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报仇雪恨
作品名称:金扑鸽 作者:村里人老农民 发布时间:2015-03-31 10:01:08 字数:18874
共产党撤离延州城的一个多月后,不知敌人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天二十多个胡宗南士兵来到府古塬,把全村男女老少集中到场里,硬说府古塬藏着石油厂的设备。他们问谁谁说不知,就把全村人围在当场里。中午太阳象火盆考得人满头流汗,喉咙冒烟,有几个老人小孩晕了过去,家人只能给掐掐人中,用衣服给煽凉,慢慢苏醒。
过后半晌,拓虎饿了,爬在孙氏耳朵上说:“妈,我快饿死了,我要吃饭。”
孙氏对着拓虎耳朵说:“不敢动,再等一会,你看他们背着枪,谁都不敢动。”
“我们家叔叔有时也背枪,他们不打人。”不等拓虎说完,孙氏急忙用手按住拓虎的口。拓虎不解的瞪着孙氏,“妈妈你怎么了?”
照看老乡的士兵看见孙氏按拓虎的口,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就走过来问:“小孩,你要说什么?”
孙氏赶紧回答:“孩子饿,要回家吃饭。”
士兵就问拓虎:“你饿了?跟我走。”说着拉着拓虎走出人群,来到当官的面前。把看到的情形说了一遍。
当官的看上去有三十多岁,是个满脸彤红的大汉,坐在核桃树下的阴凉处,不停地用大盖帽扇风。他看着拓虎:“小孩,你饿了,我问你,只要你实话告诉我,我给你吃饼子。”说着他拿出一个锅盔,在拓虎面前晃了晃。拓虎眼睛盯着锅盔。
“你知道你们村子里把石油厂东西藏在什么地方?是大桶、小桶。”他说着比划着。
拓虎歪着脑袋想了想,回答:“不知道,没见过谁家有大桶小桶。”
“不是你们村子里的,是从城里人背来的。”
拓虎又想了一下,“没有,从来没有。”说完拓虎就夺当官手里的锅盔。当官的手一扬,拓虎没夺的,就说:“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大人骗娃娃,不要脸。”
当官的恼羞成怒,站起在拓虎屁股上踢了一脚,拓虎滚了有几尺远。拓虎爬起来,没有哭,瞪圆双眼,鼓着腮帮子,握紧两个小拳头,他恨恨出了一口气,一下冲到当官的跟前,在他的手背上咬了一口,疼得当官的大叫一声,“犯了。”甩开拓虎,拔出手枪,照准拓虎头上就是一枪,活蹦乱跳的孩子脑浆流了一地。刹那间,地球都象停止了转动,在场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薛氏,这位年近七旬的老太婆,一下冲出人群,扑向拓虎,抱住拓虎的尸体,“我的虎子”。她象一只母虎,扑向当官的。孙氏抱着女儿小红来到拓虎尸体前,一下昏了过去,倒在拓虎旁边。村民们跟着薛氏一起向当官的冲去。突然的变故使敌人乱了套,士兵用枪当着人群,几个拉住薛氏,当官的朝天放了几枪。年老的薛氏瘫倒在地上,村民们被枪声镇住。人群安静下来,当官戴好帽子,整整衣领,对村民说:“谁敢和国军作对,就是这下场,今天我们先撤,以后还来,查不出所藏的东西没完。”
敌人撤走后,村民把薛氏和孙氏抬回家中,几个年龄大的把拓虎的头整理好,用白布裹好,放在他家龙门外的草窑里。薛氏醒来后就坐在草窑里抱着拓虎哭得死去活来,声音沙哑,直到哭不出声音,谁也劝不回去。向红跪在奶奶身边,望着弟弟默默的流泪。孙氏苏醒过来后,什么也不说,也不哭,呆呆的坐着,紧紧地抱着不到两岁的女儿小红。
全村人都不知道拓振华到哪里去了,现在他们才意识到拓宝也多长时间不见了。问孙氏就是说:“我虎子饿了,要吃什么?”问薛氏就说:“那挨刀子的谁知道哪里死去了?”问向红她就是摇头。村里几个年龄大的就商量,现在天热,娃娃不能放的时间太长,虎子不到十二岁,不用做棺材,找一块木板,在背弯里打个小窑埋掉算了。
村里人分头行动,年轻的去打墓,年老的在拓振华家几个窑洞里找的两块木板,到邻村叫来一个二把手木匠,按照棺材的样子制做一个底板。
富家塬上的张发奎他们听到枪声,知道府古塬发生了事故,傍晚派刘宝根带上拓振华回村了解情况。天刚黑,刘宝根和拓振华回到府古塬。没进院子,拓振华照见自己草窑门口有不少人,就感到不妙,加快脚步,走到草窑,一看愣住了,一下扑在儿子身上,抱住儿子,怒吼“这是怎回事?”
村民们不知如何回答,都低下了头。薛氏一下扑在拓振华身上,用垂头在拓振华身上乱捣,“你死到哪里去了,还我虎子,还我虎子。”村民们只能拉住薛氏,借机把薛氏抬回窑里。
看着眼前的一切,刘宝根傻了眼,他把一个老头拉到旁边问是怎么一回事,老头简要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刘宝根走到拓振华跟前,在拓振华耳朵上悄悄说了几句,就在拓振华手中接过拓虎的尸体,放在原地,扶着拓振华回到家里。孙氏看见拓振华回来,傻傻地笑着说:“虎子饿了,虎子饿了。给咱虎子吃点什么?你从城里回来,买的什么好吃的了?快给咱虎子吃。”刘宝根只得把拓振华又引到院子里。拓振华不停的用锤头击打着自己:“我遭了什么孽,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刘宝根把拓振华带到另一户老乡家里,安顿老乡照顾好拓振华,他悄悄地对拓振华说:“我得回富家塬去,向张发奎汇报这里发生的一切,应付敌人的突然袭击。”拓振华点点头。
刘宝根走后,拓振华怎么也坐不住,睡不着,回到家里没办法面对薛氏和孙氏。他在家里拿了一坛酒,来到草窑里,坐在儿子身边,“虎子,今天咱父子两个喝酒。”他倒了两盅,双手一碰,一盅倒在拓虎脚边,一盅一饮而尽。“我们虎子自小会喝酒,将来一定是个酒王,喝遍天下无敌手。”拓振华自言自语,也不理旁边的人。几位老者也不说话,唉声叹气,他们知道拓振华难受,劝也没用,任凭拓振华喝,任凭拓振华说。鸡叫以后,拓振华一坛酒也完喝了,他把酒盅一甩,砸成几瓣:“不报此仇,我就不是拓振华。不把杀害你的人头放在你的墓上,到阴曹地府我就不是你大。”然后他站起身,擦掉眼泪,开始详细询问儿子被打死的过程,和那当官的外貌特征。
天明时张发奎、刘宝根和拓宝回到府古塬,拓宝看着弟弟,嚎嚎大哭,脚在地上用力的墩着。在场的人都跟着流泪。只有拓振华没有哭,他摸着拓宝的头,“儿子,不要哭,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虎子的错。好好把虎子送走吧。”非常简单,村里四个年轻人抬着木板来到打好的墓旁,拓振华抱着一坛酒,放在虎子旁边,“儿子,到了阴曹地府,咱们再喝。”说着哭得爬不起来,年轻人把他拉出墓窑,很快就埋了。
张发奎在墓旁立了一块木牌,用毛笔写着:为革命牺牲的小英雄拓虎之墓。
草草埋掉拓虎,大家回到拓振华家,村里老乡看来了几个外乡人,他们知道拓振华朋友多,但谁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就看看孙氏和薛氏,对她们说几句安慰话,各自回家去了。张发奎看老乡都走了,就来到薛氏的窑里。张发奎发现一夜之间薛氏成了满头苍发,炯炯有神的眼睛呆滞无光,他看见张发奎只是说:“你来了,坐。”躺在哪里动也没动。张发奎坐在炕沿上,也不知说什么。
向红默默坐在薛氏旁边,拉着奶奶的手,两眼肿的象秋天的桃子,张发奎就说:“向红,你去照顾你妈,我来照顾大婶。”向红懂事的看了一眼奶奶,溜下炕离开了。
张发奎坐到炕上,拉住薛氏的手,看着变了人型的薛氏,还是伤心的掉下了眼泪。他有一肚子话可不知从何说起。他知道薛氏是一个坚强的人,是一个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只要道理讲开,是能振作起来的。可这话怎么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拓振华一家人的安全问题,无论如何不能再出事了,必须马上转移,谁知敌人再来不来,现在必须先和薛氏商量。想到这里,张发奎狠狠心说:“大婶,你是一个有个性的女人,虎子小小年纪被敌人杀害了,我们都很痛心,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但不是现在。现在敌强我弱,硬拼只能是我们自己吃亏。你必须坚强起来,跟我们走,到安全的地方去。”
薛氏慢慢坐起,瞅着张发奎:“侄子,你说我们老拓家亏了什么人?我们几代单传,好不容易到这一代,我们有宝宝和虎子两个,我做梦都是笑,可天刹的白军,偏偏要杀我虎子娃娃,他们为什么不杀我。我哪里都不去,我要为我虎子做伴,我虎子一个在山里害怕。年轻十年,我非把他的头提来放在虎子的坟前。我老了,不准用了,我只能陪我虎子,给他照怕怕。”薛氏气得浑身颤抖,说话时断时续。张发奎拉住薛氏的手,慢慢听薛氏诉说,也不插话。
张发奎看薛氏累了,扶薛氏靠在被子上躺下,轻轻擦掉她浑浊的眼泪,他下炕叫向红倒来一碗开水,用口吹凉,再扶起薛氏靠被子坐下,放在薛氏口唇上,开始薛氏摇头不喝,张发奎就说:“婶子是走南闯北的人,经的事比我们见得都多,虎子的死,我们也很难过,这仇是共产党的仇,我们一定要报,不报,我们怎取信于民。婶子你一定要爱护身体,才能看到我们替虎子报仇哪一天。你不吃不喝怎行?你喝一点。”张发奎就把碗再次放到薛氏的口唇上,薛氏艰难的咽了一口水,张发奎慢慢喂着,直到把水喝完。
张发奎再扶薛氏躺下,看薛氏又在掉泪,喃喃地说:“为什么不杀我?要杀我们的虎子。”张发奎坐在旁边,“婶子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遇到的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这仇要记在他们的身上。婶子你想,当时我们手无寸铁,和敌人硬拼只会死更多的人。为了防止敌人突然袭击,来个回马枪,我们今天晚上搬走,不能让村里人知道。等你身体恢复了,咱们化妆进城,想办法杀掉杀害虎子的敌人,为虎子报仇。你相信我。”薛氏看着张发奎眼泪夺眶而出。“侄子,我相信你,就是我死了,你也要为我虎子报仇。”薛氏自己爬起来,紧紧抓着张发奎的手。
“没问题,不报此仇,我张发奎誓不为人。婶子你睡一会咱吃饭,然后安排下一步的事。”薛氏点了点头。
张发奎要向红开始做饭,一家人除过小红外,从昨天到现在谁也没有吃一口饭,他要刘宝根现在回富家塬,但不走原路,出村后再想办法拐到富家塬,不能让村民知道富家塬这个据点,顺便把村外的岗哨检查一下。
张发奎、拓宝帮助向红做饭,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他们和了些白面,向红凑合着擀成面条,煮熟后张发奎先给薛氏舀了一碗,送到薛氏窑里。他扶起薛氏,把面放到她的手上。薛氏又哭起来,“我虎子还饿,让虎子吃。”张发奎又坐到炕上,“婶子,不哭,人是铁饭是钢,我们要为虎子报仇,必须有好身体。你现在吃了,好去看嫂子吃,她到现在还神智不清,只有你能说清,你不吃行吗?你一倒下,这个家就全倒了。”薛氏狠狠心,“好,为了这个家,我还不能死,我还得坚强的活下去。”她端起面吃了起来。张发奎看得吃完,要为她再舀面,薛氏说:“不用了,我过去。”在张发奎搀扶下,过到孙氏的窑洞,见一盆面还在炕上放着,谁也没动。放开张发奎,走到面盆跟前,拿起勺子舀了一碗,先给拓宝,拓宝不想接,张发奎就接过递给拓宝。然后把第二碗递给向红,第三碗交给张发奎,第四碗交给拓振华,“我吃不下去,妈。”拓振华第一次放声大哭。薛氏走到拓振华面前,“你是我儿子,就吃饭,总不能一家人都饿死。我老婆子不死,还要替我虎子报仇,难道我们就这样都死了。”薛氏把碗硬推给拓振华,拓振华只能端起碗,眼泪婆嗖嗖地掉在碗里。薛氏再舀了一碗面,端着来到孙氏面前,拿起筷子给孙氏喂面。孙氏呆呆的看着薛氏,“妈,咱虎子说他饿了,咋现在还不回来吃饭?你们都只顾自己吃,谁也不去叫一声,妈你吃,我去叫咱虎子回来吃饭。”说着孙氏就要下炕。看着勤劳、善良的儿媳成为这样真是心如刀绞,狠狠心,扬起手给了孙氏一巴掌,怒吼道:“虎子被白军打死了,你到哪里去叫?”薛氏的举动谁也没有了到,大家都吓了一跳。孙氏眼睛一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虎子,你死的好惨啊?”她看见拓振华一下扑过去,在身上乱打,“你死得到哪里去了?你不是很能行吗?怎么儿子被人活活打死,你反而坐在这里不动?”张发奎和拓宝、向红都放下碗,拉过孙氏,默默的流泪。薛氏看孙氏清醒了,就坐在孙氏跟前,端起饭碗,再次为孙氏喂面。“妈,咱虎子说他饿,我没有带好虎子,我吃不下去,妈,我咋活人?”薛氏也流着泪,“宝宝他妈,你难过,咱谁不难过,你吃饭,然后咱们给虎子送饭去。我们要活着,为虎子报仇。这些杀人如麻的畜生老天爷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听妈的话,吃饭。”婆媳两个哭着吃着,孙氏总算吃了少半碗面。
饭后,拓振华和张发奎来到薛氏窑洞,张发奎把他的想法告诉了拓振华。今天晚上,大家全部转移到富家塬,那里安全。拓振华半天不说话,他想,到了富家塬一切就得听张发奎的,那咋为虎子报仇,拓振华不是很能行吗?不是很英雄吗?敢在街上徒手夺枪,敢怒惩恶霸吗?怎么自己的儿子被无辜打死,倒装龟孙子。越想越气。但张发奎说得也不无道理,自己死了到没什么,总不能让全家人都跟着死。是的,得给家人找个安全的地方。就对张发奎说:“你说的很对,今天晚上你把我们一家带着到富家塬去,我留下陪我儿子七天,然后到富家塬去找你。”
张发奎知道拓振华留下来的目的是什么,要在七天内为虎子报仇,就说:“老拓,你的打算我知道,现在敌强我弱,再说延州城谁认不得你拓振华,加之敌人现在肯定防备森严,闹不好你不光报不了仇,还会枉送了性命,那时你一家老小怎么办?”
“我拓振华也不那么笨,你放心,我一定活着提着敌人的人头来见你,你应该相信我。真有那么一天,请你照顾好我的家人,算咱们弟兄一场没有白交,下辈子我变牛变马报答你。”张发奎知道拓振华是铁了心,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叹了一口气,“你要做好婶子和嫂子的工作,今天晚上必须离开,夜长梦多。”把自己随身手枪塞给拓振华。拓振华也没有推辞,“七天后如果我活着,我一定还你。”
后半夜,张发奎带着拓振华一家悄悄离开府古塬,只有薛氏看出拓振华的打算。拓振华把他们送到村口返回时,薛氏叫住拓振华:“儿子,我们一家人还在等着你。”然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拓振华回到家里,一口吹了灯和身躺下,开始盘算怎样进城,怎样找到满脸彤红的大汉排长,只要找到,就不怕提不来他的头。
鸡叫前后,拓振华迷迷糊糊,听见好像有人叫拓振华,拓振华。他以为自己做梦,张发奎他们刚走,现在谁会叫他。他没有点灯,隔了不到一袋烟工夫,又听见墙外有人叫拓振华,并说:“我们是延州石油厂的,我是黄富虎。”拓振华悄悄溜下炕,慢慢开了门,尽量不弄出一点响声,来到院子里,看见墙外人影晃动,开了龙门,是黄富虎和各两个战士,都见过,来藏过石油厂的产品,进来后,随手把龙门关上。
拓振华回到窑里点着灯说:“回来,家里就我一个。”黄富虎、杨宇文、杜金山三个回到家里,灯光下,看见拓振华好像衰老了很多,眉头蹙在一起,愁眉苦脸的,不像往常见面哈哈大笑,问长问短。黄富虎判断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咋会全家人都不在呢?就试探着问:“嫂子她们都不在了?”
拓振华看着黄富虎他们三个,“是的,她们都出门去了。”然后就不说话。这不是拓振华的性格,黄富虎想不来,离开延州县一个多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们离开延州县后一直走到木泉县的吴家湾,那里远离县城,相对安全,我们找到了边区政府,刘副主席指示我们,成立工人护油支队,返回延州,开展游击战争,保护石油设备。”黄富虎想既是拓振华叛变,我们三个他一个,也不会有什么事。就实话实说,先说明自己的身份和来历。
拓振华听到成立护油支队、开展游击战争就两眼放光,“这么说你们要和那些杀人魔王打仗?”拓振华问。
“是的,我们要保护我们的设备和产品。等革命胜利了我们还要发展石油事业。”
“就你们三个人怎么和敌人战斗?怎么保护设备和产品?”拓振华不信地问。
“我们有二十多个人,每人都有一支崭新步枪,几百发子弹,还有美式手榴弹。我们可以和敌人作战。”黄富虎介绍说。
“那人呢?”拓振华焦急地问。
“在村外,我们不知道村里情况,不敢贸然进村。这里情况如何?”
“一言难尽,快请大家回来,我慢慢告诉大家。”拓振华说着,不由得叹了口气。
黄富虎派杨宇文去村外叫人,自己和杜金山坐在拓振华的炕上。从早晨动身到现在走了一百八十多里山路,而且是走走停停,要防止碰上敌人。现在终于找到知根知底的人,悬着的心就放下了,感到浑身轻松,靠在被子上睡着了。杜金山知道黄富虎多少天来基本没睡觉,他们则忙里偷闲,总在行军休息中点个盹,见黄富虎睡着了,就自动到门外站岗。拓振华则在院子里抱柴放火,开始为工人护油支队战士们做饭。
很快二十多名战士来到拓振华家,大家睡在两个窑里很快发出舒心的鼾声。拓振华有生以来第一次做饭,他烧开水后,和面,结果倒得水太多,粘在手上,搅匀后,用筷子夹的放在开水中,很快做的一大盆。他叫醒大家,拿出下午向红做好的菜,要他们先吃,再继续做。工人护油支队战士心情舒畅,拓振华做的饭吃了个面尽汤干,连家里剩下的馍馍也都吃了,这才一个个打着饱嗝又去睡觉。
黄富虎看着一直不说不笑,时常发呆的拓振华收拾碗筷,就说:“老拓,你也休息一会,天明后让战士们洗,你也太累了。坐下来,说说我们离开后延州发生的事。”
拓振华把所有瓢盆碗筷全都放在锅里,就坐到黄富虎跟前。
“你知道延州县委在那里吗?”黄富虎问。
“知道,昨天晚上,你们来前,张发奎,刘宝根刚离开这里。”黄富虎不等拓振华说完,激动的一把抓住拓振华的手,“我们找你找对了,在路上就想,你一定知道县委的行动,他们到哪里去了?”黄富虎急切的问。可他感到,拓振华一点也不激动。
“他们就在富家塬。”拓振华回答。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老拓,我感到你不对。”黄富虎关切的问。
拓振华低下了头,用手揉着眼睛,想了半天,把虎子被杀的事告诉了黄富虎。黄富虎气得直拍大腿,这些天刹的,为什么对一个小孩子过不去。“这仇我们一定要报,虎子是为我们石油厂而死的,如果不消灭敌人,我们就对不起孩子。”
拓振华提出天一明他就到延州城去,要在七天内干掉敌排长,为儿子报仇。黄富虎要拓振华慢一些,带他去向县委汇报后,一起进城。他们听说有那么几个油厂职工在为国民党炼油,要好好教训教训,找机会干掉敌排长。
两个人商量如何干掉敌排长的办法。拓振华无论如何不去富家塬,他急于进城。最后决定黄富虎、王和平去富家塬向县委汇报,拓振华带着杨宇文和杜金山到城里侦察,赵黑狗带着工人护油支队在府古塬休整、待命。
天明以后,拓振华和黄富虎同时上路。
拓振华和杨宇文、杜金山一人带了一支手枪。拓振华在头上拢了个半新不旧的手巾,脖子上挂了个旱烟袋,大摇大摆的向城里走去。到县城时,已近中午,站岗的对进城的人查的很严,每个人都要搜身。这怎么办?他们三人就蹲在城墙后商量办法,万一白天不行,晚上翻墙进去,这对拓振华是小菜一碟,可晚上进去给哪里住。他们正在商议,拓振华看见贺家沟的一个老乡驴上驮着猪儿子准备进城,就向杨宇文和杜金山使了个眼色,顺手把自己的手枪给了杜金山。站起来向老乡走去。
走到老乡跟前,拓振华热情地拉住老乡的手,让在背凉地里歇一歇。老乡很纳闷,听说前天白军打死了拓振华的儿子,他今天怎么会在这里,可有不好开口问,就把驴栓在路边,蹲在城墙下的背凉处拉了几句话,说要急着进城,好卖猪儿子。拓振华说也好,就四个人相跟着来到城门口,敌人把四个人身上搜了一遍,就放他们进城。一直来到城隍庙卖猪的地方,拓振华帮助老乡把猪儿子抬下来放好才离开。老乡直说拓振华好,帮了他的大忙。
离开城隍庙,拓振华他们在街上转了一圈,见街上巡逻的士兵不多,没有发现满脸彤红的敌人。拓振华提议到延州饭馆找赵红石。
延州饭馆生意冷淡,快到中午,没有几个吃饭的,赵红石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打盹,拓振华他们走进门口他竟没有发现。拓振华在赵红石肩膀上拍了一下,赵红石挣开眼睛一看是拓振华,笑着问:“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
拓振华问:“有上房吗?来一间。”
赵红石笑着说:“有,现在这日子,没人来吃饭、住宿,不要说一间,两间都有。”赵红石就提着茶壶,拿着茶碗,把他们带到二楼包间。笑着问:“来点什么?”
拓振华说:“不忙,你坐下,拉几句话。”赵红石听话的坐在旁边。
赵老板给三个人倒好茶水,因为他不认识杨宇文和杜金山,不知道拓振华有什么事,不敢开口问话,坐下看着拓振华。拓振华看了一眼杨宇文和杜金山,就说:“这两个都是自己人,是石油厂的护油支队战士,这次回来想了解延州城敌人的部署和日常变化。你是咱共产党的老交通,一定搜集了不少这方面的资料。”
“是注意了一下,不敢说多。”赵红石小心的说。
“延州城里一共住多少敌人,主要住在那些地方?他们有哪些重武器?”杨宇文问。
“听说是一个营,具体多少人我说不准,最大的官是个营长,都叫他张营长。敌人分住在政府、警卫队和小学。学生一直没有上课。”赵红石一一回答。
“有一个排长,满脸彤红,你可认识?”拓振华急切的问。
赵红石想了半天,“见过,半个月前,他来延州饭馆吃过饭,喝得一塌糊涂,是两个士兵架走的,直到现在还没开酒钱,我看毕了。”
“你为什么不向他要?”拓振华急切的问。
“我不敢,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你怎要?他没砸你摊子就烧高香了。”
“我替你要。我就不信他敢不给。”拓振华狠狠地说。
杨宇文想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我们去向他要帐,借机杀掉他算了。就向拓振华使了个眼色,让赵红石离开。拓振华就对赵红石说:“给我们做三个人的饸饹,要肉臊子,我开钱,绝不赖账。记住不要让生人进来,如有可疑人进来,就想办法通知我们。”
赵红石感到奇怪,这次拓振华怎么没有要酒喝,拉上门到楼下去了。杨宇文压低声音说:“我们可以借要帐的机会接近这个敌排长,了解清楚他们的活动习惯和活动范围,再商量消灭他的办法。”
“怎么去?我们三个都跟去,容易引起敌人的注意,弄不好打草惊蛇,反而坏事。赵老板不去,怕敌人不认帐,我们见不到敌排长。这还是个难题。”杜金山提出不同意见。
拓振华手在头上不停的敲着,自言自语:“这可怎办?这可怎办?”在地上不停的转圈。他突然停住,“我一个去,他们谁也不认识我,我说是延州饭馆的伙计,老板打发我来要帐,有机会就干掉他,没机会,也了解清楚他的情况,咱们再做道理。”
杨宇文和杜金山对看了一眼,虽然他们和拓振华打交不多,但拓振华的名字对他们如雷贯耳,他的脾性他们是了解的,走时黄富虎还安顿,一定要保护好拓振华,有什么闪失咱们就愧对老拓家,要拿他们两个是问。
“这样行不行,你在延州城注意的人多,万一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就破坏了咱们的报仇大事,闹不好还怕反搭上性命。由我去,不容易引起敌人注意,我见机行事如何?”杜金山对拓振华说。
拓振华觉得可以,就看着杜金山,“那很危险,你不要硬来,看清周围情况后,咱晚上行动。”
三个人开始讨论去应该注意的事项,重点观察些什么。敌人可能问些什么,如何回答等。杨宇文突然说:“不行,杜金山一口安徽话,这不马上露了马脚。”三人一想也是,拓振华就说:“还是我去安全。”三个人又开始争执起来。
赵红石和伙计送上来饸饹和臊子,三个人也确实饿了,就先吃了起来。几天没太吃饭的拓振华知道现在非吃饱不行,万一晚上有行动,吃不饱腿软的不行,就挣扎着吃了三碗饸饹。等伙计收拾完碗筷,拓振华把赵红石又叫上来,说明他的来意,要干掉这个敌排长,看你想什么办法。
赵红石一听脑又蹙的陈干,这可怎办?他知道拓振华是说一不二,如果不答应可能自己先出不了这个门,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拓振华看着赵红石那样子就有点来气,“有屁就放,不说话怎么办?”
赵红石哭丧着脸,“你叫我怎么办?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手里拿着枪,出门又带着士兵,你说的轻巧,我怎么干掉他。”
杨宇文和杜金山想赵老板说的也是实情,要他杀掉敌排长还真不容易,就看着拓振华。拓振华何尝不清楚,他是要先吓一吓赵红石,后边的事就好答应。就说:“你想办法把敌排长叫出来,我们动手,这总可以吧。”
“让我试试,总的有个理由。”赵红石只得答应。
拓振华说:“不忙,三天内叫出来就可以。”
“你不能杀在我这里,你一走了事,我还得在这里做生意,迟早敌人会知道的,你得在别处干。”赵红石强调。
杨宇文问赵红石,“你说排长出门带着士兵,一般带几个?”
“上次来带一个。”
“那怎还能喝醉,咋是两个士兵扶着回去?”杜金山疑惑的问。
“开始是他和士兵喝,喝到八成,听见隔壁有人喝酒,就撵过去,那边是三个人,你敬一盅,他敬一盅,又不让士兵带酒,他不醉还等菜的。醉得不行了,士兵一个扶不起,就跑回去又叫的一个,这不是两个架回去的。”赵红石这么一解释,三个人都清楚了。
此人喜欢喝酒,而且敢和生人喝酒,这是可以利用的机会。杨宇文就对赵老板说:“你负责把敌排长叫到延州饭馆,安排在我们隔壁,我们想办法把他灌醉,然后送出延州饭馆,我们在路上动手,保证与你无干。”赵红石只得点头答应,拓振华拿出十块银洋,递给赵红石,这是我们这几天的饭钱和住宿钱,事成之后,我另外有赏。三个人开始睡觉。
中午一过,三个人来到街上,集市已经散了,大部分门市都关了,城隍庙滩里人也是稀稀落落,他们三个什么也不买不卖,很是显眼,贺家沟卖猪儿子的已不见了,有些摊点上对他们三个指指点点,杜金山在杨宇文耳朵上说了一句,杨宇文也意识到了,就悄悄对拓振华说:“咱回,已引起别人的注意。”拓振华注意了一下,确实有人在注视他们,就转着离开城隍庙。
晚上没事,赵红石来说,没找到敌排长,不过打问清楚了,这人叫梁强,是个排长,住在原监狱的院子里,今天说出城肃匪去了,可能得明天回来。
拓振华他们听了在心里暗暗骂,哪一方老百姓又得遭殃。杨宇文就问石油厂的事,是不是敌人开始生产了。
赵红石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们。
原来敌人一占领延州城,就进入石油厂,结果发现什么也没有,气急败坏,在街上到处抓人,只要是石油厂的人就抓住不放,然后要他们到处找设备,不少人在此过程中就跑掉了。也有那么几个人是真心实意想替白军生产石油,可他们寻不见油井,到处乱挖,就是寻不到。炼油部那几个人,也是寻不齐设备,试着开了几次炉,就是炼不出一点油。杨宇文和杜金山听了,非常高兴,我们的油井还在,我们的设备还在,革命胜利了,我们可以照常生产。
第二天城里不遇集,街上基本没人,拓振华他们三个也不敢到街上去,人少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三个就睡在房间里。一天三顿饭。
下午吃过饭,他们就等赵红石的消息,看这个梁强排长回来了没有,怎么想办法干掉他。天快黑时,赵红石来到他们房间,告诉他们梁强是回来了,已经睡下,士兵说,等明天醒来,说你来过。赵红石还了解到,这个敌排长喜欢掷色子。
他们只能耐心的等待。拓振华怎么也睡不着,眼睛一闭上,虎子血肉模糊的脑袋就出现在他的眼前。到后半夜,他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杨宇文睡了一觉醒来,听见拓振华还在翻身叹气,就说:“睡不着?”
拓振华说:“我怎么也睡不着,眼睛一闭,眼前就是我儿子血肉模糊的脑袋。明天,我们不能硬等,要想办法叫他来,不然我永远报不了杀子之仇。”
两个人说话声吵醒了杜金山,三个人开始讨论如何是梁强来到延州饭馆,直到鸡叫,他们才想出一个办法。
拓振华一觉睡到中午,醒来时见杨宇文和杜金山坐在炕上,他洗了一把脸,来到一楼,向赵红石要了三个人的早饭,然后把赵红石叫到房间,对赵红石说:“后晌你到监狱去,就说店里来了三个掷色子的,赌资很大。他们听说,延州城你是第一流的掷色子高手,想和你玩玩。”赵红石只得照办。
拓振华名宝在延州城第一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掷色子就一般水平,要赢梁强并非易事,输钱并非大事,可怕的是引起敌人的怀疑。这时他们只能再次叫来赵红石,说明他们三个掷色子水平一般,问如何能赢了梁强。赵红石开饭馆多年,就教了他们一套办法。
下去,赵红石来到监狱,走进梁强住的窑洞。梁强喜笑颜开,这次肃匪收获不小,在一家财主家搜得两个元宝,几十块银洋,他全私吞了。昨天晚上他梦见河里发大水,河上漂着不少河柴,他捞的一堆,高兴的直笑醒,一天心情都比较好。看见赵红石进来,肯定又有好事。
赵老板见梁强今天心情很好,胆子也就大了,一进门就说:“恭喜发财,梁排长,你要发财了。”
梁强笑着问:“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能发了财。”
赵红石在梁强身上、头上仔细看了一遍,双手一拍:“就是你,梁排长。看你额头发亮,两耳包起就是聚财的命。再看你的手多厚,有福。告诉你,我们店里来了三个客人,喜欢掷色子,拿得全是银洋。在延州城耍了几天,没有人能赢了他们,我听说梁排长掷的一把好色子,就来相邀,不知你去不去?”
梁强一听心花怒放,到延州城快两个月还没遇到对手,凭自己的手艺,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起码现在还没输过。高兴地说:“走,马上就走,我就不信,他们有多能行。”
梁强走出门时,门栏一拌,几乎栽倒,士兵一把扶住,爬在梁强耳朵上说:“出门栽跤,不是好兆头。”梁强一听,心想在外吃粮,谁没个磕磕碰碰,但多了个心眼,带了两个士兵。走出大门,一个狗跑到梁强跟前,翘起腿就尿。赵红石拍掌叫好,“陕北人说狗尿到头上交好运,梁排长一出门狗就跑到你跟前尿尿,这财你发定了!恭喜你!”两个士兵见排长高兴也无话可说,只得跟着继续前进。
走到当街上,天空飞过来一群乌鸦,呱呱的叫着,梁强抬头一看,一只乌鸦刚好拉下,不偏不斜拉在梁强的额头上。士兵赶快掏出手帕给擦掉,对梁强说:“排长,咱回吧,我看今天日子不好。老倒霉。”
赵红石赶紧说:“年轻人懂什么?这是交好运,再说在延州城地面上,还有梁排长怕得。走到半路上返回去,传出去就不怕别人说梁排长被乌鸦屎怕回去了。”
梁强瞪了士兵一眼:“少啰嗦,我梁强怕谁,不要说是乌鸦屎,就是老虎屎,我也不怕。我梁强是死人堆里过来的,害怕什么?”赵红石接着说:“这才是英雄本色。”
赵红石直接把梁强他们带进拓振华的二楼房间,他们三个正在掷色子玩,每个人的面前垒着高低不等的几十块银洋。梁强他们进来,拓振华一看满脸彤红,他恨不得一下上去掐死,但见还跟两个士兵,不好对付,再说这里是共产党的联络点,在这里干掉梁强,就破坏了党的联络站,会给党带来严重的损失。拓振华强压怒火,继续玩耍。梁强看了几圈,不见有什么特别的,就开始下注参赌。
杨宇文就说:“老总,我们玩是按我们的规矩,你在队伍上,有什么规矩,先说清楚。”
梁强就说:“我刚才看你们耍了几圈,就按你们的规矩来。”说着从腰上解下一带银洋,足有一百多块。
杜金山赶紧说:“老总,我们没有你的本钱大,要限梢,最高不超过五块,必须都是银洋交易,不准用纸钱代替。”
梁强听见他们啰利啰嗦,“看你们也不是痛快人,那有那么多讲究,愿耍多少是多少,输完为止,就以你们现在的色子为准,少啰嗦,开始。”
轮拓振华坐庄,依次是杨宇文、梁强、杜金山,第一庄,杨宇文下两块,梁强下五块,杜金山下一块。拓振华好手气,一把下去,四五六,通吃。
拓振华每次下三块、杨宇文每次两块、梁强每次五块、杜金山每次一块,四个人手气都差不多,直玩到点灯时分,输赢不大,梁强到延州城还没遇到对手,今天他不为玩钱,就是想过掷色子的瘾。拓振华想早点结束喝酒,灌醉梁强,好下手。说:“玩了一下午基本没输赢,我加大下注,每次十块。”说着把十块银洋放到面前。杨宇文说:“好,我加到八块。”杜金山说:“我不变。还是一块。”梁强瞪了一眼杜金山:“一看就不是个大丈夫,你不玩,我们三个来,我每次十五块。”
拓振华和杨宇文手气真好,赢多输少,梁强面前一百多块银洋一会所剩无几,头上汗水直往下流,不停的吼带来的士兵,怎么也不对。杨宇文看火候参不多了,就笑着说:“梁排长今天初次见面,看你为人很是仗义。我是出门人,想教你个朋友。”说着把赢的钱推到梁强面前。拓振华也说:“我也算走南闯北半生,真很少见你这样正直的军官。”同样把一摞银洋推到梁强面前,“我们在延州地面上混,还要仰仗你的帮助,走,我请大家喝酒。”
梁强看着失而复得的银洋,笑逐颜开,口说那不能,那不能,手却把钱拿到自己面前。心想你们还算识相,想赢老子的钱,是与虎谋皮,就说:“那好,今天我请客,在延州谁敢和你们为难,就是和我梁某过不去,我一定为你们做主。”他们收拾了色子,来到二楼包间,杨宇文呐喊,“老板捡好的上,烫三斤好酒,注意不准孱水,今天要和梁排长一醉方休。”
赵老板菜很快上齐,四荤四素,六个人摆开阵势,今天梁强在赌场上栽了跟头,想在酒场上扳回面子。拓振华他们三个依次敬梁强,每人三盅。梁强要回敬,他们三个那可万万不敢,争执半天,梁强敬酒一盅,两个士兵敬酒两盅,酒过三巡,就开始搳拳。两家好,五魁首,四喜财,六六顺,八匹马吼叫起来。大家都搳拳,杜金山倒酒,拓振华、杨宇文喝时举的高,剰得多,梁强和两个士兵每次都完,二斤酒眼看喝完,这三个人一切正常。一个士兵看了这三个人一圈,心想,今天事有些蹊跷,素不相识,既是送钱,又是请酒,为什么?再看拓振华那凶相,肯定没安好心,就爬在梁强耳朵上,喃喃私语:“好了梁排长,喝好就好,不要喝醉。”拓振华有点发怒,心想想溜,没那么容易,准备站起,坐在旁边的杜金山一把拉住,笑着说:“喝酒为醉的,放账为利的。梁排长这么仗义的人,岂有不喝好走的,来满上。”杨宇文也说:“梁排长四海为家,见多识广,虽然我们今天初次相遇,但我感到相见恨晚,来酒逢知己千杯少,碰盅。”杨宇文端起酒盅,梁强也端起酒盅,一碰,杨宇文先喝完,把酒盅口朝向大家。“我喝酒最见不得人戚戚楚楚,我就不信梁排长喝酒还要受部下的管束。我喝。”拓振华说话已前后颠倒,含糊不清,自己一个人喝了一盅。“梁排长,够朋友就一醉方休,怕我们连累你,就听你部下话,不喝了,说话,排长听士兵。”梁强看着拓振华已有八成醉,加上它本身也酒大了,就对士兵吼道:“你少啰嗦,怕醉你不要喝。”又开始和拓振华搳拳,彼此赢输也差不多,杜金山酒量最小,有点着急,就走到门外,喊来赵老板,要再拿一个酒壶,两边倒酒,并要赵老板来亲自倒酒。老板马上明白,又拿来一个酒壶,递给杜金山,自己站在梁强身后,为他们三个倒酒。梁强他们三个拳搳得真好,拓振华一喝,眉头一皱,看了一眼杜金山,杜金山点了一下头。搳拳胆子放大,也就赢得多,数的少。到第三斤酒喝完,梁强三个全都说话不清,反正就是要喝酒,赵老板又拿得一斤,倒在大碗中,拓振华他们也在大碗中到了温水,六人一碰,一饮而尽,一会三个人就爬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拓振华从腰间拔出刀子就要下手,杨宇文一把拉住,低声说:“不可在这里动手,我们说好的,现在咱们扛出去再说。”杜金山收拾起所有的银洋,又给了赵红石十块,赵红石高兴的收起。拓振华扛起梁强就往外走。他们都出了门,赵红石高声说:“梁排长慢走,明天再来。”杨宇文和杜金山、拓振华变着声音胡嚷,互相兄弟长、兄弟短的乱说一气。走到拐角处,他们停下来,商量怎么办?拓振华不管三七二十一,手起刀落,在梁强脖子上就是一刀。梁强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就这样见了阎王。其他两个士兵怎么办,杨宇文觉得杀了有些冤枉,还是孩子,拓振华说:“那明天我们就暴露了,斩草除根。”一刀向一个士兵捅去,鲜血溅了他一身。
杜金山也觉得必须全部杀掉,就拿出匕首,杀死自己扛的士兵。怎么处理,拓振华坚持要把梁强的头带走,放在虎子的坟头上,杨宇文和杜金山都觉不妥,这样敌人马上发现这是拓振华干得。一是村子遭殃,二怕县委暴露,不如把三颗人头分别挂在城隍庙、西城墙和石油厂大门上,这样敌人就知道是石油厂的人回来了,那几个不要脸的败类,也不敢替白军炼油了,也算一举几得。拓振华听了他们的分析觉得有理,就把三颗人头割下来,提着梁强的头,来到城隍庙,站在大杨树下,摔了几下,把梁强的头摔在树上。把三个尸体拉得丢在城墙下的水洞里。拓振华带着杨宇文和杜金山,提着两个士兵的头,来到城隍庙旁的城墙旁,翻过城墙,顺着河道,来到西城门口,把一个士兵的头放在城门口。他们三个涉过小河,来到石油厂门口,向院子里望了一眼,天黑看不清,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就把另一个士兵的头放在厂大门上。杜金山在地上拿起一块土疙瘩,在大门上写上:“我们回来了,护油支队”。一切进行完毕,他们没敢原路返回,从石油厂背后,爬上山头,坐下休息。这时,拓振华才感到胸口的一股闷气释出,浑身舒服。
三个人坐在山上,凉风轻抚。谁也不说话,一会拓振华发出均匀的鼾声。杨宇文和杜金山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拓振华身上,知道几天来这是第一次真正的睡着。
早饭前后,拓振华才醒来,站起伸了个懒腰,心里默默说:“虎子,老子为你报仇了,你安心吧。”
三个人休息好了,怎么办,杜金山提出二次进城,看敌人怎么处理这件事,咱们可以乘机了解更多的敌情。杨宇文认为应该赶快返回富家原,向黄富虎汇报,他们一定很着急。拓振华开始也想再次进城,把敌人搅他个天翻地覆,听杨宇文一说,想起自己一家人肯定更挂念自己,特别是孙氏的病情如何还不知道。就同意杨宇文的说法,三个人向富家塬赶去。
他们先后到府古塬,村里没有什么变化,拓振华回到家里,拿了一坛酒,一挂鞭炮,来到虎子坟头。含着泪说:“儿子,老子今天来看你。我儿会喝酒,我拿来了,你喝吧。虽然把杀害你的刽子手的头没有提来,可我把他挂在城隍庙的树上了,现在人都看着。老子还给你拿来你喜欢的鞭炮,为你送行,你早些投胎转世吧。”说完拓振华把酒洒在儿子坟头,然后点燃了鞭炮,含着泪,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虎子的坟地。
三个人在拓振华家做得吃了饭,村里人见拓振华回来,不少人来看望,因为薛氏他们是晚上离开的,不知道他们一家人到哪里去了。拓振华就说到拓宝他舅家去了,他有事照顾不了家人,怕再出事,感谢乡亲们的关心。下午拓振华把家里的两只鸡杀了,炖了一锅,他挨门遍户,请乡亲们来吃一顿饭。村里来了几个婆姨,帮助拓振华烙了许多饼子。
晚上村里在家的男人都来了,拓振华含着泪说了几遍感谢大家帮忙的话,在场的人,都跟着掉泪,谁还能吃下,几位老者就说:“虎子是个好娃娃,可惜夭折了,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们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振华也不要太难过,你还有老人、媳妇、儿女,他们还都靠你。”“老辈人传说,人是先定死,再定生,虎子不是咱的儿子,你想开些。”说话的人在劝拓振华,说着说着,自己却哭起来。提起虎子,那天的事情就历历在目,虎子死在全村人的面前,被人活活打死的,全村人都觉得窝囊。
拓振华就拿出酒,给每人敬了一盅,大家都推辞不喝。拓振华就说:“我虎子会喝酒,大家就陪我虎子喝吧。”他自己先喝了一盅,这样大家就都喝了。村民们坐了一会,觉得无话可说,就纷纷告辞,拓振华就让那几个婆姨把鸡肉和饼子分给大家。村民们说什么也不要。拓振华就说他明天去接家人,来回得几天,现在天热,放不住,就算大家帮忙。话说到这份上,每人就拿了一份。
村里人走后,拓振华、杨宇文、杜金山在拓振华家和衣睡下,鸡叫后,他们离开府古塬,向富家塬赶去。
第二天早上,西城门上的士兵打开城门,见门口放着个东西,大骂“谁把他大的脑当当放在门口。”就是一脚,等停止滚动,发现是一棵血淋淋人头,吓了一跳,怕得哇的一声,赶快跑上城墙炮楼,叫醒班长:“不、不、好了,城、城、门口,放一颗、颗、人脑。”班长不信,“你他妈的胡说什么,哪里撞了鬼了,哪里来的人脑?”报告的士兵结结巴巴地说:“真、真、真的,就、就、就在门、门口放着。”班长看不像开玩笑,几把穿上裤子,又叫了一个士兵,三个人跑下城墙,到门口一看,就是放一颗人头。用枪翻过来,看了半天是梁强的护兵。班长让开门的士兵照住,不要动,打发另一名士兵跑去告诉梁强,让他来处理。一会士兵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说:“梁排长不在,士兵说梁排长和他的护兵还有一个士兵昨晚一夜未归。”班长感到事态严重,就让他们两个在城门口站岗,自己亲自跑到连长办公室去做汇报。
连长感到事态严重,就立即向营长作了报告,营长带着人很快来到西城门外,拿起头看了半天,确实是自己的士兵,头是用刀割下来的,这说明共产党的人已经混进城里,而且可以做到杀人神不知,鬼不觉。想打这里,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让士兵把人头收拾起来,自己带着几个人到梁强驻扎的原监狱去,问清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没到监狱,石油厂门卫跑来报告,西厂门口发现一颗人头,大门上还写着:“我们回来了,护油支队”几个字。营长、连长一惊,这护油支队是怎么回事?营长当即命令,保护好现场,当务之急是找到梁强,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带着几个人气势汹汹的去找梁强算账。
营长、连长等来到原监狱,一进院子营长就喊“梁强在哪里?快来见我。”副排长听见吼声,知道事情不妙,赶快跑出来。把营长和连长让回窑洞,副排长简要说明事情经过。昨天下午,延州饭馆的老板来找梁排长,梁排长叫了两个士兵就跟着延州饭馆老板走了,晚上一直没有回来。
营长一听,带着一排士兵直扑延州饭馆,一下把饭馆围了起来。营长和连长全副武装,站在大厅里,赵老板知道是昨晚的事,怕得两腿发抖,头上的冷汗直流。
副排长拿了两把椅子让营长、连长坐,他们不坐,笔直的站着,眼睛盯着赵老板。赵老板也不说话,大家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每个人的呼吸声都能听见。这样足足站了有五分钟,营长嘿嘿冷笑两声:“好厉害的老板,一下杀了我三名国军,你可知罪?快从实招来。”
赵老板浑身颤抖,也顾不得擦头上的汗,“长官饶命,我只是开个小饭馆,我长几个脑袋,哪敢杀死国军,请长官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小人怕得不行。”
“嘿嘿,一看你就不是个好人,装的倒挺像。你说你昨天傍晚把我们的梁排长他们叫到你这里来,人现在哪里去了,老实交代。”
这是赵老板早就想好的问题,他用肩上常搭的嘿不拉叽毛巾擦掉头上的汗水,抬眼看了一下营长,“长官问这,这我知道。前天,我的店里住下三个外地人,掷色子玩得非常好,把延州城的人都赢了,他问我在延州城谁的色子掷的最好,他们说什么想以此会友,切磋技艺。他们给了我二十块银洋。梁排长来我这里掷过十几回色子,我见他每次都赢,我就想起了梁排长。”
“他们人呢?”营长严厉的问。
“开始他们玩掷色子,我去送过几回水,见一会梁排长赢了,一会那三个外地人赢了,到吃饭前,我去收拾东西,见银洋全在梁排长面前。他们要喝酒,一直喝到后半夜,六个人喝了四斤烧酒,都醉得不轻,梁排长要请他们三个到他的住处去住,互相扶着离开了。我要送他们,梁排长不让,说在延州城,是老子的天下,谁敢在你饭馆闹事,就来找老子。”
“你编的不错,滴水不漏。我看你还是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你说的这一切,谁可证明,不要耍小聪明。”营长皮笑肉不笑地说。
赵老板低头想了半天,“长官,你要我找证人,我到哪里去找,那时已是半夜,这里的店小二都打发回去睡觉了。昨天他们一走,我也睡了,碗筷都是今天早上洗的。”说完赵老板低下了头。
营长眼睛一瞪,带走,“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叫你吃点苦头,你以为我们是吃素的。”营长一声令下,两个士兵就上来架住赵老板。
赵老板大叫,“长官,你不能随便抓人,我在这里开饭馆几十年了,一直守法经营。对,梁排长他们离开时,已是夜深人静,他们吵吵嚷嚷,说不定周围的邻居有被吵醒的。你们自己可以去向邻居们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人昨天晚上被吵醒。”
营长看了一眼连长,“去带几个人去调查,必须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连长叫了几个士兵出去了,赵老板的心悬在了嗓子眼上,昨晚虽然吵得厉害,可谁知邻居听见了没有,再说他们听见装得没听见又能怎么样?
营长可能是站熬了,就坐在凳子上,仍然是皮笑肉不笑。“你说,那三个外地人有什么特征?昨天晚上再没有回来。”
“三个人两个是中等个子,其中一个是四川口音,一个是安徽口音,有一个个子很高。”他刚想说人很黑,本地口音,马上打住,改说:“是江西口音,昨天晚上跟梁排长他们走了就再没回来。”
“他们在哪里住着?走,到他们的房间看一看。”营长下令。
他们来到拓振华住的窑洞,被褥都没有叠,在炕上乱堆着,营长让士兵仔细检查,他们把被褥全拉到外边,也没有发现什么,只是炕上撂几颗色子。士兵拿来交给营长。
回到大厅,连长爬到营长耳朵上耳语了几句。营长在不住的点头,然后就对赵老板说:“你继续开你的饭馆,那三个人再来,一定及时告诉我们。”
赵老板点头哈腰,“一定,一定。”营长带着他们离开了。营长他们没有回去,而是直奔石油厂西厂,看这些人留下的字体。
从两颗人头看,士兵辨认就是梁强带走的那两个士兵,可梁强哪里去了?被抓走了,还是也杀死了,这得找见。营长下令在全城寻找。
一排士兵在城里转了几圈,找不见梁强,纷纷回来交差。营长和几个连长分析梁强一定是被这些护油支队掳走了,就研究怎样加强城市防务,梁强清楚城里的兵力部署,他们马上重新进行了布防。
接近中午,城隍庙广场周围商铺的人发现苍蝇一群一群的在院子中间的大杨树上乱飞,觉得奇异,从来没有这种现象。有人走到树底下,发现有血从树上滴下,抬头一看,树上有一颗人脑。怕得大喊:“快来看,树上有一颗人脑。”院子里人听见喊声,大人小孩一下子都跑到树底下,头朝上看。早晨起来,听说在西城门口和石油厂门口发现了人头,中间白军士兵来过几回,像是在寻找什么,这样看来一定是在寻找人头。大家炒成一锅粥,听说白军的营长、连长带一排士兵包围了延州饭馆,命案是发生在延州饭馆,饭馆老板被抓起来了,大家众说不一。议论归议论,大家觉得应该告诉白军,就现场推举了两个年轻人,到白军那里去报案。
营长带着几个连长和士兵跟随报案人来到城隍庙大杨树下,按照人指的方向看去,树叉上架一颗人脑。大家分析,这些人半夜三更的是怎样把头脑放的那么高,而且院子里谁也不知道。营长看着,气得说不出话。就让连长派一名士兵爬上大树,把梁强的头从树上摔下来。一下子连眼仁都砸了出来,脖子上、嘴唇缝、眼睛内、鼻子里、耳朵中全爬满了蛆,院子里是臭气熏天。这样看来三个人他们全杀害了。目的是什么呢?营长百思不得其解。下令再找尸体,这下士兵有了线索,马上找到血点,顺着血点很快找到城墙下的下水洞,臭气熏得人到不了跟前,连长命令几个士兵去将尸体拉上来,那几个倒霉的士兵只得用毛巾勒住嘴,走下水洞,将尸体一个一个挖出来。然后把头和身子放在一起,在棺材店里买的三副棺材,抓了几个农民埋在河对面的背洼洼里。
回到营部,他们结合石油厂门口的字,又进行分析,认为杀死梁强是石油厂工人搞的,目的是吓唬现在为他们干活的工人。从整个情况看,这是有组织、有预谋地,安排的相当周到。他们选择梁强,与之有什么仇?这个念头一出,营长想起梁强前几天出城巡逻,说在什么塬打死过一个小孩,这很可能是家长来报仇。想到这里,营长觉得豁然开朗,一定是这么一回事,可现在有无证据,就没有说出来,怕影响士兵情绪。
县城里人心惶惶,不少人都出城到石油厂门口去看字,那些替白军干活的职工更是提心吊胆,当天晚上就跑了五个。营长只得加强保护,给职工说,我们加大兵力,大家放心干活,既是到野外采油,我们也派兵保护。其实大家都明白,这是押送,怕他们逃跑。就这样在野外干活中,又跑了六七个。
营长暗中查访,终于搞清梁强杀害虎子的经过,也搞清了拓振华其人,于是决定偷袭府古塬。晚上营长叫来他最得意的一连长,把自己的分析和想法说了出来。一连长一听觉得完全正确,就自告奋勇,报名带领队伍到府古塬去活捉拓振华,为梁强他们报仇,同时安定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