,他们两口子讨了好多的偏方,但都没有奏效。去年冬天,他老婆听说卢龙北面不远处有个红山庙,庙里面供着的狐仙很灵,而且是有求必应。就拿着纸香和贡品去祭拜了一次。说来也怪,从那儿回来不久,真的就怀上了。今天凌晨,望佛台村枪声大作,他老婆连惊带吓,肚子一阵一阵的疼。吃过早饭,肚子更加痛了。下体开始落红,尿也特别的频。她断定快生了,就打发丈夫去望佛台村把二愣妈请来了。
二愣妈不懂接生的绝窍,只是胆子大,敢下手。她把耳朵贴在孕妇鼓胀得发亮的大肚子上,伸出手指使劲弹了两下,听到咚咚的像西瓜熟透的声音,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捋胳膊挽袖子,在孕妇肚子上又是揉搓又是挤压。孕妇疼得嗷嗷直叫,她本人也累得通身是汗。她鼓捣足足有一个多小时,终于有了成果,婴儿的一只稚嫩的小脚露出了母体。二愣妈一看露出来的不是头,当时就傻了眼。通常遇到这种情况,大人小孩儿都保不住。她估计哑巴医生已到望佛台村了,就吩咐白兆急赶快去请。
白兆吉把哑巴医生领到家时,他老婆脸色苍白,头发湿漉漉的,已经被折腾得快精疲力尽了。哑巴带上橡胶手套,用肥皂水洗了手,把婴儿的脚慢慢送进母体。随即把手伸进子宫,小心翼翼的调整了婴儿的位置。半小时后,一个漂亮的男婴降生了。白兆吉见孩子和老婆都平安,心中大喜,当即吩咐家人摆宴席庆贺。酒桌上,二愣妈频频向哑吧敬酒,并一口一个师傅的叫着。叫得哑巴心花怒放,飘飘若仙。白兆吉见哑巴默许做二愣妈的师傅了,就恳求哑巴做孩子的干爹,哑巴也痛快地答应了。哑巴和二愣妈临走时,白兆吉准备了两块花洋布和二十枚熟鸡蛋,让他俩带上。哑巴没要花洋布,只把应得的十枚鸡蛋收下了。白兆吉一直把他俩送出村外,才洒泪作别。
哑巴和二愣妈走到望佛台村头时,哨棚里站岗的游击队员大齐跑出来向他俩报喜:“告诉你们个特大喜讯:高鹏又立大功了。他不但把被抓去的人全部救回来了,还把山本给抓回来了......”二愣妈以为大齐为讨枚鸡蛋吃,才故意编了这个瞎话蒙他俩。她假装没有听见,理都没理大齐一眼,提着鸡蛋和花布径直朝家里走去。哑巴没有走,他相信大齐说的是真的。他眼中的高鹏是个有勇有谋,胆识过人的热血汉子,是个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福将。两年来,多少个被人们认为是根本无法办到的事情,都被高鹏轻而易举地做到了。他从高鹏身上看到了中国的希望和未来,他为妹妹能有这样的男朋友而感到骄傲和自豪。他掏出两枚鸡蛋赏给大齐,便兴奋地走进村子。
哑巴医生离着老远就看到蹲在井边吃饭的高鹏了。于是悄悄的走了过去,从后边捂住了高鹏的眼睛。令他惊奇的是,高鹏一下就猜出了是他。
哑巴松开手,转到面前,竖起两个大拇指在高鹏眼前不停地晃动。高鹏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淡淡一笑,抬手指指南面大树下的几排简易饭桌,示意他赶紧过去吃饭。哑巴哈出一口酒气,指指自己的大红脸,又拍了拍肚子,表示已经吃过了,而且还是好嚼谷。哑巴掏出鸡蛋,在高鹏面前晃了晃,随即一枚枚的剥开皮,放到高鹏的碗里。那温馨的场面,令排队等着领肉的村民既羡慕又嫉妒。
高鹏吃完鸡蛋,放下碗筷,掏出腰间的王八盒子,递给哑巴。哑巴也不客气,接过王八盒子,把玩了一番后,随手放进了药箱里。高鹏起身准备去盛饭,手疾眼快的哑巴一把夺过空碗,抢着替他去盛了。
“呵呵,这人哑巴还真是个热心肠!”高鹏望着哑巴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大哥,我,我把人劝回来了。我就猜到单圆姐肯定劝,劝,劝不动他,我就随后也跟,跟......”
高鹏听出是蔡根儿的声音,回头一瞅,见史恩和蔡根儿已经站在身后了。
史恩深埋着头,羞愧难当地说:“大哥呀!兄弟学艺不精,让咱们的游击队和乡亲们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要不着你出手把人营救回来,我,我就真没脸进这个村了。”
高鹏安慰他说:“大哥,雨天地雷受潮这很正常,你不用过于自责。我们今早偷袭滦县车站,用的全是咱边区八路军生产的手榴弹,结果你猜怎么着,其中有四分之一的手榴弹都没响。人家正经兵工厂生产出来的都这样,何况咱们用土设备、土工艺做出来的了。咱们游击队全体指战员和众乡亲们个个都是明事理的人。不但丝毫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反倒都希望你放下思想包袱,从新振作起来,尽快把威力更大、防水性能更好的地雷、手榴弹做出来......”
“大哥,放心吧!我不会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的。”史恩紧紧握着高鹏的手,眼里泪光莹莹。
哑巴端来饭递给高鹏,然后一手拍着史恩的肩膀,另一只手对着史恩竖起了大拇指。史恩苦笑一下,说:“行了,哑巴哥,你就别夸我了,再夸我我就跳河去了。”说完就和蔡根儿吃饭去了。他俩走后,高鹏蹲下身继续吃饭。哑巴摘下草帽,默默蹲到高鹏身后,一下一下的给他扇风。高鹏刚吃了几口,忽听排队等着领肉的村民张存孝喊道:“哎!大家快来看!王满把滦县的商会会长李津给领来了!我估计这个李津八成是来给山本说情的......”
高鹏顺着张存孝的手指望去,见王满带着李津已过了大庙,正往坐在简易饭桌旁吃饭的罗人、小娟和马多等人走去。高鹏赶忙放下碗筷,大步迎了过去。
李津果真是受鬼子和潘大巴掌地委托,来解决山本一事的。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差事儿,被误解、遭侮辱是轻的,弄不好还会被扣押起来,甚至还会被枪毙。他本不想来,怎奈鬼子的三个小队长和潘大巴掌一个劲儿地求他,并答应绝不伤害邝兰,李津这才来的。他路过营山脚下时,张存孝的儿子——民兵张来锁从望夫石上跑下来,上前就把他给拦住了。他向张来锁说明来意,张来锁哗啦一声子弹上膛,冰凉的枪口几乎顶在了他的脑门上。他好话说了一箩筐,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张来锁就是死活不让他进村。要不是在半山坡放驴的王满上前说情,恐怕他这趟就白来了。
王满把李津给罗仁、小娟等几位领导做了引见,便拉着驴、背着满满一筐鲜嫩的黄花菜回家了。
“舅舅,我邝兰姐现在怎么样了?”高鹏见李津脊背都被汗水湿透了,忙摘下草帽,边问边给他扇风。
“她,她应该没事儿。鬼子、特务们见她是日本人,就没打她,暂时把她关起来了。鬼子已用电话跟上边联系了。如果她爹还活着的话,估计爷俩很快就能见面了。”
高鹏听李津这么一说,压在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李津抱拳向罗仁、小娟和马多拱了拱手,说:“鬼子那边儿让我传个话儿,他们说只要这边儿肯放人,什么条件都好说。”
罗仁一听,勃然大怒。指点着李津的鼻子,怒斥道:“李津呀李津,你可真行!山本被抓来了,你知道来说情了。乡亲们被抓去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想让我们放人,没门儿!山本罪大恶极,吃完饭我们就把他带走。你要是再敢废话,我连你一块绑起来带走!”
高鹏见李津被说了个大红脸,赶忙说:“罗指导员,李会长其实是个大好人。他明着在给鬼子做事,暗着却一直在为咱们做事。今天要不是他老人家主持公道,恐怕我和乡亲们谁也回不来。”
罗仁瞟了高鹏一眼,沉着脸说:“喔!你是说我冤枉他了?”
高鹏笑了笑,说:“不是冤枉,是误会,误会。”说完就带着李津吃饭去了。
罗仁指着高鹏的背影,对马多、小娟等人发起了牢骚,“这个高鹏太目无领导了。不经过咱们批准,竟私自做主带李津去吃饭。“
小娟说:“我觉得高鹏做的没错。古时候两国交战还拿使者当贵宾呢!何况咱们是共产党的队伍,就更应该对使者客气了。再说了,他不把李津带走,咱们怎么研究下一步的工作呀?”
罗仁扶了扶眼镜,说:“这有什么好研究的,把事情如实上报,等着上级批示不就行啦?”
马多拧上一锅子烟,点着后吸了两口,对罗仁说:“你也知道,县委的老胡和老杜去边区八路军驻地开会去了,不知啥时候才能回来。既然鬼子那边儿答应用东西交换,那咱们就让哑巴写一份药品的单子,然后定个时间,一手交人,一手交货。尽早把事情办了,省着夜长梦多。”
小娟、蔡根儿、大安和吕全都赞同马多的建议,唯独罗仁持反对意见。罗仁说:“这么大的事儿咱们绝不能私自做主!必须经领导批准。否则的话,领导怪罪下来,咱们谁也担不起。”
大安面带愁容地说:“问题是老胡和老杜都不在家呀!”
罗仁说:“这好办。派人火速去青龙境内的八路军驻地,给老胡和老杜送个信儿。他俩要是同意咱们的方案,就拟份单子捎回来。如果不同意,那咱们就把山本押回柳河圈,等他俩回来亲自处理。”
“唉!”小娟长长叹了口气,说:“八路军驻地离咱们这儿少说也有二百多里地。送信的人就是日夜兼程,恐怕也得三天时间才能返回来。咱们的药品可是不多了,这几天伤员们可怎么熬呀!”
小娟的话,罗仁假装没有听到。他蹲下身,掏出纸笔写了个纸条,交给了一个外号叫猴子的队员。猴子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饭,揣上纸条,撒腿如飞的出了村。
李津吃完饭,征得了罗仁的同意后,由高鹏陪着,端着饭和肉来到庙里。李津见山本被五花大绑着,就俯下身,用筷子一点儿一点儿地喂给他吃。山本感激得泪如雨下。
李津问:“肉香不香呀?”
山本点点头,说:“香!香!这是我有生以来吃的最香的肉。”
李津说:“这是史恩家的驴肉。它是被你们炸死的。”
山本听后,不好意思再吃了。
高鹏说:“吃吧!吃吧!吃饱了好好反省反省。将心比心,你也试想一下,如果别人侵犯你的国家,杀你同胞、奸淫你的姐妹,你会是什么感受.......”
李津喂完山本,走出大庙,与罗仁、马多和小娟等人聊了几句后,便起身告辞了。高鹏一直把他送过大营山,才停住了脚步。高鹏回到村里时,去滦县给秦玉国送信儿的王二牛已经回来了。秦玉国已知道高鹏救人的事儿了。他猜到高鹏肯定会挨批评,就特意让王二牛捎来一封信。罗仁打开信一看。字里行间无不流露着秦玉国对高鹏的崇拜和敬仰。信中写到:高鹏此次救人,确系经过我县大队特批。高鹏为我县大队之雄起,日夜操劳,可谓呕心沥血。我县民众有目共睹。现高鹏已身心疲惫,急需调养。若贵县能容高鹏小歇几天,秦某不胜感激。罗仁和马多看完信,互相交换了意见,最后同意高鹏晚回去两天。蔡根儿得知这个消息后,高兴坏了。趴在高鹏的耳边,就把自己的下一步打算小声说了一遍。高鹏听完,不住的点头。
太阳落山后,罗仁和马多为防鬼子、汉奸们半夜来抢人,就把大安和吕全的两个小队留在了村里。他俩再三叮咛了蔡根儿一番后,便带着第三小队回了李家沟。
高鹏和小娟把他们送出村很远才返回来。他俩进村时,天已经黑了。
她俩到了二愣家大门口停住了脚步。小娟说要进院儿取两个蒲墩子,让高鹏等她一会儿。她走上台阶,推开半掩着的大门,忽然见影背墙处有两个人正抱在一起亲啃。小娟认出来了,这是小莲和胳膊上缠着纱布的二愣。她脸一下就红了,回转身拽着高鹏疾步往村里走去。
“姐,你不是说去取蒲墩子吗?拽着我跑啥呀?”高鹏不解地问道。
“嘻嘻,不跑咋整,二愣和小莲正躲在大门里偷嘴呢。”
“偷嘴?”高鹏挠了挠脑袋,一下就明白了,说:“姐,听说为了他俩的事儿,你给小莲父母可是做了不少的工作呀!”
“应该的,应该的。我上任这段时间里,忙里偷闲,包括二愣、大安在内,已给咱们游击队员保成六份儿媒了。可咱游击队里光棍儿太多了,你们滦县那边有没有合适的?有的话,给咱队员拽几个过来!”
“行!”高鹏想了想又说:“姐,按理说我这个做弟弟的不应该说你。可是,不说出来我心里又憋得慌。你除了工作就是想着给别人保媒,你自己的婚姻也得好好经营经营呀!老罗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怎么不把他留住呢?”
一提到罗仁,小娟脸上顿时没了笑容。她叹了口气说:“唉!老罗这个人刚愎自用、目中无人,简直不可理喻,我是从骨子里烦他。”
高鹏说:“姐,你说得也太言过其词了吧!其实老罗这人不错:工作认真负责,组织观念强,还有学问,口才又好,你可别不知足呀!”
“妈呀!还不错呢!他是啥样的人,我比你清楚。自打单圆来村上那天起,我就看出他俩关系曾经不一般。可他到现在还嘴硬,愣说之前根本不认识单圆。你说可气不可气!”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姐拿你当亲弟弟,才跟你说了这么多的心里话。”
高鹏早就看出单圆和罗仁关系不一般了。但这件事儿,他从来没向任何人提起过。他明白小娟最后这句话的意思。于是说:“姐,你放心,我不会对外人说的。可话又说回来,人这一生,谁都会遇到一些不尽人意的事儿,说来说去都是造化弄人。老罗不说实话也是为了你好,怕你着急上火......”
“行啦!你别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了,还是琢磨琢磨检讨书怎么写吧!”
“姐,秦玉国的信你也看了,这检讨书就不用写了吧!”
“不行!必须写!”
“姐,你也知道,我不认识几个字!要不你帮我琢磨琢磨?”
“少贫嘴!那是你写检讨还是我写检讨呀!必须自己写,写完了我要检查,写不深刻重写......”
史恩家大门前几颗高大茂密的杨树下,已围坐了好多的村民。往常这个时候,这些人总是喜欢在大庙前乘凉。因为那里白天死过,又搭过灵棚,再加上山本又关在庙里。他们觉得在那里乘凉没有情趣儿,所以就改到这儿来了。
哑巴医生也坐在人群之中。他已从人们的闲谈中得知妹妹已被鬼子、特务们关押起来了。他除了替妹妹担忧外,还隐隐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他断定那个叫娴妮今晚一定会有行动。可自己一直在装哑巴,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提醒高鹏和蔡根儿。为此,他心乱如麻,如坐针毡。
皎洁的月光透过树叶照射下来,那斑斓的灰亮,随着从河边涌来的潮湿的微风,在地上和人们身上不停的晃动着。树上的知了已经歇了,草丛里的蛐蛐儿伴着远处青蛙的鸣叫,开始乐此不疲的弹奏起来。村民们对白天发生的事情还心有余悸,他们除感激高鹏和愤恨山本外,更多的话题则是烈属们以后的生活问题。
史蛋儿、三愣等几个半大孩子提着马灯,在河边柳树下寻找新蜕皮的知了去了。他们一走,一群穿着肚兜儿的光屁股孩子儿开始放肆起来。他们各个手里提着冒着蓝烟、闪着微光的火绳,在乘凉的人群中来回地穿梭着。边走还边喊:“爹,您向西北。宽敞的大道,充足的路费.......”这本是白天出殡时,王满交给金锁说的话。孩子们不知道这句话是啥意思,只是觉得挺顺口,就记住了。
史恩妈冲他们骂道:“你们这些小王八羔子,拜年的话一句也记不住,丧气的话咋一学就会了呢!都给我消停点儿!再不消停,潘大巴掌那畜生立马就抓你们来了......”
她话还没说完,冯喉巴就悄悄捅了她一下。她回头一瞅,见高鹏和小娟已快到满堂家门口了。她估计自己刚才的话,小娟已全部听到了。她为掩饰内心的尴尬,赶紧起身打招呼:“呦,闺女,你俩走道儿咋没有声音呀?”
“干妈,你们唠什么呢?这么热闹!”小娟假装没听到,红着脸问。
“我们说你呢呗!罗指导员好不容易回来一回趟,你怎么不留人家呢?”史恩妈答道。
“他没空,他得连夜写一份报告交上去。”小娟敷衍道。
单圆把两个蒲墩子递给小娟和高鹏,并把手里的扇子递给了小娟。
史恩妈边用扇子边给高鹏扇风边问道:“干儿子呀,你这一晃儿又有多长时间没回老家看你妈了?”
“我,我从过了年儿到现在,还一直还没回去呢!”高鹏愧疚地答道。
史恩妈听了,气得用扇子在高鹏头上猛拍了一下,骂道:“你这个混小子!让我说你啥好呢?别人的妈,你舍得豁出命来去救。你自己的亲妈,你却不管不顾。天底下哪儿有你这样的?你都气死我了......”
高鹏含着眼泪说:“干妈,您消消气。说实话,我无时无刻不想她老人家!可我妈比您还犟。来前儿她一再叮嘱我,让我安心在这儿打鬼子,没事儿别老往家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