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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机场 第七章 (9)

作品名称:落霞机场      作者:麻雷子炮仗      发布时间:2015-03-30 19:55:01      字数:4262

  第七章(9)
  
   常听人讲,生日是该和母亲在一起,中秋是该和家人在一起,周末是该和恋人在一起。
   今年的中秋节是个礼拜六,艾民把自己国庆节该放的假,调到前面来,打了张票,周六下午到了青岛,来到顾阿姨家。今儿是他的生日,还是中秋,又是周末,可他拿不准,今天和他在一起的,是不是该把她们当做母亲,家人,恋人。
   成峪也是今天过生日,也是在顾阿姨家里,他倒是满觉着,自己虽是离家千里之遥,可今儿在这里,却像是有一种和母亲,家人,恋人在一起的感觉。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中国人就把仲秋月圆之夜,定它是拜月,归亲,家人团聚的日子。这便有了古往今来,多少骚人墨客,文人雅士,当岁岁中秋,皓月当空之时,给我们留下了多少吟咏世间悲欢离合,抒发心中情思乡愁的佳句。诗仙吟出“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诗圣诵作“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人们借了一咏一叹东坡词里“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稼轩词中“若得长圆如此夜,人情未必看承别”,就把思乡,思家,思亲的辗转思绪,都倾在了中秋的夜。中秋夜晚,人们抬头见到那清朗高爽的天空里,一轮晈如玉盘的明月,不由地就会思念起亲人,期盼着和家人的相聚。艾民,成峪,都是在这月圆之夜来到这里,谁又能说,他们不是怀了一颗古今不易,人皆不殊,盼望和亲人团聚的拳拳之心。 
   顾阿姨让娇娇骑上自行车,往东跑出去几站地,到湛山村疗养区供应站里,买回来做长面打卤浇头的鲜蛤蜊,从院子里摘回些芸豆角儿,西红柿,嫩丝瓜,又让成峪用家里的富强粉打上鸡蛋和面,擀出特筋抖的面条儿来。难得艾民和成峪是同年出生,同一天生日,赶着今儿还是个中秋,阿姨就在家里张罗着给他俩做长面,过生日,吃月饼,度中秋。
   艾民带来了上次和娇娇他们几个人在北京四川饭店“吃安逸”了的蔬香樟茶鸭,这是他昨天特地跑了趟西单绒线胡同,从四川饭店里巴巴地点了这份儿鸭子,又小心翼翼的打了包带到青岛来的,今天在这儿,果然是大受欢迎,廖伯伯又是大加称赞。成峪也烧了几个菜,可比起这道菜,那就逊色多了,成峪盯着这道菜,瞅了它好一阵儿,费了不少脑筋琢磨了半天,就差点儿没给那鸭子颠上几个个儿,可还是楞没给琢磨明白,它这么好吃的味道,那是怎么给鼓捣出来的。末了,他也就算是知道了,凭他自个儿的这点儿悟性,怕是再想到了天黑,那也还是个不得要领,也就只好是叹为观止了。娇娇倒是还想着,要把这好吃的鸭子给丫丫留些出来,让艾民给她带到流亭机场去打打牙祭,可要是再这么折腾上一回,怕是多好吃的鸭子,也就不是那么个味道了,想想也就还是罢了。好在艾民还给丫丫带了些果脯杂拌儿,茯苓夹饼啥的,加上娇娇还给丫丫特地挑出来她爱吃的枣泥馅儿月饼,也算是大伙儿还都记着她。只是这样一来,就应验了魏华头前儿说过的一句话,丫丫那份儿到了嘴的鸭子,看来还是真的飞了。
   饭桌上,顾阿姨浅浅地笑着开口数落起艾民来:“你这几年一直都没在家里过个中秋,生日也没在家里过。成峪是回不去,也就不说他了,你怎么单挑了这么个日子,把老妈撂在家里你自个儿跑出来,我可要说你这孩子不懂事了。”
   艾民赶忙点头应着,嘴里却说:“我老想着要赶个过节放假的日子口儿,回到这儿来看看,可干了个片儿警就总脱不开身,越是节假日,事儿就越多。我这回是把攒下的几个礼拜天都搁一块儿了,还搭上个国庆节,老妈她知道我一直想来青岛,反正我现在是总能在她跟前儿了,您容我以后攒足了劲儿好好孝敬她就是了。”
  阿姨笑着,满心慈爱地说:“那就我来给你们过个仲秋吧,赶上今儿还是你们俩狗长尾巴尖儿的日子,一会儿我叫娇娇去给你们下长面吃,咱们都尝尝成峪擀的面,他说这叫自作自寿。”
   成峪说:“我去下面条吧,还要做打卤浇头,待会儿等我都做好了,叫娇娇来给伯伯阿姨盛上来就得了。”说完就去了厨房。
   一会儿,娇娇进厨房来,问成峪:“今晚你回流亭机场吗?”
   成峪想了想说:“还是回去吧,明天轮到我在值指挥所值副班,礼拜天找别人替班不合适。”
   娇娇像是想要对成峪说点儿什么,却没吱声。成峪察觉了,但一时间却是在忙着做打卤,还要和娇娇一起把面条捞在几只碗里,浇上浇头端上桌来,也就没顾得上问她。
   吃过长面,成峪和艾民搬出茶几,摆在外边儿的门廊下面,娇娇和阿姨一起,洗一些瓜果,把月饼切开,冲一壶武夷山云雾茶,都摆在茶几上,大家坐到外边来说话。
   月亮升上来了,大大的,周边还有些浅浅的淡黄色的晕,像是玉做的盘,依稀可以辨出广寒宫里的那颗桂树,还有树下嫦娥那孤影翩跹的裙裾,月光温存地倾泻下来。小院儿周围的一切,都被笼在了一片银色的清晖中,朦胧,静谧,清凉,撩人遐思。秋夜,习风吹过,身上爽爽地感到了有些凉意,空气里,随风弥漫着从门廊前面那棵盈盈绽放的桂树间,飘来满树桂花那一阵阵淡淡的清香。秋虫还一直在叫着,声音虽像是有些发了馁,却仍是在拼着将尽的力,呼唤着自己的同类。 
   廖伯伯把面前的茶杯端起来,呷一口茶,看了看周围洒满清晖的安寂的小院儿,若有所思地对身边的阿姨和孩子们说:“天快凉了,再过些天,东北那边就该穿棉衣了。”
   当年辽沈战役时,伯伯在四野参加过解放锦州、营口的战斗,曾率部全歼敌国民党五十二军第二师,熟悉那一带秋冬季节的天气。
   听了这话,顾阿姨笑了笑,对艾民和成峪说:“你们伯伯过些天要去东北工作了。”
   前不久,廖伯伯接到海军转发的军委命令,调他去东北某海军基地工作,这使他感到很振奋,很期待。从建国之初他到海军来以后,始终身处海防对敌作战的第一线,参加解放一江山岛作战,浙东前线作战,海南岛轮战等历次重要作战行动,取得过辉煌战果。可文革以来,他却被莫名其妙地晾在了一边儿,失去了工作的机会,这对于长期担任军事主官,始终率部征战在海防前沿的廖伯伯来说,实在是一种煎熬。如今,在经过了漫长的期待之后,他终于等到了军委调他复出工作命令,现在,他已是迫不及待地在让阿姨给他打点行装,国庆节一过,就准备束甲出征了。 
   成峪想起了娇娇刚才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明白了她想要说的是什么。这个家,也许以后会有好长一段时间,就要被分开在两地了。成峪知道娇娇从小就一直是在老爸身边,乍要别离,她心里多少的牵挂,待要和阿姨讲,还怕她更是要挂肚牵肠。他想得出娇娇此时那些四顾身边,一时竟与谁说的心思,心里也是在叹,这中秋的月,何事长向别时圆。 
   艾民这次来,话比以前少多了,不像以往那样,说到高兴起来,止不住地就会比手划脚,汪洋恣肆地冒出些雄谈阔论,歪理浑说来,经常就是一副铜琶铁板,气雄胆阔的样子,却总是在他顾瞻笑傲,谈锋正健的时候,免不了就会闪出些纰漏或是把柄来,让人给逮住了,他也一下子,便成了大伙儿的开心果儿,令人忍俊不住的要笑起来,他也就憨憨地,也和大家乐在一处。其实,他的那些似乎是不尽合常理的高论,却经常是露出些智慧的灵光,大气的哲理,颇有些像鲁迅笔下的那个狂人,总会出人意料地一语道破些什么。尽管怕是连他自己,也未必知道他的这些闪光,会在何时,会是怎样,抽冷子似的,冷丁儿地就冒了出来。成峪觉得,艾民也许原本就是个画漫画的天才,他脑子里那些时不时地就会冒出来的,直扑着人物的内在性格和事物的原本特质而去的灵感的闪光,说不定是在哪一天,就该会大放异彩。
   今晚艾民倒没有发些什么高论,听说细细瘦瘦的娇娇,前些日子竟还在学校的篮球队里练了几天篮球,觉得怪好笑,便拿过速写本来,几笔就给她画了一幅娇娇抱着个篮球,站在球场边儿上大喘气的漫画,用一个硕大的篮球儿,把娇娇显得越发的纤细娇俏。看她那香汗淋漓,吐气如兰的样子,倒像是小花旦抄起了大花脸的八棱紫金锤,压根儿那就不像是她使的个家什儿,样子格外好笑,却越发地惹人怜爱。大家看了,都觉得喜欢,娇娇瞟了一眼,黠慧地一笑,也像丫丫那样,一边说不好,却还是把漫画儿拿过来,起身回到屋里,仔细地搁了起来。
   惦记着第二天还要值班,成峪没有在那个月色如洗,安谧恬静的小院儿里呆得太久,也没让在门廊下坐着的艾民和娇娇起身送他,自己匆匆地骑上自行车,蹬了两个多小时,回到了流亭机场。冲过澡,觉得一点儿也不困,不想错过了这每年才有一次的仲秋时节的朗月清晖,便搬了一把椅子出来,独自坐到了宿舍前边的空地上。
   夜很深了,月亮已经升起得老高老高,看上去不似初升时那样硕大璀璨了,倒像是一张薄薄的近似透明的纸,只是那晶莹的,透着凉意的清晖,依旧是水银泻地般地笼盖着四野,秋水似地漫过了山峦阡陌,丛林房舍,也把还在秋夜里抖着精神寤寐思服的成峪,围裹得严严实实。秋虫已停止了鸣叫,周围万籁俱寂,依稀能听到习习的微风,在不远处的树叶儿间,沙沙作响地轻声呢喃着,像是在把一些隐在深夜里的絮语从远远的地方带来,悄悄地告诉了高高的大杨树。
   成峪点上一支烟抽着,随着烟卷儿向上燃起的袅袅烟雾,他把目光投向了在月色星光里,越发显得深邃遐远的夜空,从心底里升起来一缕甘苦交织的孤独。毕竟是秋了,习风里已带着些凉意,成峪感到从脊背后面,有一丝寒气悄悄地爬上了肩膀,钻进了他的脑瓜儿里,他打了一个寒战。
   他发现自己现在是在爱着了,已经无法停止了。三年前,他几乎是在一梦醒来之后,便从此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小小。那一次的失去,带给了他深深的痛,至今,那痛还在隐隐地撕扯着他的心。过去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一直不敢再把自己轻易地捧出去,全身心地重新爱一次,因为他害怕自己又会失去。今晚,当他发现自己又是在爱着了,却是在内心里,更加地感觉到一种无法自拔,无人与语的深深的孤独。或许,以后他会知道,爱,只有爱到了痛,才可以算做是真正的爱,可那却是要在刻骨铭心地经历过深爱之后,方才可以晓得这个道理。此刻,当他抬头望着头顶上的一轮圆月,回味起不久前在那个带阁楼的房子里重又感觉到的两情相悦,灵犀相通,却不知为什么,心里想到的,竟是那句“日中则昃,月满则亏”的箴语,而头顶上那个朗朗的圆月,竟然也像是在提醒着他,别让自己的爱,过早地盈满了自己整个的身心,如若这又是一次得而复失,那就会让自己,跌入更深的痛,岂非是自作自受。
   现在,他终于是无奈地发现,自己正在身不由己地又把一颗心全部都捧了出去,当他确信自己又是在爱着的时候,欢乐和痛苦,渴望和忧伤,便几乎同时席卷了他,使他几乎无法驱赶开内心里一种无以名状的焦虑。又何况,他从今天艾民那难得一见的沉静和如有所思的神态中,似乎还猜到了什么。是谁,为什么,会让艾民变得像今天这样。
   成峪不愿再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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