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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兄弟相煎

作品名称:金扑鸽      作者:村里人老农民      发布时间:2015-03-30 16:52:41      字数:16234

  征兵、捐款、纳粮、支前、发展石油,延州县各项事业蓬勃发展。上级多次表扬延州县委的工作。快到年底,上级调万志红去开辟新的解放区。走时,万志红提出要带走王立志,说他会写,可以发挥特殊作用。王大山有些舍不得,但考虑到都是革命工作,而且新区工作更难,就答应了。陕北省委为了加强延州县工作,派来了苏特派员,具体领导县委工作。
  苏特派员是南方人,中等个子,长马脸,梳着背头,戴着近视眼镜,穿一身陕北人很少见的中山装。他说话声音细,鼻音重,像蚊子哼。王大山对苏特派员的到来很欢迎,表示县委一切工作都接受苏特派员的领导。苏特派员工作勤奋,不分昼夜,几天下来,就掌握了延州县历史、现状和风土人情。
  一天晚上,苏特派员派通讯员把王大山叫到办公室,他热情的为王大山倒了一碗开水,看王大山在炕上坐好后,笑着说:“大山,这半年你辛苦了,为共产党打下这一片完整的根据地,真不容易。”王大山笑笑,“这是革命形势发展的结果,也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不是我王大山一个人可以完成的。延州县全境的解放,万志红和拓振华、贺老大、薛占喜、张发奎、赵红石这些本地人功不可没。”
  没等王大山说完,苏特派员就打断他的话,“这我就得批评你了,革命必须有原则性,你可千万不可忘记,我们共产党、红军是为谁革命?”
  王大山不加思索地回答:“为穷人。”
  苏特派员笑着说:“很对,可你重用的拓振华、贺老大都不是穷苦人家。拓振华赌博,基本不参加劳动。贺老大靠雇长工生活,是剥削者。在柳庄贺老大撤了柳狗子的村长,可柳狗子是真正的穷苦百姓。柳善人自杀后,贺老大组织厚葬,还参加了柳善人的葬礼,你看,他对地主是什么感情?对这两个人必须进行隔离审查。”
  王大山嚯地站起,不解地瞪着苏特派员,声音提高了几度:“你知道什么?拓振华救过高团长的命,他参加革命以后,对革命忠诚,在几次战斗中,做战非常勇敢。”王大山辩解。
  “坐下,王书记。革命不能感情用事。你知道,拓振华喝酒误事,部队没能及时赶到西川乡,造成西川乡乡长、贫协主席和其他三名积极分子被杀的严重后果,反映出他对贫苦农民的感情,你们一直没有追究他的责任。”苏特派员看着王大山,似乎在说,这怎么回答。
  “爱喝酒是拓振华的毛病,但他正在改正,现在他多长时间没有喝酒。他身上是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他一旦意识到,就能改正,对革命他是有贡献的。”
  “同志,你这种想法本身就是错误的,是极其危险的,他们为什么参加革命,又不是吃不上,喝不上,他们参加革命的目的不纯,这再明显不过了。他们是投机分子,是进行政治赌博,一旦革命胜利了,共产党掌权了,他们是很危险的。现在必须进行隔离审查,查清他们参加革命的动机,便于及时采取措施,防止对革命造成巨大伤害。”
  王大山气得脸色紫黑,两眼大瞪,不停地在脚地来回走动,双手在空中乱扎,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这革命怎么进行,谁规定他们就不能参加革命,这简直是胡闹!”
  “同志,请你注意,这是原则问题,绝不能感情用事。你们在一块时间长了,在一块喝过酒,甚至拜过把子,有感情,这我可以理解,但绝不能因此放弃革命原则。建立一块完整的根据地多么不容易啊!它是无数革命先烈流血牺牲换来的,我们决不能因局部的胜利而冲昏头脑。现在,我代表中共陕北省委宣布,对延州县委进行改组,拓振华、贺老大必须无条件接受审查。”
  王大山无话可说,“我保留意见,打死我也不相信拓振华和贺老大是投机分子,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担保,他们对革命是忠诚的。在极其危险的情况下,他们放弃家庭财产,投身革命,出生入死怎会是投机分子。”
  “对,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他们为什么放弃财产?为什么要放弃人上人的生活?你能说清楚吗?他们投身革命,而且出生入死,说明他们的阴险,伪装得很深,这正是我们要查清的问题。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个人的事情,必须站在革命的角度,为革命负责。否则,一旦出了问题,你我是负不起这个责任的。你有意见可以保留,但上级决定必须无条件执行。”
  王大山和苏特派员不欢而散。
  回到办公室,王大山陷入痛苦之中,心里乱的像猫抓似的。明天拓振华和贺老大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押送安定参加培训,能否回来还很难说。怎么办?给他二人说不说,怎么说?拓振华、贺老大是自己一手引着参加革命的,他们绝没有投机心理,这再清楚不过了,可怎么说,特派员都不明白。现在自己怎么能把他们送进共产党的监狱。听说最近在安定、下寺湾等培训基地,已枪杀和活埋了不少革命队伍中的投机分子,如果他们二人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面对薛氏大婶和孙氏嫂子及拓宝侄儿。他们一家人对我有恩,对革命有功。贺老大的民团是延州县革命武装的基础,在历次战斗中充当主力,他作战勇敢,谋划细致,指挥得当,参加革命以来屡立奇功。这究竟是怎么了?我们的队伍中为什么就容纳不下这样的好同志。王大山思谋良久,让通信员叫来拓振华和贺老大。
  拓振华和贺老大都感到奇怪,这么晚了,王大山叫他们做什么?是不是有紧急任务需要连夜出发。来到王大山住的窑洞,见炕上墩一瓶烧酒,放一碟酸菜,三双筷子。拓振华和贺老大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明显是请他二人喝酒。拓振华高兴地说:“王书记,我都不知酒是什么味道了,你不让我喝酒后,我就再没沾过酒,你今天有什么喜事,请我们喝酒。”拓振华自己打开酒瓶,先喝了一口,把酒瓶递给贺老大。
  贺老大看王大山脸色铁黑,很不高兴,接过拓振华递过的酒瓶没喝,放在炕上,“王书记,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你们两个上炕。今天发现柜子里有瓶酒,我知道你们多少时候没有喝酒了,在灶房要了一碟酸菜,咱们三个把它喝了。”说话时,王大山强装欢笑。
  他们也不用碗,酒瓶子传来传去,开了几句玩笑后,就无话可说,闷闷的喝酒。贺老大感到不对,酒瓶子递到他手里时,没有急着喝酒,看着王大山:“王书记,你说,究竟有什么事?”
  王大山看着他们:“也没什么大事,明天要送你们二位到安定参加学习。”拓振华和贺老大一听头嗡的一下就大了,他们知道那是隔离审查,许多人审查后就再没有回来。拓振华火冒三丈,“这是为什么?天地良心,我们做错了什么?你说王书记。”
  “你们没有做错什么,你们对革命有功。”王大山尽量平静地说,他不能把他和特派员的争论告诉他们。“你们去是学习党的相关土地改革的政策,便于今后更好的工作,你们到了那里,注意一定要配合他们的工作,我以县委的名义给你们写介绍信,如果有问题,我直接找高团长。但记住,必须配合工作,不可耍性子。”
  拓振华和贺老大长叹一声,“我们这是干什么?”三个人几口喝完剩下的酒,拓振华和贺老大回到宿舍,发现他们的窑洞已经被控制了。按他们的性格,如果要逃走,几个哨兵是根本挡不住的,可他们想,如果自己当夜逃走,那肯定会连累王大山,再说和共产党打搅这么长时间,共产党确实很讲道理,真心为老百姓办事,加上我们又没有做对不起共产党的事,为什么要逃走?
  天刚明,通讯员就来喊拓振华、贺老大吃饭,到灶上一看,苏特派员、王大山都到了,还有一个班的士兵都穿着老百姓的衣服。吃过早饭,苏特派员说:“今天派你们两个到安定去学习,路途遥远,还要通过敌占区,为了安全,派一个班的战士保护你们。现在你们两个把枪交给战士。”没等他们自己掏枪,身边站的战士就动手准备下他们的枪。拓振华对这位战士说:“看把你忙的,我会给你的。”说着把枪掏出来递给他:“保管好,这是我从敌人手里夺来的,有本事到敌人那里去拿。”贺老大黑着个脸,一句话都没说,在身边战士下他枪的时候顺手捏住那战士的手腕,疼得那战士蹲在地上。贺老大松开手,把枪掏出来,递过去。苏特派员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向押解班长下达命令:“你们必须保证完成任务,把二位安全的送到安定,遇到特殊情况,要当机立断,绝不可有任何闪失。”
  拓振华和贺老大一切都明白了,他们看着王大山。王大山惨然一笑,转过了头。拓振华和贺老大也换上普通农民的服装,在一班战士的押解下,走出县委大门。他们二人回头看了一下,王大山还站在门口目送他们,二人会意的点点头,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前走去。
  晓行夜宿,第二天下午拓振华他们顺利到达安定镇。
  安定是一个古老的小镇,只有一条南北街道,窄窄的街面上全铺着石板。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可到处都贴着花花绿绿的标语,进城门时,只有两个儿童团员拿着红缨枪站岗放哨。班长说明是到苏维埃政府的,这些孩子就把他们带到街道的中心,向东直拐,送到苏维埃政府大门口。
  政府院子坐东向西,原来是地主的庄园,红军来了以后成了政府办公的场所。窑洞上下两排,每排有八孔,除过正中三孔外,其它每孔窑洞的窗户都垒上了,只留有一尺见方的透气孔。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看了班长递上的介绍信后问:“谁是拓振华?谁是贺老大?”他们二人分别介绍了自己。这位中年男子把拓振华带到下边最北边的窑洞,打开锁子,让拓振华进去。拓振华一下黑得什么也看不见,过了一会见脚地炕上都是用砖垒成的仅能容一人躺下的窄巷子,巷子里都躺着一个人。拓振华没明白这是干什么,用迷惑的眼睛看着接待他的人。“躺下!”这人下令,拓振华没有反应,他提高嗓门:“躺在这里?一会再审你的问题,你这右倾分子。”说完叭的一声关上了门。拓振华一下什么也看不见,站了一回,才适应了,走到空着的巷子里躺下。
  贺老大被带到二层最南边的窑洞,贺老大一进窑洞就被两名五大三粗的战士从背后扭住了双手,迅速戴上手铐,贺老大大喊:“这是为什么?凭什么给老子戴铐子?”没有人回答他,两名战士把他压倒在地,又上了脚镣。贺老大气得双脚在脚地乱捣。“凭什么这样对待老子,老子为共产党出生入死多年,得来这个结果,老子死不瞑目。”两位战士戴好手铐脚镣,门一锁,走了,任凭贺老大乱骂。狱室其他人劝说:“不要骂了,攒点力量等着过堂。”
  晚上提审拓振华的是接待他的中年男子,听别人叫张主席。记录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张主席叫他小王。窑洞里放着老虎凳,辣子水。张主席和小王坐好后,拓振华知道,中间那把凳子是他的,就主动坐在上边。
  简单的问了姓名、籍贯、年龄等基本情况后,张主席单刀直入,“拓振华,你是以赌博为业,对吗?”
  “是的,我爱赌名宝。”拓振华回答。
  “共产党不准赌博你知道吗?”
  “知道。”
  “那你为什么参加共产党?目的是什么?”
  拓振华不知如何回答。就将自己在贺家沟如何遇到高团长,延州赌博被抓,再遇高团长,王大山、万志红如何来找等过程讲了一遍。说,就这样跟着他二人参加了革命,什么目的,我也不清楚。
  张主席看了一下小王,“小王你看,这多么危险,他连参加革命的目的都不清楚,能是一个坚定的革命者么?遇到危险能为革命献身吗?我们进行肃反是多么的必要和及时。”张主席又转向拓振华:“你老实交代,革命胜利以后你准备干什么?”
  拓振华笑着说:“我没有想。”
  “不许嬉皮笑了,这是严肃问题,必须认真回答。”张主席吼着。“你是坐过国民党监狱的,国民党会的我们也会,国民党不会的我们也会,不要想骗我们?”说着,张主席看了一下老虎凳和辣子水。
  拓振华想我坐国民党监狱多少次,罪行非常明白,赌博,不用过堂,一般十天半月,最长不超过两个月。这次可不要尝老虎凳和辣椒水,就注意观察张主席的脸色,体会他说话的意思,考虑如何回答。好汉不吃眼前亏,如果回答不对,吃亏不说,害怕掉脑袋。
  “你混进共产党里已有一段时间了,现在是副县长,对党的政策你应该是清楚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参加革命的目的我们是可以从你的行动上看出来的,是否想革命成功了好升官发财?”
  拓振华听到这里惊奇的看着张主席,这人是神,他怎知道自己在和王大山、万志红一起时,想起大年初一,扑鸽在他家盘旋,落在他家龙门上,坚定了他参加革命的信心。他当上副县长后,认为自己的老坟真的冒烟了,革命起来信心倍增。
  “我老实交代,我确实有想当官的想法,看见当官的就爱。当官真好,可以指挥别人。革命胜利了,可以骑马,多威风,说不定还可以取一个中学生老婆,那多好。”拓振华见他说话时,张主席一直听着,不住地点头,说的和张主席想的可能一样。
  “还算你老实,我再问你,如果国民党再次占领延州县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不敢胡说,拓振华想了一下,说对党忠诚,显然张主席不信,说破坏党,那可不敢,怕现在就砍头。就说:“那时,我会跑回家,再种我的地,赌我的博,和老婆儿女一起过完一生。”直审到半夜,拓振华才回到狱室。
  对贺老大的提审就没有这么顺利。
  贺老大一被押进审问室,对张主席和小王就怒目而视。张主席示意让其坐在中间的凳子上,贺老大就是不理。两位战士把他推到凳子旁,压得坐在凳子上。
  张主席问姓名、年龄、籍贯等,贺老大不答:“知道了还问什么?”
  “火气不小,我告诉你,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只有老实交代,否则死路一条。你是民团头子,又是地主,为什么要参加红军,目的是什么?老实交代,少受皮肉之苦。”张主席严厉地说。
  贺老大不理。“我没有交代的,是国民党要枪毙我,说我通共,并要血洗贺家沟。王大山、万志红、拓振华他们帮助我消灭了国民党军队,我感谢他们就参加了红军,跟着共产党闹革命。”
  “对地主柳善人你为什么同情,他畏罪自杀后,你为什么还去吊丧,还让厚葬。”
  “柳善人死了,就得安葬,活人不应该记恨死人,这是做人的起码原则。再说,柳善人在村里确实做过不少好事。”没等贺老大说完。张主席就打断他的话,“不许你替地主说好话。这是阶级感情问题,这样的人怎能混进革命队伍,这样下去,是多么的危险。”张主席沉痛的说。“你还没有回答我,参加革命的真正目的,是不是投机革命,升官发财,一旦掌权,欺压百姓。”
  贺老大气得嘴唇乌黑,“放你妈的狗屁,老子投机革命,老子欺压百姓,你到贺家沟去问一下,看老子对百姓怎么样?老子有的是钱,有的是地,老子只是对王大山、万志红感激,才跟着共产党、跟着红军干革命的,不让干,老子可以不干,谁稀罕,老子回家种地。”
  “这种人多么嚣张,不给点颜色,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来人。”随着张主席的大喊,进来四个彪形大汉,“给这个顽固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上点王法。”张主席下令。
  四人把贺老大剥光衣服掉在窑掌,马鞭蘸着水,左右开弓,几鞭下来,贺老大前胸后背皮开肉绽,布满了一道道血印子。
  贺老大怒视着张主席,“你是共产党吗?王大山就不是你这样。你打死老子,老子到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张主席笑笑咪咪地看着贺老大,对小王和四条大汉说:“你们看这人是多么的顽固,这样的人留在革命队伍里是多么的危险,如果不早些清除,对革命的危害是不可估量的,同志们,必须提高警惕。换刑,牛头不烂,多得两块柴碳。”
  四个大汉把贺老大抬得放在老虎凳上,两人上压杠,两人在脚底加砖,加到三块砖时,贺老大的骨头都叭叭的响。贺老大头上大汗直流,可他咬住牙关一言不发。“好,硬汉,灌辣椒水。”贺老大咬住嘴唇不张嘴,一名大汉用手捏住贺老大鼻子,贺老大嘴一张,另一名大汉就将辣椒水瓶子塞进他嘴里,灌了一口。贺老大一下憋过了气,挣扎着的头缓缓掉了下去。张主席让四条大汉放开贺老大抬得平放在地上,在脸上泼了几马勺凉水,贺老大慢慢苏醒过来,可半天喷嚏打不上来,喉咙上像卡着东西,继而咳嗽不止,胸腔疼得如万针乱扎,鼻涕眼泪乱流,他手脚又都绑着,只能流在嘴里。贺老大咳嗽不停,大喘不止,稍微好些,再给灌些,折腾了有半个时辰。他们把门一锁,全部走了。
  贺老大睡在地上,不停的咳嗽,想把肚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肚子里难受的说不清,他想喝口水,润润喉咙,可窑里什么都没有。也不知躺了多长时间,贺老大挣扎着坐起,出气匀了一些。现在他脑子一片混乱,什么也想不成,后悔、恐惧、难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张主席他们究竟要什么?现在看来,他们是要我的命,这是为什么?我参加革命以来,没有做对不起共产党的事,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待我。王大山、万志红,还有拓振华,如果这次能活着相见,我一定要问清楚。你们应该知道我是什么出身,是你们把我拉上革命的道路,让我遭受这罪孽。怎样才能过了这一关,这活不成,又死不了的日子最难过。
  贺老大再次过堂是在次日的早上。
  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先进来两名战士,把他拉坐在凳子上,他浑身疼得坐不住,他们就把他扶住。张主席夹着公文包和小王进来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贺老大,抬起头来,想明白了没有,你家本身有钱有地,你不愁吃不愁穿,为什么参加革命?目的是什么?交代清楚,少受皮肉之苦。”
  贺老大艰难地抬起头,“我认罪,我们家是不愁吃穿,可我们祖祖辈辈是农民,没有当官的,我想参加红军混个一官半职,好出人头地。当官真好,要什么有什么,还有下人侍候。”
  “你说的是旧社会,是国民党,我们红军是为人民服务的,你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思想是不对的。”张主席打断贺老大的交代。“你准备怎么做,怎样骗取组织的信任,采取了哪些措施?”
  贺老大看张主席不是那么凶了,心想他可能就是要这样的内容。喘了一口气,继续说:“我承认我的想法是错误的,我参加革命以后假装积极,在解放延州县城和西川剿匪中,为了骗取王大山他们的信任,打仗冲在最前面。在东片征粮中,抓住柳狗子和三姨太的事,柳善人死后,逼得柳善人家后人交粮,完成了征兵和征粮任务,受到县政府的表彰。我想我的官做大就好了,有机会干掉万志红,我就可以当县长。那时,我们全家住在延州城,做好吃的,好穿的,说不定还可以找一个中学生姨太太。”贺老大断断续续,停停歇歇,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了。
  “你参加革命后悔不?特别是在你吃不上,喝不上时?”
  “后悔,后悔的要命。可我看到红军战士都很仗义,我自己都当上了警卫队的副队长,就不想离开,将来革命成功了好享清福。”
  张主席自言自语地说:“多么可怕,革命的队伍是多么的不纯。你们有没有组织,是否进行活动?”
  贺老大现在只要不用刑说什么都可以,就顺口胡编:“开始我想谋害万志红,当县长,可后来经过几次接触,感觉这人还不错,一次在喝酒当中,我流露出自己的想法,结果他也有同感,说等机会。没过多少时间,万志红走了,到前方去了。我想,我可以以黑虎湾和黑山抓得俘虏为主,平时多拉拢一些战士,关键时刻要他们听我的。”贺老大在说话时,不住地咳嗽,他注意观察张主席。见张主席听得认真,还不时的用力点头,对有些话还几次的问,就顺着胡编。几次话到嘴边,说到拓振华,可一想拓振华就在这里,万一说的不同,又得受罪,就讲了已经离开的万志红。
  “你今天表现不错,但你讲的是不是事实,我们还要调查。这几天你再好好反思,有什么没有交代的,下次再谈。记住,共产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以后过了几次堂,张主席没有来,问得大同小异,贺老大想暂时可以过这一关了。
  一天晚上到了后半夜,牢房打开。贺老大所在的窑洞里住着十二个人,提了四个,贺老大就在其中。他们虽不清楚是干什么,但都知道半夜提审肯定没有好事,他们监号半夜出去就没有再回来的。大家戴着手铐、脚镣,缓缓的走出牢房,院子里已经站着六个人,战士用黑布蒙住他们的眼睛。贺老大大喊:“老子死还要是瞎子,不能让老子眼睛睁着,看共产党是如何砍掉老子的脑袋。”拓振华听见喊声,心里咯噔一下,贺老大完了,这可怎么办?怎向嫂子和侄儿交代。
  天阴沉沉的,云彩好像压到山头上,很快飘起了雪花。走在前面的战士打着火把,贺老大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感觉好像翻过一个小山梁,走进一个小山沟,停了下来。张主席宣布,对这十个人实行活埋。宣布到谁,就把它放到土坑中,然后几名战士一锨一锨的铲土,开始有人还大骂,到土超过胸口,憋得喘不过气来,就求饶埋快些。可这些战士还是不慌不忙,有节奏的铲着土。
  宣布到贺老大,战士把他放到土坑中。贺老大要求去掉蒙在头上的黑布,“让老子死时知道死在什么地方?能看清是谁埋了老子。”
  “好,让你死的明白。”张主席笑着说。他让战士去掉蒙在贺老大眼上的黑布。
  贺老大左右一看,不见拓振华,对着天空大喊:“拓振华,是你把我害死的,你活着,可要把我的尸体带回延州,不要让我做游魂野鬼。”
  张主席不管贺老大喊什么,加快宣布速度:“贺老大土匪出身,混进革命队伍,准备暗杀县长,篡夺革命领导权,执行活埋。”
  两名战士开始铲土,站在张主席旁边的年轻连长喊:“停,你叫什么,哪里人?你和拓振华什么关系?”
  贺老大破口大骂:“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是延州县贺家沟的贺老大。是王大山这驴下(ha)的骗了我,不然不会被活埋在这山沟里,做孤魂野鬼。”
  “不会让你做孤魂野鬼,这里已经埋了二十多个。这次你们一起十个,路上热闹着哩。”张主席笑嘻嘻地说。
  旁边的年轻连长对张主席说:“这个人现在不能埋,我和高团长找了多长时间没有找到,今天终于碰上了。”
  “董连长,这人恶毒的很,绝对是混进革命队伍的右倾分子,我亲自审问了几次,每次口供都相同,对自己的参加革命的目的说得很清楚,而且很善于伪装,你可要注意阶级感情和阶级立场。”
  “我知道,我参加革命不比你迟,这个人我得重审。”他下令把贺老大从土坑中拉出来。
  鹅毛大雪随着北风狂舞,铺天盖地,山峁上、川道里白茫茫一片,枯枝烂叶全都覆盖起来,放眼望去大地真干净。
  天一明,董连长和张主席就开始提审贺老大。
  昨天晚上,贺老大听见他说到高团长,心想这人可能与在贺家沟跑了的那两个人有关,就尽力回顾拓振华给他讲的关于高团长的事情。
  董连长和张主席坐好后,贺老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这下他看清了,董连长就是跑掉的那个小战士。
  张主席照例问了姓名、年龄、籍贯等以后,还是问参加革命的动机。贺老大就把自己家怎么跑了高团长,国民党怎么要抓他,他和王大山、万志红、拓振华等怎样在贺家沟消灭了敌人等等详细说了一遍。“我说得句句是实,不信你们可以问拓振华。”最后贺老大保证说。
  “拓振华在哪里?”董连长奇怪地问。
  贺老大见张主席不答,就说:“我们两个一起来到这里,如果没有活埋,他也在这里。”
  董连长对张主席说:“提拓振华。”
  拓振华来到审讯室,看见贺老大坐在那里,不知是人还是鬼,此时他不知是欢喜还是悲哀。他不敢看贺老大的眼睛,不知该向贺老大说什么。见贺老大遍体鳞伤,很少掉眼泪的拓振华眼睛湿润了。
  贺老大看了一眼拓振华,就再没有看他,眼里表现出无限的怨恨。董连长让记录的小王给拓振华找了一个凳子,他们二人并排坐下。董连长问:“你是拓振华?和贺老大什么关系?贺老大参加革命后和你有什么联系?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一切必须老实交代。一个说话的时候,另一个不准说话。”
  拓振华就从自己如何到贺家沟,遇见高团长讲起,一直讲到如何被送到安定,特别讲了贺老大在消灭延州县警备队、进城侦察、攻城战斗、西川剿匪、东片征粮的突出表现。他动员贺家沟青壮年参军,动员村民捐粮捐款,多次受到上级表扬。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次被送到安定来,说成是机会主义分子。拓振华看着伤痕累累的贺老大哽咽地说不出话。
  董连长问贺老大:“拓振华说的这些是真的吗?”
  贺老大拍着胸膛,“天地良心,他说的句句是实,你们可以到延州县调查,这一切王大山、万志红都可以证明。”
  “那我问你的时候你说的是什么?”张主席反问。
  “我怕老虎凳,我怕辣子水,我怕你的麻鞭。”贺老大痛心地说。
  拓振华、贺老大被押走之后,董连长看着张主席说:“他们说的逮放高团长一段,我可以证明,我就是他们说的小董。当时我和高团长是第一次到延州县,在贺家沟被贺老大的民团所抓,可贺老大没有为难我们,给我们管了饭,这很难得。晚上拓振华放了我们以后,贺老大也没有追赶,没有到县城报告,我们才有时间逃脱。贺老大参加革命是有点被迫,并非完全自愿,但他参加革命后,可以说是忠心耿耿,这样的同志我们要保护,如果你们地方上不要,就让到我的部队上去,如何?”
  “同志,我们必须搞清楚革命的依靠对象是谁?这两个人都不是穷苦人出身,无论地方还是部队都不能存在,这是原则问题,你不能感情用事。”
  “是的,我们共产党、红军是为穷苦老百姓服务的,我们主要依靠劳苦大众,但我们并不排除其他愿意参加革命的人,不管他是干什么的。”
  “可你不要忘记,他们都不是自愿的,都是在被迫无奈的情况下参加革命的。”
  “可他们参加革命后都有突出的表现,为我们作了许多有益的工作。”
  “他们是为了骗取党的信任,一旦掌握权力,就会对革命造成危害,特别是在关键时刻。你的这种情绪是明显的右倾机会主义。我作为苏维埃政府主席是代表陕北省委在这里工作,坚决肃清混进革命队伍中的机会主义分子是陕北省委的决定,任何人无权改变。我对革命负责,必须对你提出批评,你这种思想是很危险的。”
  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不欢而散。
  董连长是三天前换防到安定的,他的连队接连打了几仗,部队伤亡较大,高团长调他们到安定来修养调整一段。在前方就听说现在反机会主义很厉害,他返回时,高团长叫他谈了话,注意和当地搞好关系,尊重地方干部,要尽量避免杀人,现在我们征兵很困难,必要时可以把一些优秀干部转移到部队上来。可他和高团长万万没想到反机会主义有这么厉害,已经活埋了二十多人,一次可以埋十人以上。他们对革命同志完全是法西斯手段,上老虎凳,灌辣椒水,凭屈打成招的证据,造成了多少冤假错案。对此董连长感到痛惜,这些人没有死在敌人的枪下,而被自己的人活埋,前线战士听到这样的消息,将是何种想法。董连长越想越怕,越想越气,而这样的做法都是打着陕北省委的幌子进行,反对他们的做法,就是反对陕北省委,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不用敌人打,自己就活埋完了。必须赶快改变这种局面。他马上向高团长写了一份报告,详细介绍这里的情况,请示解决的办法,然后派通讯员送到前线。
  眼前最棘手的事是如何保护好拓振华和贺老大这样的好同志,绝不能再让他们受到伤害。现在,无论如何,还是要找张主席好好谈一谈,砍人头可不是割韭菜。
  张主席回到自己住的窑洞非常的生气,这个董连长简直不可理喻,思想这么顽固,公开为机会主义分子说话。这种思想在部队、在前线一定很有市场,这是一种潜伏的危险,我必须尽快向陕北省委反映,马上在部队开展反机会主义斗争,保证我们的权力掌握在真正劳苦大众手中。张主席向陕北省委写了一份报告,说明董连长阻挠他执行肃反政策,有意保护机会主义分子,而且思想顽固不化,如果长期得不到处理,对革命的危害将是巨大的。他写好后,马上派人送到陕北省委。
  下午,董连长来到张主席窑洞,简单的寒暄之后,很快说到了拓振华和贺老大。对拓振华张主席提出可以经过教育返回延州县工作,他虽然赌博,但不以剥削他人为主,这次来接受学习,态度较好,能老实交代自己的问题,我们共产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但要建议延州县委,撤掉拓振华的副县长职务。贺老大则必须活埋,他本身是地主,靠剥削人生活,又当过民团头子,他参加革命目的不纯,有计划,有行动。来到安定后,态度极其恶劣,张口大骂,污蔑革命同志。这样嚣张的人不活埋,怎么显示苏维埃政府的权威。
  听着这样的理论,董连长气得七窍生烟。这样埋下去,苏维埃政府还有何权威可言,成了埋人政府,非把革命埋掉不可。他尽量压着怒火,和蔼地介绍前方是多么的需要兵力,而我们现在征兵是多么的困难,我们要爱护每一个战士。董连长还详细的讲了去年他在江西参加农民运动讲习所的经历。南方就动员一切力量参加红军,只要你愿意,不问出身。我们为什么不能让贺老大这样作战勇敢,指挥沉着、智勇双全的将士到战场上发挥作用,让他们多消灭敌人,而非自己活埋不可。
  张主席听了董连长的话,反问:“如果在战场上贺老大反戈一击,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他在战场上会反戈一击?他参加革命已久,在战场上很勇敢,怎么会反戈一击。”
  “同志,你怎么这么幼稚。你急需兵源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不要被贺老大的假象所迷惑,你好好看一看几次审讯记录,就知道他的野心有多大,一旦形成事实,对革命造成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我们必须防患于未然,走在敌人的前面,总不能老是事后诸葛亮。”
  “这样乱埋无辜,已经对革命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这样的事传到前线,将会让多少战士寒心。”
  张主席不解地看着董连长,“请你不要危言耸听,你可清楚你都说了些什么?你要对你的话负责,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执行陕北省委的指示。”
  董连长想,都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我这可是兵遇见了秀才,同样是有理说不清。你怎能用一些一尘不变的教条观念来推测,妄下结论,而不顾发展变化的事实。见张主席毫不松口,只得离开,找机会再谈。
  下来几天,两人谁也没有谈贺老大的事,他们都在等上级指示,都想一旦有了尚方宝剑,执行起来就方便多了。
  一天中午,太阳刚开始西斜,一名战士骑着马送来一份插着三根鸡毛的鸡毛信。张主席看了以后,立即召集院子里的所有人开会,宣读鸡毛信内容,研究当前紧急工作。
  董连长来到张主席窑里时已来了三四个人,张主席把鸡毛信递给董连长,“你看多危险,我们流血牺牲换来的根据地就这样葬送在自己人手里,他们比国民党反动派更难防,所以我们必须加大肃反力度,挖出潜伏在革命队伍中一切机会主义分子。”
  董连长看着鸡毛信,触目惊心。金鼎、丹巴一带发生叛乱,使已经红了的七乡一镇再次哗变。看着鸡毛信,董连长感到,这样的悲剧完全可以避免,这是典型的执行错误路线带来的恶果,必须坚决纠正,停止肃反。
  原来金鼎、丹巴一带驻扎的两个连的红军,都是由当地民团改编过来的,他们参加革命后,在党代表的教育指导下,逐步进行土改,保证了征粮、捐款、征兵任务的完成,地方治安也比较平稳,一年多来没有发生大的烧杀抢掠事件,老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可最近实行肃反,要把两个连长金虎和赵承业送到下寺湾受审,送命令的战士不知道信的内容,在金鼎遇见金虎,就将信交给他。金虎一看,大吃一惊,到下寺湾接受审查,不是砍头就是活埋,还能有什么结果。他留住通讯员,让自己的警卫员找来赵承业,让他看了信,两人商量怎么办?到下寺湾肯定死路一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反抗。二人当即决定哗变,杀了可怜的通讯员和党代表祭旗。然后联系各山头的土匪,很快拉起一千多人的队伍,组成陕北剿共特别队,金虎任总司令,赵承业任副总司令兼总参谋长。他们出其不意,迅速占领了金鼎、丹巴、双鹤、土岗等七乡一镇,所到之处杀掉党代表、贫协主席、和土改积极分子,逼迫共产党员发表声明,脱离共产党,不然格杀勿论,使西北一块较大的根据地处于白色恐怖之中。蒋介石得到消息激动不已,我们办不到的事,共产党替我们办了。他给金虎、赵承业发来委任状。陕北省委得到消息后,马上传递鸡毛信,告知各地党组织和红军部队,要加强防范,金虎、赵承业已经叛变,防止他们的突然袭击。
  董连长看完信长出了一口气,他感到心痛,肃反还在继续,得赶快阻止。他认为这是说服张主席的绝佳时机,赶快为拓振华、贺老大和在押的人平反。张主席见董连长脸色沉重,长长出气,有痛恨、后悔之意,想通过这个事件,他终于明白了革命队伍中潜伏着敌人的危害,现在要抓紧处决贺老大他们,以防夜长梦多。
  张主席见大家都传的把信看了一遍,用沉痛而悲伤的语气说:“大家都把信看了,血的事实教育我们,狗改不了吃屎,狼改不了吃人,可见我们肃反工作的重要性。如果我们早点把金虎、赵承业他们砍头,哪会有今天的悲剧。可现在我们有些人还是执迷不悟,对敌人抱有幻想。”他看了董连长一眼。
  董连长听得傻了眼,他万万没有想到张主席会这样看待这件事,如果不是肃反要杀金虎和赵承业,他们是不会哗变的。现在肃反不停,还要加强,就是要把更多的金虎、赵承业逼得送到敌人那里。他环视了一圈大家,用激动的声音说:“在我们的队伍中发生这种事件固然与金虎、赵承业的本质有关,但我们自己做法就没有错误?对我们同志身上这样那样的错误和不足,我们为什么不能通过批评教育,促使他们改正,而非得用残酷斗争的方式进行。如果我们派人好好和金虎、赵承业谈一谈,或许这样的事件就不会发生。”
  没等董连长说完,张主席就打断他的话:“董连长,到现在你怎还不明白?革命本身就是残酷的,你这种想法是姑息养奸,难道还都要像金虎、赵承业他们杀了人,放了火,才采取措施。”
  董连长非常痛苦,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张主席见董连长不说话,就接着说:“今天我们不讨论金虎、赵承业的事,我们讨论一下贺老大的事,他的情况大家都清楚了,我不介绍了,贺老大的出身、经历和金虎、赵承业很相似,特殊时期,我们必须狠下决心,快刀斩乱麻。”
  “无论如何,我们现在不可随便杀人,对这种凭严刑拷打得到的口供定罪的做法我坚决反对。”董连长在说话的过程中,明显的提高了声音。其他人听着他两个的争吵,觉得都有道理,不知道该支持谁。
  会场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张主席用眼睛巡视着每一个人,他看到谁,谁都低下了头,目光不和他正面接触。张主席感到不可思议,革命的原则性都到哪里去了。就点名问:“老刘,你说该怎么办?”张主席问一个年龄较大的同志。
  老刘抽着旱烟,在鞋底上磕掉烟灰,“你们两个说得都有理,都是从革命事业出发的,人命关天,我们是不是再仔细审查一下,或到延州县做些调查,听听老百姓的说法。”张主席狠狠地瞪了一眼老刘,问旁边的小田:“小田你的意见呢?”
  小田只有二十岁左右,他看看张主席,又看看董连长,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同意老刘的意见,这样慎重一些。”张主席象泄气的皮球,再没有问在坐的其他人。“好,那我们就继续审查,但大家要提高警惕,防止金虎、赵承业等流窜到这里。散会。”董连长长长的舒了口气,非常感激地看着老刘。
  董连长他们离开之后,张主席把通讯员叫来,再次询问到陕北省委送信的每一个细节。省委书记看了张主席送去的信以后,没有作明确的指示,也未回信,只是给他吃了一顿饭,叮嘱他路上小心。张主席感到他有必要到省委走一趟,亲自汇报工作,以便得到明确指示。
  张主席走时叫来董连长:“鉴于咱俩在肃反问题上的严重分歧,我有必要向省委做一次汇报,明天我到省委去,这里一切由你全面负责。我还是那句话要提高警惕”
  董连长笑着说:“好的,你去向省委汇报,可以得到省委的明确指示,这里你放心,我们一定提高警惕,保证一切安全。”
  三天后的傍晚,张主席回到安定,他立即召开会议,传达省委指示。中央红军已到了陕北,中央命令要停止杀人,被抓的一般干部,查清问题后,赶快送回原单位工作,高级干部交由中央决定,现在决不准再杀一个人。省委关押的刘志丹、高团长等都已恢复自由,在等待中央的审查。董连长这才知道高团长也被捕了,要不怎么会这么长时间得不到高团长的指示。
  张主席笑着说:“现在看来,我们前一段工作是错误的,我作为苏维埃政府主席负主要责任。感谢董连长,他的勇敢使我们少犯了错误。没有董连长我们这几天可能要多杀很多人,我诚恳的接受大家的批评。”
  晚上召开了全体在押人员大会,去了每个人的手铐脚镣。会议由董连长主持。张主席首先传达了省委的指示,说明中央到了陕北,停止肃反。然后走到贺老大面前,脱掉帽子,向贺老大深深的鞠了三个躬:“对不起,使你受了委屈。”贺老大拳头捏得叭叭响,就想照张主席的脸上狠狠地扇几个耳光,手高高举起,又慢慢放下,狠狠地剜了一眼,把头偏向一边。
  董连长没有想到张主席向贺老大鞠躬,他看贺老大把手举起,就有点担心,贺老大真动了手,张主席是招架不住的,说不定三拳两锤就把张主席打趴下了,出了人命可怎么办?急得董连长嚯地站起,见贺老大又慢慢将手放下。阿弥陀佛,总算没有发生流血事件。
  董连长让大家发言,有什么话现在都可以说,有什么苦现在都可以诉,希望大家现在说了,诉了,放下包袱,回到单位后轻装上阵,继续好好工作。
  开始没人发言,但有人一起头,就抢得挣不上,这个过程必须有,这些人受了太大的委屈,不让他们一倒苦水,他们会感到一辈子委屈,心里永远是个结,说不定有人从此就离开革命,甚至走向反革命。董连长反复动员,说明这次肃反的初衷是防止革命队伍中混进投机分子,可在执行过程中扩大化,使大家受了罪,吃了苦。现在说清楚,就是总结经验,防止今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听着董连长讲话拓振华心里是十五只桶打水,七上八下,不说冤枉,憋在心里难受。说出来,现在没事,谁知道会不会秋后算账。参加革命时王大山、万志红讲的多好,共产党、红军是为老百姓的,是为天下穷苦人的,无论是谁,只要参加革命就表示热烈欢迎,可革命还没有成功,就绳捆棒打,逼你说出违心话,然后活埋、砍头。现在他们承认错误,可张主席还是主席,谁知什么时候他继续掌权,还是少说为佳,看大家都怎么说,这中间有的是能人。
  会议静了有两代烟工夫,一个有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开始发言,他多时没有理发,络腮胡子长得连嘴都看不清,他说话木愣愣的。
  络腮胡子原来是金鼎街上的屠户,以杀猪为业,红军到了金鼎后扩兵,规定每家二丁一抽,他弟弟小,腿也不利索,家里人商量后,他参加了红军。他杀过猪,能下的手,在战场上手刃了不少敌人,很快被提为副连长,引起了金虎的嫉妒,说到安定执行任务,结果被扣在这里。他指着浑身的伤说:“我打仗数次,杀敌无数,还从来没有负过伤,可到了这里我浑身没有一处好的地方,逼得我说自己有什么目的,准备干什么?我确实没有这样想过。说实话,共产党、红军来了以后,我们的生活安定了,不用三更半夜跑土匪了,大家都好,我参加红军是自愿的。我想不开,这里为什么非得逼得人说假话。在麻鞭、辣子水、老虎凳的整治下,没有不按你们说的承认的。张主席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络腮胡子说到最后泣不成声,他质问张主席。
  在场几十号人齐声大喊:“为什么,姓张的,你回答。”董连长站起示意大家安静,他向着张主席:“张主席你说两句吧?”
  张主席脸憋得通红,他站起来,脱掉军帽,先转圈向所有的人鞠了躬。“我水平不行,执行上级指示有偏差。你们都是各地送来的,介绍信上写着你们的罪行,不然我怎么知道。我是穷苦人出身,我怕革命的权力被坏人篡夺,我也是为了革命。”
  “放你妈的臭屁,你把老虎凳压在我们身上时,给我们灌辣椒水时咋那么心狠手辣,听着我们嚎叫你感到快乐是吗?”不知是谁起头一骂,骂声成了一片,矛头都集中在张主席身上,分不清谁在骂什么。
  等大家情绪稍微稳定后,贺老大提议让张主席尝一下麻鞭、老虎凳和辣子水的味道,马上应和声不断。贺老大站起走向张主席,有几个人跟着,要拉他去审讯室。
  董连长赶紧站起,要大家在原地坐好,不准乱动。他提高嗓门说,“请大家坐好,听我说几句。大家不要激动,张主席给大家用刑肯定是错误的,张主席已经几次给大家道歉,我们陕北人有句俗语,还吃还喝,但不能还打,冤家宜解不宜结。张主席承认了错误,我们都是男子汉,得饶人处且饶人。现在我们讨论今后怎么工作的问题。我知道大家都有一肚子苦水,憋在肚子里难受,可以倒,但还要考虑今后的工作。我们的刘志丹也是刚刚从禁闭中出来,可他已带着队伍上了前线,大家应该向他学习,怎么样?”他们都知道,是董连长救了他们的命,如果董连长迟来几天,他们中的的一半人成了地下鬼。董连长说话大家还是听。贺老大看看董连长,和几个要张主席尝麻鞭、老虎凳、辣椒水的都回到自己位置坐好。张主席向董连长投去感激的目光。
  会议再次出现沉默。董连长对拓振华说:“老拓,你是老革命,你说我们今后如何工作。”
  被点了名,拓振华不得不说。“共产党是好的,红军是好的,这是不用怀疑的。可这次肃反对人的伤害是巨大的,搞得人不知怎么革命。贺老大和我几乎同时参加革命,他在战斗中的表现我一清二楚,可硬要说他是机会主义分子,不承认不行,这谁还敢参加革命。再怎么说已经发生,一碗水泼在了地上,揽是揽不起来了。我和贺老大回到延州后,如果还是王大山当书记,我愿意在他的领导下工作。苏特派员这人太坏,一身的坏水,一门心思整人,对这种人必须清算,不然人没有安全感,谁知道什么时候被送到哪里接受审查。不管怎么说,我是共产党员,在党旗下举过拳头,我听从党的安排。”
  在拓振华带动下,发言的人大同小异,诉一阵苦,提一些意见,最后都表示服从党的安排。贺老大在发言时提出,他不想回延州县,想跟董连长到部队去,上前线打仗。董连长表示热烈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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