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十载莲一夜开放 二九女打彩择婿

　　话说梨家呱呱店后花园里有几缸莲花，养了十个年头，连年叶茂而花不开，这个夏天突地吐苞绽蕾，开花了。梨家店里上下人皆兴奋异常，常常对着店里来的客人夸莲之美，就有品茶喝酒的客官到园子里观赏这秦城少有的花种。
　　这一天，秀珍在闺楼上弹古筝，解心烦，把个《西凉曲》涂改成了她的心曲。
　　忆榴花西飞，叹不能依君。单衫杏子红，又鬓染霜色。西飞往何处？两目空对日。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君门前，门中露翠细。开门君不至，出门红柳簇。红柳凤凰坡，柳红女儿容。伴君舞凤剑，和歌唱情缘。木剑佩青丝，剑柄色香玉。恨君含君节，折剑惊飞鸿。鸿飞满秦城，望君多保重。妹去望不见，心在君身边。佛法十二条，条条为君念。胸阔天自高，莲花摇空绿。莲花梦悠悠，君愁妹亦愁。东风知妹意，吹梦到秦州。
　　一曲终了，筝哑唇闭，她忽听得赏花客官对着艳放的莲花，说起秦地西边的莲花山。说莲花山恰如这艳放的莲花朵儿，山姿俊美，风景秀雅，蕊峰间有一水帘洞，一到雨季来临，洞檐前就有水帘瀑泻而下，恰似竹帘掩门，洞内有一老尼诵经念佛。水帘洞对面的峡谷中又有一石洞，洞檐洞壁满是天然而成的石佛像，这洞就叫千佛洞，里面也住有僧人念佛。天下名山僧占了，此言一点也不差，要是能有机缘，在那水帘洞中住些时日，也算是不枉来人世间一趟。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秀珍听见了，心中暗自喜欢，既然水帘洞住着个尼姑，何不去投在她的门下呢？她暗自拿定了注意。
　　十年未开之莲忽然开放，是种预兆，一个象征，释迦牟尼不就打坐于莲台吗！它超凡脱俗，在浑浊中独现清名，不妩不媚不娇，淡雅深沉。没有佛缘的人是感觉不到这一层的，只有观赏，把玩或去品头论足，被它的色泽姿态醉到。犁家老两口却又出脱于常人，秀珍和尉迟迥的婚事吹了，莲花却红艳艳地开了，这不正是提醒他俩，女儿该出嫁了吗！人们惯于将女子比做花儿，秀珍在他俩的眼里就如这水淋淋的莲花。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虽然攀不上秦州刺史，但在秦地择婿不愁没有好女婿的。家庭富裕，女儿漂亮，又幼读诗书，十二三岁学针线活，十四五学做店里的生意，能苦能甜，能耕能读，尉迟将军看得上的女子，在秦城当然是最优秀的了。犁掌柜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伴儿，老俩口一拍就合，趁着园中莲花正艳，择个吉日，咱搭彩楼打彩择婿，也让老尉迟看看咱庶民百姓虽不能和将军联姻，也要阔气一番，让女儿百里千里挑一的挑女婿呢！
　　话说犁家放出秀珍要打彩招婿的消息后，便在一日间传遍了秦城，传到了乡间那些富家子弟的耳朵里。那些个花花公子哥们有品茶喝酒吃呱呱时见过秀珍背影或者照过半个面的，现在细细想来，梨家女子却也姿色出众，窈窕迷人，便都精心准备，做那鸳鸯梦。梨掌柜又专门请来了个先生来总理择婿事务，未来女婿不但要人品好，还要有真本事，武的就把花园中的莲花缸搬出来，文的自然是先生出了个上联让他对。这上联是：“秦州有莲，十载未开今夏忽绽放。”先生说出后，梨掌柜琢磨了一袋烟的功夫：“今夏忽绽放的忽字改一改，改成‘初’字如何？”先生拍手称“妙”，就这么定了。他又说，还有几日时间，先生你就推敲推敲，联中一定要含莲花，藏我赘婿嫁女之意。再出一备用联，以防那第一联泄密。
　　先生是秦城著名的读书人，他思忖良久，又说出一幅联来：“莲开梨园，千金不卖，清灵质厚赘进门。”
　　“千金不卖”就是我女儿要赘婿进门，此联更是妙极了！他一巴掌拍定后，唤小儿给先生送上十两银子，先生自然是客气一番后筒进了衣袖。
　　尉迟听到秀珍要搭彩楼择婿，心急如焚，再四和父母商议，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了，他要去接秀珍的绣球。老尉迟将军听了儿子的话半晌没言语，等跪在面前的儿子抬眼窥视时，只见老将军脸色苍白，昏倒在太师椅上。尉迟迥大呼小叫，惊动了母亲，刺史府顿时乱作一团，大夫把手切脉，用药、针灸都没把老将军唤醒。解铃还需系铃人，小尉迟亲手端了汤药，轻轻地呼唤着爹爹，一小勺一小勺地喂药，才见老将军慢慢地睁开眼睛，却又疲惫不堪地挥挥手，示意旁人全都退去，而后才对着老伴和儿子说：“堂堂护国大将军，陇右大都督，秦州刺史要去呱呱店接绣球招婿，我还有啥脸面去见人，死了也不能向烈祖烈宗启齿呀！”说完，闭上眼睛，再也不想看见儿子了，他挥挥手让儿子出去。尉迟迥惶惶不安地退出父亲的房间。
　　尉迟迥是山穷水尽了，但他不能就这样了结这段姻缘，他要在这最紧要的时间里再会秀珍。地点如能还在凤凰山那苜蓿坡上红柳簇中，如还能舞剑歌唱，他就心满意足了。这一次，他动用了贴身随从王六，赏他一串钱去犁家呱呱店喝酒，一定要把这封信亲手交给秀珍，再讨个回信来。王六知主人心事，更喜一串赏钱一顿酒菜。
　　犁家呱呱店这几日异常热闹，呱呱都做不出锅了，一天下来就败茶叶要背两三竹笼，尤其是高梁酒，陈的卖空，新的都来不及再窖了。自祖上创业以来，从没这么的红火过，黎家老头子这回真是发了女儿财了。更难能可贵的是一平民女子的身价得到了充分的显示，未到吉日，犁家已福禄盈门，这和犁老头子最初只想和尉迟家争口气的打算是有过而至极的了。世间事就这么蹊跷，秀珍因不能与尉迟将军成就姻缘而伤心烦恼，梨家因不能高攀尉迟家而自卑恼火；秀珍却因为与尉迟将军相爱过而身价百倍，梨家因有被尉迟将军爱着的女子而显威扬名。
　　王六的出现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城里各衙门的差役后生跑梨家是络绎不绝的，其中也不乏偷窥刺史情妹妹芳容的，也有揣着心事来碰桃花运的。当然那些有身份的公子哥却是有胆无量来的，刺史大人想娶的女子，不看也知她的花容月貌，只可惜是招赘门女婿，而且给刺史大人都不做二房，凑这个热闹有什么用。
　　王六要了一碗酒，几碟小菜，慢慢地吃，焦急地等，等秀珍的出现。可是，这几日的秀珍是足不出绣楼，王六等的没了希望的时候，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唤小二上酒，来两碗。小二唱着喏添了一碗后摇了摇头，说：“客官，您是喝多了，一个人要两碗……您已经喝了两碗了呀！”
　　“再满一碗，你陪我喝！”王六一把拽住小二的胳膊硬拉他坐了。
　　“不行的，客官，店里有规定，小二不许陪客人喝酒，犯了规我这个月的工钱就没了！”小二妄想挣开王六，解释着说。
　　“爷出钱，你喝酒，这点面子也不给？”王六显出生气的样子，吼。
　　“不行的，客官，我还指望着挣钱养活妻儿老母呢，就饶了小的吧！”小二哀求着。
　　王六松开手，呵呵一笑，从钱袋里一摸，掏出一把铜子，硬往小二怀里一塞，说：“拿着，我有一事相求。”
　　“这……怎么好收大爷的钱呢！”小二笑着捏着铜子，略一估量，也有他三天的工钱多，“不知大爷有啥事？”
　　“知道尉迟刺史吧，这封信交给你家小姐，而且还要讨个回信给我，”王六把信给小二手中一放，拍了拍小二的肩说：“办成了还有赏钱呢！”
　　“这事不难，你等着。”小二走了。梨家人很随和，尤其是秀珍，她和铺子里的伙计都很融洽，从没把他们当下人看，下人都喜欢为她做事，她那性格又很少计较什么男女有别，授受不清之类的戒规，常常和小二们一起到店里干活，所以王六托小二，小二毫不推托就去了。
　　店小二做事也认真，王六喝完新添的这碗酒时，他已来了，交给王六一封信，说是秀珍写的，要面呈尉迟将军。
　　王六走后，尉迟迥坐卧不宁，他处理这几天积压下来的公文，却心不在焉，错漏百出，索性就到籍河畔散心去，也好远远地看看梨家的热闹。王六醉醺醺一摇三晃走出梨家店来，他一眼就看见了，便赶忙回府，他不想在公共场合接收秀珍的信件，要是有出他所料的差错，难堪就无法收拾了。
　　这封信简单极了，只有五个字：“花儿，莲叶儿。”尉迟迥看了足足半个时辰，他不能理解，是约会地点？哪怎么猜得出来呢，莲花只有她家园子里有，在莲花下相约可能吗？是说情谊的，她是花儿，我是莲叶儿？可是我给她的信是约她去凤凰山，让她定个时间的呀！不能理解，他就在这个傍晚去了梨家花园，他感觉到秀珍是约他到莲花旁边相见。
　　尉迟迥才到花园旁，就见秀珍面对莲叶发愣，尉迟迥轻轻地唤声秀珍，就奔过去。这个傍晚，他俩互叙相思，各表情怀。原来，“花儿，莲叶儿”是秀珍表志的言语。最后，尉迟迥依了秀珍，定下一个时间和一个惊动秦城的行动。
　　要知是怎样一个行动会惊动秦城，下回细细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