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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深山砍树

作品名称:金扑鸽      作者:村里人老农民      发布时间:2015-03-30 17:28:28      字数:16797

  延州石油厂的生产得到了党中央的高度重视,先后派来不少技术人员,张发奎把他们捧为上宾。毕业于清华大学地质系汪清泉是他们中最年轻的一位,是唯一正儿八经学过石油专业的人。来到延州石油厂,他和技术人员一起白天跑井场,下河湾,找油苗。晚上爬在煤油灯下翻资料。在老工人们的带领下东山上西山下,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他们认为在延州第一井西北一百五十丈的半山坡上是旺油泉,可以钻新井。
  钻井得有设备,在几年的游击战争中延州石油厂的钻井设备都分散掩藏在油厂附近各地,张发奎和汪清泉在老工人们的带领下,依靠记忆,发动老乡到处寻找。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在延州城和永州镇周围找到不少器材。职工动手修理成两部钻机,一部用于恢复旧井,一部用于钻新井。
  张发奎和汪清泉动员职工把钻机搬到井场。
  开钻那天,县城周围的人闻讯赶来。井场上聚满了人,都想看看钻井是如何进行的,张发奎在井场入口处用柏树叶搭起了彩门,贴着用大红纸书写的对联:快打井帮助红军;多产油支援抗战。横批是拥护中央。张发奎雇了县城最好的唢呐班子,把王大山、苏特派员迎到现场,王大山发表了即兴讲话:
  “同志们,工人师傅们,大家好。今天是共产党领导延州石油厂钻的第一口井,在中国石油历史上一定会写下辉煌灿烂的一页。现在日本帝国主义疯狂侵略中国,国民党又想消灭共产党,封锁陕甘宁边区,党中央和边区政府用油都非常困难。我们延州石油厂要克服一切困难多生产石油,保证党中央和边区政府的用油。你们自己动手,确定了井位,修好了钻机,今天终于可以钻井了,延州县委特向你们表示衷心的祝贺!我们争取钻一口高产井,用实际行动支援党中央,支援抗战,大家有没有信心?”在场职工齐声回答:“有”。随之是久经不息的掌声。王大山很高兴,接着说:“我们发展石油是有很多困难,但必须克服,我相信中国人离开日本人、美国人,自己肯定能打出石油,大家有没有信心?”全场又是齐声的呐喊:“有!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延州城停止多年的钻机声终于又隆隆响了起来,张发奎每天至少要到井场三次,了解进尺和油层。汪清泉更是每天不离开井场,观看岩屑的变化,他鼓励职工:“师傅们加油干,从岩屑看,这口井很不错,可以改写我们延州石油厂的历史,你们是中国石油工业的功臣。”大家信心倍增。
  从初夏钻到深秋,钻头慢慢的向地层深处靠近,汪清泉把打捞上来的岩屑拿到鼻子上嗅嗅,认为接近油层。一天傍晚,太阳接近山头,火烧云染红了西边天空,钻井工人听到井中有咕嘟咕嘟的声音,告诉了汪清泉。汪清泉欣喜若狂,“同志们,我们钻到石油了,师傅们慢慢起钻。”汪清泉在下命令的同时,派井场职工去告诉张发奎。汪清泉亲自登上钻台,一寸一寸往上提钻具,他能感到钻具在往上涌。他知道这是地下的原油在往上托钻具。钻具快出进口时,汪清泉停止提钻,要大家往后退。就在钻具提出井口的一刹那,他看见张发奎来到井场,可钻具已控制不住,石油把钻具冲出井口,霎时石油喷起有一丈多高,没有来得及撤退的职工全都站在油雨之中,变成油人。
  张发奎在接到报告后,就向井场赶,他太高兴了,延州县不发现新井,光靠延一井出油是没有希望的。听到新钻的油井开始有响声,高兴的不得了,自己向井场跑,打发通信员通知王大山,让快到钻井现场来。
  张发奎太激动了,他抱住满身原油的职工,绕着井架跳了三圈,不知说什么好?
  王大山来到现场,看到满身油污的职工,认了半天才认出张发奎,和张发奎一起抱住工人绕着井架跳了起来。
  大家不知道原油的危害,以为是淋雨水,在狂跳狂喊。汪清泉虽然想阻止大家,可他哪里办得到。只能等激动的人群安静下来,汪清泉才劝大家远离原油,赶快到旁边的河里去洗。
  原油还在喷发,汪清泉和张发奎组织职工在井场旁边垒坝,把石油聚起来不要流到河里被冲走。过了有两个时辰,嘟嘟的响了几声,就不冒了,工人们和闻讯赶来的老乡陆续开始返回。汪清泉蹲在旁边,想看下一次喷油在什么时间,不愿离开。
  张发奎回到家里换掉衣服,又拿了几件旧衣服来到井场,为汪清泉换上。深秋的后半夜已非常的凉,张发奎和汪清泉想打火,又怕引起火灾,没敢动。张发奎想让汪清泉先回去,汪清泉说每次喷油时间和数量都必须记录,不能离开现场,张发奎就陪着。
  第二天凌晨,油井喷油间歇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喷出的数量越来越少,汪清泉都作仔细的记录。
  王大山高兴的眉开眼笑,发动城里居民到石油厂去担油,大家把原油从井场担到东厂炼油房。
  张发奎和汪清泉每天都来井场,看自喷的可能性不大,就安上维修好的蒸汽锅炉,开始抽油,结果一天可抽三万多斤。加上原来的油井,一天可产近十万斤,油厂加工后,炼成汽油、煤油、擦枪油、石蜡、油墨等产品,不光供应了党中央的用油,还有盈余,卖到黄河对岸,换回许多急需物资。
  打出旺油井汪清泉很高兴,他每天沿着河道仔细的观察,几次被大水隔在河的对岸。一天他来到距延州城七里地的七里沟,发现河岸上漂有不少原油,问村子里的老百姓,说是从石缝中流出来的,每年冬天他们可以从河里捞出很多,用来烧火。汪清泉让老乡带着来到出油最多的地方,看着河边的石头缝子中不断冒出油泡,汪清泉如获至宝,高兴得双手握成拳头,举过头顶,高声呼喊:太好了!太好了!这里一定是个大油田。当天晚上,汪清泉连夜写了一份报告,天一明,就敲开张发奎办公室的门。“张厂长,我找到新的油田了,在七里沟。”汪清泉把自己在七里沟看到的情况和老乡的反映说了一遍。
  张发奎一听也很兴奋,两人就跑到县委。王大山刚起床,以为油厂发生了什么事,当听了张发奎的叙述后,紧张的心才放下来。三个人顾不上吃早饭,骑着马来到七里沟。
  七里沟是个小村庄,依山住着七八户人家。汪清泉先来到昨天见到的老乡家里,详细询问了河湾里出油的规律和数量。然后他们三人来到河湾里,现场看油泡冒出的情景。汪清泉指着冒出的油泡说:“你们看,油泡冒得很有力量,比延州城周围冒得高,冒得快,说明这里底层压力高,地下的平衡还没有遭到破坏,这里很有打出旺油井的可能。”
  三个人在河湾里找到四五处冒油泡的地方,每处蹲着看了一会,然后返回延州城。吃过早饭一上班,王大山就召开了县委会议,先由汪清泉介绍了七里沟看到的情况,提出在七里沟打新井的设想,会议一致同意。王大山提议成立七里沟采油分厂,汪清泉任分厂长,具体负责七里沟的开发。
  汪清泉从延州石油厂抽出二十多名工人,来到七里沟,在老乡住的旁边开始挖窑洞。抽另一部分人开始维修钻机。
  延州石油厂两部钻机破败不堪,特别是井架和油梁都已经不能再用了,现在国民党封锁的很严,配件又进不回来,钻机修配不好,无法开钻。张发奎想起拓振华说过,黑虎弯有好多高大的柏树,木质坚硬,就对汪清泉说:“我们能不能用木料代替钢材?”汪清泉想了一下说:“可以试一试。”
  在深山老林里伐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天寒地冻不说,那里环境恶劣,野兽、土匪经常出没,得有一位大胆细心,责任心强、善于和老乡打交的人去。张发奎把厂里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没有合适人选。他突然想到了拓振华,如果能请拓振华出山是再合适不过。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王大山。王大山笑着说:“只要你请的动,我没意见。”
  张发奎有两年多没有见拓振华的面了,说起来真有点想。早晨起来就在街上买了一颗猪头、两瓶烧酒向府古塬赶去。
  走府古塬的路张发奎很熟,到府古塬时刚到中午。冬季,拓振华也没什么事干,坐在炕上和一家人一起划玉米(就是用手将玉米粒从棒子上取下来)。看见张发奎来,拓振华很高兴,跳下炕,把张发奎让到炕上。“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怎能顾得上来看老哥?”
  “见罢老哥有两年多了,这几天没什么事,就给王大山打了个招呼,跑来看你。”
  拓振华笑着说:“王大山还是那样,他没有不让你来?”
  “没有,他听说我来,知道你就好一口,还给你捎的两瓶酒。”张发奎临时撒了个慌。“你这两年就再没进城,也不来看我们?”
  拓振华笑着:“怎能?来过几回,到石油厂去找你,门卫说你到井场去了,我就到街上。不瞒你说每次来我都要找到赌友,耍上一会儿,好赢两个零花钱。”
  “你再没有去看王大山?”
  “没有,我不愿意到县委去,我不想见苏特派员,看见就生气,怕控制不好又给王大山惹麻烦。”
  在他们两个拉话的时候,孙氏就炒好了菜,温好了酒,拓振华和张发奎两个就喝了起来。
  张发奎向拓振华讲了他离开后,那群老百姓来到县委,使王大山和苏特派员下不了台。“公道自在人心,说实话那天老百姓要找县委,我知道苏特派员要借机生事,可我很高兴,试着挡了半天没有挡住。一想关我屁事,就离开延州城回到府古塬。”拓振华说完,端起酒盅和张发奎一碰,一饮而尽。
  一家人听得很高兴。薛氏哈哈大笑,“儿,你还有这么一回事,怎不早说。”孙氏抿着嘴笑,斜看了拓振华一眼,拓宝高兴地在炕上打了个滚,向红爬到拓振华的怀里,“大,你真厉害!”
  一家人笑停当了,拓振华问:“现在油厂怎么样?”
  张发奎就讲了打新井喷油的情况,介绍厂里来了技术员汪清泉,他发现七里沟河湾里冒油泡,说在七里沟可以打出旺油井。现在准备到七里沟打新井,可钻机不行了,修配又没有配件,我们想用柏木代替井架和油梁。我记的你说过黑虎弯有好多高大端直的柏木,想去砍伐一些,用来修配钻机。
  “是啊,那年我和贺老大到西川剿匪,我到过黑虎弯,满山遍野都是高大端直的柏树,你能用多少?”拓振华听后回答。
  “可在西川砍伐柏树不容易,现在天寒地冻,听说没有路,一是砍不下,即使砍下也运不回来,我现在很着急。”
  拓振华看着张发奎:“那还不容易,你们厂里有那么多工人,派上一些去砍不就完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现在不缺砍树的工人,而是缺带领工人砍树的头。”张发奎盯着拓振华看他的脸色变化。
  拓振华感觉到张发奎的意图,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故意说:“那有什么难?砍倒拉出来就完了,谁干不了?”
  “砍树得安全,拉树更不容易,听说黑虎弯根本没有路,怎么拉?我得请一位熟悉那里情况、大胆细心、又和那里老乡很熟的人去砍树,保证完成任务,又不会出事。”
  “这样的人找到了吗?”
  张发奎看着拓振华,“找到了,可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
  “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拓振华笑着指着鼻子说:“你是说我?要我到黑虎弯去砍树?不可能,我才不去。”
  张发奎也笑着说:“是的,我想了好长时间,你去过黑虎弯,熟悉那里的情况,更重要的是你大胆细心,勇敢果断,和当地老乡很熟,在职工中威信也高,在延州城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合适的人。”
  “我不去,我现在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党员开出了,副县长被撤了,我为什么要去?”
  张发奎听拓振华态度不是很坚决,就和拓振华碰了一盅酒,“拓哥,现在不是共产党叫你,也不是县委叫你,是我张发奎叫你,我现在有困难,你能不帮助吗?这可不是你拓振华。难道你是怕砍不回来树吗?”
  “笑话,土匪我都不怕,树又不吃人,我怕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敢去?”张发奎有意把不敢二字说得很重。
  “我怕树砍回来了,又要做检查,又要承认错误,再加个毁坏森林什么的罪名,何必呢?”
  张发奎感到拓振华还在生王大山的气,不是真的不去,就说:“拓哥,你真的让王大山说中了。”
  “王大山怎么说?”不等张发奎说完,拓振华抢着问。
  “王大山说,老拓小孩子脾气,指你肯定请不动。你就说是我请他,我在延州城为他设宴饯行。当时我不相信。现在看来,还是王大山厉害。我张发奎面子小,明天让王大山来请你。”
  在府古塬上两年多了,拓振华早就想到外面跑跑了。心想,如果明天王大山来,那可非去不成,这样张发奎老弟的脸上就不好看。于是借坡下驴,问“你要多少树非我去砍不行?”
  张发奎见拓振华答应了,高兴地端起酒盅:“树要得不多,十来棵就够了,我想拓哥不会不给我面子。”和拓振华碰了一下,“这才是我的好拓哥。”
  送走张发奎,拓振华把决定去砍树的事向薛氏和孙氏说了一遍,她们二人还有什么话可说,只能给他做准备。孙氏为拓振华拆洗了棉衣棉裤,新做了棉鞋和棉手套,一切就绪后,拓振华来到延州石油厂。
  张发奎见拓振华来了,很高兴,让通讯员通知了王大山。天快黑时,王大山来到张发奎办公室。一进门在拓振华肩上捣了一拳,“你在家里好舒服,两年也不来看我。”
  拓振华嘿嘿一笑,“说得怪美,你是县委书记怎不来看我,再说我到县委看见苏特派员就生气,我怕再打了他给你惹麻烦,就没来。”拓振华看着王大山,“你好像又瘦了一圈?病怎么样?”
  王大山看拓振华还是原来的样子,高兴地说:“我好着哩,婶子还好吗?拓宝长高了吧?”
  “下一次来,我把拓宝带来看你,长高了。他也常问你怎不来,说好还要教他认字。王叔叔说话还能不算数?我说你忙,等革命胜利了,王叔叔一定带你上学。”
  在他们拉话的时候,张发奎在职工大灶上买了几份菜,拿出一坛烧酒,给每人倒了半碗,他们碰了一下,每人喝了一口。王大山说“今天我们是三兄弟喝酒,没有上级和下级,放开喝。”
  酒过三巡,王大山接着说:“老拓,国民党延州县党部书记马上就到,你猜是谁?”
  拓振华以为王大山和他开玩笑,就高兴地说:“万志红回来了?”王大山摇头。
  “董连长来了?”王大山还是摇头。
  “一定是贺老大回来了?”王大山仍是摇头。他看拓振华实在想不到就说:“你尽想好事,县党部书记是国民党的书记,不是共产党的书记,这下你猜是谁?”
  拓振华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国民党里他没有熟人。
  “谭占前你知道吗?他就要到延州任国民党县党部书记。”听了王大山的话,拓振华如坠云雾之中,不知王大山说什么?
  “看来你真是农民了,这么大的事竟不知道。”王大山向拓振华讲了张学良和杨虎城在西安扣押了蒋介石,达成国共合作,现在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国民党逐步给陕北派驻县党部,谭占前就来延州县任县党部书记。
  拓振华端起酒碗和他们两个碰了一下:“他当他的县党部书记,我当我的农民,井水不犯河水,他来关我屁事,难道我还怕他不成!喝酒。”
  这时王大山倒真羡慕起拓振华。也是,他当他的官,我当我的民,今日有酒今日醉,多潇洒。就把工作的事放在一边,尽情地喝酒。三个人喝到半夜,一坛酒剩的不到三分之一,拓振华开始讲自己的过五关斩六将。“你们知道,老子当年喝了酒,在街上大骂谭占前,还抢得一条快枪。那时是国民党的天下,都把老子毬也不淡,现在已是共产党的天下,难道我还怕他不成。”
  “不要吹,现在要你砍树,你能完成吗?”张发奎问。
  拓振华一拍胸脯,“我拓振华揽下的事,什么时候完成不了?收编贺老大、西川剿匪,怎么样?那个不是呱呱叫!”
  “好,在过年前你把十棵大柏树运到石油厂,你就是英雄,我给你披红挂花。”张发奎说,“不信?有王书记做证。”
  “没问题,不要说十棵,就是二十棵也不在话下。现在我们只有弟兄,没有书记。”
  三个人不停的互相敬酒,直到一坛酒底朝天,都已烂醉如泥。
  天明,第一个醒来的是王大山,他看着杯盘狼藉,觉得好笑,三个人怎能喝了那么多的酒。就叫醒张发奎和拓振华,重新生火,烧热水洗脸。拓振华喝得太多,开始吐酒,不停的往厕所跑。王大山取笑拓振华,“拓振华什么时候喝醉过酒,怎么老往厕所跑。”
  “喝酒为醉,放账为利。你王大山永远感觉不到醉酒的快乐,那可是神仙的享受。”拓振华故意说。
  王大山帮助张发奎收拾好办公室,没有吃早饭就回去了。张发奎把拓振华带到工人灶上,拓振华只喝了两碗米汤,就感觉到胃里有东西往上冒,只得强忍着快步走到厕所,又开始吐起来,直把喝进去的米汤全吐完,胃里、口里全是苦的、酸的,胸腔全是疼的,老是想吐,可胃里没东西可吐。拓振华一上午都没有精神,在张发奎办公室的炕上睡也不是,坐也不是,中午太阳很好,就想到街上转一转,被冷风一吹,胃又难受的要命,就返回张发奎办公室。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张发奎把拓振华带到马号的家里,让老婆拌的一些拌汤,拓振华热热的喝了两碗,感到胃好受多了。晚上张发奎又烫的一壶酒,开始拓振华说不喝,张发奎就说:“你不喝我喝,酒是好东西,不喝是一种罪过。”张发奎自斟自饮,有滋有味。张发奎一个人喝了几盅,又开始劝拓振华,“少喝一点,替你回酒。”三劝两劝,拓振华端起了酒杯,两人直把一壶酒喝完。
  “你让我什么时候动身?”拓振华问张发奎。
  “你什么时候方便?我想已到冬天,凑现在还没有下雪,一旦下雪,那困难更大。你可是昨晚拍着胸脯作了保证的,在过年前砍十棵高大的柏树,我和王大山是证人。”张发奎提起,拓振华隐隐约约记得昨晚说过的话。
  “砍树容易,怎么往出运,那里没有路?”拓振华问。
  “那是你的事,我在过年前要树就好了。”
  “你好贼,给多少人?”
  “你要多少人?”
  “龙多不治水,有二十个人就够了。但要年轻力壮身体好,千万不可一到深山老林就病倒。”
  “能行,石油厂这一百多人尽你挑。”
  第二天上班后,张发奎把全厂人集合在石油厂院子里,大声说:“汪厂长在七里沟发现了大油田,正在打窑洞,平井场。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钻机不行了,井架、油梁都不能用了。买铁的,一是没钱,二是买不到。我们不能被困死,怎么办?我和汪厂长想用柏木代替钢铁。现在需要选二十名职工,到西川黑虎弯砍柏树。这件事关系到咱石油厂今后能否发展的大问题。愿意去的请举手。”张发奎话音刚落,在场职工齐刷刷的举起了手。“挑到的有没有不愿去的?”张发奎连问了三遍没人回答:“那好,这次带队的是拓振华,让他选人。”
  拓振华打西街一枝花在延州城是名声大振,职工都知道他是一个敢作敢为的人,都想跟他去。不少人举着手,向拓振华身边挤。拓振华挑了二十个年轻力壮的工人,带着准备好的斧头、锯子、大绳等工具,立即就出发。拓振华走在最前边,他们刚走出大门,王大山骑着马赶来,在油厂大门口为他们送壮行酒。王大山给拓振华连倒三盅,拍着他的肩膀:“我在延州城等你的好消息。”
  冬季天黑的早,到离黑虎弯最近的村子时,月亮已升到天空,村子里死一般的寂静,连狗叫声都没有。拓振华他们来到一户农家,敲了半天门里边没有一点反应。拓振华知道这里是土匪出没的地方,老乡一般晚上不敢开门。明明听见窑里有呼吸声,可就是不开门。拓振华就说我们是石油厂的工人,来这里砍几棵大树,天黑了借住一下。好话说了几箩筐,没有一点动静。拓振华不由得生气:“你们这些人真他妈的不是人,当年黑虎弯土匪抢劫你们,是老子拓振华带着队伍剿灭了土匪。现在倒好,你们睡得这么香,让老子站在门外。你再不开门,老子就砸门了。”窑里老乡听说是拓振华就点着灯开了门,把他们让进去,开始为他们做饭。
  天一明拓振华他们就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村里总共住十多户人家,一家离一家有半里路。他们和老乡商量,总共向老乡借了三孔窑洞,让老乡轮流为他们做饭。老乡们都知道是拓振华带领队伍剿灭了土匪,这几年日子安稳不用提心吊胆,所以很爽快地答应了。老乡们自动集中了被褥、碗筷和必须的生活用品,供他们使用。
  老乡们听说拓振华是来砍柏树的,有人主动为他们当向导,吃罢早饭,向导就带领他们来到黑虎弯柏树长得最好的地方。经过一个狭长的峡谷,爬上两三丈高的台子,半崖上长着一棵有两丈多高,一人抱不住的笔直的柏树,拓振华一眼就看准了。大家在周围转了一圈,树很好,可砍倒后怎么往下运成了难题。
  黑虎弯的柏树实插着,一棵挨一棵,人走过去都很困难。拓振华把人分成两组,选了四个小伙子爬上半崖,用锯子和斧头开始砍树,其他的人照着树下砍出一条小路,将来树倒下来后好运。砍树的四个小伙子锯到一半时,柏树开始摇晃的厉害,他们怕柏树损坏,就停下来,用大绳将柏树绑在旁边的小柏树上,然后从下边开始锯,快到两边相同时,底下的人也砍出了有二三尺宽的小路。四个小伙子解开绳子,用力推树,树在空中晃了几晃,咯吱吱的栽了下来,基本摔在他们砍好的巷道上。大家很高兴,第一天的工作还算顺利,大家休息了一会,吃了点带来的干粮,就又开始劳动。先去掉柏树的所有枝叶,砍成笔直的光棍。先从台子上推下去,可要抬出有半里路的峡谷还真不容易,人多了展不开,人少了抬不动。
  拓振华和他的砍树队伍出来进去走了两趟,可谁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就用老办法,在峡谷里砍出一条小路,十六个人用八根棍子抬着慢慢往出移,直到天黑,才算移到路上,累得大家筋疲力尽。拓振华提议今天回家休息,明天早上大家再来抬树。
  老乡们很热情,不少人家送来了自己家酿的酒。第一天做饭的家户杀了两只为过年准备的老公鸡炖着,他们一走进院子就香味扑鼻。老乡知道大家一天了,一定饿了,满满的闷了一锅黄米饭。黄灿灿的米饭烩鸡肉,吃的二十一个肚子滚圆,个个打着饱嗝。吃完饭,天也黑了,村里男人陆续到来,一位五十多岁的长者对拓振华说:“你们到我们这黑家河,村里没什么好招待的,我们大家集了一些酒,每家作了一样菜,表一下我们的心意。”
  拓振华很激动,“我们到村子里给你们的生活添了不少麻烦,怎敢再打扰大家。”
  老者说:“这话不对,来者就是客,进了黑家河就是我们的客人,再说我们都知道是你拓振华带着队伍剿灭了黑文明,我们这两年才过上安稳日子,在家里能睡个安稳觉。”听着这话,拓振华感到脸上发烧,自己昨天晚上就是拿这话骂人。
  主家把各家拿来的菜分成两份,放到两个炕上,菜有十几个,荤的素的都有,全村集中起来的酒盅也有大有小,这些老乡没有多少客套,端起酒盅不停的敬酒。一会几个酒量小的都醉了,睡在炕旮旯里。
  真正的酒场才开始。
  行酒令,搳拳、打杠子、唱酒曲,好不热闹,这比他们村过红白喜事还红火。
  鸡叫头遍酒宴才结束,三十多个人醉了三分之二。
  第二天,大家人感到浑身没劲,拓振华决定休息一天,继续睡觉,到了后半晌,天开始变得阴沉沉的,拓振华叫起大家,到沟里去抬树。拓振华望着天空:“不好,如果下一场雪就麻烦了。今天已是腊月初八,要在年前完成砍伐十颗树的任务就很难了。”
  天不遂人愿,当天晚上还就是下起了雪,到天明下了有半尺厚。天空没有一丝风,几天内很难停了,拓振华看着漫天飘着的雪片,这可怎办?树砍不成,吃饭都成问题,虽然老乡们没说什么,可他们的生活并不富裕,现在吃的是他们明年的口粮。拓振华想,要想办法为老乡做点什么?为了安全,他们离开石油厂时,张发奎给了拓振华一支枪,十发子弹,拓振华想利用这为黑家河的老乡办点年货。
  孙氏为拓振华准备的棉鞋、棉帽、手套、棉袄、棉裤现在发挥了作用,穿在身上暖融融的。他叫了几个衣服厚点的青工,一起来到山上。大雪仍在飘着,整座大山静悄悄的,不见任何动物出没,拓振华想起王大山给拓宝教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想就是这种景色。他们在山上转了两个时辰,没有见到一只野禽,就两手空空的回到住处。
  雪下了三天终于停了,太阳爬上山头,阳光穿破乌云,闪出万道金光,天地间一下亮堂了许多,皑皑白雪反射着太阳光一闪一闪,耀得人睁不开眼睛。拓振华他们帮助老乡打扫开院子和村里的所有道路,包括茅房、水井,村里人都很感激。
  怎么办?是回还是留下来继续砍树?拓振华征求大家的意见,说什么的都有。拓振华知道回去张发奎和王大山都不会说什么,谁叫天下大雪,可他说了大话,再说现在七里沟确实急需修复钻机钻新井。就说:“天下大雪,给我们砍树带来了难处,我们走时是说在年前砍十棵树回去,没有说天下雪怎么办?现在愿意回的回去,愿意留得留下,我准备留下继续砍树,一定要在过年前完成任务。男子汉大丈夫,唾口唾沫砸个坑。”
  大部分表示愿意留下,只有三个人要回去,拓振华就带着十七个人,扛着工具向深山老林走去。这次他们放低标准,尽量在路边选树,只要柏树有一丈四五高,端直,有一抱粗就可以了。
  三天大雪下了有一尺厚,行走非常困难,砍树更不容易,到树底下,风一吹树上的积雪劈头盖脸砸下来,脖子里常常灌满雪,雪水很快流变全身,冷的浑身发抖,只能使劲的干活来驱寒。可有时地方有限,有劲使不上,冷汗未干,不知什么时候又有积雪钻进脖子,防不胜防。工人们就用旁边的蒿草围成圆圈,套在脖子上,虽然扎的难受,可还是可以挡一些雪。大雪一停,各种野兽都出来觅食,拓振华走时就把枪带着。一天他们刚在路边砍到一棵树,去掉枝叶,就照见对面的树林中有一个动物慢慢蠕动,大家一看认定是野猪。拓振华要在场的人都爬上附近的树木,怕万一一枪打不死,伤害到大家。他自己慢慢向野猪靠近。他爬上一个小山峁,伏在野猪前进的方向,当野猪到离他不到两丈远的地方,拓振华瞄准猪头,“叭”的一枪,野猪脑袋开花,血溅在雪上,分外刺眼。拓振华等了半天,见野猪睡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向大家喊:“快来抬野猪。”大家看的清清楚楚,迅速从树上下来,跑向野猪睡倒的地方。几个小伙子动手,把野猪抬到路上。向导回村叫来全村的男人,抬着野猪,拓振华和他的工人抬着柏树回到村里。
  按照当地风俗,村里打死野猪人人有份,那位年长者就组织村民开始烧水腿猪,当夜收拾停当,每户分的近三十斤,家家欢欢喜喜,过年的肉不用买了。老者把野猪的头蹄毛烫干净,下水翻过来洗了几遍,然后炖在一口大锅中,到天明猪肉的香味就飘满村庄,他喊来全村的男人,每人从家里带来烧酒,和砍树的油厂工人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全村又一次沉浸在欢乐之中。
  拓振华知道自己还得砍树,一天一棵太慢,那样到运回延州城就过年了。提出不可再喝酒了,再喝就会误事。老者就向村民们说:“石油工人有困难,我们怎么办?我想现在也不忙,年青人去帮他们一把。”不少村民们回答:“我们愿意帮忙。”拓振华他们只得继续喝酒,直到太阳西斜。
  这次拓振华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酒场结束后,自己走进森林,一次看好三棵柏树,都离路不算太远。第二天早晨把人分成三组,分别来到三棵树下,大家按要求很快就把三棵树砍倒,运回。
  大家砍树,拓振华和向导向更深的树林走去,他们一是在寻找明天砍伐树木的目标,二是打些野兽。今天命好,遇到了两只野羊。打野羊比打野猪容易得多,到工人们把三棵柏树处理好,拓振华和向导一人扛着一只野羊来了,大家抬着柏树一起回到黑家河。
  全村又一次欢乐起来,每家分得几斤野羊肉,他们可以过一个丰盛的年。
  有了这次经验,他们砍伐的速度加快,一天可以砍到两三棵柏树。拓振华还可以打到一些野兔、野鸡等,分给村民。老乡热情地帮助他们。
  腊月十八,十棵树砍得都放在黑家河,如何运回去,令拓振华头痛。这里离延州城八十多里路,八个人抬着一棵树走,来回最少的三天,这样算无论如何在年前运不回去。
  下午,拓振华站在院子里,望着对面的雪山发呆,大雪封山,路上行人都没有,怎样把这十棵砍好的柏树运回去。突然河湾里传来孩子的嬉笑声,他寻声望去,是一群孩子们在河里玩滑冰,他们一个坐在石块上,有的另一个拿一根棍子在前面拉,有的用手在后边推,玩的不亦乐乎。拓振华走下河湾,虽然河道不是太宽,也有不少弯子,可一丈多长的树木还是可以运过去。两手一拍,高兴的大叫,“我找到运柏树的办法了。”
  拓振华走上院子,把自己的想法向大伙一说,都觉得很奇妙。就纷纷建议,柏树放在石块上不好,一是怕压烂,二是石块容易冻住,就提议做木架子,一棵树前后各放一个架子一个,树之间用绳子连接,这样便于拐弯。说干就干,大家连夜动手,用砍下的树枝做成二十付三角形架子,三棵树一组,一次可以把十棵树运回去。
  黑家河的老乡都知道拓振华他们要走了,再次聚到他们的住处,拿出自己最好的年茶饭,为他们送行。到半夜拓振华提出结束,明天要走,老乡们恋恋不舍,不少人拉住拓振华问什么时间再来。拓振华也很感动,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说:“明年说不定还得来,这要看钻机修理得如何。”拓振华拉着老乡们的手,一直送到院子外,要他们多保重。
  天刚明,拓振华就听见院子里有人走动的声音,急忙穿起衣服,来到院子里一看,村里老乡都来了,开始帮助把做好的架子往河里搬。拓振华就叫醒所有的职工,赶紧动手,把四十个架子按柏树的长短放好。大家抬得把十颗柏树全都撂在河里冰上。这时房东做好了饭,拓振华他们吃罢,和老乡们一起把树抬得放在架子上,然后用绳子三个、四个的连起来。这里刚好下坡,工人轻轻一推,柏树就动了起来。这天村子里三四十口人不分男女老少全来了,拓振华准备动身,老者让等一等。老者带着全村的男人,爬上路边的关老爷庙,拓振华知道是为他们祈祷,立即带着所有工人也来到关老爷庙前。这个庙不大,老者已准备了一个猪头,一个羊头,还有各种年茶饭。老者恭恭敬敬的点上香,然后三叩九拜,向关老爷祷告:“关老爷在上,请保佑拓振华他们运送柏树一切顺利,来年我们为你杀猪宰羊,披红挂花。”然后又是三叩九拜。看着虔诚的村民,平时不太敬神的拓振华也在心里默默许愿:“关老爷,保佑黑家河的乡亲平平安安,风调雨顺,我来年给你挂匾,送锦旗。”
  一切进行完毕,拓振华们推动柏树在冰上缓缓前进,黑家河的村民们放起了鞭炮。望着站在寒风中,不停挥手、不愿离去的乡亲,拓振华的眼睛模糊了。
  第一次冰上运送东西,大家都没有经验,走走停停,晓行夜宿,到腊月二十一他们把十棵大柏树在冰上浩浩荡荡运进延州城。张发奎知道他们二十一到,就组织石油厂职工在河岸上敲锣打鼓欢迎他们。进城这一段河道宽敞、笔直,,而且是下坡,拓振华就让两个人骑在一棵树上,向城里前进。当拓振华他们出现在工人们的视线里时,锣鼓响起,街上的行人也驻足观看,场面煞是热闹。拓振华骑在第一棵柏树的头上,他举起双手,向鼓掌欢迎的人们招手致意。
  到了石油厂门口,拓振华和工友们跳下柏树,有几个没站稳摔倒在地,爬起来,大家一起动手,用撬杠停住滑行的柏树。张发奎和汪清泉等跑下河道和拓振华拥抱,“老拓,真有你的,果然在年前完成了砍树任务,我们要为你庆功。”
  拓振华骄傲的说:“我拓振华说下的话,什么时候落空过,现在我向你交树。十棵,一棵不少。”
  锣鼓声停了下来,大家都过来看砍下的柏树,抚摸着那棵两人合抱,两丈多高的大树,都啧啧赞叹。砍树的工人分别被围在中间,不少人好奇的问:“这么重的东西,你们是怎么把它从深沟旮旯里抬出来的?”还有的问:“你们怎么想到在冰上溜的?”他们高兴的回答着人们的各种提问。不少小孩子在树上爬上爬下,河湾里热闹非凡。
  晚上王大山来到石油厂看拓振华他们。拓振华详细讲了他们砍树的经过,讲了他打野猪、野羊、野鸡、兔子等分给老乡,和老乡一起喝酒,吃肉的情景,特别是讲到在凛冽的寒风中全村老乡送别时的情景,王大山看见拓振华的眼里闪着泪花。王大山像听人说书,默默地不插一句话,只是不时地点头。拓振华说完,王大山慢慢从情景中回过神来,看着拓振华说:“老拓,真有你的。”向拓振华翘起大拇指。“发奎,明天召开全厂职工大会,给老拓他们砍树队的全体职工披红挂花,号召全场职工向他们学习。我和在家的所有县委领导参加。”
  拓振华高兴得合不拢嘴,这是他一生最得意的事。王大山向拓振华交代了会上要说的内容后就回去了,张发奎和拓振华拉话直到半夜。
  第二天下午,表彰大会在石油厂院子里举行。上午张发奎派工人在对面山上砍得不少柏树叶,在厂门口打起彩门,贴上“向砍树的英雄学习!向砍树的英雄致敬!”的对联。街上行人听说石油厂要举行表彰大会,都早早来到厂门口等着。
  当张发奎宣布请砍树英雄走上主席台时,由拓振华带头,十七个人一字排开走上主席台,全厂职工,包括观看的老乡都使劲的鼓掌,雷鸣般的经久不息。王大山等县委领导亲自为拓振华等十七个人挂花,刚好苏特派员就站在拓振华面见。苏特派员满面堆笑,“祝贺你拓振华,你为石油厂立了功。”说着就把一朵用纸做的大红花戴在他的胸前。拓振华始终黑这个脸,没有说一句话。
  戴花结束后,张发奎宣布要拓振华介绍砍树经历。拓振华走上主席台,绘声绘色的讲了他们砍树过程中的艰难和快乐,讲他们在冰上运柏树的惊险经过,听得观众如痴如醉。
  王大山讲话:“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召开学习砍树英雄大会,就是要号召大家向他们学习。拓振华他们在我们石油厂需要树木的危急时刻,勇挑重担,勇敢的走进深山老林。天下大雪以后,给砍树带来极大的困难,拓振华他们本应回来,可他们知道石油厂现在最需要柏树,否则钻机没法维修,新井就打不成。面对困难他们没有退却,而是勇敢的迎接困难。在砍树的过程中,他们能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和老乡的关系处得非常好。所以我们要号召全厂职工、甚至全县人民向他们学习,学习他们勇敢的精神,学习他们以集体利益为第一的精神,学习他们能够开创性工作的精神。”王大山的讲话多次被职工热烈的掌声所打断。王大山讲话结束时,“向砍树英雄学习!向砍树英雄致敬!”的口号声响彻云霄。
  第二天拓振华他们披红挂花的照片出现在石油厂办《工友报》的头版头条。
  石油厂各班组都发出倡议,向拓振华砍树英雄学习,干好本职工作。不少班组提出主动放弃过年假期,加班工作,用实际行动向砍树英雄学习。
  《解放日报》记者采访了拓振华,在头版发表了《十七英雄砍树记》的长篇通讯,还配发了编者按,号召陕甘宁边区人们向他们学习。
  石油厂职工是热血沸腾。张发奎原计划过了年再开始加工木料,修配钻机,可职工不愿休息,自动按照机修工人的要求加工树木,张发奎就把他们组织起来,按程序修配钻机。
  拓振华本来说好柏树砍回来任务就完成了,可他离不开,到处要他作报告,直到腊月二十八,才回到府古塬上。
  六岁的向红看着父亲的大红花高兴的不得了,拿着在村子里到处宣扬,村里的年轻人都来到拓振华家,询问石油厂的事。拓振华就给他们讲钻井、采油、炼油等工作。讲他们在黑虎弯砍树的经历,讲打野猪的经过,讲和老百姓一起喝酒直到大家都醉倒的快乐。不少年轻人蠢蠢欲动,他们大多是怕到前线当兵,要拓振华推荐他们到油厂工作,拓振华满口答应,“好,过了年我给张发奎说一声,他不敢不要。”
  过年这天,拓振华早早起来,先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在闲窑里翻出木头做的方形灯笼,用麻纸糊好,在四个楞上贴上红纸条。早饭比较简单,米汤、摊馍馍、凉拌豆芽。拓振华少不了喝两盅。在孙氏洗锅的过程中,拓振华开始糊窗,薛氏动手剪了十几幅窗花,燕子、老虎、狮子、抓髻娃娃等,拓振华端端正正贴在窗子的方格中。拓宝开始磨墨写对联,大门口拓宝写的是不知从哪里看来的“人勤春来早,家和万事兴”,横批是“幸福人家”。自己和奶奶住的窑洞是拓宝现编的“奶奶疼我,我爱奶奶”,横批是“真好”,写拓振华和孙氏住的窑洞对联时,拓宝问写什么,拓振华想了一下说,“今年厄运过去交好运,明年吉星高照喜盈门”横批是“财富双至”,有几个字拓宝不会写,就去问村里唯一识字的先生,拓宝写好后就贴在门上。村里陆陆续续有大人或孩子拿着红纸来让拓宝写对联。从上一年开始,老先生基本不写对联,交由拓宝完成。这一天拓宝什么也不干,是专职写对联的。不少人家来时还给拓宝拿点零吃的,看拓宝写字都不停的夸奖,带孩子就说,“过了年跟拓宝学识字,看拓宝字写得多漂亮。”这时拓宝更加得意,一笔一划写得更加认真。吃过早饭开始,直到后半晌,拓宝确实手麻臂酸,可还是很高兴。
  等拓宝写完对联,拓振华带着拓宝上坟,这是过年的一个重要环节。在家的男人,无论老小都得换上过年的新衣服上坟。按风俗女孩子不准上坟,可向红自小就哭得死去活来,非跟不行,拓振华拿这个女儿没办法,加之他们家男丁少,就带着向红。来到坟里,拓振华首先对着太阳关香,点黄表纸,这是敬神。然后开始按辈分由上到下在坟头供桌上放好祭食,过年晚上吃什么,上坟时就带什么。在每一个坟上都是三叩九拜,拓振华给拓宝和向红介绍这里埋的是谁,并说自己死了该埋在什么地方。
  上坟回来,孙氏和薛氏已做好了下午吃饸饹的汤,和好了面,烧开了水,开始压饸饹。这顿饭必不可少,是一年中最好吃的饸饹。首先是汤好,用的是过年刚煮过肉的腥汤,再放点肉块、豆腐,葱花、木耳什么的,不放洋芋、萝卜。其次今天的饸饹是纯白面的,不加黑面和荞麦面,饸饹可以压得不断头,一根就可捞小半碗。这顿饭拓宝和向红能吃的肚子滚圆。
  天一擦黑,拓振华就点起灯笼,挂在院子里,拓宝放炮,然后和向红高兴的绕着灯笼跑。拓宝玩够了,拓振华指挥拓宝开始关香,从龙门口开始,再到门口,最后是在灶火旁边,这是敬灶王爷。一切就绪,一家人坐在炕上,等着过年。这段时间是今天最消闲的一段时间,拓振华哄两个孩子高兴,开始说古今,一般都是薛仁贵征东,他每次都是从开头说起,说到薛仁贵上吊或从军当了火头军就结束,每年如此。今年拓振华高兴,就多说了一段,说到薛仁贵瞒天过海。
  拓宝就问:“薛仁贵这么厉害,为什么怕张士贵,一刀砍了不就完了。”
  这个问题还真把拓振华问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薛仁贵杀了张士贵,直接去找元帅尉迟敬德或粮草官程咬金多好,少受多少窝囊气。可说书人没有这么说,拓振华也一直没有这么想。看着拓宝疑惑的眼神,拓振华说:“张士贵是先锋官,手中有权,薛仁贵不敢杀。”
  “张士贵权力是哪里来的,薛仁贵为什么没有权利?”
  “张士贵权力是皇上给的,薛仁贵皇上认不得,所以没有权力,只能受张士贵的气。”
  “我长大了要像薛仁贵一样,练一身武艺,打败那些日本鬼子,是他们再也不敢欺负中国人。”
  向红奶声奶气地说:“哥哥,我才不学薛仁贵,有一身本领,还受人欺负,要学就学皇帝,指挥千军万马,自己不动,要别人拼杀。”
  拓振华看着向红惊得不知该说什么,他又想起绕院子飞翔的金扑鸽,这只金扑鸽就是我们的向红。拓振华当晚在脑子里决定,过了年送向红到私塾去读书。
  府古塬的风俗是到半夜吃年饭,这是一年最丰盛的一次饭,所有的好吃的都拿出来。开始拓振华先恭恭敬敬的倒上一盅酒,双手端的递到薛氏面前:“妈,喝了这盅酒。”薛氏一饮而尽。第二盅、第三盅就只抿一点。然后是孙氏敬酒,薛氏一样,第一盅喝了,后两盅也是抿一点。到拓宝和思红,缠着奶奶非把三盅酒全喝了不行,八盅酒下肚,薛氏就差不多了。往年孙氏不给拓振华敬酒,今年拓振华拿回了大红花,孙氏就满满倒了一盅酒,递给拓振华,拓振华高兴的接过,一饮而尽,也顺手倒了一盅酒递给孙氏“明年吉星高照喜盈门”。最后是拓宝、向红向拓振华敬酒,拓振华鼓动儿女向孙氏敬酒,孙氏感激的看着丈夫,她常不喝酒,九盅酒下肚,脸就红得像三月的桃花。拓宝和向红饸饹吃的太饱,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拓振华这时候是喝酒,也不太吃菜。薛氏和孙氏捡各样菜吃上一些,也就饱了。拓宝隔上一袋烟、两袋烟功夫就到院子里放一次炮,再就是和向红不停的倒酒,拓振华一个人喝,一壶酒喝完,拓振华还觉的不过瘾,让孙氏再热一壶,薛氏想劝拓振华,可一想大过年的,让尽兴吧,难得一家人都高兴。
  再一壶酒热好,拓振华开始和拓宝、向红打杠子喝。拓振华喝酒,拓宝和向红喝糖水,父子三个耍得非常开心。到拓振华把一壶酒喝完,拓宝和向红喝了有两马勺糖水,喝的肚子胀。带着酒劲,拓振华和薛氏、孙氏商量过了年怎么办?他回家时,王大山和张发奎都要他一过完年就到石油厂来,他去不去?
  不等薛氏和孙氏发表意见,向红就说:“大不去,去了还要受苏特派员的气,等我有了权,谁欺负大,就杀了他。”
  薛氏看了一眼孙氏问:“你说呢?”
  孙氏见婆婆问自己就说:“我想能不去就不要去,妈你已快六十了,家里的活不能老让你干。拓宝和向红也大了,得有人管教。你去了油厂,吃人家的饭,肯定得受人家管,由事不由人。”
  薛氏看着拓振华说:“你媳妇说的对,我想你不要去,当兵是双丁一抽,咱家是你一个,拓宝只有十多岁年龄不够,轮不上咱。再说你那儿脾气,那一天和当官的闹翻了,他们又要整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四个老的老,小的小可怎办?”
  听着家人的话,拓振华觉得有理,妈确实老了,儿子又小,家里真离不开他。可走时王大山和张发奎是千叮咛万嘱咐,不去怎么给他们说,拓振华感到为难,有点对不住朋友。
  薛氏看出了拓振华的为难,就说:“我知道,你是在王大山和张发奎跟前开不了口,他们二人也确实对咱有恩,特别是张发奎,可你向他说清楚。如果你感到为难,过了年我去找王大山和张发奎,我给他说。”
  拓振华抬起头,看着母亲,突然发现她鬓边的白发增多了不少,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再不能让母亲替自己操心了。就下决心说:“不要妈,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过完年咱村有几个年轻人想到石油厂去,我引得送给张发奎,然后回来。”
  薛氏看拓振华酒有点多,就带着拓宝回去睡觉。她把饺子馅和和好的面都端上,准备大年初一的饺子。孙氏说她包,要薛氏休息,薛氏说孙氏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鸡叫三遍,拓振华就醒了,他起床放了开门炮,这是欢迎财神爷,这炮要放的早,不能让财神爷在门外等,天寒地冻的,惹下财神爷来年会时运不顺。拓振华放炮后,村里响起噼噼啪啪的炮声。
  天麻麻亮后,拓振华就叫醒向红,并到母亲门前叫醒拓宝,他要带着两个孩子去拾柴,图个来年发财。过年晚上,他发现向红虽小,反应很快,拓振华当男孩子培养,所以初一拾柴要带着她。
  过了初六小年,拓振华就带着村里四五个年轻后生来到石油厂,直接找到张发奎,把他们介绍到石油厂。张发奎很高兴,石油厂大量的需要人,就把他们分配到钻井队,现在开始修配钻机,等钻机修好跟着钻井,当天他们就上班了。
  张发奎征求拓振华意见在石油厂干什么工作,拓振华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张发奎觉得拓振华决心已定,就没有强留,打发通讯员在街上打得十斤上好烧酒,送给拓振华。晚上叫上王大山和薛占喜来到延州饭馆,再叫上赵红石,五个人坐了个包间。张发奎要赵红石捡好的上,把最好的酒烫上三斤,一起拿来,由他开钱。
  王大山听说拓振华去意已定,再没有提工作的事,五个人只是喝酒。开始不停的碰盅,后来搳拳、打杠子、唱酒曲。直到半夜,五个人全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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