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隐忍情愫
作品名称:燃烧的欲望 作者:李载丰 发布时间:2015-03-27 16:50:22 字数:5514
刚刚年满十八岁的郭玲长得水灵灵的,深深吸引着矿区里后生们的眼球。白皙的瓜子脸如同生长在山坡上雪白的梨花,白里透红,娇媚可爱。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微翘着忽闪忽闪地充满着野性。身材纤细的她,为了防止紫外线照射,常常用大大的衣服遮盖诱人的皮肤。此时的她,正坐在自家的“靠边站”(可以折叠的桌子)旁,整理完高考复习资料之后,静静地阅读当时同学私下流行的手抄本小说《少女之心》。在那封闭的年代,这本小说属于禁书。出于好奇心,她在同学手中偷偷地借来,细致地品读。每当阅读到一些滚烫的语言和充满情爱的故事情节时,脸上不时地泛起红晕,伴着心中阵阵的骚动和不安。
1978年初夏的一个清晨,晨雾如一层薄纱环绕在矿区的上空,矿区显得格外静谧。不久,晨雾慢慢散尽,一缕阳光洒满山谷,树影婆娑。郭玲母亲田敏早早地起来,挪动着轻快的脚步为丈夫郭松柏准备早餐。郭玲的父亲郭松柏是个退伍军人,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身高一米八零,身材魁伟,大大的国字脸,浓眉大眼。复员后,来到这个具有悠久开采历史的国有煤矿工作,并将生活在辽宁老家的未婚妻田敏接到了矿山。不久结婚,养育了郭玲,一家人过着简朴的生活。有着倔强而粗犷性格的他,在那困难的年代,从事井下工作,从不耽误一个工,一心想多挣一些钱,养家糊口。
经过战争洗礼的郭松柏,养成了雷厉风行的作风。每次矿上打高产,创纪录都留下他的身影。干起活来像一头不知疲惫的驴,大呼小叫的,人称“郭大喇叭”。有了这样的绰号,他不以为然,时间长了,也习惯了这个称谓。“郭大喇叭”讲起政治来,头头是道,尤其学习“老三篇”更能倒背如流。这样又红又专、根红苗正的人,在矿里十分惹眼儿。经过组织考察,觉得他是无产阶级革命的先进分子,有培养价值,被选送到“工农兵大学”学习采矿专业,这在矿上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学成回来,“郭大喇叭”升任了矿革委会主任,成为了矿级领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郭大喇叭”朴实倔强的性格没有因为地位的改变而发生丝毫变化,仍然每天坚持到井下,与那些“煤黑子”们一起挥锹攉煤、打支柱,呼吸煤粉,说荤段子。他觉得这样干踏实,不拘束,因为他离不开这些曾经在一起拚死拚活的兄弟。
“郭大喇叭”的家坐落在一个山坳里。相邻而居的有四、五户人家的男人与“郭大喇叭”同在一个矿上工作。劳累一天一夜的“郭大喇叭”拖着疲惫的身子,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家里走去。
此刻,郭玲拿着一把椅子坐在家门前榆树下阴凉的地方,还在那里阅读那本书。随着微风吹起,头发微扬,漂亮的容颜显得更加动人了。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上衣,长长的蓝底儿白色碎花裙舒展开来,与她脚上的平跟黑色皮鞋看起来很相称。这双鞋是她父亲“郭大喇叭”获得全国劳动模范,进京接受国家领导人接见后,在王府井一家商店买来的。标准的三围,在这套衣服的衬托下,显得更加俊美。情窦初开,花一样年龄的郭玲,乳房发育得很好,在紧身衣服包裹下,轮廓明显,凸凹有致。那双放在书面上的小手耐心翻弄着曾经被多人浏览过的破旧的书页,看起来十分文静。如瀑的长发垂下,那双痴迷的眼神儿不断地在字里行间划过,显得有些任性,更充满着青春活力,这与她的装束和性格很不匹配。这样的举止是她母亲平日的淳朴和父亲严格的管教强加于她身上的,只有那双眼睛才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
郭玲没有在意,或者说没有理会坐在自己不远处,水井旁石阶上的两个年轻人。这两个年轻人一副懒散的样子,他们都与郭玲年龄相仿。眼睛看着郭玲,一边欣赏,一边说着、笑着。稍微矮点的是邻居王大军的儿子王宇,圆脸,长得敦实,脸晒的黝黑,肌肉发达,两眼闪着愉悦的光彩。上身穿着已经褪色的蓝色中山装,裤子膝盖处打着补丁。另一个是邻居宋二楞的儿子宋双喜,个子高挑,长方型脸上挂着近视镜,透过镜片充满着自信,略显斯文。肥大的绿色军装袖口和领口已经出现了毛边儿,军帽里缠绕着叠成的纸圈,被撑得夸张似的平整。一只大黄狗摇摆着尾巴,悠闲地在他们身边走动,鼻子不停地闻着他们的裤角。之后,索性趴在不远处,张开嘴,伸出长长的舌头,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发出“哈哈哈”的喘息声。
这大黄狗颇有灵性,视这几户人家为自己的领地。因为这条大黄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不论大人小孩都很熟悉。自从有了它之后,几户人家的鸡鸭鹅再没有被黄鼠狼偷吃过。外来的陌生人只要没有它熟悉的人陪伴,不敢接近半步。
王宇和宋双喜都是因为家穷,上不起学,加之,一时受社会上“读书无用论”思潮的影响,初中没有读完就辍学了。唯独郭玲初中毕业,考上了高中。就是因为这个,他们两人非常羡慕郭玲。更让他们寝食难安的是郭玲俏丽的容貌,优雅的身姿。只要郭玲出现在哪里,两人就会不约而同地出现在哪里。各自的心里都很清楚,自认为彼此既是情敌又是朋友。
“郭大喇叭”走进家门,见到自己心爱的女儿在看书,心中暗喜,女儿学习很用功,将来一定有出息。
“丫头,学习呐?”
听到父亲突然发问,郭玲的心有些惊慌。
“嗯,爹,俺娘在家等你回来吃饭呢!”说完,郭玲慌忙将书合上。
“郭大喇叭”见女儿慌张的神情,不知所终,微笑地说:“怎么书读多了,胆子变小了?爸爸和你说一句话,看把你吓得像丢魂儿似的。”
此时,王宇和宋双喜坐在远处“哈哈”地大笑起来。
已经涨红了脸的郭玲,被他们的笑声激怒:“你们,烦人!”扭头跟着父亲回了家。
两人见郭玲怒气可人的样子,相互使个鬼脸儿,“嘿嘿”一笑,迅速站起向远处走去。那条大黄狗从地上爬起,尾巴打着卷儿,不慌不忙地跟在他们后面。
郭玲家门前有个面积不大的水泡子,那里生长着一丛丛荷花。据说,这些荷花,原来只有郭玲母亲在外地移植来的几棵,不知道什么时候繁殖疯快,长满了四周。绿叶漂浮在水面,粉红色的荷花亭亭玉立,含苞待放,在阳光照耀下格外鲜艳。
这天傍晚,郭玲来到水泡子边蹲下,静静地欣赏着荷花。夕阳的余辉把自己的倩影倒影在水中,与美丽的荷花交相辉映。水面上不时有青蛙跳跃在荷叶上,激起阵阵涟漪,随后发出“咕咕”的蛙鸣声。她陶醉在迷人的风景中。
“郭玲,郭玲。”
郭玲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喊,起身四处观望,仍不见人的踪影。是梦幻吗?不是。她相信一定是王宇和宋双喜这两个跟屁虫搞的鬼儿。
“你们再不出来,我可喊人了啊!”
“嘻嘻,别喊,我们出来。”王宇和宋双喜满脸堆着微笑,分别在两棵大杨树的背后走了出来。
“你们搞什么鬼啊!一天天形影不离,像个幽灵似的。你们俩不读书,也应该找个事情做。”
“哦,我想先参加工作后,再找机会学习呀。”宋双喜心不在焉地答道。
“为什么?”
“家里没有钱,老爸老妈供不起,只好自己先工作,积攒点钱再学习。”
“王宇,你呢?”
“我和双喜想法不一样,我就想当兵,到部队里锻炼。”
“当兵?”
“是啊,这一直是我的心愿。上个礼拜,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爸,老爸表示同意,准备今年冬季招兵时候,报个名。”
宋双喜听说王宇要当兵,心中很焦虑。“听广播说,越南在咱们国家边境地区老有骚扰,弄不好要发生什么事情来,如果真闹大了,会发生战争的。现在去当兵,不是时候,万一……”
“万一什么?当兵就是为了保家卫国,没有这个胆量,还能干啥事情来?就你这个觉悟,跟我差远了。”王宇胸部一挺,信心十足,鄙视地看了一眼宋双喜。
宋双喜厌恶地噘起嘴来。
“知道好赖话不?人家不是关心你嘛。我在家常听老爸谈论战争的事情。发生战争是要死人的,明白不?”
郭玲抿着嘴微笑,浓密的睫毛往上一扬,仿佛一把小扇子突然打开。心想,你俩争执起来才好呢,省得像特务似的老来盯梢、骚扰我。
为了当兵的事情,两人各说各的理儿,在那里争执不休。
郭玲对战争没有兴趣,两人对她也没有产生一丝的轻视。在她看来,战争是男人们的事情,与女人无关。这更激起了两人对她的兴趣,证明郭玲有着十足的女人味,别人似乎体会不到的。
他们的目光掠过苍翠的群山,晚霞笼罩下的矿山,很美。夕阳泛起的霞光慢慢地消退落下,随着刮起一阵清爽的风,带来丝丝凉意。俯视整个矿区,高高的井架,金字塔式的矸石山仍隐约可见。天,暗了下来,顺着山坡依次排开的矿工住宅,一串串昏暗的灯火,远远望去如同萤火虫晃动。令人吃惊的是,在这里的地下,蕴藏着丰富的煤炭资源。
忽然,天下起了小雨。雨像千万条细线飘落下来,顷刻间,“沙沙”的响声随处可闻。冒了油的黑土地,吸吮着久旱后迟来的雨水。郭玲与他们躲在自家门前的老榆树下避雨,雨水顺着树叶零散地跌落下来。身材高挑的宋双喜脱下上衣,在郭玲的头顶撑起。他知道,女人最怕雨水打湿了头发。这时,“郭大喇叭”推开了家门,跑了出来,扯着高高的嗓门:“玲子,下雨了,快回来!”
郭玲听到父亲的喊声,知道天色已晚,也该回家了。不过她确实不想回家,尽管不是十分喜欢他们,但是,通过阅读那个小说,切实体会到了男女之间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我回家了,有时间我们再聊。”
听到这话,他们两个人面面相觑,美滋滋的,点头称是。
他们把自己当作郭玲的追求者,能够得到她的预约,心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以往,她不屑一顾,对他们冷漠视之,不放在眼里。而此刻,他们心中至少得到了精神上的愉悦。站在榆树下,久久不愿意离开,直到目送她走回家。
郭玲高中学业已经结束,此时国家已经恢复高考制度,她不知道,自己参加高考是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一次考试,面临着严峻竞争考验。值得庆幸的是能够顺理成章地有机会参加高考。她怀揣一个梦想,就是读好书,将来考取高等学府,谋取好的职业。父母对此也非常关注,家里的一丁点活也不让她干,只想让她一心一意备战高考。
“郭大喇叭”刚才看到女儿与他们在一起,心里不悦,生怕这几个混小子扰乱了女儿的心。
回到屋里,“郭大喇叭”把脸拉了下来:“丫头,听着。”郭大喇叭道,“你马上高考了,需要把精力用在学习上,争取考个好学校。以后别和混小子们打咧咧,一个个像欠儿登似的,接触他们有什么好处?再说,一个女孩子与他们混,多磕碜啊,听到没有啊?”
“嗯呐。”显然郭玲很厌烦父亲的训斥。
“闺女,你爹说得对啊,你可要往心里去啊!”母亲附和着说。
郭玲此时心里特堵得慌,也没有做什么事情,丢什么人?就是说说话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她知道为自己好,可又无法理解父母所说的话。坐在“靠边站”旁看着高考复习资料,却看不进去,又想起那本小说,可又不敢拿出来看。呆了一会儿,起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以后,郭玲只能在父亲上班的时候,才能从紧张的复习中,走出来放松自己,每天中午与王宇和宋双喜见面,已经成了不成文的约定。谈生活琐事,谈人生感受,谈未来向往,话题虽然有些青涩,但总有说不完的话,三人关系渐渐拉近,成为生活中的好朋友。
高考那天,艳阳高照,热得人们烦躁不安。郭玲做了简单的准备,在父亲的陪同下走出了家门。此时,王宇和宋双喜已经在门口等候,见到“郭大喇叭”,一起说:“大伯好!我们来为郭玲加油的,你不要生气啊!”
“小兔崽子,现在学得很乖啊。我啥时候生气了,你们来送郭玲参加高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郭大喇叭”这么一说,两人紧张的心松弛了下来。
“郭玲,我们希望你考个好成绩。”王宇道,“这是我妈买的苹果,我没有舍得吃,给你一个。”说着顺手将苹果塞到了郭玲的怀里。
宋双喜地憨笑道:“嘿嘿,俺这里有一包饼干,考试时候,饿了,吃点儿,能增加点力气,考出高分。”
两人的举动着实让郭玲感动。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些东西都是稀罕玩意儿,平时是很少吃到的。她也不好拒绝,只好说:“谢谢你们,请放心,我一定会考好!”转身对父亲说:“爹,咱们走吧。”
宋双喜呆呆地望着他们父女俩,心里很不是滋味。
“王宇,咱们都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玲子一定能考上大学,咱们和人家已经有差距了。”
“差距肯定有,可是我们不能气馁啊!”
“意思不能泄气儿,还需要努力呗!”
“是啊,人各有志嘛,天老爷饿不死瞎家雀儿,就看我们是否努力。”
“这个我信,我们一定努力,将来比试看谁能娶到郭玲,怎么样?”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拉钩?”
“拉钩!”
两人像角力士,相互较劲儿,好在都用在了正路上。宋双喜又想起了王宇要当兵的事情。
“你不是要说当兵吗,什么时候报名啊?”
“我爸爸说了,年底就给我报名。”
“‘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不后悔?”
“当然了,我舅舅是矿武装部长,这个忙一定会帮的。”
“唉,你和郭玲一个是有知识,一个是家里有人脉关系。可怜的我啊,只能听天由命了,子承父业,下井去。”
“打算挂号,上班?”
“是啊,这年头,到矿里挂号才能混上正式工,‘铁饭碗’,像咱们这样要文化没有文化,要技术没有技术,还能干什么,只能下井挖煤。唉,就这个命了!”宋双喜黯然神伤,很无奈。
说到这里,两兄弟四目相对,不知道说啥好。两人为了郭玲打嘴仗也好,还是摔跤也好,谁也不服谁,也不在乎谁。能够让他们觉得不寒而栗的只有对未来的忐忑和迷茫。
“嗯。”王宇道,“只能这样选择了,谁叫我们生长在‘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能选择的出路太窄了。再加上,我们自己也不争气,没有好好学习,看人家郭玲,多神气!”
“我与你不一样,在学校学习并不比她差,母亲一场大病,家里真没有钱了,只好,不说了。”
王宇转移了话题:“矿俱乐部今天上午放电影。”
“是吗,什么电影?”
“《青春似火》,海报都贴出来了,去不?”
“不去,没有钱。”
“我有三毛钱,正好够两张票钱,我们走。”
说着,两人走进了矿区唯一的娱乐场所“兴业煤矿工人俱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