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纷争岁月
作品名称:燃烧的欲望 作者:李载丰 发布时间:2015-03-27 16:52:54 字数:5400
高考终于结束了,这让郭玲松了一口气。
让她没有想到参加高考的人特别多,除了自己的同学,还有比自己年龄大了许多的返城下乡知青。高考完后,她预感成绩一定很好,很轻松,但是等待成绩公布的那种焦灼,却让她烦躁不安。
初秋的北国,太阳已经没那么火辣。风从窗前吹过时,郭玲的眼前有一些恍惚,她喜欢这微凉的惬意。为了放松自己的心情,约王宇、宋双喜一起出游,进入大山里,来到经常去的那条盘龙河边。河水清澈见底,缓缓伸向远方,河套边的水草,经过了春天的萌发,夏天的繁育,如今已是一簇簇,一丛丛泛黄了。又高又直的大树,把粗大的枝丫斜伸到河心,宛如一把巨伞撑在河面上。树叶儿被秋风染得变了色,有淡黄的,有深黄的,也有变成半绿半黄的,简直是色彩纷呈。郭玲被这美景惊呆了,那双清澈而水汪汪的大眼睛出神地凝望着。这时,宋双喜贪婪地奔向柞树丛中,去采集还没有完全成熟的榛子。而王宇此刻,没有去采集,坐在郭玲身边的一块巨大的山石上,无心去欣赏眼前的美景,而让他关注的是郭玲美丽的倩影。心,产生了骚动,两只黑黑的眼睛充满了欣喜的光芒。
“郭玲!”
听到喊声,郭玲猛然回头,还没有缓过神儿来,两只手已经被他用力拽起,让她感觉到他的手很温暖,充满活力和激情。当她还没有意识到他将怎样时,他已经低下了头吻了她的脸颊,坚硬的胡茬子弄得她奇痒。她惶恐、奋力地想挣脱,却被他死死地搂住。郭玲低着头说:“你要干什么啊?”王军松开双臂,将双手搭在了她的双肩:“玲子,我爱你!”并冲她傻呵呵地笑,心中觉得美滋滋的。他乘宋双喜没有在,认为可以大胆表白,郭玲面带羞涩地报以微笑。王宇双手又揽着她纤细的腰部,垂下头看着她。她知道他想做什么,立即把头转到一边,只用眼角挑逗地冲他笑了笑,脑子里刹那浮现出那本小说主人公被吻后的冲动。
“我现在能吻你吗?”
“不,不。”
“为什么?”
“不要这样嘛!”
“唉。”
“刚才吻我的额头,就像亲哥哥那样的感觉,请不要这样了。”她故作镇静地说。
“不,谢谢你。我知道你马上考上大学,就要离开我了。期待着你能够真正让我吻一次。”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嘴唇。
“我们这样不合适。再说了,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你不是我真正的男朋友,明白吗?”
王宇微笑着俯视她,郭玲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激动地笑过,她腼腆地低下了头。
“难道你不喜欢我,我不能做你真正的男朋友?”
“王宇,我们年龄还小,这个不是现在要谈的问题。”
“什么,玲子?”
他的声音很柔和,略带颤抖。她抬头看到他灼人的目光,感触到了火辣辣的真诚。他用咄咄逼人的目光望着她,她情不自禁地又低下了头,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在“怦怦”乱跳。
“王宇,放开手!”
宋双喜穿着背心,露出结实的臂膀。见到此景,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诧地、呆呆地站在那里。他再也无法容忍王宇的举动,眼睛喷发出强烈的怒火。将衣服包裹的榛子,撇到一边,跑了过来。
他憋红了脸,挥拳向王宇的头砸去,王宇松开了手,两个人支起“黄瓜架子”,拼尽全身的力气在草丛中滚打,任凭郭玲呼喊,也无济于事。
“你们再打,我就不理你们了!”郭玲泪眼盈盈:“为什么啊,难道都是为了我?”
这场打斗下来,两人都已经精疲力竭,到听到郭玲厉声的阻止,才双双停歇。宋双喜强力推开王宇,两人分别气喘吁吁地倒在了地上。王宇的鼻孔不停地流血,手擦拭着,弄得满脸像猴腚似的,衣服前襟血迹斑斑。他躺在草地上,头向后仰,极力阻止鼻子里的血向外溢,默默不做声。
头发蓬乱,白色的背心已经被草叶染成一条条绿纹状的宋双喜,狠狠地瞪了王宇一眼问王宇:“为什么非礼玲子?”王宇知道理亏,没有做声。
宋双喜从草地上爬起,身体很酸痛,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低下头,手梳理一下零乱的头发,走到郭玲的跟前。此时,郭玲见两人消停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看到两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宋双喜吐一口痰,嘴角上粘着一片草叶,手捂着“乌眼青”的左眼,愤愤地说:“玲子,你没有事儿吧,看我们俩笑话是不?”
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郭玲气愤至极。尽管平息了“战事”,不过她还是忍着心中的怒火,扬了扬头,那对母亲给的玉坠在她的耳朵上跳跃起来。
“不,我觉得你们可笑。至于嘛,打成这样,回家怎么和自己的父母交差?”
“我,我……”
“我啥啊?你们还不快点到河边去洗一洗?瞧你们的德行,就这点出息!”她噘着小嘴说道。
“我这不是帮助你嘛,怕你吃亏!”
“我不听,不听。不说能把你当哑巴卖了?好事儿啊?本来人家有个好心情,陪你们玩,这一下子全没了,真扫兴!”
郭玲佯装生气,不依不饶地用那张伶牙俐齿的樱桃小口数落着他俩,不过眼角为他送去了诡异的微笑。“我总觉得你们不应该这样,都是好兄弟,为了我打架,能不让我生气吗,还站在哪里干啥?真傻!”
两人悻悻地走到河边,蹲在那里,手捧起河水,清洗脸上和胳膊上的污迹。虽然表面上看很平静,但是在他们内心里已经因爱结下了小小的疙瘩。
“郭大喇叭”最近心里很烦。由于连续两个月没有完成上级下达的原煤生产任务,身为革委会副主任的他每天主持召开生产调度会,经常被革委会主任王坤鹏训斥几句,心里很窝火。更不愿意看他那张挂了霜的驴脸,真想撂挑子不干了。可又一想,咱是组织上的人,也得有一定的政治觉悟。唉,忍一忍吧,谁叫咱们干这行当呢。调度会上烟雾缭绕,他迈着沉重的脚步最后一个走进调度会议室。接过调度员在操作台上拾起的那一张昨天24小时生产情况报告单,紧皱眉头,《报告单》显示两次中断生产事故情况。一个是主井绞车道矿车跑车事故,造成中断生产4个小时。另一个是采煤工作面瓦斯超限,中断生产3个小时。看完后,他耷拉着脑袋,将《报告单》递给王坤鹏。王坤鹏冷眼扫视了一下,狠狠地将《报告单》摔在桌面上。开始喋喋不休嚷道:“我说老郭啊,怎么搞的,接二连三的中断生产事故,能不能行啊?”
“主任,咱这矿井投入不足,造成绞车道年久失修,巷道侧压严重,不出事故是侥幸,出了事故是正常。再说了,本身高突矿井,风量也不足,瓦斯超限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这些问题不是立即能够解决的,你得容我时间去一点点治理。你这么说,让我怎么办?”
“你还问我,那用你干啥?让你担任副主任,就是想让你管事儿,明白不?煤出不来,说什么都没有用!”
“郭大喇叭”心里很委屈。刚刚上任2个月,就让自己立即理顺生产秩序,一下子解决几年积攒下来的问题,这不是是难为人吗!天天下井指挥生产,却频繁发生中断生产事故,出力不讨好,还引来了责难。他最不愿意听王主任一天天在上面唠唠叨叨,磨磨唧唧的。
其他班子成员和各主要科室负责人依次围坐在圆桌周围。“郭大喇叭”耐着性子,坐在王主任的身边空位子上,面色僵硬,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片刻,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懑,大声说:“各位,大家坐好,现在开始开会。在没有开会之前,我首先向组织,向大家检讨。由于本人能力有限,导致了我矿煤炭生产被动局面,我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辜负了组织和同志们的信任,自愿请求组织处理。我想好了,主动向组织辞职,要求到采煤队干我的老本行,接受锻炼,这样,工作起来很踏实。这是我最后一次主持矿调度会议了,下面开始开会,请……”
“慢。”王主任突然打断他的话。“我说老郭啊,你还把组织放在眼里吗?你说干就干,说不干就不干,还有组织观念没有啊?我看是你无视组织纪律,与组织对抗。”
王主任这么一说,激怒了“郭大喇叭”,现场气氛骤然紧张。已经失去耐心的他,眉毛竖起,嗓门高高地嚷道,“主任,你还要我怎么样啊?我已经给你面子了。现在不是文革时期了,别拿大帽子压人,动不动‘拿大奶子吓唬小孩子’,老子不吃你那一套!”
“你这是资产阶级作风,狐假虎威,我要向组织如实反映情况,撤你的职!”
见他来硬的,“郭大喇叭”更不买他的帐:“够了!你还好意思提这个茬儿,自我上任以来,从来没有看见你下过井,没有帮助解决任何问题,你有资格和我谈作风吗?我看你是官僚主义作风冲昏了头脑,在上面瞎指挥,乱搅合。这回,你‘八抬大轿子’请我干,我也不干了。今天的会到此结束,散会!”
“郭大喇叭”愤然踢开了会议室的门离去。会议就这样不欢而散。王坤鹏面色煞白,独自呆坐在那里。
“郭大喇叭”回到家里,在那里生闷气。
“老婆,给我炒几个鸡蛋,我想喝点儿酒。”
第一次看到“郭大喇叭”火气这么大,妻子不敢怠慢,打了6个鸡蛋,手脚麻利地将一盘热气腾腾的葱炒鸡蛋端了了上来,外加一小碗“郭大喇叭”最喜欢吃的“老醋泡花生”,一瓶地方产的六十度的老白干。“郭大喇叭”闷闷不乐地为自己斟满牛眼大的酒盅,头一扬一口下去,那食道瞬间火烧火燎的。连喝了三小盅,吃了几颗花生豆,就放下了筷子。他眉头紧锁,回想起在煤矿干了二十多年,头一回这么憋屈儿,当兵的时候,生与死的考验都没有叫熊过,没有想到自己岁数大了,还受这份气儿!他起身去取尘封多年的小木头盒子,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的包裹,露出依旧崭新的两枚徽章,一枚是“抗美援朝纪念章”,另一枚是荣获“全国煤炭系统劳动模范”徽章。放在桌子上,他仔细端详,手不停地抚摸着两个徽章,眼角跌落出几滴泪水。这两枚徽章代表着他的荣耀和辉煌。他知道自己与王主任争吵,意味着什么。辞职,只能是无奈的选择。生性刚烈的他,宁可受皮肉之苦,也不会去做委屈自己的事情。
妻子坐在他的对面,知道丈夫心中有心事儿,不敢多言,只能默默地看着他。
“郭大喇叭”主动辞职不干了,这在矿上可从来没有先例,是个“新鲜事物”。一时间传遍了兴业煤矿的整个矿区,成了街头巷尾人们热炒的话题。王宇的父亲王大军、宋双喜的父亲宋二楞得知消息,都为之愤愤不平。这“郭大喇叭”傻啊,干了半辈子煤矿,因为这点事情辞职不干,值得吗?他可是咱们矿上最实干的人,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就凭他的才能,大家都很服气,怎么沉不住气呢?他们边议论,边来到“郭大喇叭”家,敲响了门。
“老郭在家吗?”
“谁啊?”郭玲母亲田敏问道。
“那还有谁?一听声音就是大军和二楞子。快去开门吧!”“郭大喇叭”一边收拾起徽章,一边道。
田敏刚要出去开门,两人已经推门进来。
田敏满脸笑迎:“大兄弟,你们来啦,快陪你哥喝两盅。”
脸上长满麻子的王大军粗声粗气地说:“老郭,你可真稳当啊!都把我们担心死了,你还喝上小酒了!”
“担心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来,咱们喝几盅。”接着“郭大喇叭”对老伴儿喊道:“老婆子把咱家的咸鸭蛋拿几个来,我和两个老哥们喝点。”“郭大喇叭”转身拿来两个小酒盅,斟满了酒递给他们。
宋双喜的父亲宋二楞脱掉头顶上已经破旧的绿军帽,咧着怀,面带微笑,浓黑的连毛胡子爬满了两腮。那双眼睛闪烁着骄傲的光芒,端起了酒盅,大声说:“大哥,今天,你栽在了王主任的手里。明白人都看在眼里,都为你鸣不平。王主任是市里造反派起家的,对煤矿狗屁不懂,就知道讲政治,说大话,玩权术。而你不同,扛过枪,跨过江,挖过煤,当过劳模,是一步步走上领导岗位的,我们都很服气。上回咱们120采煤工作面大冒顶前,如果没有你在现场指挥,及时撤离,不知道会死多少兄弟。还有……”
“别说了二楞子,都是老黄历了。”
“不,我不是在你面前讨好,那是事实。兄弟们都很佩服你没有官架子,当上了领导了,没有忘记在一起工作的兄弟们,还一起推车皮,攉煤,为工作尽心尽力。兄弟们也没有把你当领导,而是当哥们,一心一意跟着你干。今天兄弟们听说你辞职不干了,大家心里都很难受,都想来看望你。这样,我和大军是代表兄弟们先敬你一口酒,为你压惊!”
“谢谢两位兄弟,也请你们代表我谢谢那些兄弟们!”
三人共同饮尽了盅里的酒。
“老郭,这回无官一身轻了,兄弟们欢迎你回到我们队伍来。”王大军补充道,“我们又可以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唠家常,吹牛B了!嘿嘿,尤其你的黄段子一套一套的,老有新东西,让兄弟们解渴,开心!”
“是啊,我辞职不干了,虽然有些不快,但是心里松快多了。上任这几个月,我心里一直有一股火没有释放出来。我有很深刻的感受,觉得当领导责任重大,多出煤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安全。咱们矿井安全基础底子薄,一时监管不到位,就会出事故,我这个心始终悬着,提心吊胆的。你们知道我基本天天下井,就怕出事儿。这次与王主任闹掰了,辞职不干了,也有我的过错。我不该与领导这样闹,没有控制好脾气。不过,这样也好,不用去防备尔虞我诈那套把戏了,可以继续为你们讲故事,哈哈。”
“爹,妈,哎呀两位叔叔也在啊!告诉你们,好消息,高考成绩下来了。”郭玲突然走进家门道。
“是吗?快说说考多少分,让爹高兴,高兴。”
“嗯,县教育局来通知啦,我的分数312分,是咱县最高分。”
“太好了!”“郭大喇叭”高兴得快要跳起来,咧着大嘴,非常兴奋,“俺闺女也成了女状元了,有出息,这回上个好学校有谱儿了。”
“我早就说了,你家的闺女一定会考出好成绩。老郭、大军,还有嫂子,咱们共同庆贺,怎么样?”
“好啊!”此刻,“郭大喇叭”不愉快的事情早已经烟消云散。
王大军问:“你家有鞭炮没有?”
“大军,这个真没有准备。怎么,还要放鞭炮?”
“我家有,这就回家拿去。”
王大军很快回来,点燃了500响的“大地红”,瞬间“噼啪噼啪”的鞭炮声在郭大喇叭门前的榆树下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