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机场 第七章 （8）

　　第七章（8）
　　
　　不出所料，舰队游泳比赛，成峪虽不是垫底，可也没进决赛，他参赛的两个项目，都是刚刚进入复赛，就被刷了下来，临了，只是混了一条尼龙游泳裤衩，还有一件儿印着北海舰队航空兵的大汗衫儿回来。
　　比赛完了，会完了餐，游泳队这就要解散了。曹玥和曹珏学校已临近开学，她俩也要回北京了。廖伯伯打电话给管理科要了个面包车，让顾阿姨带着几个孩子们，一起去崂山北九水玩。 
　　北九水，也就是从流亭机场旁边流过的那条白沙河的中段，从崂山巨峰北麓海拔800多米处的天乙泉发源，向北偏西，一路汇集了群山中的泉水溪流，从峰谷崖壁之间激涌而下，在山涧里峰转急漩，曲折蜿蜒，每遇到一处山崖，急湍的清流便有一次折转，漩做一处清潭，涧水绵延近二十华里，河谷形成了内外各有九折弯曲，每一折即称为一水，由此得名“北九水”。 其中内九水，长约六七华里，游人至此，举目环顾，但见青山逶迤，秀峰夹立，怪石峭耸，陡壁如削，涧水中穿，碧波飞溅，清流急湍，汇涌成潭，形成了一段奇秀险峻，鬼斧神工，佳境迭出，美不胜收的九水十八潭， 连同涧水向下流去十几华里，沿途同样是层峦叠嶂，山环水绕，河清潭碧，景色秀美，只是山势稍见舒缓，却是林茂云奇，神姿仙态，有别样一番风致的外九水，就成为崂山这座拔海而立，名扬天下的海上仙山中，最为奇秀俊美的一线胜景，在著名的崂山十二景中，仅这一线，就独占了“九水明漪”，“岩瀑潮音”，“蔚竹鸣泉”“驼峰插云”几处名胜。
　　天公不作美，临行时，沿海一线时阴时晴地下起了小阵雨。可是，姐妹两人回北京的火车票都买好了，也就等不得这天都晴透了，反正是夏天，有点儿淅淅沥沥的小雨，倒还正好是消暑，再者说，管理科把车都给派来了，难不成再把人家给打发回去。顾阿姨被几个孩子撺掇着，也就把牙根儿一咬说道：
　　“那就还是照样儿吧，咱去。” 
　　出去市区，沿着1903年由德国人筹划始建的，中国最早通行汽车，被称做是中国第一条公路的台柳路，不到一小时，到了白沙河边的乌衣巷村，从这里，面包车沿着蜿蜒曲折，林果夹道的山路，溯白沙河的右岸，一路颠簸地向东缓行，在时而是光透云层，时而的蒙蒙细雨中，行至我乐村的菊湾。前面，已见河道的两侧，滩峡奇秀，涧流漩涌，水似龙吟．石同虎距．山路两旁，各有一座苍翠蓊翳，兀立奇拔，南如玉笋，北似卧虎，崖峭岫险,云绕其间的山峰，两山之间，夹着一条宽涧，涧底铺满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卵石，其中那些被时光和激流磨去了棱角的巨石，有的竟如轿车、卧牛般大小。刚下过几场雨，急湍的涧水一路跳跃着奔腾而下，大水漫过，声如鼓振，水花溅处，缤纷陆离。  
　　行到此处，该是已经走近了那一线遐迩闻名的佳境所在了吧。 
　　成峪下车来，拦住一位荷锄在肩的老汉，问他：“老大爷，到了咱这儿，就该算是进到北九水了吧。” 
　　老汉抚髯笑道：“嗯，外边儿来的人，问俺的都是这句话，不错，俺这块儿已经是外九水了，再往山里走，拐一次弯儿，恁（你）就算是过去了一水，赶等着看见北九水疗养院，就算是进了里（内）九水了。”
　　司机小张把车开起来，挂着三档往山里拱。云开了，雨停了，却仍有大朵的流云，随着山外的东南风，向着山里低低地掠过，视线所见的那些苍翠蓊翳，峭拔突耸的山头儿，不时地就会被流云遮住。
　　车子越过一座石桥，来到涧水左岸，车窗外，阳光从大块儿奔涌着的深色云团之间照射下来，光缕穿云贯日，满目云蒸霞蔚，云朵下，其色如黛的峰崖翠谷，寛峡深涧，不意间，就都挂上了一抹金色，而四下里的那些山岚雾霭，奇峰飞泉，也都随着在云朵间移动的光缕，不断地变幻出浓淡不一，各不相同的色彩来，看上去愈加是秀美灵异，光怪陆离。成峪他们穿行在群山秀水，奇石清潭之间，迎着不断扑入眼帘，令人目不暇接的明山清涧，峭岭翠嶂，就觉得自己像是流连徜徉在一幅泼墨写意，文本天成的翰墨丹青，山水长卷之中，不由地便心醉神迷，不住地惊叹起来。 
　　坐在成峪身后，正在得意地用口哨儿吹着威尔第歌剧《阿依达》里的凯旋进行曲的曹玥，突然止住了口哨儿，从后面拍拍成峪的肩膀，用手指着车窗外面，对成峪哈哈一笑说：
　　“你瞧那边，整个儿是一山里的男子游泳队，你去给他们当教练吧。”
　　成峪顺手曹玥的手指望出去，瞧见在不远处，有一个酷似僧人打坐的山头，山下的一弯碧水，被一座溢洪坝拦做了一个小水库，清澈的涧水漫过坝去，从高高的坝上飞流直下，形成一道数十米宽的飞瀑，水花飞溅，晶莹剔透，恰似一道用珍珠串成的水帘。凌空跌落的清泉，在坝下汇做了一处水湾，十几个不过八九十来岁的男孩子，正在那里光着屁股，恣意忘情地游水嬉戏，只见他们那一个个锃明瓦亮的小光头，黝黑泛亮的小身板儿，在湾子里扑腾起串串的水花，在阳光下，熠熠的闪着光，活像是在花果山水帘洞前，一群大圣手下欢蹦乱跳的小猢狲。 
　　成峪笑了：“那有啥不成，还省了花钱给他们买裤衩儿了。不过，这头前儿刚没几天呢，我还是你们女队的教练呢，敢情今儿你这就算是把我给开了，可也真够了是不开面的了。得嘞，你们以后，可也千万别说是我还做过你们的教练，就你们游成那样儿，我这教练的面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几个女孩子都笑了，娇娇说：“都听听嘿，这好容易才算是在复赛里混了个六七名，就来给我们当教练，还指望着我们给他挣多大面子。”
　　曹玥话里有话：“那倒也真没准儿，等我们俩走了，留他给你一人儿单个儿教练，保不齐就能青出于蓝呢。”显然是在打趣成峪关照娇娇多些。
　　娇娇佯做是没有听进去：“我还是省着点儿吧，他反正是不指望咱们给他挣那份儿面子，我卖那个力气干嘛。”
　　成峪笑笑，对几个女孩子对他的讥刺打趣，甘之若饴地自己解嘲说：“是啊，复赛六七名，好说可不好听，老鼠尾巴能挤出多大脓水，以后等你们都青出于蓝了，我也就算是沉舟病树，刘郎桃花吧。” 
　　陆阿姨在一旁不以为然地笑笑，说道：“尽胡扯，年纪轻轻的，什么沉舟病树，刘郎桃花，让人听着都那么灰了吧唧的。”
　　说笑间，车子已到了北九水疗养院，又向前开出一段，便没有了车行路。司机小张把车停在了双石屋，大家下车，沿着用青条石板铺就的山路，向内九水的深处，继续溯河谷而上。
　　雨住了。天上，流云飞快地滑过，在山谷里投下转瞬即逝的暗影，阳光不时地被逶迤夹立的山峰和飘过的云朵遮住，凉爽的清风从山谷间吹来，钻入高大的黑松、水杉、赤杨、榉树和灌木林中，把树叶儿吹得沙沙作响，听着就已经够惬意了，更别说是吹拂在身上，那便觉得是清爽到了心里。身边的清潭碧水之上，蜻蜓在翻飞，路旁的丛林灌木里，不时传来鸟儿的啾鸣声，盛水时节，水流如注，滚滚倾下，声震峡谷。
　　抬头望去，四周耸峙的群峰，都被苍翠的丛林野树荫蔽着，各种千姿百态的嶙峋怪石，有的似将军着甲，有的像大夫抱拳，有的如锦屏直立，有的同天梯步云，还有许多，尽如怪兽，凤鸟，石林，锦帆，仙人品茗，秀才戴帽一般，形态各异，惟妙惟肖，只走过区区几步，眼前即是一番新的景色。
　　再低头看时，九转回旋的涧水，蜿蜒曲折，峰回路转，水清潭碧，澄澈如兰，浪花堆雪，急流飞溅，逢山水转，秀色其间，才不过数米开外，见到的就是别样一种景致。
　　走在这如画如梦的群山峡谷中，一折青山，即是一屏美景，一转清溪，便有风光无限，一路走来，都是令人目不暇接，惊喜艳羡，果然恰似神仙洞天，真真就是灵异府第，陶然其间，就让人颇有些拿不准主意，不知是在何时，该要抬头猎奇，迟疑是在何处，应去低头览胜。   
　　行至四水，河谷中，有相距不远的三处清潭，其中一处，有一座平顶儿的巨石临涧兀立，涧水从巨石旁奔涌折转而下，冲出一汪深池，水深没顶，湛蓝澄彻。在靠近巨石的地方，折转的激流形成了一连串儿的漩涡，白色的气泡儿从水底下翻了上来，像是开了锅的水。 
　　大家走的有些累了，就在这座巨石上面，或坐或立地停留歇息。一阵风吹来，把曹玥戴着的软沿儿遮阳帽吹落到了水里，在巨石下的旋涡里打了几个转儿，很快就沉到了潭底。成峪正觉着走得身上燥热，一时兴起，索性是把鞋一脱，穿着长裤汗衫儿就从巨石上跳入水中，在山泉里扑腾起来，扎了几次猛子潜到水下，总算是在离巨石挺远的水下，费力地摸起了曹玥的帽子，游回来，一扬手扔到了她脚下，心里快意极了。 
　　顾阿姨见水流湍急，担心成峪呛水，急忙让娇娇去喊成峪上来。娇娇看见成峪那得意的样子，却不着急去喊他，反而是故意一失手，将自己的一把聚拢的折叠伞滑落到水里，又大呼小叫地喊成峪过来，让他为自己潜水去捞。
　　成峪迎着湍急的水流游到巨石跟前，憋一口气潜到水下，想把伞从水底捞起，可是在靠近巨石的地方，水流太急，无论他怎样费力，扑腾了几次，都无法接近那把伞沉落的地方。
　　娇娇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成峪不再迎着水流，而是用力地攀住对面潭边的乱石，绕到巨石的上水一侧，抱起一块儿排球大小的卵石，憋一口气，再次闷头潜到水下，顺水靠近到伞边，丢开卵石，把伞从潭底一把抄起，举过头顶浮上来，扬起手中的伞，冲着娇娇快意地在空中划起圈儿来。 
　　娇娇兴奋地尖叫起来，顾阿姨也抿着嘴笑着，催着司机小张，连拖带拽地帮着成峪爬上岸来。
　　回到岸上，成峪脱下汗衫儿把水拧干，光着膀子把汗衫儿挑在一根用做是登山杖的竹竿儿上，露出身上结实的胸腹肌，似乎找到了一点儿海神波塞冬手持三叉戟的感觉，伸手接过娇娇的手绢儿把头发擦干，接着又接过顾阿姨递过来的一只水蜜桃，几口吃到肚里，心里美美的。
　　又转过几处山坳，经过飞凤崖，观音台，冷翠峡，他们终于来到北九水泼墨长卷，山水画廊的起点——潮音瀑。顾阿姨有些累了，招呼孩子们坐到西崖顶上的观瀑亭里来，打开背囊挎包，取出点心瓜果，一边儿歇息着吃些东西，一边儿坐在那里，四下环顾地指点观看着周围的景致。
　　在他们脚下，是个不大的峡谷，峡谷三面都是数十米高的凌空峭壁，亭子建在西边，东南一侧，一道数米宽的瀑布，有如自九天飘来的一条白练，落在了灵崖峭壁之间，从数十米的高处，一跌一宕，三折而下，最后一头冲入一泓深潭，激起了涛声轰鸣，有如潮音澎湃，遂得名潮音瀑。瀑下深潭，深约两丈，其形如缸，其色如靛，人称靛缸湾，湾内水面，宽约亩许，三面翠崖环抱，一座纪念抗日志士的精美石舫建在潭水东侧，潭水向西北蜿蜒流下，就成为美不胜收的北九水的起点。  
　　成峪兴犹未尽，对娇娇使了个眼色，俩人儿心有灵犀，一起悄悄溜出了亭子，顾阿姨看见，佯作不觉，并不理会。
　　成峪在前，还是用那根儿他感觉是波塞冬的三叉戟的竹竿儿，让跟在身后的娇娇握住竹竿儿的另一端，领着她从瀑布顶端溯水而上，一路上，层林尽翠，松竹摇曳，清泉淙淙，云水霏霏，山风虫鸣，鸟声啾啾。娇娇并不说话，只是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成峪身后，两人都心襟荡漾地沉浸在这诗情画意中，静静地体味着汹涌在自己心里的那些甜蜜，全不用猜测在竹竿儿的那一头儿，她（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