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机场 第七章 (7)
作品名称:落霞机场 作者:麻雷子炮仗 发布时间:2015-03-27 14:44:22 字数:4504
第七章(7)
舰航招待所在南海路23号,临海紧挨着美丽的汇泉湾畔那一弯碧水的第一海水浴场,是一座非常漂亮的德国式建筑。早年德国人占领青岛的时候,于1903年为那些居住在这里的的德国人,和前来青岛度假游玩的外国人,在汇泉湾畔专门修建了一个海水浴场,取名维多利亚浴场,临海又配套修建了这座三层凹字型布局,在当时是中国最豪华的一家假日旅馆。1912年秋,孙中山先生和家眷随从等一行人来岛城时,曾在这里下榻。旅馆的楼下,有舞厅乐池,客厅沙龙,浴室餐厅,楼上有面海的外敞通廊,宽大阳台,可以一览无余地把维多利亚湾(汇泉湾)畔的美丽海景,和浴场里的俊男靓女看个敞亮。从这里到正阳关路顾阿姨家,走路只要十多分钟。
成峪在舰航游泳队,教练安排他游100米自由泳和100米蛙泳两项。成峪的泳姿还算可以,水感也不错,但耐力不行,加上手脚都不大,划水效果不理想,成绩挺难提高。可能是知道他没什么拿牌的希望,教练也就没太逼他练,他也就乐得轻松。每天在南海路东头的青岛航海运动学校的短道游泳池里,泡上几个钟头,冲上十几个计时的百米,再游个两千米放松一下,一天的任务就算齐活儿了。吃过了晚饭,他就一路溜达着到顾阿姨家里去玩。
这些天,阿姨家里来了两位北京来的客人,是廖伯伯在通信兵大院儿一位老战友的两个女儿,姐姐叫曹玥,和娇娇一般儿大,妹妹曹珏小个两三岁,开学就读高中了,趁着学校放暑假,姐妹俩跑来青岛玩。成峪老去阿姨家,很快就和她们也混熟了。
曹玥长了个漂亮的鸭蛋脸,皮肤白白的,个儿像是比娇娇稍矮了那么一点点儿,不过线条蛮好,也是高挑的身量,还总爱把个身板儿挺得直直的,于是胸前的那一对宝贝儿,就显得愈发有些夸张的高耸了起来,就像是罗马尼亚电影《多瑙河之波》里的那个漂亮的安娜。成峪总觉得,她似乎是早早的就把女孩儿的一个过程给完成了,而她的那对宝贝儿,也就似乎是耸的有点儿急了些,像是提前完成了任务。曹珏像是个好看的瓷娃娃,整天笑吟吟的透着喜兴,一说话,总爱把个脑袋歪着,瞪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充满好奇的,直盯盯地瞅着你,那眼神儿,每每让成峪想起普希金一首诗中的一句,“快活得像炉火边上的一只小猫”。
曹玥带来了自己的手风琴,每到傍晚,她都会坐在阁楼下面的门廊前面,挺认真地拉上个把钟头儿车尔尼的手风琴练习曲,还总爱兴冲冲地拽着别人唱歌,由她在一边拉着手风琴来给伴奏。
那天,刚刚电闪雷鸣痛快淋漓地下过了一场大雷雨,到了傍晚,云开雨霁,落霞满天,小院儿对面紧邻马路的池塘里,荷花簪水,蛙声一片,夏日里的傍晚,竟然还有了些凉意。
吃过晚饭,曹玥又搬出手风琴坐到阁楼下面的门廊前,在那里拉起了一支俄罗斯的手风琴曲《小苹果》。见成峪来了,就从屋里叫出曹珏来,拽着他俩,让他们和她一起唱歌。没多一会儿,曹玥见成峪翻来覆去的老是就那么几首《草原》,《三套车》,《伏尔加河纤夫曲》,就干脆自己拉着琴唱起了一些外国的民歌,像是《小路》,《田野静悄悄》,《春天里的花园花儿美丽》《含苞欲放的花》什么的,还别说,唱得还真就算是不赖。发声的部位,气息,都拿捏得挺到位,尤其是在中音段,那音色还真挺有点儿磁性,显然是经过内行人的指点,听着蛮舒服。再配着曹珏略带些童音一起和着她,姊妹俩分开声部一起唱《小杜鹃》,《卡林卡》,那还真有了点儿天籁之音的味道,引得马路上几个过路的行人,也放慢了脚步,隔着低低的矮墙朝院子里望过来,也在听她俩唱。连顾阿姨听了,都忍不住走出来,拉过藤椅坐到他们中间,唱起了一首当年她喜欢的南斯拉夫歌曲《深深的海洋》,声音虽然不高,甚至曲调还有一两处失准,却还是让成峪觉得很动听,很感动。
“娇娇,你挨屋里头呆着干嘛呢,怎么不出来,瞧我们这儿多热闹。”曹玥冲着在厅里面一边儿逗着虎皮黄玩儿,一边儿和老爸说着话的娇娇喊。
“你们唱吧,我听着呢。”娇娇在屋里答应着,坐着没动。
曹玥还是不甘心,又叫她:“你快点儿,麻溜儿的,我们几个都在等着你呢。”
娇娇像是在跟谁赌气,自己小声儿嘟囔了一句:“傻不傻呀,跑到外面门廊下边儿去唱歌,招得接壁儿邻居们都来看。”
外边儿顾阿姨笑笑说:“得了,咱别叫她了,她还有点儿抹不开。”
成峪觉得自己刚才只顾了热闹,似乎冷落了娇娇,就进到屋里来,果然见她神情有些落寞,还冲他说:“才这么一会儿你就唱够了,倒真没瞧出来,歌儿唱得还挺不赖。”
像是夸在他,其实心里是在嗔怪成峪不来陪她。
成峪冲娇娇神得呼地笑了笑,从挎包里摸出来一个他晚饭前做好了带来的,把一根儿钢丝两头儿磨尖,弯过来做成的一把两个刺儿的叉子,从后门儿出去到院子里,找了一根架芸豆用的长竹竿回来,把叉子捆在上面,对娇娇说:
“知道待会儿咱拿这叉子干嘛用吗?”
娇娇看着成峪神秘兮兮地干完这一串儿营生,还从成峪手里拿过长长的竹竿儿,好奇地自己也比量了一下,笑笑说:
“你该不会是要把我带到海里去,拿你这玩意儿去给她们俩叉黄花鱼吃吧。”
成峪嘿嘿一乐:“你还挺聪明,蒙了个大差不差。等待会儿天黑了,我带你们几个到水塘子边儿上去叉青蛙,回头我给你们做一顿麻辣田鸡。伯伯阿姨在湖南呆过,他们一准儿爱吃。”
成峪让娇娇给找来两个手电筒,他俩一人一个,等外面天儿刚一黑定了,就招呼曹玥姊妹俩回来换上运动鞋,带上做好的叉子,几个人一起到了马路对面的水塘边上,循着青蛙的叫声,打开手电筒,围着水塘子找青蛙。
青蛙惧光,被手电的光柱照中后,便不敢再动,成峪远远地瞅准了用叉子叉过去,就能稳稳地把青蛙给叉住了。从正阳关路到第二海水浴场,有一气儿连着的有好几个水塘子,被他们几个人挨着个儿地转了个一溜儿够,才不过用了个把多钟头,他们就大大小小的弄回来不少青蛙,估摸着够一盘菜了,成峪就领着三个女猎手,高高兴兴大呼小叫的带着战利品凯旋回营了。成峪进到厨房里,把青蛙给拾掇出来,把剥出来的田鸡腿,都放在一个大碗里,用蛋清,老抽,黄酒,香醋,香油,白糖,胡椒粉腌了起来。
第二天晚饭前,成峪早早地就来到家里,先做出了几样其他的荤素小菜,留着这末一道,是把炒勺儿里倒上油烧热,把田鸡搁进去,刺啦一声转上两圈儿就赶紧出锅,用留在锅里的一点儿油,把葱姜,花椒,蒜片,干红椒炒香,然后搁进去切好的青红灯笼椒块,再大火翻炒几下儿,最后,把刚才油烹过的田鸡腿回锅颠两下勺儿,勾一点儿欠,淋上香油,接着就出锅装盘,还在盘子里撒上些炒过的黑芝麻,在摆上几根儿嫩芫荽叶儿,一盘儿地道的湘味儿麻辣田鸡就算齐活儿了。红亮鲜香地端上桌儿来,果然招来一片赞声,伯伯把成峪他们几个都夸了一遍:
“啊哈,这麻辣田鸡,挺不错,几个馋鬼,功劳不小。”
成峪刚要开口谦虚一句,娇娇就忍不住笑了,冲他说:
“得了,我们几个都是跟班儿,你最卖力气,首长是在夸你呢,别又要来那句‘为人民服务’了,多吃点儿就得了。”
曹玥兴犹未尽,对成峪说:“咱们今晚上再去转一圈儿吧,明儿就又是一盘儿好菜。”
成峪摇摇头:“那得等到再下过一场雨,你没听说吗,‘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到那时候,青蛙才最欢实,还都在岸上。”
曹珏好奇地问:“那为什么?”
伯伯说了句:“它们要搞对象嘛。”一句话,把满桌儿的人都笑翻了。曹玥刚把一条田鸡腿儿塞进嘴里,连辣带呛,笑得眼泪全下来了。
笑过了,陆阿姨对曹玥说:“待会儿趁着天还亮,又不晒,让成峪带你们几个去游个泳吧,等回了北京,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浴场和沙滩了。”
曹珏首先欢呼起来:“太棒了,来青岛好些天了,阿姨老不让我们去游泳,今儿个您总算是开恩了。”
阿姨笑笑说:“有个游泳队的小伙子护着你们,我想应该是错不了。你们别吃得太急太饱,不然游泳的时侯会不舒服,娇娇这阵儿就老是说她肚子疼,成峪,你别带她们到深水里去,天黑了就早些回来。”
成峪答应着,吃完饭,就带她们去了浴场。到了那儿,几个人换好了泳衣出来,三个水灵灵清俊秀丽的女孩儿,亭亭玉立地站立在白色的沙滩上,裸露出圆润细滑的削肩和修长的双腿,在傍晚的斜阳落霞里,她们曼妙娉婷的身姿,被落日的余晖勾勒得楚楚动人,引来周围人惊羡的目光,成峪看着她们,觉得心里头,彻里彻外都是清凌凌的,有一种莫名的沾沾自喜。仿佛自己就是那个特洛伊的牧羊人帕里斯,手握着代表美丽的金苹果,面对着三位风姿绰约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女神,却把手里的金苹果,只递给了那个把一条裸露出大半个身体的古希腊衣裙,用一条美丽的带子束起来美神阿佛洛狄忒。虽然在浴场里,成峪也能看到几个漂亮的女子,可她们却是在围住了她们的那些男人们面前,夸张地搔首弄姿,作态地俏笑尖叫,摆出一副副像是在罗诺尔·巴尔福特专门为《鲁拜集》所做的插图里,那些妖冶的波斯女郎一样矫情的,轻薄佻达的姿态,显出一身的俗气来,弄得他倒胃口。
倏然间,成峪感觉自己似乎是弄明白了一件事儿。
常听到人们嘴里那些用来说女子生得好看的字眼儿,像是“美”,“清秀”,“漂亮”“可爱”这样的一些话,可说了归齐,这些字眼儿其中的差别是在那儿,成峪总感觉有些叨登不清,今儿,就觉得竟然是一下子就轻易地鼓捣明白了。
原来,“美”这个字,那是只有不多的几个女子,才可以当得起的。就像是海琴那样,如同是一本好书,人们要焚香净手,才能去阅读她的韵致,又像是一弯新月,人们要静心仰望,才能去省察她的清隽。从她身上,人们从心灵到感官,都感受到一种宁谧的风韵,从不会令人觉得光艳四射,却是真正的性感,总有气质高贵的女子所独具的雍容,蕴藉,温婉,宽怀,睿智,清娴,诗意,在她身上源源不断地洋溢着。
娇娇这样的女孩子,脸上,身上,随处都透着一种秀气和清朗,没有曹玥那么娇俏,却每一处都柔和雅致,恰在妙处,没有些许的夸张,也寻不到造作的矜持,在她清朗细致,略带一点古典意味的眉眼间,有一种纯纯的神情,像清冽的泉水一样在汩汩涌出,些许地带出一丝神秘,像极了毕加索用几笔就勾勒出的,在发间藏了一只和平鸽的《和平的面容》里那个清纯的姑娘,随意地一笑一颦,就能轻易地滋润到成峪的心里去,和她在一起,会给他带来如沐清泉的快意和轻松,不需要他仰视,却引他去端详,于是就会生出满心的眷念,从心底里觉得她可爱,令他情出于衷地心仪。
成峪再也不会用“漂亮”这样的字眼儿,来描画那些使他心仪的姑娘了。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一个漂亮的脸蛋儿,那也许能算做是上天给她的一种恩宠,可假如她真是如愿得到了一个足以傲人的好脸蛋儿,却没有再让自己获得一点儿够用的学识,明白一些事理,秉持一份儿德行,抵拒一些诱惑,把握好自己要走出的那一步,那么,漂亮的脸蛋儿其实就不再是上天的什么恩宠,而明明便是造物给她在生活中,平白地多设下了一处急流险隘,暗礁漩涡,她怕是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可以过得去,稍有不慎和闪失,便会置自己于真正的险境。而对于那些追随在她身边的男人们来说,她也就像是那个在莱茵河上用歌声迷醉经过的水手,使他们触礁沉船,落水身亡的美丽的女巫罗列莱一样,成为他们身陷祸患的根源。自古所谓的红颜薄命,有一些,那是因为男人们的错,可还有不少,却是那些漂亮女子自己也脱不掉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