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参加工作》第一章（六）

　　
　　不知不觉中，丽君出院已经一个月了。她恢复的很好，一切都很正常。为此，父母亲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可是，父母的这口气还没松利索，丽君就得了一次重感冒，她那人造耳膜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丽君自己多次到医院看医。
　　最终，她的努力以失败告终。林爷爷的担心成了事实，丽君的右耳彻底失去了听力。
　　也是耳朵的原因，被学校保送到国家篮球队的丽君，由于反应迟钝而被淘汰。
　　征兵季节，丽君几次找到当地武装部，要求参军，当一名体育兵，结果也是由于体检不合格而放弃。
　　我们的丽君，空有一颗报国心，在她脚下却没有一条报国路……。
　　想到这里，她长长地唉了一口气，丽君为自己惋惜。
　　
　　雄鸡高歌，唱醒了黎明。也把丽君的思绪从十几年前拽回到眼前。她想，既然命运如此安排自己，那就面对现实吧。
　　黎明前的月光照在院落里，一半明亮，一半暗淡。天上的北斗星和南斗星已经倾斜，他们随着季节的变化而交换着彼此的位置。
　　借着从门缝射进来的朦胧月光，她悄悄打开破木门，走到院子里。
　　轻轻的薄雾，朦胧地笼罩了清晨。院子里有一盏昏黄的路灯，照着一条小土路弯弯曲曲的伸向工厂的尽头。
　　丽君看见有个人影在忙碌。她走近前，才看清是门卫张大爷正在往小锅炉里添煤。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看见丽君，问：“这么早？”
　　“嗯。睡不着。”
　　“今天是元旦，不上班，放假一天。”
　　“哎哟，我忘记了，昨天厂长说了。”丽君拍着脑门，怪自己的记性那么差。
　　“大爷，这个工厂，是那年建的？”
　　“这个厂子建的时间不长。”
　　“它的前身是干什么的？”
　　“前身是几个修鞋的，以后修鞋的师傅多了，就成立了这个厂子。”
　　“您原来是这里的工人吗？”
　　“是，一成立我就在这个厂子里上班。”
　　“厂里一共有多少工人？”
　　“有四十几人。”大爷一边说着话，一边把废炉渣用小筛子筛过，捡出里面没燃尽的煤渣，重新投到小锅炉内继续燃烧：“这个厂子小，太穷，什么都得节约。”真是一位勤俭的老人。”丽君心里想。
　　初冬的晨风打透了丽君的衣服，很冷，她把大衣的领子竖了起来，想到院子里走走。大爷忙完手里的活，对丽君说“外边冷，进屋说话吧。”
　　“不了，您进屋吧，我到处看看。”
　　大爷进屋去了。工厂的四周又陷入了一片宁静。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色，县城里的居民延续了农村人的习惯，起的早，大街上已经有人们往来的行踪了。
　　依稀可见的大门口，两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紧关着，紧靠铁门边上，一间小警卫室，由两位老师傅轮流值班。
　　站在大门口往里看，几间低矮简陋的平房被分割成独立的车间。
　　丽君怀着好奇，走进第一个车间，里面黑呼呼的。仔细看，才能看出里面没有任何机械设备，只有一个平台。台子上放着几个小桶和刷子，看样子，这些东西就是生产工具，它们的上面粘满了黑糊糊的东西。平台的边上还有一些破椅子。一个角落里，有几台纺像车一样的东西，上面挂着黑色的绳子，这又是做什么用的？
　　丽君看着这样简陋的车间很纳闷，靠这样的工具能生产出什么样的产品？质量能保证吗？
　　出了车间，就看见了昨天开会的地方。从办公室门上方挂着几乎看不清字的小牌子上，外人才能知道这是工厂核心所在地。不然的话，还被误认为是哪个修理车间。
　　办公室对面堆放着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废品或者破烂。
　　看到这些，丽君无奈的摇摇头，那种没有喜悦的心情越来越沉重，这里和昨天看到的化工厂对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
　　一股强烈的异味穿透宁静的凌晨刺激着丽君的鼻子，使她打了一个喷嚏。她揉着鼻子，自言自语：“什么味，这么呛人？”
　　天渐渐亮了。
　　一条羊肠小土路把丽君带到厂子的尽头。丽君这才看清楚，工厂小得可怜，还不如农村的庄户人家的大院子大呢。她用眼睛丈量了一下，方圆大概只有几十平米的样子。
　　在小土路的尽头，并排摆放着几个大铁桶，刺鼻的异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大铁桶的边上，堆放着像小山一样高的破旧轮胎，还有一大堆的黑煤。
　　看着这些，丽君真的有点天昏地暗的感觉，她站在那堆破轮胎前，好像淋着冰水站在废品收购站，从头凉到脚。
　　昨天的雄心壮志此时此刻彻底的烟消云散。她想在新的工作岗位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的梦想，被眼前的景象吹的七零八落，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元旦的清晨。
　　初冬的冷风唤醒了宿舍里的人们，新工人们陆续起床，带着新鲜，惊奇，审视着新的环境。
　　男生宿舍传来了抱怨的声音：“这里哪像个工厂，整个就是一个垃圾站。”
　　“我真后悔来这里，还不如在村里修地球呢？”
　　“我他妈的怎么到这来了？真是神经病。”
　　“你他妈的倒霉，我更倒霉，也不知是那根筋错了位了，争先恐后地要来。”
　　“昨天只顾搭建宿舍了，根本没细看。”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总之，如果允许，他们宁可重新回去修地球，也不会在这个如同废品站的工厂里面上班了。
　　男生们如此发着唠叨，女生们更是怨声载道，李平和小孙都哭红了眼睛。
　　看到大家的沮丧，刘明，一个卷毛小生，看表面文文静静，却是一个活跃分子。他学着外交家的口气，大声说：“先生们，女士们，今天是元旦，也是我们大家相识的第一天。我提议，别再怨气冲天了，大家赶紧打扮起来，找个好的饭店撮一顿，庆祝咱们走上新的工作岗位，也算咱们吃的认识饭。说好了，我做东。”他看着无动于衷的女生们，做了一个幽雅的手势：“女士们，打扮起来吧。”这家伙还挺高兴。
　　只见他跑到门卫那里：“大爷，您知道这里哪的饭店好？”
　　“要说哪的好啊，就得去老字号。”大爷说。
　　刘明回过过头，好像一个指挥官：“听见没有，去老字号。”
　　男生们没精打采的看着他：“你还有心情吃饭？我都窝囊死了。”
　　“不管这里是什么破地方，也是咱们的家了。”
　　“你倒是想得开。”
　　“想不开也没办法了，我劝你们，想开点，还是以厂为家吧。”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把目光又都看向刘明，好像她的话很有说服力。
　　见大家都不说话，刘明接着说：“人是铁，饭是钢。先慰问一下肚皮再说别的。昨天就没吃好饭。我说，快点，快点。”他指着男生们说：“你们起个带头。”
　　他又指着女生说：“嗳，你们女的快点呀，我可告诉你们，咱们能在这里认识，那可是缘分。从此咱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别妞妞捏捏、磨磨蹭蹭的。”在他的催促下，大家的情绪被调动起来。
　　“对。不管怎样，我们也是工人了，走，是得好好庆祝一下。”大家起哄般的叫起来。
　　“你们女生快点。”刘明指着丽君：“就你们来的晚，你们得表现一下，组织你们女的，快点。”
　　“好吧。同胞们，咱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了一起来的。为了祝贺新年的第一天，也为了我们的新起点，走，吃他个热热闹闹，喝他个痛痛快快。走。”丽君带头响应。
　　“对，为了我们从不同的地方汇聚到这里，为了我们今天有缘相识，为了我们当上了新工人，走……。”张丽接着丽君的话茬说。
　　顿时，门卫的小锅炉前热闹起来。女的就是麻烦，男生们都等了好一会，她们才梳洗完毕。
　　将近中午，一行人出了工厂，向着老字号饭店进军。
　　这些新工人暂时忘记了烦恼，忘记了厂内的垃圾山，忘记了他们明天要面对的工作。
　　在饭店里，他们尽情的疯狂，说笑，忘情的喝酒，能多喝一杯是一杯，多喝一口是一口。要知道，他们是一群有为的青年，他们有理想，有热情，更有抱负。
　　当他们响应党的号召，满怀激情来到农村时，当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时，不乏有人做过将军梦，也不乏有人做过画家梦，还不乏有人做过工程师和教授的梦。无奈，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机会总是与他们擦肩而过......。
　　当他们放下锄头来到工厂时，他们极有可能做过厂长付厂长的梦，可是，眼前的情景，使他们的满腔抱负将在这看不到希望的工厂里化为泡沫……。
　　大家不要笑。
　　当年。这些年轻人，就是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来发泄心中郁闷，他们要借烈酒来浇灭心中的不满。他们要把失望、无助、无奈的情绪深深埋藏在心底，忘掉昨天的黄土地，面对今天的新环境，一切重新开始。